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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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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事先沒有商量目的地, 宋深深為了始終保持神秘,也沒有出聲問他。

一切都是他在掌控。

考完之前,謝芒曾經問:“如果男神要拐賣人口, 你也跟著他去嗎?”

宋深深想說,是的。

可她更相信, 這個男人不會做任何對她不利的事。

這種異常的安定感,讓她分外安心。

車逐漸駛出了市區。

穿過繁華喧嚷的鬧市, 穿過一條條隧洞, 宋深深看著冬天高處飄蕩的雲朵,手心一掬,仿佛就能扯落一大片雲翳來。

徐承寒車技不錯,穩穩的,即使是在跌宕盤旋的山路上,宋深深也沒有顛簸感, 一路舒服地到了目的地。

幾乎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天地間一片雪白。

滿樹掛著亮晶晶的冰棱兒, 山腰下大片大片露出青檐的屋舍, 猶如從雪水下破土生出的筍芽。

“深深,這裏是我外婆家。”

徐承寒從後備箱裏拎出一個大包裹並一個行李箱, 宋深深要伸手替他拎一個, 但他搖搖頭, “這是男人做的事。”

宋深深於是不再堅持,四下望了望,閃著銀光的斑斕的池塘,幾簇灰白的衰草冒出了淡色的梗, 她深深嗅了一口山裏農家的氣息,“外婆在嗎?”

“在的。”他笑了笑。

從包裏取出了一副手套,手臂行李包的帶子,將他擱在行李箱上不至於下滑,另一只手抓住了宋深深的小手。

他仔細地搓了搓她的小手,放在唇邊哈氣,將熱度過給她。

宋深深的胸口泛著甜,小小地竊笑。

搓暖了,他將自己機車上的皮手套取下來替她套上,這副類似於拳擊手套的大家夥套在她的小手上,怎麽看怎麽滑稽,徐承寒也沒忍住,握住了她的手腕,“我們去見外婆。”

“好。”

宋深深套著一件翡翠綠的羊毛羔大衣,將手套抵著擊打了兩下,架勢很威風。

徐承寒牽著薄唇,蕩出一抹柔軟的笑意。

前方小路被人走過無數遍,才初露端倪,積雪如幕,光禿的樹枝在一帶山脈下連綿成勢。

徐承寒的外婆住在一間平凡無奇的小瓦屋裏,用老式的木板制成的門,上有兩個銅環,徐承寒扣著銅環輕輕敲幾下,門上便會落下一串細碎的白雪。

隔了許久,直到他再度預備敲門時,只聽見落閂的聲音,他松開手,“吱呀——”一聲,一位滿頭風霜的老人,疲倦而和藹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外婆。”

老人也驚喜,自從徐承寒做了演員,很久才回來看望她一次,老人笑出了淚花,手輕輕顫抖著,有些激動。

但看到宋深深,又是一楞,“這是——”

徐承寒將拉住宋深深的手舉起來給外婆看,笑得桃花蕩漾,“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帶她來見您,順帶小住幾天。”

“好、好好——”徐承寒不常回來,老人一個人寂寞,現在不單他回來了,還多帶了一個女孩兒,老人慈祥地點頭,“好,真好,好孩子。”

老人說了一連串的“好”,將宋深深的手握住了,小姑娘尷尬地微笑,脫了自己的手套,被老人牽入門。

裏邊的陳設很簡單,但窗明幾凈,收拾得很妥帖,應該是徐承寒置辦的。

舊式的木桌,幾張木椅,還有比較合老人眼緣的剪紙、年畫、燈籠,大紅的光彩讓漫山遍野單調的雪都生動起來。

老人要搬椅子,宋深深連忙起身,自己托了一張椅子坐下,徐承寒用火鉗夾了一塊煤,放入爐火裏,三個人圍繞在一起烤火。

老人總是和善慈祥地看著宋深深,也不說什麽話,褐黃的手互相摩挲著。

徐承寒失笑,“外婆,你再看我的女朋友就不好意思了。”

老人於是跟著笑。

宋深深果然臉紅了。

小姑娘的年紀還很小,老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有點羞澀,但是真心喜歡外孫的,總是不自覺地偷看他,看著小兩口互動,老人孤獨寂寞的心也暖了起來。

她拉住了宋深深的手,“小姑娘,告訴外婆,你叫什麽。”

“宋深深。”她有點怯意,微微躲閃。

老人握住她的手,將自己右手腕上一只玉鐲子推下來,替她套上,宋深深訝然,“外婆?”

