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明依約將兩人一路護送往前，素娜以為他會氣沖沖的疾步走。然而顧長明的步速基本沒有變化，沒有半點讓她感覺不適，只是她背後傳來的目光灼灼，讓她全身不太自在。

柳竹雪的脾氣好，很少和人動氣，當時司徒岸欺人太甚，她很快把自己安撫好了，沒有正面沖突，讓其他人受到牽連。今天確實有些忍不住了，素娜實在太自私，偏偏還洋洋得意的拿捏著顧長明的話。說她不對吧，話都是說在出發之前的，說她對吧，做人還要顧及人情世故，可這人什麽都不要了。

柳竹雪不能打不能罵，只能暗暗磨牙，還有死死盯著素娜的背後。反正心裏頭是打定了主意的，顧長明把兩人放下，肯定要孤身返回，到時候無論素娜出什麽狀況，她只當看不見聽不著，讓這人也嘗嘗被孤立的味道。

也就是素娜的運氣好，來去遇到的都是好說話的，但凡遇到一個惡人，讓她在中原有去無回。

說起來，素娜也是有真本事的。柳竹雪皺皺眉毛，要是有人作對，素娜沒準還有其他自衛的手段沒有拿出來。想一想果博把她從寨子裏帶出來，走了這麽遠的路，卻不能動其分毫，總有其中的道理。

素娜咬著嘴唇，忽然身邊沒有小鳳凰的感覺，腳底下跟著輕松，連頭上盤旋的小金都變得活潑起來。小金受她心情的影響最大，可想而知，她這會兒心情很是不錯。

顧長明適時開口了：“你們應該知道目的地是什麽地方吧？”

素娜沒反應過來，一心在欣賞顧長明走路的步態，還有挺拔的腰背，被突如其來的一問，哪裏答得上來：“不就是你說安全的地方嗎？”

“是墓室的中央，放棺材的地方。”身後的柳竹雪甕聲甕氣的，故意放低聲音，本來柔和的聲線變得有些陰測測的。她算是發現了，素娜雖然常年和蠱蟲打交道，膽子卻不太大，聽不得死人，更見不得死人。

果然素娜的腿肚子一哆嗦差點踩到顧長明的鞋子：“你是說，目的地裏有個死人？”

柳竹雪有些幸災樂禍的否認道：“墓室的中央肯定有死人，不過未必是一個。你也說阿九山和鐵郎湖，這就是兩個了，沒準還是什麽有來頭大官大人物的墓室，那麽裏面埋著的七七八八的就更多了，你也知道達官顯貴有些時候還喜歡有人殉葬的。”

素娜一下子後悔了，她不該吵著鬧著要先去安全目的地，應該回頭去找人的。看顧長明的架勢，把兩人送到肯定要離開，到時候就剩下她和柳竹雪，誰護得了誰？反正她雖然見過柳竹雪的武功，在有些事情面前，武功有什麽用！

“顧長明，我們要不回去先把走散的人找回來？”素娜臉皮厚，根本不在意剛才死都不肯回頭的人也是她。反正在她的觀念中，對自己最有利的才是最好的。

“不，我要先護送你們到那裏。”顧長明的聲音很平淡，波瀾不驚的，“你不用著急，很快能到的，看這個卦象，差不多一炷香以後，多半能分出端倪。”

素娜任性的不肯走了，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樣，沒有顧長明在身旁，加上旁邊都是棺材的地方，打死她都不想去的。她一停下來，柳竹雪可不樂意了，直接用手去推她的肩膀：“別浪費時間，那邊還等著顧大哥去想辦法的。”

“他們兩個又不是仇人，走散了肯定不會出事的，我們回去找人的話不是更好。到時候五個人來的，五個人一起出去，才叫一個圓滿。”素娜反正是不走了，一雙腳像是釘在地上，“沒準就是哪個不舒服了而已，我們怎麽能夠扔下他們，自己先離開呢，太不仗義了。”

柳竹雪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厚成這樣的，差點對著素娜幹瞪眼。素娜不是一般沒見識沒長進的女子，她好歹是一寨之主的蠱母，這樣說變就變的性子，怎麽在寨子中立威？

“我說的哪裏不對嗎，否則你怎麽這樣看著我？”素娜心中通透一片，嘴上是肯定不承認的，“幸而我們沒有走太遠，這會兒回去的話，肯定沒有問題的。”

顧長明一直沒開口，煞有興趣的聽她唱獨角戲，等素娜說到做人要有良心，既然是同行的夥伴，自然要同生共死的才好。誰也不能扔下誰，設身處地為兩人想想，這會兒別提有多期盼著有人回去救他們。

