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後委婉問及原由的陳霆越神情依舊清冷，只是回話的時候思慮的時間稍長了一點。

“孫兒不喜。”他說道，但究竟是不喜歡那幾個教引宮女還是不喜歡做這種事，他卻沒有點明。

太後自然而然的聽成前者，遂笑道：“那霆兒告訴皇祖母，你喜歡什麽樣的，下次皇祖母給你挑。”

若論容貌，幾個皇子當中小五是最出色的，只可憐自小失恃，性情又寡淡，麗嬪去的時候他又鬧了那麽一出……。假若他肯跟他父皇稍稍親近些，他父皇念及與麗嬪的情份，這些年也不會將他交給賢妃不聞不問。

方才懷仁帝和陳霆越見面的情形再次浮現在她眼前，一個規矩的行禮，一個刻板的點頭令起，隨即一個擡腳就走，另一個躬身相送。這哪裏是父子，根本就是君臣，也許皇上在乾清宮見大臣都不會這麽冷淡。

這父子倆冷到了一起，誰也暖不了誰，她身為母親和祖母，按理該從中勸和，可她的這個身分是在皇家，她最多只能私下裏勸勸皇上，再多的，她不能做。

坤寧宮和各宮嬪妃都長著許多雙眼睛，皇上不止一個兒子，她對誰好了、偏疼了誰，都被會歪曲誤解再分析琢磨，甚至她的寵愛和偏疼有時候會變成要命的毒藥。

太後端詳著陳霆越幾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話。

“請皇祖母容孫子想想。”過了好久陳霆越才躬身回道。

太後點點頭，又關切了幾句吃穿功課等語，便命他退下了。

“福子，”太後轉頭傳喚，侍候在外邊的老太監躬身走近，她才吩咐道：“你去問問盛……”

接下來的話聲息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

老太監福子和老太監盛銘當年是一起進的宮，因為有了同刀之誼，兩人自來感情甚篤。只不過同人不同命，老太監福子跟對了主子，一路青雲直上，現在成了慈寧宮的大總管。

老太監盛銘就不成了，兜兜轉轉換了幾次主子，頭些年好不容易跟了極得盛寵的麗嬪娘娘，麗嬪娘娘又為人和善待下寬仁，可好日子不長，麗嬪娘娘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去了，老太監盛銘又跟了五皇子。

這有兒子得盛寵的娘娘和沒娘沒皇帝爹疼的皇子真可謂是天壤之別，老太監盛銘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土坷垃裏。好在他入宮早，輩份高，又有老太監福子一直照應著他，他才沒被那如韭菜般割了又長一茬又一茬的小崽子們踩進爛泥裏。

這不閑來無事，老太監福子又來同他嘮嗑了。坐在廊下曬太陽的老太監盛銘瞇起眼睛看著越走越近的老太監福子，“老哥哥你來了。”他起身相迎。

老太監福子對他擺手，二人並肩坐了，福子沒開口先左右看了看。

這動作就有文章了，老太監盛銘湊到福子近前問道：“老哥哥有事兒？”

“太後娘娘讓我來問問，”確定左右無人之後，福子將聲音壓到幾乎自個兒都聽不見了，“五皇子那個了嗎？”

幸虧老太監盛銘耳朵還沒背，但福子這話他聽見了楞是沒聽懂，“哪個？”

福子抽了抽嘴角，“就那個，”一時間不知道這話該怎麽說，急得抓耳撓腮的，“要不然那天晚上怎麽不……”說著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另一只手虛虛握拳，雙手合攏做動作。

老太監盛銘受驚似的一把將他的手按住，左右看了看瞪大眼睛驚聲問道：“太後娘娘她老人家覺得是我們殿下不好使？”

他雖然是個太監，可也伺候過皇上和麗嬪娘娘，對這事比他家殿下懂得不要太多哦！就是跟眼前的老家夥比也多好多好不好？

太宗皇帝的身體……哎！他家殿下的身體會有問題？那天天早起那小帳……哎！

一時間他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卻說不出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騰的一聲站起來在原地左右打轉，“這叫什麽事兒！這叫什麽事兒！”

最終他只能說出這一句話來。

見他如此福子起身將他拉拽住，低聲道：“你別瞎想，娘娘沒這麽想，只是剛才娘娘問殿下的時候殿下說‘不喜’，娘娘這才起意讓我來問問你的，沒有別的意思。”

“我們殿下就是性子冷了點兒，身體好著呢！”老太監盛銘有些賭氣的道，之後還哼了一聲將臉別到一旁。

福子又溫聲勸慰了他一番，他這才緩和了語氣，“老哥哥你也知道我們殿下的性子，莫說現在，就是麗嬪娘娘在的時候他也不會時常纏著麗嬪娘娘，他不像別的皇子，他從來沒有與除了麗嬪娘娘之外的女子親近過，那天冷不丁讓他同人……他不喜歡原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這話還請老哥哥代我向太後娘娘稟明，”說著他對福子躬身施禮，“請太後娘娘莫急，我們殿下只是還沒適應，等到了那個時候，他開了竅，自然就喜歡了。”

這個理他也是事後才想明白的，不怪太後娘娘亂猜殿下，那天殿下把人攆走時他也以為殿下怎麽了呢，可當天晚上殿下睡夢中的粗喘和低聲呢喃出來的“朱兒”二字，讓他確定殿下不會出岔子，殿下只是還沒長大而已。

送走了福子之後，他便站在門口等，殿下被太後娘娘召去原來是問這件事，可福子都來了殿下怎麽還沒回來？

都怪他當時聽了殿下的話，殿下讓他不用跟著他就真個的不跟著了，也不知道被太後娘娘問起那樣的事，殿下心裏會不會不好受？

正抻著脖子遙望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他家殿下遠遠的向這邊走來。

可那人又像他家殿下，又不像他家殿下。那挺拔的身形軒昂的氣質的確是他家殿下，可他家殿下可不是這麽走路的，他家殿下自小走路都是穩穩當當，說是龍行虎步也不為過，可那人的腳步怎麽那麽輕快，像要飄起來似的？

待那人越走越近，老太監更加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他家殿下了。

那俊美無儔的相貌確實是他家殿下，可他家殿下怎麽在笑？而且笑得那麽恣逸、那麽暢快，仿佛千年冰川被融化了般溫暖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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