“初來乍到,事出突然,外婆沒準備什麽見面禮,就這副鐲子,還是我年輕的時候,他外公給我買的。我也是行將就木,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留著沒多大念想了,就送給你。希望你和承寒,天長歲久。”

徐承寒也勸她收回去,“外婆,這太貴重了,您會長命百歲的。”

“這是我給深深的一點心意。”老人點點頭,手掌將宋深深推了推,勸她一定要收下。

宋深深只得將玉鐲子戴回了手腕。

翡翠的顏色,潤澤生光。

老人滿意地點頭,“這就好了,你們遠道來的,我去下廚做幾個菜。”

說罷就要起身,徐承寒上去摻了一把,“我給您打下手。”

宋深深也跟著起身了,“我能做什麽嗎?”

徐承寒將她推入臥房一間幹凈的大床上坐下,“廚房油煙味重,你在這兒待著,乖乖的別動。”

宋深深偏了偏腦袋,毛絨絨的針織帽將她的小臉襯托得膚白可愛。徐承寒揪住她帽子上一個絨球,猝不及防地俯下身,薄唇便貼住了她柔軟的雙唇。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我的,晚上,我都為你解答。”

宋深深便緘口不言了。

他轉身走入廚房的時候,她摸了摸手裏的鐲子,尤帶溫熱。

油煙味很快地彌漫起來。

用完晚飯,徐承寒提議帶宋深深多到鄉下透透風。

老人便一個人坐在爐子邊烤火。

宋深深腳裏踩著斷裂的枯枝,發出哢嚓的脆響,走了一截,越來越覺得這個小村莊的房屋,坐落得沒有太多規律可循,傍水依山,朝南一排,朝西一橫,徐承寒出門前將宋深深脫下的手套又給她戴上了。

她見他光著手,指骨鮮紅,便不忍心他這麽一直拉著她,反而用那個巨大的手套,反握住了他的手。

“外婆一個人住在這兒嗎?沒有其他親人了?”

徐承寒微不可查地嘆息,“嗯,外婆生我母親時虧了身子,一生就只有一個女兒。”

宋深深感到遺憾,為老人的孤獨而覺得心酸,“為什麽,不將她接到城裏住呢?”

“我想過,但外婆不想離開。”徐承寒的手指了指前頭不遠處的山丘,“外公就葬在那兒,她哪兒都不想去,只想住在兩個人曾經相依為命的房子裏,只想守著那一方墳墓,誰勸也沒辦法。”

宋深深心下默然。比起宋冬榮和蘇女士,徐承寒的家庭更完滿一些,夫妻總是有愛的,完整而平凡。

這是她羨慕了很多年的平凡的家。

徐承寒願意帶她來這裏,就是,他願意把自己擁有的親情都與她分享的意思嗎?

宋深深疑惑,心裏卻暖暖的。

“我們去拜祭外公好不好?”

“太晚了。”徐承寒嘆息,“深深,走夜路,你不怕?”

確實是怕的。宋深深激靈靈縮了縮脖子。

他笑起來,用手撥了撥她軟軟的長發,“我小時候,學過一篇魯迅的《故鄉》,學他的辦法在雪地裏抓鳥。”

魯迅先生的大作宋深深當然拜讀過,甚至很崇敬,她眉眼彎彎得如月色下清靈的河水,有些激動,“你抓到了嗎?”

徐承寒有點尷尬,捂了捂唇,“一個都沒抓到。”

宋深深於是也耷拉下頭來,“哦。”

徐承寒摸了摸鼻子,“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以為他是騙人的啊。不過,也許是我運氣背,好幾次快要成功了,但偏偏就抓不到。”

暮色洶湧而至,猶如洪潮一般湮沒了這片天空。

彎彎的楊柳樹,稀疏的,峭楞楞地挺立。星光細微如屑,腳下一截小路被踩出風雪同歸的歡喜。

“深深。”

“啊?”她回頭,黯淡的暮光下,他修長的影子如畫一般。

徐承寒動唇,“如果我們年紀大了,那時候我不再是個演員,不再出境了,你也退休了,我們就在偏僻的小山村,買一棟房子終老好不好?”

