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在外面睡著，那就在外面住著唄，反正她也沒什麽好害怕的。

別說住在內室裏的是一個傷勢很重的死太監，就算真的是個平常人，有這幅樣貌又沒有娶妻，自己住在這也算不得虧吧？婧娘想著，又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雖然是隨口一言，但是那個死太監如果當真敢娶，自己嫁了也沒什麽好虧的。

雖然他不是個好人，但是對自己不壞。樣貌好看，對自己的脾氣也算不得壞；權勢熏天，也就不存在養不起自己這麽一說；而且樣貌還好看，自己看著也算舒服……

夜半婧娘在喬良房中的榻上數著那個死太監的優點，仔細算起來那個死太監除了是個太監、心狠手辣以及有無數隨時可以要命的仇家之外，其他的還算不錯嘛。

這世間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人？婧娘想著，似乎開始胡思亂想的在腦子裏編著若是那個死太監真是要執意將自己留下，那麽她留下似乎也沒什麽關系嘛。

不能瞎想，她這是怎麽了，竟然在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過頭來的婧娘警告自己道。

冷靜，冷靜，她現在之所以答應照顧這個死太監，一是因為自己沒有選擇，二來那個死太監畢竟在明知道自己不是人類的前提下還收留了自己。

死太監留她的目的她雖然不知道，但自己若是將這些全都當成是理所應當那就真的有些太沒良心。她可是北海元洲一只有教養的兔子，所以決計不能這樣。死太監把自己留在這裏，盡管他再怎麽壞到慘絕人寰只要這個人不曾傷害過要自己的命，自己就不應該要他的命。更何況這個死太監對她還算不錯。

這一夜婧娘的翻來覆去並沒有免去第二日端茶倒水的服侍喬良，話說照顧一個人還真是不容易。不過喬良也算有一點點良心的讓人在他書房的耳房那收拾出來一個小屋子，以後婧娘好像都不用回到偏院去住，而是挨著喬良的房間被收拾出來了一間。

此事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定然是一件榮寵的事，一個住在偏院的青樓女子和一個在督主身邊服侍的貼身丫鬟（對食），分量孰輕孰重下面的人心裏可是跟明鏡似的。

然而盡管下面的人怎麽在心裏編排，此時兩個當事人沒一個能把事情聯想到隔著物種以及各種溝壑的男女私情之中去。就算婧娘有先前曾有臆想，但那也只是臆想而已。

被迫搬家的婧娘心裏算不得有多愉快，偏院裏面寬敞，喬良被收拾出來的那個耳房也只比巴掌大上一丟丟。

至於喬良將婧娘留在身邊所想的也只是覺得這個小東西待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到時候她打什麽主意自己也清楚，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想到應對之法。然而這也不過是喬良用來說服自己的想法，因為把這個小東西擱在身邊是他潛意識裏面的想法。

喬良在經過幾天自暴自棄之後身子被他折騰出的毛病也在他之後的自我調養之中漸漸痊愈，在這個過程之中婧娘幫著喬良做了一些跑腿的活計，但是在喬良的‘養病’過程中她也只是做了些跑腿的活計。

喬良以偶感風寒為名在東廠歇了有十幾天不出門，婧娘則是在這十幾天裏待在喬良的屋子裏幫忙。而在她弄翻了三五塊硯臺十幾塊上等的墨塊之後終於能夠稍微勉強的做好研墨添燈的工作。

“督主寫的字可真好看。”

這日喬良在房中在為一本醫書做批註，婧娘研墨結束之後望著喬良所寫的蠅頭小楷驚嘆道。

“本督可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首，你懂什麽？”喬良翻白眼道，若他不是因著識文斷字精通經史，又怎能進得了司禮監？又怎能接觸到這個宦官系統最為核心的地方？

“哦，果然話本又是騙人的。”婧娘撇撇嘴道。

以前婧娘在兔子窩的時候也見過話本裏對太監的描述，粗鄙、狠辣、陰陽怪氣、甚至近乎變.態。然而事實上她所接觸到的這個大太監頭子，除了故作陰陽怪氣和偶爾顯露出的狠辣之外，絲毫都不見其粗鄙，反倒是講究到不行。

她當然也不會知道，事實上能接觸到司禮監這個機構的太監若是單論學識見地、筆墨文章、文采辭華來說，這一群人絲毫都不遜色於外面翰林院的那一群引流京城風流的翰林學士。

然而司禮監的太監和翰林學士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前者是人人口中不屑的閹豎，後者則是世人學子趨之若鶩的地方。

