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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至少又多了一個從“封建”的陰霾中走出來的女人。

楊雪夾了粒盤裏的花生米,喝了口茶,點點頭欣慰道。

“是挺好的。不過也不只是她,”章君勉同樣欣慰的繼續說道,“咱們家裏的姊妹們,也都開始變了。

就比如說大姐吧,當初她沒能嫁給恣慕,反倒是讓你嫁給了恣慕,她對你是有些怨意的。上次你回來,聽說了你和恣慕離婚,她還對其他妹妹們譏諷著你。不過,等你倡導的女權風波漸漸盛行起來過後,大姐她也漸漸開始變了,現在她連待人都活潑了許多。”

聽著章君勉的話,楊雪的笑也越來越明媚了些,這是再一次證明了,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寫的文章並非是在無用之功不是嗎?

楊雪與章君勉越聊越是暢快欣喜,甚至幾度都忘了要回章府的時間。等到天色已然開始漸漸變暗了,兩人才忽然想起,今天是要早些回去的。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不然一會兒非得挨爸爸的罵不可。”章君勉往窗外看了看天氣,終於起了回去的心思。

“我看也是。”

楊雪想了想記憶裏章父拿著藤條的模樣,忍不住便笑了,站起身來,跟在章君勉的身後,一邊說著,一邊向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44.民國44

民國小縣城裏過年,還是年味兒十足的。至少, 楊雪二十來年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裏, 還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熱鬧。

全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飯那是不用說了, 即便只是一家子的人和和樂樂的坐在一塊兒聊著天, 那也足夠讓楊雪新奇與艷羨了。

她看著她曾經還稍帶惡感的、章嘉芬的家人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 天南海北的聊著,忽然便覺得其實一直以來,是她在帶著偏見。她從來只想著這具身體裏章父章母待章嘉芬的不公與寡情, 又怎麽看得到他們身為家人,其實也有溫情脈脈的時候呢?

“縣城裏的舞龍隊應該快要經過咱們這了,佑亦, 你要同我們一起去看看嗎?”章嘉熬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們已經談笑著站了起來,看著還尚自發呆的楊雪,出聲問道。

舞龍隊?

楊雪有些疑惑。半瞇著眼,仔細翻了翻章嘉芬的記憶,才想起章嘉芬幼年時的每一年,都是要和兄弟姐妹們出去看舞龍的。小時候, 章父章母會帶他們去, 長大了, 他們自己可以去了,章父章母便也就不再湊這個熱鬧了。

“好, 我去。”

楊雪眼睛亮得像是會發光, 儼然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站起身便對著章嘉熬應道。

跟在他們的身後向著門外走了出去。

他們沒有去太遠的地方,僅僅是到了章家的大門口便停了下來。可那也足夠楊雪驚奇了——章家的門口、哦不,應該說是整條大街,都已經站滿了來湊熱鬧的百姓,大家都在等著舞龍隊的經過。

楊雪原本是跟在章嘉熬的身邊的,但忽然間,她兩邊手的手腕,便被章君勉和章嘉芬的八弟章禹久分別給拉住,帶著她整個人都在往人群裏擠。

等到終於突破重重人海,總算站在了離被圍住的街道最近的位置後,兩人才松開了楊雪的手。尤其章禹久松手時,還特意躲閃開了楊雪的目光,撇開頭,抿了抿唇道:“那個……站在這個位置比較好看……”

這一幕忽然便與從前章嘉芬的記憶裏的一幕重合,一時間,竟讓楊雪都有些分不清現實與過去。

彼時的章嘉芬還是原來的章嘉芬,性子軟軟弱弱的,總是擠不進人群裏,以致每次都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外,看著舞龍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走過。後來有一次,章君勉和章禹久在往人群裏擠的時候,望見了人群外孤零零的章嘉芬,便合力拽著她擠進了人群。

那是章嘉芬第一次那樣近距離的看著舞龍隊從自己的面前走過,也是她第一次切身參與到那樣的一份熱鬧中去。而這之後的每一次,也都變成了兩人帶著章嘉芬去看舞龍,久而久之,竟然也變成了一種習慣。

綻開了一抹會心的笑,楊雪張了張嘴,正預備對章禹久說些什麽,卻又聽見怔怔的鑼鼓嗩吶聲、聲聲傳來。

回首,向著街道的另一頭望去,遠遠便看見了舞龍隊的隊伍和著星星點點的火把款款而來,帶起一片喧囂。

想了想,原本預備說的話,也沒有再說的念頭,反正從章禹久剛才那模樣,本身便也沒有要與她疏遠的苗頭不是嗎?