他想得真長遠啊,宋深深禁不住耳梢微紅,低低地點頭,徐承寒心中一動,滿生喜悅的心好像膨脹起來了。

這時遠處穿來劈裏啪啦的聲音。

新年就要到了,穿著花夾襖的小孩兒從家裏湧出來,手裏揮舞著鞭炮胡亂地甩動,散得到處都是。

“小心。”徐承寒突然轉身抱住宋深深,一串鞭被扔到他的背上,劈裏啪啦地炸開了。

後腦勺被飛出來的碎屑砸得生疼,他卻緊緊地抱著她不撒手。

宋深深也傻了很久,才終於反應過來,緊張地捧住他的臉,“承寒?承寒?你有沒有傷到?”

他笑著摸了摸頭,有細碎的灰屑。他轉過身,虎著一張臉瞪向那群小孩兒,原本好奇地偏著頭看他們為什麽要摟摟抱抱的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被徐承寒嚇得抱腿就跑,剩下幾個跟班的也跑得屁股尿流的。

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生,立即就哭了。

她一哭,徐承寒立即手忙腳亂,沒哄過小姑娘的他蹲下來,手臂勾住了她,將她拉到懷裏,“哥哥的錯,哥哥的錯,不哭了不哭了,但是你們也不應該隨意亂扔鞭炮,多危險啊……”

小姑娘只記得徐承寒的眼神,嚇得一句話不敢說,只記得哭。

徐承寒無轍了,擡起頭求救似的望向宋深深。

她輕輕抿著嘴兒低笑,沒有想到他面對小女孩是如此生澀笨拙,她摸了摸衣兜,還有沒吃完的巧克力和糖果,統統拿出來捧到小女孩面前,“這個,給你吃,不生哥哥的氣好不好?”

其實以徐影帝的年紀,他要是動作快,女兒也有這麽大了,還騙人家叫他哥哥,宋深深對他的幼稚和小心機感到好笑。

小女孩眼巴巴地瞅了瞅糖果,猶豫地拿了。

總算是不哭了。

徐承寒松了一口氣,要跟她講講道理,畢竟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子,不該跟在男孩子後面玩這麽危險的游戲,“你以後……”

才蹦出三個字,小女孩小嘴兒一扁,又開始哇哇大哭。

徐承寒被哭得腦袋瓜子疼,揉了揉後腦勺,沒辦法地站起來了。

他再度望向了宋深深。

宋深深好笑,將兜裏翻了翻,已經沒有糖果了,愛莫能助。

徐承寒於是低頭,將小女孩抱起來,騰空感讓她一下子驚慌失措,但很快意識到這是個溫暖且安全的懷抱,新奇地瞅了瞅宋深深,水靈靈的眼睛澄澈又簡單,她們相視微笑。

“告訴我你家在哪兒,哥哥送你回去。”

小女孩軟乎乎的手指了指,前面燃著篝火的地方,樹枝的丫杈在房檐上撐出一柄巨傘。

“走嘍。”徐承寒抱著小姑娘,風一樣地奔過去。

宋深深跟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滿地碎瓊,真的是有年味了,處處都是鞭炮的火.藥味,鄉下人家沒有城裏人的講究和規定,還保留著原有的年味,還沒到小女孩的家,熟悉的糯米糍粑糕的香味便撲出來了。

上一次吃這個,還是小時候與媽媽住在大院裏,媽媽親手做的。

徐承寒將小女孩塞給她的父母,“別讓她到處亂跑了,夜深了。”

她母親疑惑地多看了幾眼徐承寒,小姑娘這時候也開始認真打量著好看的哥哥了,母女兩人楞楞地看了許久,屋裏還有電視的聲音,小女孩在母親懷裏跳了起來,“媽媽,漂亮叔叔從電視裏跳出來了!”

