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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道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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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燦什麽也沒有問,沒有問他為什麽受槍傷, 為什麽來找她, 為什麽不去醫院, 為什麽不報警……

她跑到書房儲物櫃裏拎了藥箱過來,跪在地上打開藥箱:“沒有麻藥, 你要忍著點兒。”

“沒有打中骨頭,卡在了肉裏, 不深。”顧哲解襯衫, “我可以自己來。”

“你不用解襯衫。”李燦拿著一把小剪刀, 麻利剪開血染的襯衫,有條不紊地從藥箱裏撿起一把鑷子擦酒精消毒, “我媽以前是軍醫,教過我基本的急救知識,她做手術的時候, 我在旁邊當過幾次幫手。”

“你沒把人弄死吧?”顧哲扯著唇角笑了下。

“死了。”李燦擡頭看了他一眼,“你什麽血型?”

“你家裏還有血漿?”

“有。”李燦鎮定道, “止血藥, 抗生素,吊針鹽水袋,什麽都有, 手術刀也有好幾套。”

“AB型。”顧哲雙眸定在她臉上,“不要說血漿就是你。”

“你失血太多, 子彈取出來後肯定還要大出血。”李燦答非所問道。

她把鑷子消好毒,從藥箱裏拿出一卷紗布, 手指頓了下,丟開這卷紗布,連同毛巾一起扒拉到一旁,再用蓋子蓋住。

做好這一切,她若無其事地伸手拿起沙發上的一個胸貼,塞到顧哲手裏:“我要把子彈取出來,家裏沒有咬塞,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來咬的東西,你湊合咬住這個吧。”

顧哲眼角耷拉,她剛才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沒有挑破,順從地拿起胸貼,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暧昧笑:“剛換下來的,沒有洗。”

“這種時候,就不要挑挑揀揀了。”李燦一臉淡定,“下次一定洗。”

“哎,你們明家是不是有耍流氓的基因?”顧哲捏著胸貼玩。

李燦簡單清理了下他腹部上的血,找到傷口位置,右手拿著鑷子放到傷口位置,擡眼看他:“我要開始了。”

顧哲只是看著她笑。

李燦伸左手去奪他手裏的胸貼:“咬掉半截舌頭,你還怎麽去找美女聊騷。”

顧哲稍稍擡手,錯開她,瞇了瞇眼,虛弱地說:“我有話要說。”

李燦只一個字:“說。”

“我後天要正常出現在巴黎,有個報告是我來做。”顧哲緩了緩,補充道,“不能正常離境,因為我的人現在正在飛巴黎的航班上。”

“好。”李燦握了下他的手,毫不猶豫道,“我要去巴黎看一個時裝秀,明天走,包機。”

顧哲唇色發白:“有錢人。”

“比你想象的更有錢,我說是包機,其實就是我家的飛機。”李燦擡手拭去他額上的一層薄汗,笑了下,“你是看了我的朋友圈,知道我明天要去巴黎,才來找我的吧。”

顧哲疲乏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刮了下李燦的心尖。

“放心,我這條朋友圈只對你一人可見。”李燦看進他眼裏,說,“我和明禮一年也聯系不了幾回,他不知道我要去巴黎,不會來找我。”

顧哲眼眸深沈,危險氣息濃重:“你在幫助一個嫌疑人潛逃出境。”

“你啊。”李燦停下手上的動作,“就是個蔫壞的人,骨子裏壞透了。”

顧哲擡了下眼眸。

李燦目光定在他眼眸裏,她擡起手,蔥白的手指在他左胸口輕輕點了點:“但是你這裏沒壞,比我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好。”

“比明禮還要好?”音節順著唇齒流淌出來。

“比他好。”李燦保持跪地仰臉的姿勢,神情認真,“你眼睛純粹得像個雪地裏的孩子,沒人能比得過你。”

顧哲縮了下瞳孔,聚起眼裏的光,投在她臉上,須臾,他吐出兩個字:“神經。”

李燦眨著眼,露出兩排貝齒。

“開始吧。”顧哲卷起胸貼,張開嘴咬住,擡了擡下巴。

“我會很快,你要忍著點兒。”李燦攥著鑷子,快準狠地戳進他傷口裏,翻攪著血肉尋找彈頭,“還好,沒有傷到動脈,撐一天死不了,到了巴黎我給你找個口風緊的醫生。”

腹部的肉火燒火燎地烤,清晰的疼痛感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全身。

顧哲咬著胸貼,兩腮鼓起,密汗順著臉頰淌到脖頸裏。他兩手抓著沙發墊,手背青筋駭人地暴起,硬是沒哼一聲。

李燦為了分散他的註意力,一邊用鑷子剝離著肉,一邊和他說話:“我剛說你比明禮好,你知不知道你比他好在哪裏?你比他的好,我可以說上三天三夜。”

“我先從膚淺的來,首先你審美比他好,給你們同樣的錢,讓你們去商場給女人買衣服,明禮買來的肯定是店裏的大媽裝,而且是店長推薦最貴的‘鎮店之寶’。給他的錢不夠用,他自己偷偷墊錢也要買下來,閃瞎眼的貴和俗。”

“而你買來的,則會是整個商場最獨特的那一件,店長藏著掖著的非賣品。沒準到最後店長還會白送給你,或者買一送一,送的那個一是她本人,但是你呢,收了衣服轉頭就把店長給賣了……”

“……同樣遇到人販子,明禮把人販子揍得滿地找牙,對著人販子念一串法律條文,然後銬到警局。如果是你,你能不動聲色把人販子賣到深山老林裏,以防他逃跑,走之前你會把人販子的一條腿打折……”