放下了心,楊雪便專心地向著那離她越來越近的舞龍隊看去。

那十數人共同舞著長長的黑龍,使之跟著另一個拿著繡球的人,不停的穿、騰、躍、翻、滾、戲、纏。加之鑼鼓、嗩吶、煙花樣樣不絕,倒確實是熱鬧非凡。

舞龍隊在途徑楊雪幾人面前的時候,是停下來表演了好一會兒才走的。有些人歡叫著隨著舞龍隊往後走了下去,有些人便欣喜著拿出早已備下的爆竹,放在街道的中間,將其點燃後撒腿便各自跑開了。

楊雪也跟著大家一起側著身子捂住了耳朵,眼睛卻沒有像眾人一樣緊緊的盯著那聲聲炸裂開的爆竹,反是望著難得一見的、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清晰可見的歡心笑意。

她忽然便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各自守著各自的幸福。而她寫下了那樣多的文章以求喚醒祖國的同胞,或許想要守護的也不只是所謂的“國”,也有這一份平凡人裏的平凡的“幸福”。

有那樣一秒,她為自己選擇了文學這條路而感到慶幸,為自己現在看來、或許略顯狹隘的想法而感到慶幸。

“舞龍隊走了,咱們也回去吧。”

章君勉輕柔的伸出手,將楊雪的雙手從她自己的雙耳上拿開。

楊雪楞楞的往街道上又看了幾眼,果見爆竹已經燃燒殆盡,舞龍隊已然了無殘影,甚至周邊的人都已經開始各自散去了。

“好。”

最後看了一眼人影稀疏的街道,楊雪答了一句,便跟著章君勉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們回到了章府裏休息去。

接下來的幾日,楊雪便是與往年的章嘉芬一般,跟著章家人一起串著門子或一起待客了。而其中,或許是因為她的名聲的原因吧,她總覺得以往章家那些親朋們,忽然都變得極為熱切起來,攪得向來在外人面前溫和的章父也都開始不耐起來。

不過……這個年,她總歸是過的舒心的。

同大家一起坐在廳裏吃著午飯,楊雪忽然開口說道:“昨天年十五已經過去了,我已經吩咐了李叔去找人為我買了兩張火車票,待會兒我便該帶著吳媽返回滬上了。”

聞言,正在吃飯夾菜的其他人動作都忍不住頓了頓,章父自然也是。他放下了碗筷,留著碗裏約莫半口的米飯不再食用,想了許久,才對著楊雪點了點頭道:“早點回去也好,還可以多寫些有用的文章。是要比留在家裏,閑著沒事做要好些。”

說著,他又重新端起了碗筷,將那最後的半口飯扒了個幹凈,一邊轉身離開,一邊留下一句:“我待會兒也得去醫館,就不去送你了。”

章父走了沒一會兒,楊雪和眾人才回過神來,便見這半月來她都不曾如何言語過的馮氏,猶猶豫豫著開口道:“佑亦你……”

她要說什麽,楊雪並不知道,但楊雪卻知道,她要說的,卻對不僅是她最後說出口的那一句。

馮氏開了口,話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到了最後,只好淺薄的囑咐了一句:“到了滬上,自己記得註意些身體吧。”

說完,她便走了,只留了楊雪一個人還徑自一頭霧水。

“佑亦?”章嘉熬皺了皺眉,換了一聲楊雪。

楊雪卻僅僅是笑了笑,道:“四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

章嘉熬本身也並非是不支持楊雪的,此時見楊雪自己心裏有數,便也沒再多做糾結,放松了神情道:“你自己清楚就好。待會兒我和二哥一塊兒去送你到火車站吧。”

他的話落,章君勉便跟著點了點頭,楊雪卻是禁不住好笑起來:“都是自家人還有什麽好送的?我可受不了那樣矯情。我還是直接讓李叔一會兒派輛車送送我和吳媽好了。”