她母親才意識到,村落裏高奶奶家有個外孫,正好是出道做了演員的。

小地方窮鄉僻壤,她們也沒問,這時才恍然大悟,“是高奶奶的孫兒吧?快快快,進來坐。”

“不了,送她回家,我就先走了。”徐承寒點點頭,表了謝絕,便同宋深深一道離開了。

月光灑落在樹梢頭,身後有色彩繽紛的煙火在劈啪。

宋深深靦腆地低著頭,數著來時的一串串腳印,過了很久,她才低聲說:“原來,這裏的人,也不怎麽認識你。”

徐承寒笑笑,“我覺得挺好的。”

“嗯。”

成為耀眼的大明星之後,身上多了包裝、枷鎖、責任,但還有一片凈土,是他的牽掛和眷戀。

宋深深將肩膀靠了過來,月光底下,鋪了幾層的雪,印上了一長一短兩道身影,相互依偎著。

“承寒,我們晚上……睡哪兒?”

外婆家裏只有一間臥室,徐承寒咳嗽一聲,“對不住,我們可能要睡車裏了。”

車裏不會很擠嗎?

徐承寒歉然,“明天,我帶你去鎮上找旅館。今晚可能要將就一下。”

“沒什麽,睡車上,也很好啊。”宋深深又開始遷就他了。

這讓徐影帝良心很不安。

更讓他不安的,是他忍不住會在車上對深深做什麽。

雪地裏,汽車流水一般的弧線微微起伏,這樣晃了兩個多小時。

天一早,宋深深就下了車,羞紅著臉被徐承寒握住手,“我,我不想上你的當了。”

徐承寒揚眉,“哦,那明天去開房。”

“徐承寒!”小姑娘突然停下,漲紅了臉羞怒地瞪著他。

徐影帝就志得意滿,且十分好奇她會罵他什麽。

宋深深不會罵人,更加不會罵他,憋了很久,臉頰如楓葉一般通紅,“你壞死了!”

“深深,你昨天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他握住她的拳頭,那麽軟嫩的兩只,伸伸手就能一網打盡。

他拉著宋深深回外婆家。

和老人家說了很久的話,外婆要拿著鋤頭去前頭的田裏拔蘿蔔。

宋深深沒拔過蘿蔔,有點好奇,徐承寒為了滿足她小小的好奇心,拎著一只小竹籃同她出門了。

積雪還沒有融化,山林裏四處皆白。

宋深深學得快,輕輕巧巧地就能從松軟的泥地裏將蘿蔔抽出來,白胖的大蘿蔔握在裏,她仔細地替蘿蔔擦去泥土,太陽升起來了,在晨光裏徜徉,朝雲稀薄,她白皙的臉頰上沾了一點兒泥灰,但無損那種歲月靜好的美。

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在花店裏,輕輕一瞥,然後怦然心動。

這就是他喜歡的類型,天生克星,毫無辦法。

他咳嗽了一聲,俊臉泛紅,“深深。”

聽到他的聲音,宋深深松土的小鋤頭停下了,她微微詫異地望過來。

他蹲在田地裏,薄唇動了動,“我也有一根蘿蔔,希望你能解決一下。”

宋深深的手裏還沾了泥巴,就這麽被他將小鋤頭扔在了蘿蔔頭上,她被他拉起來,整個人帶入了懷裏。

然後,那根驕傲的“蘿蔔”就抵了過來。

不同於雪地裏蘿蔔的冰涼,他的是有溫度的,仿佛還更有靈性。

宋深深楞住了。

跟著她羞惱地拍他的背,“我,我……徐承寒,太壞了……”

她也不是特別喜歡做這種事啊,沒想到有一就有二,男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想到謝芒說起他們關系時,那種暧昧狡猾的眼神,她終於懂了。

他也無奈,嘴裏溢出一絲嘆息,“我發誓,我只對你一個人這樣。”

宋深深輕輕咬了咬貝齒,想要抱住他,但手裏全是泥,只能攤開了手任由他抱。

身邊的呼吸在逐漸地平覆。

宋深深的臉卻一點一點地變得更紅了。

那把被遺棄的小鋤頭,還躺在幾根橫七豎八胡亂擺放的蘿蔔上。陽光此時,正暖暖地撒在身上。

積雪開始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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