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明根本不為所動，不會為幾句刻意挑釁的話上當。尤嬰明顯是想要激怒他身後的素娜，越是這樣說，越容易讓素娜想到慘死的果博。

雖然果博做了對不住素娜的事情，卻不能抹殺養育她的恩情。如今見到果博一片癡心給了這樣的女人，尤嬰最美好的模樣在素娜心中被完全打破，她深深為果博不值。

“顧長明，你不要攔著我，這是我們寨子裏的事情，讓我們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素娜忽然無所畏懼了，特別是想到她一閉眼最想見到的生她養她的美好之地，心口隱隱作痛，“我怎麽能夠讓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破壞我們的寨子。”

“喲，小廢物是想和我一較高下嗎？那好啊，不要躲在男人身後，蠱母應該有蠱母的樣子，站出來。”尤嬰放肆大笑道，“還是你擔心與我面對面以後，養的蠱蟲會為我所用，從此以後不再跟隨你。”

“小金與我生死相隨，誰也拿不走它！”素娜拼命想從顧長明身後撲出來。被顧長明一把握住雙腕往後一扭，全身使不出力氣，再扔給旁邊看熱鬧的戴果子。

“真可憐，養蟲不行，又沒有武功，說你是廢物還不肯承認。”尤嬰嘖嘖做聲，每一個字都挑素娜的軟肋，仿若鈍器敲打得素娜全身生疼。

“果子，別讓她過來，別讓她靠近尤嬰。當然也是不能讓尤嬰接觸到她的身體任何部分。”顧長明的神情依然平靜如水，在尤嬰尖刻的話語下，在素娜努力的掙紮中，什麽都不能影響到他的判斷，“為了一個男人，你的所有被盡數毀去，如果當時你能夠放平心，回到寨子裏的話，未必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尤嬰大吼一聲道：“我不要以那樣狼狽的樣子回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以這樣的身份窩在四季春對你來說就是更好的選擇嗎？”顧長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步步緊逼而上，“在青樓做個看門的仆婦，每天看客人迎來送往，又能給你什麽？”

尤嬰的表情在一瞬間很古怪，好像皮膚底下還藏著另外一張臉，相互牽制著，顯得五官都扭曲猙獰了：“你以為四季春沒有好處，那麽你就錯了，大錯特錯。”

素娜拗不過戴果子的力氣，又知道他們都是真心想要幫自己，不能用蠱蟲還手，只能哀聲懇求道：“你放開我，顧長明打不過她的，你放開我。”

“我雖然不敢說沒有他打不過的人，但是我確定一件事，他打不過的人，你和我加起來一樣打不過。”戴果子不知道從哪裏找到帶子，把素娜的雙手在後背束縛起來，“以前我不太相信他，處處想要和他對著幹。後來事實證明，他都是對的，而我每次都是錯的。”

“不一樣的，尤嬰的手段和你們有武功的人不一樣的。”素娜的手指始終不敢松開，剛才小金在裏面非常不安定，似乎只要一松手，小金會立時飛出來，一去不回頭。這會兒離開尤嬰稍微遠些，小金反而沒有那麽焦躁不安了。

素娜楞了一下，小金會以為尤嬰的接近而有所感應，到時候分辨不出誰才是真正的蠱母嗎？顧長明已經確認了這一點，所以讓戴果子把她帶的遠一些。這種對峙的情況下，如果小金倒戈，後果不堪設想。

“你再看看他氣定神閑的，根本沒有把尤嬰放在眼裏。相信我的話，沒有你的話，他能夠處理的更好。需要你助力的時候，我們也絕對不會和你客氣的。”戴果子三言兩語說服了素娜，“我們靜觀其變，要知道在膠著狀態下，不讓隊友分心才是最好的。”

素娜背過身去，示意自己不會再沖動了，把雙手先解開，否則需要她出手的時候恐怕來不及。

尤嬰不停用話語激將，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讓素娜選擇退開，在不遠處和另外一個小子成了壁上觀。

“你把蠱蟲養在這個龍魚混雜的地方，的確有很多便捷之處。這種地方便是死了人，只要找不見屍體，不會有人來找的。作為看門人，你很清楚哪些是本地客人，哪些又是從外鄉而來的。本地的自然不能動，那麽外鄉偶爾來獵艷的，誰能夠證明這人來過四季春。縱然是家人找到開封府，也不能保證是不是路上出事，是不是被半途劫道，太多的不安定因素。當然你是很小心行事的，一年中會選擇的人可能只有一兩個。”顧長明微微垂眼，眼底有一層不容忽視的輕蔑，連嘴角的弧度都似乎帶著譏諷。