章嘉熬和章君勉拗不過楊雪,最後還是答應了。

而楊雪和吳媽在之後,經歷了一小時的車程後,也終於抵達了滬上。

這回回到了滬上,最主要的事情便是那本《百年孤獨》的刊發了。楊雪在回到滬上的第二天,便帶上了《百年孤獨》的全部手稿,特地去找了一趟胡適。

胡適讓妻子江冬秀招待著楊雪,自己則拿著楊雪帶來的手稿,細細的翻閱起來。

“先生你別介意,適之他就是這樣,什麽都大不過他手中的一直文稿。”江冬秀支走了吵鬧的孩子們,替楊雪倒了杯開水放在桌面上,坐下來同楊雪道。

這是楊雪第一次來胡適的家裏尋他,也是江冬秀第一次見到這位、一直令她心存敬意的“章先生”。所以,言語間便總是不自覺的帶上了三分的小心,生怕自己哪裏會招待不周。

楊雪似乎也是看出了江冬秀神情裏的謹慎,便安撫著笑道:“嫂子大可不必為了我費神,我可還要仰仗適之為咱們《公報》盡心盡力呢。”

“他呀,可不用你去‘仰仗’他,這本就是他自己愛做的事情,你不讓他做,先生信不信他還會跟你急呢!”江冬秀瞧著楊雪平易近人的模樣,便也沒了那份緊張,甚至還同楊雪開起了玩笑。

楊雪本便是個為人溫和的人,也不大會讓兩人間的氣氛冷落下來,一下子,竟與江冬秀聊得也頗為歡暢。

“哈哈哈。”

一個笑話說完,江冬秀正與楊雪笑得痛快,便見一旁的胡適放下了手中的文稿,激賞道:“佑亦這本小說寫得可真不錯!看來佑亦的筆力,又上升了不少!”

這本小說將近三十萬餘字,他原本僅是打算走馬觀花般迅速瀏覽一遍的,卻又在看著看著,不自覺的慢了下來,甚至又返回頭去,將他略過的部分重新品味。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本小說,內容如此龐雜,竟將神話故事、古老典故、民間傳說以及近乎於沈痛的百年現實糅雜在一塊兒,讓這諸多血淋淋的現實和荒誕不經的傳說一同擺在你的面前。

那麽,當你看完了它過後又會有怎樣的感想呢?是那最深入骨髓的人性?是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情感交織?不!都不是!

胡適在心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只有一個感想——人的一生,即是一百年的孤獨。

此刻的楊雪,並不知道胡適的內心裏所翻湧著的浪潮,只謙虛的低了低頭,便又仍似平常的隨意詢問道:“那麽,適之以為這本《百年孤獨》,該在哪一天刊發呢?”

45.民國45

胡適低著頭,沈吟了一會兒, 問道:“你急嗎?”

“挺急的。”

幾乎是沒有時間空隙的, 楊雪點了點頭, 快得讓胡適都忍不住將原本仍流連在《百年孤獨》手稿上的目光, 投放在了她的臉上。

“你急什麽?”胡適問。

這一回,楊雪並沒有立刻回答, 她抿了抿唇,申請並無變化,只忽然天南海北的扯了一句:“外蒙古買賣城那邊……前幾日突然發起了動亂, 毫無防備北洋政府聽說是輸了……”外蒙古獨立的成功,這次的戰爭可是“功不可沒”呢……

後面那一句話,楊雪並沒有說, 但胡適只需稍稍的想了想,便也大概知道了楊雪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外蒙古……”的挑釁會成功?胡適同樣也沒將這一句話問明,望向楊雪的眼神卻意味分明。

不需要額外的語言,此時楊雪的沈默便是對胡適最好的回答。

果然,胡適沒有再多說什麽,對著楊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胡適的行動力很迅速, 他在楊雪回去後的第三天, 便安排著楊雪的這部《百年孤獨》刊發在了《公報》上。而那一期的《公報》, 整期報紙都只印刷了這本《百年孤獨》的內容。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句話了——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 不是你遭遇了什麽, 而是你記住了哪些事, 如是如何銘記的。”

他為《百年孤獨》所提煉的一句話梗概。

幾乎是同一時間,同一時刻,滬上、北平、廣粵……無數的地方的人們都捧起了那一份、幾乎是所有愛國人士都必看的報紙——《公報》。

初拿到報紙時,他們只感到這份報紙比往日裏的報紙要厚了些。起初他們並沒有在意,只以為是《公報》這一期所收錄的文章又多了些。可當他們隨意翻過幾翻後,才終於發現了這其中不對勁。

什麽時候起,《公報》竟開始拿出整整一期的篇幅,來讓人刊發小說了?