“你到底看過多少話本？”喬良隨口問道。對於眼前的這個小東西他真的有那麽一丁點的看不透。

慫的時候能慫到不行，但是若真氣人起來，也能把人的半條命給氣沒。若是說她不通俗物吧？好像也不大合適，可是若是說她深谙世事，那還真的是擡舉她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兄長每次到人間去總會給我帶來些本子。”婧娘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到底看過多少話本？應該也沒多少吧？幾千本？應該不到一萬本吧？反正都是人間的各種才子佳人、欠債還錢、恩怨情仇套路她差不多都看過。可是沒想到自己一來到人間就被反套路了。

“你每天只看本子？”喬良擰眉道，他還真有一點不相信妖物都這麽閑的？難道妖物不需要修煉？

本子嘛，喬良也看過啊。描寫志怪的書籍嘛，他雖然不信，但也看過。然而這個小東西以前確實不像本子裏那種青面獠牙的妖物。

“我倒是想修煉，可是別的東西我也看不懂啊？”婧娘隨口吐槽道，而後發現自己好像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她怎麽能告訴別人她不會修煉呢？

不，不，她還要臉的，不能讓一個凡人知道她是一個不能修煉的妖精。

“看不懂？”喬良深究一般的問道。

“是我不願意看！”婧娘馬上打斷道，許是因為著急的緣故，所以耳朵有一點紅。

婧娘本就是一只通體純白的兔子，化形之後膚色自然也白，如今她耳朵雖只有一點紅但在純白的膚色襯托之下也變得格外顯眼了。

“不願意看也是沒看？”喬良稍微瞇了瞇眼睛笑道，這笑聲似乎是要將眼前的這個小東西給看穿。“怪不得除去上次你偷著跑出去外，本督一次都沒見著你施法。”

原來是不會？隱約猜到眼前的這只小東西確實是真的弱的時候他心情大好。

“在人間當然不能隨便施法，不然會被天道發現的。”婧娘用阿綿曾經說過的話解釋道。

“當真？”喬良追問道。

“當然是真的，世間萬物皆有規矩！”婧娘紅著耳朵說道。實際上她真的不知道，因為她沒有法術可以用，也就耕不存在被天道發現的問題。

喬良剛要與婧娘說些別的，卻發現一道白光從門外劃過，或許是下意識的緣故喬良扯住婧娘的手臂。

“哎呀……”在婧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竟然發現有兩股力量在扯著她。

“你果然有同夥！”那道白光本打算將婧娘帶走，卻發現喬良扯著婧娘，立刻就停了下來。

不過喬良的話音剛剛落下，周圍的時間就凝滯下來。

“沐凊長老？”待周圍都停止之後婧娘也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一個是她在留仙樓見到的塗山狐族的長老沐凊，沐凊的身後還站著一個風神秀澈的男子，不用想也能猜到這個男子應該也屬於塗山狐族一脈。

“長老，喬良沒死？”那個風神秀澈的男子看著喬良不禁皺眉。

“沒死便沒死唄，你還能將他殺了不成？”沐凊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婧娘，又瞧了瞧在桌案附近的喬良，朝著身後的男子笑道。“他沒死，看來簡單的事又變得麻煩了。”

“長老是來取這個死太監的命？”婧娘好奇道。

“若真要他的命，我們又何須大費周章？”沐凊失笑道，“明紹啊明紹，你說說這一回你是該謝她還是該怪她？”

“這……”明紹聽了這話之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願意回留仙樓？”沐凊也沒逼著明紹現在就回答，反而是將目光重新轉回了婧娘身上。

“長老可知我兄長多久能來？”婧娘望了一眼那個死太監道，似乎現在離開東廠這個是非之地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在留仙樓裏過的也算自在，可是不知為何她心裏竟然有那麽幾分舍不得來。

亦或者說這種感覺是心虛，畢竟前幾天她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走，雖然她並沒有用什麽發誓，就算言而無信也不會被反噬。可若是兄長要帶自己回元洲也就罷了，但是如果只是讓她去留仙樓換個地方等待兄長的話，她就有點不願意走。

她也知道沐凊長老之所以會帶自己走也是因為北海元洲的緣故，這都是人情，是要還的。而自己換不了的人情，自然也就落在了兄長身上。所以她最大限度的少讓兄長還一點人情也是沒毛病的。

“原你是不願走的？看來是我想多了。”沐凊見婧娘這般扭捏非但沒有勸說婧娘離去反倒是自己先笑了起來。“都說我們狐族多情，北海元洲兔子也是貪戀紅塵的？”

“沐凊長老，我不是那個意思……”婧娘慌忙解釋道，又望了望那個書案旁的死太監。心想著她就算是貪戀紅塵也該去找個話本裏頭所講述的溫潤書生而不是看上一個死太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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