“以你長明公子的能力可以分析出這些，我一點也不覺得吃驚。”尤嬰雙眼微瞇，裏面隱隱透出深綠的顏色。她見顧長明也在看著自己的眼睛，輕輕一笑道，“是不是聽素娜說過我眼睛的顏色，容貌毀掉後，破爛的臉配著一雙綠眼睛只會讓人感覺到更像是個怪物。”她擡起手來，在雙眼眼眶一抹，如同薄薄兩片黑色的灰燼落在指尖，再看過來的目光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沒有傾城的容貌，那雙眼睛卻太過靈動，顧長明想到素娜說過的，尤嬰的眼睛是春天樹枝稍稍頭最新的那一抹綠，曾經帶給寨子裏人太多的希望。然而這個人已經徹底被摧毀了，哪怕是換了一張還算正常的人臉，也抵擋不住內心的腐朽。

這個人正如她自己所言，走錯了路便再也不能回頭了。

“尤嬰，尤嬰。”素娜看到尤嬰的綠眼睛時，差點哭出來。小時候，她見到的這雙眼睛裏全是溫柔，眼睛的主人是她見過最美的女子。到底是誰破壞了這一切，到底是誰騙走了尤嬰的心，卻不知道加以善待。

“長明公子也算不得太聰明，幾次三番來四季春並沒有看出我的破綻，連紅蟲群的暗示也沒有在第一時間破解，倒是讓我有些小小的失望呢。”尤嬰輕輕笑起來，眉眼流轉瀲灩波瀾，讓人根本忽視了她的具體長相，“這是我們寨子中的私事，剛才素娜也說了，讓我們自行解決即可，外人請不要插手。”

“如果這是在你們寨子的地盤上，我二話不說帶人就走。只可惜這裏是開封府，天子腳下。”顧長明以不變應萬變，更不是那種會被媚術蠱惑的人。尤嬰讓人產生的錯覺，不完全是依靠自身的魅力，其中還有外借之力。“所以在四季春的第二個好處是能夠飼養一些在原本寨子中根本無法存活的蠱蟲。”

四季春是開封府中數一數二的青樓，媚娘又是長袖善舞的生意人。四季春中有最風情的女子，這是在別處沒有的優勢。

“素娜說過很多蠱蟲雖然需要通過人的身體來飼養，卻未必要人命，或者這種損耗不在一朝一夕之中。經過一段時間以後，四季春中或許會有姑娘因為身體羸弱或者疾病而死去，又有誰會來懷疑這些偶讀不是正常的死忙，而是看門的仆婦所為。”顧長明不急著把尤嬰做過的惡行全部揭發出來，自己做過的自己才做清楚明白。

尤嬰最大的問題在於到了這個地步依然不認為自己做錯，因為被負心人背叛，所以選擇仇視所有的人。

顧長明突然有些明白尤嬰為什麽會選擇四季春了。與其說自己方便行事，不如說這裏有天底下最多的負心漢，還有那些誘惑男人背叛妻子，愛人的女子。這裏才是尤嬰的仇恨之源。

尤嬰聽到這裏居然輕輕嘆了口氣道：“長明公子還是挺高估我的，最開始的三四年，我真的只能做個仆婦，毀了臉被家中逐出的可憐女子。這裏的老板是個善心人，一邊做著天底下最骯臟的勾當，一邊又特別心軟。”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至今昏迷不醒的媚娘。

“所以，你沒有殺她，因為她的心善之舉。”顧長明朗朗而道，“或許她本來與你也是命運相同的可憐人，讓你產生同病相憐的相惜。這也是她為什麽願意留你下來的原因。”

尤嬰的左邊臉頰明顯鼓起一塊，正是咬緊牙關的表現，強笑道：“我收回先前說的話，長明公子抽絲剝繭是為了分析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還是在拖延時間？”

顧長明略顯無辜的表情：“我為什麽要拖延時間，打贏你不在話下，我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的武功。”

“你有顧慮，是我想錯了。”尤嬰以為顧長明的顧略是素娜，他看起來對素娜這麽好，特別關切。在兩人險些要動手的時候，主動把素娜掩在自己的身後，挺身而出。尤嬰的確誤以為兩人之間有什麽特別，所以想著控制住素娜應該就能控制住顧長明。

然而這一切都是顧長明的障眼法，他們是四個人一行進的四季春。此時此刻，尤嬰怎麽看也只看到三個人。對四季春內裏最為熟悉的阿智不見了。

阿智不可能是臨危逃跑的，所以阿智是去把四季春裏的人安置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去。顧長明在做的依然是拖延時間，說了這麽多話，完全是在吸引尤嬰的註意力。

尤嬰身上的確帶著媚蠱，以為施展出來可以讓顧長明失去戒備心。不曾想一時大意反而被顧長明牽引主動權，而她反而變成被動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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