幾乎所有看到這份報紙的人,在第一時間,都冒出了同樣的疑惑。

而後,他們將報紙翻到了最後一面,看著那小說的最後所印寫著的“章佑亦完本於1921年冬”字樣後,他們方才消除了疑惑,翻回了報紙的第一面,緩緩地品讀起來。

在用了一個下午、一天、或者更久的時間,看完這部《百年孤獨》的時候,所有人只覺得自己當初品讀《悟空傳》是的壓抑與沈重,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胸膛。而這一次,更重、更濃!

什麽是真正的愚昧?——

“政府通過所能運用的一切宣傳機器,千遍萬遍的在全國反覆重申。於是,一種官方說法終於站住了腳,這就是:沒有人死亡。而後,曾經反抗著的人民們,滿意的回到了家裏”。

什麽是真正的自欺欺人?——

“很多人選擇了向虛擬的現實的魅力屈服,寄情於自我幻想,這縱然不切實際,卻更能與人安慰。而在他們清醒的夢幻中,他們不僅能看見自己夢中的景象,還能看到別人夢中的景象”。

什麽是真正的無奈?——

“人不是該死的時候死的,而是能死的時候死的”。

什麽是真正的孤獨?——

“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孤獨而獨立存在。無論是我們出生、我們成長、我們相愛還是我們成功失敗,直到最後的最後,孤獨猶如影子一樣,存在於生命一隅”。

……

“簡單至極,”他回答,“因為我瘋了。”

最後的最後,小說的主角葛磊如此寂寥。

瘋了……多麽簡單的一個答案?這個家庭、這個社會的歷史便像是一架周而覆始、無法停息的機器,是一個轉動著的輪子,這只齒輪,要不是軸會逐漸不可避免的磨損的話,便會永遠旋轉下去。瘋了……他只是如同他家族裏的每一代的每一個人一樣瘋了而已……這是一個讓人發瘋的時代!

虛偽的政客、霸道殘忍的統治者、滿目支離破碎的戰爭以及盲從愚昧的民眾……

要把我們的中國也變成這樣一個人間地獄,變成這樣一座寂寞繚繞的孤島嗎?

所有人都在捫心自問,而他們最後的答案,是——不!

怎麽能讓卑微與懦弱蠶食我們國人的傲骨呢?!

怎麽能讓麻木與奴性隨著我們的熱血在我們的骨髓裏流淌呢?!

怎麽能任我們日夜深愛的祖國的尊嚴、被割棄在地上任人踩碎呢?!

……

一句又一句厲聲的詰問在所有愛國之人的胸膛內激蕩。只要他們的胸腔內,心臟還在跳動;只要他們的身體裏,鮮血還未曾流盡;只要他們還能看、能說、能寫,那麽他們尋求改變的腳步,便永遠不會停歇!——

革命不敗!

多少愛國人士在這一刻搖旗吶喊!他們紛紛舉起了“興我中華”的旗幟,踏入了革命者的行列。

而首先,他們所關註的便是戰爭。這其中,首當其沖被關註到的便是買賣城一戰中,中國士兵對戰蒙古那些王爺貝勒的士兵的失敗。

他們紛紛開始呼籲重視與外蒙古間的戰爭,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完整的中國!

除此之外,他們還反對各大軍閥與各大政派間,因爭權奪利而興起的鬥爭,他們普遍認為,中國人的槍桿子,不該對準中國人。

……

事情的許多走向發展,實際上已然遠遠超出了楊雪原本的期望。這部《百年孤獨》的影響力,原比她曾所“自以為”的要大。

當然,這其中她所期望被引起重視的外蒙古,也成功被各大軍閥派去了更多的精兵。至少,中國人在“保衛中國的領土完整”和“一致對外”這兩點上,向來是做的不錯的不是嗎?