“你願意往回去了？”顧長明看素娜說的有些口幹舌燥的，等的就是她把自己的退路都給堵上了。

“肯定願意的，大家在一起才好。”素娜用力點頭，千萬別把她扔在棺材邊上，其他都好商量。

“中途不會反悔？”顧長明再一次確認。

“絕對不會，說走就走，我不是含糊的人。”素娜發現柳竹雪已經轉過身去了，她大驚失色道，“你，你認得路嗎？”

“本來不認得，可不是才走了一遍，不至於記性這麽差。”柳竹雪明白顧長明用心良苦，素娜性子乖張，一定要等其自己開口反悔才好，“顧大哥，那我先帶路了。”

素娜的雙眼不敢往兩邊看，剛才說還有一炷香的時間能到，誰知道角落裏會竄出個什麽鬼東西。所以柳竹雪一走，她二話不說連忙跟了上去。

顧長明等兩個女子走出十多步，他回頭看一眼。其實他也撒了謊，周易博大精深，僅僅知曉這個墓室是按照周易來布局，至於走下去到底會遇見什麽，他心中沒有底。一炷香時間是隨口嚇唬素娜用的，如果素娜不曾上當，哪怕他們千辛萬苦的走到了，再要回頭去找人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顧長明沒有跟上來。”素娜倒是非常細心，盡管不敢回頭，身後有沒有人，小金比她更加清楚。

“可能是要處理一些斷後的東西。”柳竹雪說得特別認真，“肯定是發現了什麽，你既然忌諱這些，別回頭多看。”

素娜差點叫起來抱住柳竹雪的腰，哆哆嗦嗦的：“我知道這裏不幹凈，你能別說得這麽直截了當嗎？”

“你到底在怕什麽？”柳竹雪反而有些不明白了，想到當時素娜用身體裏的蠱蟲震懾她的場景。一個年輕女子能夠在自己的身體裏養蟲，怎麽還會怕這些無形的東西？

“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的。”素娜只差閉起眼用力搖頭了，“我小時候被他們關在萬蠱窟中很多天，那裏暗無天日，看不見前後有什麽，看不清腳底下有什麽，除了各種各樣的蠱蟲。我好像還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應該是有人在說話，說他有多痛苦，死得有多不堪，呼痛聲有多可憐。”

素娜本來不想說這些的，那是她記憶中最不願意回頭的部分，一說出來仿若把血肉底下最脆弱的傷口盡數翻出來給別人觀賞。而且柳竹雪還顯得不這麽善意。

即便是顯而易見的不喜，素娜依然很清楚柳竹雪或者顧長明或者是走失的兩個人，他們都是難得一見的好人。好人有自己的原則，因此她可以很放心的說出自己的弱點，博取同情。

柳竹雪一聽她的形容，果然心口一軟，剛才的厭惡感消褪了七八分。所謂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素娜的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恐怕在寨子裏的那些人處心積慮的自小把她培養成蠱母。從狠心到畏懼，卻沒有一個人正兒八經的教過素娜該如何做好人。

“有人在我耳朵邊吹氣，有人冰涼冰涼的貼在我的後背。直到我終於堅持住從萬蠱窟裏逃生而出，那些放我進去的人卻說能夠進萬蠱窟的都不是一般人，所以那段日子除了我，根本沒有第二個在裏面。換而言之，沒有第二個活人在裏面。”如果此時有人與素娜正面相對，會看到她慘白的臉色，黑黝黝的眼珠子，還有這些年來揮散不去的驚魂未定。

“不過是些幻覺。”顧長明的聲音從她身後鎮定的傳過來，“萬蠱窟中的確只有你一個人，其他的都是臆想。是因為你太害怕想象出來的。如果你早些遇到知情者，不會背著這樣的枷鎖到今日。”

而另一邊，小鳳凰與戴果子的對峙持續中。戴果子帶著點笑容看著她：“你以為拖延時間有用嗎？”

“有沒有用，都應該試一試的。”小鳳凰貌似輕松，實則全身都是戒備的姿勢。戴果子的武功稀疏，貿貿然沖上來的話，未必是她的對手，這才是僵持不下的條件。

“那你為什麽不跑，都說你輕功極好的，你要是跑了，我也未必能夠追到你。”戴果子反而慫恿她逃走。

“如果我跑了，不是正中你的下懷嗎？而且我很好奇，要是顧長明和柳竹雪折返回來，不見了我，只剩下你。問起來，你又該怎麽解釋我的去向呢？”小鳳凰的笑容收斂，“這句話我先還給你吧，別浪費時間了，你施計把我留下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你到底是什麽人，除了齊坤門的女賊，為什麽會出現在濃霧之中，你為什麽會站在我爹身邊，為什麽他會聽你的話想殺我！”戴果子說到最後一句，整個人有些失控，下意識就要去抓小鳳凰的肩膀。

小鳳凰微微閃身避過，眉頭皺的很緊：“你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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