顧哲視線下垂,落在李燦身上。

她額頭光潔細滑,素顏原因,眉目比平時要淡上幾分,少了些傲氣和淩厲,但是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像是有股力量,不自覺牽引著他的目光。

她始終跪在地上,左手拿著一柄小巧的手術刀扒著傷口邊緣,右手穩穩拿著鑷子在骨肉裏翻攪,沒有一絲慌亂,像個訓練有素的醫生。

手腕極細,像是一握就會折,手背迸出兩條青筋,似兩道力量的源泉,固住整只手,手指顫都不顫一下。

手上動作利落幹脆,語速卻很緩慢,說話的時候,紅唇微啟,唇間流淌出來的像是山間溪水,雲中小曲,沖洗著他油煎刮骨的傷口。

她不說話的時候,唇線繃直,無端生出一種信任感。

顧哲嘴咬胸貼垂眸看著她,某個瞬間,有種不想再折騰作唄的念頭。

“顧哲。”李燦突然擡眼,與他視線撞在一起,“顧哲你個大混蛋。”

李燦右手用力,扥著鑷子夾出子彈。

顧哲眉頭緊皺,終於悶悶哼出今晚第一聲。

血流不止,李燦沒有一絲停頓,有條不紊地消毒止血纏繃帶……

顧哲吐出嘴裏的胸貼,胸貼側邊和下邊的防滑矽膠條被他咬爛,他籲出一口長長的氣,磨了下牙,嘴角抽出一絲笑,說:“得虧不全是矽膠,差點兒吞進肚子裏。”

李燦面不改色:“我身上戴的是全矽膠材質的,你要不要試試?”

“下次試。”顧哲眼皮漸重,氣若游絲,“我要睡一會兒。”

“你就靠著沙發瞇一會兒,好了我叫你。”李燦說。

“李燦。”顧哲勉強撐了下眼皮,“謝謝。”

李燦包紮著他的傷口,笑道:“你這是第一次跟女人說謝謝嗎?”

“不是。”顧哲闔上眼皮,頭枕著沙發靠背,“天天說。”

“你啊。”李燦輕輕搖了搖頭,剪開紗布,打好最後一個結,“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謝我。”

顧哲蹙著眉,似聞未聞,輕輕哼了聲。

李燦看了他一會兒,這才從地上緩緩站起來,揉了揉酸疼的膝蓋,拿著血衣去浴室。

水順著浴室門縫往外淌,李燦這才想起,顧哲來時她剛開了水龍頭往浴缸裏放水。

她光腳走進浴室,踩著水去關水龍頭,許是地板濕滑,她手還未夠到開關,整個人一下栽倒在浴缸旁。

李燦罵了聲,雙手扒著浴缸沿想要站起來,這才發現雙腿綿軟無力,像兩根熟面條,伸直,卻站不住腳。

不僅僅是腿,就連雙手也不聽使喚。

十指僵硬,以一種詭異的弧度彎曲著,抖個不停。

李燦背靠著浴缸坐在地上,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血衣浸泡在地板上的水裏,眨眼功夫染紅一片,滿浴室都是血水。

血水顏色由深至淺,時刻提醒著她,沙發上還有一個失血過多不知道會不會昏厥休克的顧哲。

雙手依舊抖個不停,李燦抹了把臉,滿手的淚。

她深吸了口氣,咬著嘴唇掰著手指活動指關節,兩分鐘過去,一切徒勞。她想了想,就著坐地的姿勢,扭著腰肢向後,雙手泡進浴缸裏。

浴缸裏的熱水刺激著手上的血管和青筋,雙手被泡開,漸漸恢覆知覺。

李燦爬進浴缸裏,熱水浸泡著酸軟的雙腿,往下縮了縮身體,臉埋進溫熱的水裏。水下憋氣了一分鐘,她從浴缸裏冒出頭,大口喘氣。

“顧哲你個大混蛋!我早晚neng死你!!!”聲音裏帶著哭腔。

全身血液回流,四肢有了知覺和力度,李燦關掉水龍頭,一身濕衣從浴缸裏出來,光腳一路去了器材室,翻找出輸血器具,搬到臥室。

顧哲蹙眉闔眼面無血色靠在沙發上。

“顧哲?”李燦輕輕叫了聲。

顧哲沒有應聲,眼皮動也沒動一下。

李燦盯著他的臉,當著他的面,脫掉身上的濕衣服,直至一絲|不掛,身體連擦也沒擦,直接拿了件浴袍套在身上。

“你可真是命大。”李燦調整著輸血器,低聲自言自語地說,“我是O型血,不但可以輸給你,我還知道怎麽個輸法,不會把你給輸死。”

李燦往註射器裏加了些抗凝劑,拿著針管在自己手背上紮了好幾下,才找到自己的靜脈血管,紮顧哲的時候,卻神奇地一下紮中。

“顧哲你個混蛋,你的命可真是好。”李燦繼續自言自語,“如果我媽知道教會我這些,我有一天會用來幹這種事……”

模模糊糊中,顧哲感覺身體逐漸回暖,耳邊好像有誰在唱搖籃曲。

兩個小時後,顧哲醒來,李燦剛收拾好前面的一團淩亂,正在低頭緊腰上松掉的浴袍帶。

顧哲伸手扯住她的浴袍帶,把她拽到沙發上。

李燦扭頭笑:“混蛋,你醒了?”

顧哲手指沿著她的袖口,尋到她的手腕,一把攥住。

白皙的手背上幾個帶血的針眼。

“你們明家人真他媽有種。”顧哲指肚輕輕摩挲著她手背上的針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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