舒了一口氣,楊雪原本以為《百年孤獨》的影響力到了這裏,便算是告了一段落,但她沒想到,這其實不然。

由於《百年孤獨》所造成的盛況,是中國文壇裏史無前例的,就連楊雪曾經寫下的那篇《我有一個夢想》也未能與之比肩,所以胡適和沈得鴻便同楊雪商量著,是否幹脆便將這部《百年孤獨》直接印刷成書算了。

民國這個時期,能寫文章的文人不知凡幾,能將自己的作品刊發在報刊上的文人也數不勝數,卻唯有出書的文人是少之又少的。

這個時候的紙張及印刷的費用,本身便是略高的,普通人家沒有幾戶是有閑錢來買書的,所以出書的出版社因為虧本而倒閉的也是十之八、九,久而久之,能夠出書還不賠本的文人便越來越少了。

楊雪聽著胡適和沈得鴻的話,知道他們的大概意思便是——由於她現在的名聲一度蓋過了魯訊,所以已經有好幾家出版社的老板已經找到了他們的頭上,希望楊雪能將《百年孤獨》的出版權出售至他們的手上。

畢竟是自己花了好一番心思的作品,能夠被那樣多的人爭相要出版,楊雪的心裏自然是樂意的。可她本身,是對出版社所給的價錢沒有怎麽在意的,畢竟在保證她生活的優質以外,錢財於她這樣一個或許隨時都會完成任務準備離開的人,並不是十分重要。所以,她便隨手將這事交到了胡適和沈得鴻的手裏。

也幸好胡適和沈得鴻最後也沒有辜負楊雪的期望,他們為楊雪尋的正是滬上一所有口皆碑的出版社,而這家出版社所給出的條件也甚是優渥。待《百年孤獨》的書本發行之後,中國又掀起了一股收藏此書的熱潮。

當然,出書一事,或許能讓楊雪歡欣,確是不足以讓楊雪意外的,畢竟她的名望已然達到了那樣的高度。真正讓她感到驚詫的,其實是在《百年孤獨》刊發過後,又開始源源不斷被送至她的桌前的各國駐華名貴的請柬。

在她明確的表達了自己對自己祖國人民覺醒的期盼後,在她嚴詞控訴了各國對中國的侵入後,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與洋人們的利益站到對立面後,她便再沒想過自己還會成為洋人們宴會上的座上賓了。

打開英國領事夫人麗恩派人送來的燙著金邊的邀請函,楊雪看著那一行明確點明了時間地點的、或許尚可稱作為“誠懇”的邀請,心裏仍是一頭的霧水。

麗恩竟然又開始邀請她參加周末晚上的舞會了?為什麽?洋人們這是在玩兒什麽把戲?要知道,即便是曾經與她關系最好的麗恩夫人,她也已經許久未聯系過了,此刻她的請柬來得如此突兀,又怎能叫她不心生疑竇呢?

將請柬閉上,不斷在兩只手中把玩,許久後,楊雪才終於忍不住有些疲憊的將腦袋往後仰了仰。

想不透,不想便是了。不過一場舞會,滬上也有那樣許多的名流是要參加的,總不見得是個怎樣的狼窩虎穴,她去參加便是了。

神思一定,楊雪便已然決定是要赴約了的。

46.民國46

又是一個周末的夜晚。

楊雪換上了一身淺紫的修身旗袍,披上了一件白色坎肩後, 便坐上了英國領事夫人麗恩派來的小轎車, 前往了她所舉辦的舞會的地點。

這次的舞會, 是在她上次曾去打過球的那處郊外的俱樂部裏舉辦的。

楊雪到的時候, 麗恩正和她的丈夫羅傑手舉香檳,微笑著說著最後的致辭。

麗恩擡眼的一瞬, 正好瞥見了從俱樂部大門門口走進的楊雪,便在致辭結束後,走到了已然行至舞會一邊的楊雪的身邊, 擁了擁她,微笑著道:“親愛的章,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麗恩夫人。”權似從未有過隔閡般,楊雪也如同以往每一次的聚會般,溫和的笑著,輕柔的將手搭在了麗恩夫人的肩上又松開。

“來,跟我來。”

在楊雪驚詫的目光裏,麗恩夫人輕輕的牽住了楊雪的手腕, 將楊雪帶進了洋人們所聚集的圈子裏, 一一介紹給了洋人們後, 才放開了楊雪,任楊雪自由活動。

皺著眉走到一邊, 楊雪仍舊覺得莫名, 她為那些洋人們方才驚嘆的目光而感到莫名。

他們這是怎麽了?楊雪自己在心中悄悄地暗問著。他們難道不該是厭惡她的嗎?即便不厭惡, 至少,也不該是驚嘆和讚賞。

“你想不通?”

