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樣，如英也跟在戚琳瑯身邊，戚琳瑯之所以沒有想將如英給支開，就是想帶如英一起走，離開永安侯府。

她會請舅舅派人將如英送回永寧，相信以陶家的能力一定能夠護如英周全。

至於她自己以後的去向，她已經打算好了，她要去塞外。

塞外雖是苦寒之地，卻是天高皇帝遠，永安侯府的勢力就更難企及了。她渴望去到一個不會受到束縛的地方，找個願與她共度餘生的男子，好好享受生活，好好享受老天爺恩賜給她的這一世額外的生命。

從大長公主府的主院思鳶閣，到二進院子的垂花門要走將近兩刻的時間，其間會經過花園。

她按捺著心中情緒，步伐如常目不斜視的向前。

可走到花園時，卻意外的看見了陳霆越，他站在一叢玉簪花前作畫。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昨晚蕭瑢不是出事了麽？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安分的待在宮裏被皇帝太後和蕭世存盤問對質嗎？

她思緒紛亂的想要躲避，可他站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此時她想不被他發現的繞路已然來不及了。

“殿下。”她遠遠的就停住腳步，給他行禮。

他並沒有轉頭，淡淡的嗯了聲，就繼續沈浸在石青蛤粉之中。

她知道他擅作畫，尤擅畫山水花木。前世還沒登基時他的流入民間的畫作就有市無價……

既然沈迷作畫，定是不會管她。她躬身悄悄後退，想繞路離開。

“慢著。”他忽然說道。

她驚然停住，擡頭等他說話，他卻仍舊沒有轉頭，繼續揮毫潑墨。

她候了一刻，禁不住問道：“敢問殿下有何吩咐？”三舅舅的人還等著她呢，她不能過多耽擱。

還是遲延了一刻，他才放下手中畫筆，低頭看著石案上的畫對她招手，“過來。”

做什麽？她愈發不耐，卻也無可奈何，磨磨蹭蹭的挪過去在離他丈餘的位置站定。

“此畫如何？”他轉頭瞥了她一眼問道。

品畫麽？她順著他的目光探頭望去，見兩朵玉簪灑然於宣紙之上，寥寥幾筆，卻將玉簪花的裊裊之姿盡現，旁邊龍飛鳳舞寫著兩行大字：瑤池仙子宴流霞，醉裏遺簪幻作花。字與畫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她品鑒了半晌，才悶聲道：“極好。”便即沈默。

會不會評畫、懂不懂欣賞畫，這些於她來說都無關緊要，眼下最要緊的是得讓他對自己失望，然後盡快放她離開。

“沒有了麽？”他挑眉看向她。

她呆呆搖頭，“沒了。”

他仍舊看著她，目光耐人尋味，直看得她面色緋紅，他才轉過頭，“那就與本宮手談一局。”

“民女不會下棋。”她立即道。

“本宮教你。”

跟在她身後的尹馨和如英倒並未怎樣，於她們來說陳霆越也算是熟人了，可知道今日秘密的素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無可如何。

戚琳瑯也心急如焚，強作鎮定的回道：“民女愚笨，還請殿下……”

話未說完就被陳霆越打斷，“來人！”

沒一會兒就有個身穿竹青色袍子的年青人端來一套白瓷棋具，收了石案上的畫具，將棋具擺好。

一見到那年青人如英就變顏變色，那年青人卻是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轉身退了下去。

如英頓時神色黯然。

陳霆越擇了張石櫈坐了，靜靜的看著戚琳瑯。

戚琳瑯恨不得轉身就逃，感覺背上也有兩道視線緊緊盯著自己，應該是如英和尹馨的，她暗暗嘆口氣走了過去。

素衣用帕子鋪在陳霆越對面的石櫈上，戚琳瑯坐了，對他擡手，“殿下請。”

“你執白，”他將裝有白色棋子的瓷罐推給她，“先座子……白棋先行……還棋頭……一百八十一子……”

故意壓底三分的聲音，溫和而儒雅的絮絮講解，即耐心又細致。

戚琳瑯會下棋，但並不精於此道。她看著他，不由得想起前世他教她下棋時的情景。

那時他從來不會像今日這般，他沈默著，她落子有錯時他會忽然握住她的手，引領她往正確的位置落子，後卻不肯放，不停撫弄著她的手，甚至順著她的手臂攀沿而上……

對弈通常會變成另一種對峙，黑白棋子散落星布……

淩亂的畫面和不勝之感浮現在她腦海中時，他的手指忽然碰到她的，她悚然一驚縮回手怔忪莫名的看向他，臉色煞白。

他凝眉看她，目光裏帶著不解帶著詢問。

“民女身體不適，”她起身恭聲道：“請殿下恕罪。”能以這個借口離開也未為不可。

“本宮派人送你回府。”他也站起身道。

那她還逃不逃得成？她不由默然，頓了好一會兒才澀聲道：“民女，又好了。”

下棋他總有膩煩的時候，相信三舅舅不會因等不到她而棄她於不顧。

那就只能看誰熬得過誰了。

她抱著豁出去的心思，落子忽然犀利起來，甚至毫無章法，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令人摸不著頭腦。

他卻並沒有被她擾亂了心緒，仍穩穩的落子，見招拆招，數十手後，白子已呈頹勢。

她人也不知不覺得跟著頹廢，托著腮嘟著嘴半晌也未落下一子。

“在此處擠一子即可。”他伸手撚了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說道。

她垂眼看著棋盤，並未看出其中玄機，懵懵然的擡眼看他等他繼續落子。

與她對視了一刻，他忽然唇角彎彎，“本宮輸了。”

這一笑，雖輕輕淺淺卻帶著無盡溫柔，使他原本俊美非凡的面容徒添了一層柔暖的光暈，她不由晃了晃神。

前世並不是沒有看他對自己笑過，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她迅速垂了眼，嘴角噏噏好久才道：“多謝殿下賜教。”

他微微頜首，將棋盤上的黑子一一撿起。

這是還要繼續？她悄悄將眼睛鼻子眉毛皺成一團，在心底哀嚎了無數遍，慢騰騰的撿拾白子。

黑白遞次、你來我往，也不知過了多久，戚琳瑯感覺自己就快崩不住情緒失控的時候，陳霆越忽然道：“你輸了。”

戚琳瑯的腦子已然糊了，根本不知道誰輸誰贏，站起身勉強扯起嘴角道：“殿下，今日太晚……”

還好陳霆越再沒有多說，對她擡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暗自長舒了一口氣，行禮告退，後帶著素衣三人快步離開。

她的心早就飛出大長公主府了。

待馬車駛出大長公主府，她幾乎要歡呼雀躍了，估算著差不多到了支開尹馨的地方，她便吩咐尹馨去附近的幹果鋪子買大棗，“早上采苓就說不多了，買一些備著。”

“小姐，”尹馨的聲音自外面傳來，“奴婢現在不能離開，後面有輛馬車一直跟著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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