一道略微耳熟的男聲,帶著戲謔與溫和,忽然在她的面前響起。

下意識的,楊雪擡起頭往前看,卻見她已然許久未曾見過的杜月笙正一如她印象裏的那般,含笑望著她。

細細的打量著他身上的那一身長袍,楊雪有些失神。如今的中國,即便是許多自矜身份的文人們,都已經退下了一身的長衫,換作了華貴考究的西服。像他這樣一個經常游走在洋人身邊的人,怎麽還會一身長衫始終不變呢?

心中的疑惑,楊雪沒有問出來。她也沒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僅是擺作一臉誠心求問的神情,就著他方才的話,道:“想不通。難道你知道?”

沒有要與人猜謎題的習慣,杜月笙沒有同楊雪繞圈子,直接便給出了解釋:“聽說章先生的《百年孤獨》已經被譯作各國版本,開始在各個國家都廣為流傳了。”

什麽?

甫一聽聞杜月笙的話,楊雪還沒有反應過來。《百年孤獨》是一部極為艱澀難讀的小說,即便楊雪已然對之進行過細而又細的加工,卻也得承認,若是沒有定然的經歷與閱歷,是決計無法將這本小說讀下去的。

它此時之所以能在中國盛行,能被大多的愛國人士讀懂,無非便是因為,此刻的中國人民正在經歷著這樣的黑暗罷了。

那麽,其他國家的人又為什麽會開始追捧這本小說呢?楊雪想了想,還是覺得在她所存在的那個世界的人們所給出的答案最為合理——一方面,這本小說確實很好,而另一方面,或許,真的是人們對於自己看不懂的書總是又敬又愛也說不定呢。

幾乎快要被自己的思緒給逗笑,楊雪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堪堪止住。

“咳咳,”正了正神色,楊雪挺直了原本倚在圓柱上的背脊。像是害怕氣氛突然陷入尷尬般,對著杜月笙問道,“杜先生怎麽不去同別人跳舞?”

“你看著我這模樣,覺得我像是會跳舞的?”杜月笙擡了擡眼皮,好笑的回道。

倒是楊雪,被杜月笙噎了一句後,便再次認真的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長衫。只是,看完之後,她卻不得不承認,看著杜月笙的這一身著裝,著實是難以想象他在舞池當中與人共舞的場面。

楊雪沈默不答,杜月笙便也開口問道:“那你怎麽不去跳舞?”

往他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楊雪笑了笑,“杜先生又怎麽知道我便會跳舞呢?”

其實,她是會的,只不過是她自己不願意罷了。曾經第一次參加舞會,邀她共舞的紳士名流便極多,她若是同意了這一個,又有什麽理由拒絕下一個呢?所以,幹脆她便說自己不會跳舞,避免了往後的諸多麻煩。

你來我往之間,楊雪和杜月笙竟也漸漸聊了下去。這要是放在從前,任誰來說她都是不會相信的。只要她真正討厭一個人,那麽,她總是有辦法能避開與之接觸的。

所以,她之所以能與杜月笙兩人把酒言歡,不過也是因為她對他再沒了幾分惡感罷了——

自北平回滬以後,她便再少參與滬上名流間的宴會了,所以,這消息還是楊雪從盛愛宜那聽說來的。聽說,去年七月份時,警察廳廳長徐國梁之死,其中也有杜月笙的手筆。這其實,是盧筱嘉同杜月笙聯手過後的結局。

要說杜月笙同皖系軍閥親近嗎?定然不是,要知道彼時因青幫老大黃金榮被盧筱嘉擒住一事,青幫可以說是與皖系軍閥間的嫌隙頗深。是以,皖系與直系兩相對比起來,且不說偏不偏幫,總之,青幫決計是要和直系更親近些的。

那麽,杜月笙為什麽要出手呢?徐國梁死後的某一天,有人在宴席上問過杜月笙關於青幫從不販、毒一事,杜月笙是這樣回答的——

“毒品是什麽?中國人為什麽要將毒品販給中國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傳聞,即是美國駐滬領事曾暗自找過杜月笙,表明了其想進一步控制滬上的願望,並千方百計的對杜月笙進行拉攏,希望杜月笙能夠對其予以幫助。

可是,向來與洋人們關系極好的杜月笙卻在此刻推諉著拒絕了:“我是一個中國老百姓,礙於國家民族主義,未敢從命。”

原本,這只是兩個不知真假的傳言而已。但只因這只在名流之間流傳,楊雪便選擇了相信。名流之間,鮮少能有秘密保存,若是事情沒有得以證實,他們便也不會將其搬到臺面上來明說。

楊雪望著杜月笙含笑的嘴角,只覺得自己當初與之初見時的印象還記憶猶新。——

這個人不簡單!

常人若見他,不論地位高低,他總是先帶著了三分的笑意,得了三分的好感。你與之相處,你以為你能窺得他的三分想法,卻不知道你整個人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麽,又怎麽會知道,在他的心裏,你究竟是敵還是友呢?

不過,自這兩件傳聞過後,她即便仍是不能看透杜月笙的為人,卻也可以料想,一個心中能有民族大義的、一個能心懷祖國的人,即便是惡劣,又能惡劣到哪裏去呢?

這一場舞會,楊雪沒有去同其他文壇裏的熟人閑聊,也沒有非要往名流權貴裏擠,僅是同杜月笙閑閑散散的兩三成語,便到了舞會的後半場。

“拒不販、毒,親洋不媚,杜先生原來也是心懷天下之人。”原本,楊雪是想將內心對杜月笙的評判隱在心底、閉口不提的。可是,在預備離場之際,她卻仍是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誰知,杜月笙反是不以為意,隨口說了一句:“無愧於心罷了。”

說完,他看著楊雪站直的身子,忽然意會道:“你準備離開了?”

看著杜月笙,楊雪點了點頭,誰知他竟也站直了身子,似征詢般問道:“我送你?”

楊雪楞了楞,卻還是笑著答了一句:“好。”

即便相交不深,但或許,她與他也可勉強稱之為朋友了……?

來之前,她雖心湖平靜,卻難免有些惴惴。來之後,她又多了一個或許也可以稱之為“志同道合”的朋友,這其實也很好不是嗎?

半低垂著頭,楊雪與杜月笙在同麗恩夫人道別過後,便出到了俱樂部外,那一大片用來停車的空地。

那空地離俱樂部有一段距離,楊雪與杜月笙走到時,杜月笙先派出來開車的司機已然將轎車給開到了路上,就等著兩人上車了。

走到車的一旁,杜月笙首先向前一步,便為楊雪打開了車門。

可誰知,就在車門打開的一霎,兩人卻都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幾步。

“三當家的,二當家的派我來請您去府上喝喝茶!”

從那車上面,忽然走出一名舉著槍、神情兇狠的男人。

男人從車上走下來後,車上駕駛位的車門也突然被打了開來,從中走出來的,正是被兩個穿著幹練的背心、肌肉精瘦的男人所壓制住的司機。

“呦,章先生也在呢?既然在,那就跟我們三當家一塊兒去喝喝茶吧!”神情兇狠的男人拿著槍,頂在杜月笙的額心,一邊獰笑著對楊雪說,一邊對壓制著司機的兩個隨從擺了擺手,示意上來一個人將楊雪也給壓制住。

而就在其中一個隨從松手,神情兇狠的男人也有所松懈的時候,一直沒有動作的杜月笙忽然發力,擊向男人的手腕,致使男人手中的手、槍脫落在地。

但顯然,男人本身的身手也是不凡,很快便反應過來,並與杜月笙扭打起來。而同一時間,掙脫了隨從掣肘的司機,也同時與兩位隨從動起手來。

人數上的缺陷或許是難以抹平的,那司機眼看著就要重新被擒服,而他被擒服後,定然是會分出一位隨從來幫助男人擒服杜月笙的。這之後……

之後如何,楊雪不敢往下去想。她緊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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