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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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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朗氣清, 艷陽高照。

賀雲昭將將懶起梳妝罷, 便在次間裏見了來請安的程懷仁。下人們知道主子日日晨起的時間,這會子已經把早膳擺了上來。

待程懷仁請過安後, 賀雲昭已經覺著有些肚餓了, 她看了一眼還不走的程懷仁, 隨口道:“仁哥兒可用過早飯了?”

程懷仁道:“尚未, 早起梳洗過便來母親處請安了。”

哪知賀雲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道:“哦, 那趕緊回去用飯吧。我也要用飯了, 你站在這裏,我不大吃得下去。”

程懷仁面色一僵, 她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看著他連飯都吃不下?

賀雲昭見他還不走,冷著臉道:“你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人, 我如何好意思吃得下飯?”

那倒也是……程懷仁便只好作個揖回了前院。

賀雲昭吃過飯, 便去了一趟壽寧院,找老夫人借了一個經驗老道的教養媽媽過去,隨後便把程懷仁屋裏的玉枝和玉葉叫了過來,略吩咐一番,便讓她們跟著媽媽回去,好生“學習”。

等通房丫鬟調.教好了,程懷仁說親的事也該提上議程了。賀雲昭心裏已經已經屬意了一樁極好的親事呢!

安排好府裏諸事, 賀雲昭剛準備去一趟賀家。何家的人送來了一份盧家三郎去世的訃文, 盧三郎小殮已過, 大殮將至, 請賀雲昭去吊喪。

賀雲昭把何家的人打發走了,半分跑腿銀子也未賞,隨即把訃文交給丫鬟處理了,便叫下人套馬去了賀家。

算一算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父母親和兄長,她著實有些想念,至於什麽何家盧家,別說只死一個人,便是死絕了,她也絕不會去看一眼。

賀雲昭坐上馬車,手執團扇,搖著扇子靠在車廂上,計算著還有多長時間能見到家人。

不到小半個時辰,便至賀家。

甄玉梅聽說賀雲昭來了,十分歡喜,親自出門把人迎去了正院中間,擺上各色瓜果甜點,要拿給賀雲昭一一品嘗。

賀雲昭與甄玉梅閑話了半天,雖然沒說什麽要緊的事,也覺得輕松有趣,倘或是以前……她早就撲進母親的懷裏撒嬌了!

甄玉梅也對賀雲昭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具體說不上來,但就是十分喜歡她。

聊了會兒,賀雲昭又問起何雲昭的病情。

甄玉梅嘆一口氣,面上再不顯露悲傷,算是想開了,只道:“好歹人還在,只當老天賜福,賞我女兒一條命罷了,左右還有我們養著,便是靈芝金丹餵養一生也心甘情願!”

賀雲昭聽了心頭一揪,她又何嘗不想孝順父母,偏生相見不相識,她又無法說出口。

這等匪夷所思的事,賀雲昭打算誰都不告訴。

待賀雲昭要走之際,賀雲京回來了,他匆匆忙忙地往正院趕,恰好趕在賀雲昭出了院門的時候回來了。

甄玉梅揉了揉額頭道:“正好你回來了,我有些乏了,你替我送夫人出去吧。”

賀雲京點頭道:“母親您快回去歇著吧。”

甄玉梅又千萬囑咐賀雲京莫輕慢了夫人。

賀雲京此次見到賀雲昭竟隱隱覺得有些開心,仿佛故人重逢。

賀雲昭看著哥哥心情愉悅的樣子,也被感染了,出二門的路上,一路面帶笑容。

兩人走路步子都很大,齊齊邁出左腳,再邁出右腳,看著十分默契。丫鬟們跟不上,便與兄妹二人略微拉開了些許距離。

賀雲京略問了賀雲昭近況,她答一切都好,只是庶務多,瑣事繁重,日日不得空閑。

賀雲京寬慰道:“忙歸歸,夫人過的舒心最重要。”

“裏裏外外都沒有不順的地方,自然舒心。”

賀雲京想起忠信伯府幾間好鋪子幾度關門的事,欲言又止,只道:“夫人若需要幫忙的,或許雲京可略盡綿薄之力。”

賀雲昭猜到兄長意有所指,便道:“我不過是婦人,只管內宅,內宅安寧,其餘的一切與我無關。”

考慮到忠信伯府情況特殊,賀雲京便也沒再多言。這般聰明的女子,又怎麽讓自己陷入艱難的境地。

賀雲京笑道:“夫人心胸開闊,雲京能及十之五六就好了。”

賀雲昭秀眉微皺,道:“賀公子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賀雲京無奈地笑了笑,道:“說出來恐怕夫人笑話,為著說親的事而已,相看了幾個姑娘,我都白白耽誤人家功夫了。”

賀雲京喜歡爽快大氣的姑娘,相看過的幾個都是溫婉賢淑的千金小姐,不是說這種不好,但他就是不喜歡,他想要的妻子是能同他策馬同游,馳騁獵場的姑娘。

偏生甄玉梅覺著賢惠持家的姑娘更好,畢竟是嫡長媳,豈能兒戲?

賀雲京沒法反駁,只能順著母親的意思相看相看再相看,卻一個都不滿意,惹得京中有待說親的姑娘家都不大待見他了,甚至有人背後偷偷議論他是否有龍陽之癖。

這些私密的事,賀雲京自然不好意思同賀雲昭直白地講出來,略說了兩句,點到即止。

賀雲昭只聽了這麽一兩句話,大概就知道賀雲京的煩惱了,前一世哥哥說親的時候,她可是經常參與的,其中坎坷,她最是明白。

怪只怪賀雲京太過孝順,為著家族父母,做了最大的妥協,才有了那段不幸的婚姻。

眼看著都到了影壁跟前,賀雲昭忍不住勸道:“大公子,魚和熊掌是可以的兼得的,可千萬別為了魚,丟掉了熊掌。”

賀雲京一楞,忠信伯夫人的意思是……他可以找到父母中意,自己又喜歡的女子?

賀雲京沒想到,他不過只說了幾句話而已,夫人就把他的心思都猜了出來,果真個慧心妙人,也難怪武定侯那般擡舉她,母親也那般喜歡她。

笑著送走了賀雲昭,賀雲京直奔甄玉梅的院子,至少要把自己的想法同父母說一說,也許,這能遇到魚和熊掌都有的姑娘呢?

甄玉梅還未歇下,見長子又來了,便不忙著歇息,坐在羅漢床上,問他有什麽事。

賀雲京實在被說親的事困擾了,便將心中想法直言了。

甄玉梅嘆息道:“為娘的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武將之女多不不拘小節,又頗不同人情往來,將來你若要走到比你爹更高的位置,賢內助的作用比你想象的要大。”

賀雲京反駁道:“也不是沒有能文能武的姑娘。”

甄玉梅道:“能文能武的男人都少,能騎馬射箭又會琴棋書畫,還能操持庶務的適齡姑娘,若真有,早被公爵侯伯搶走了,還輪得到咱們?”

賀雲京仔細想了想,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忠信伯府便先把好姑娘搶走了……程家那麽大的爛攤子,真是白瞎了人家好姑娘啊!

母子這次的長談並未達成一致,但甄玉梅答應暫緩相看的事,給賀雲京一點喘息的時間。

賀雲京一走,甄玉梅更加愁了,寶貝女兒病了,寶貝兒子十七了親事都未說定,這當娘的真是不容易!

……

賀雲昭從賀家出來之後,欲順道看看忠信伯府的幾家鋪子現況如何,便吩咐新車夫從東街那邊走。

盧家人就住在東街那邊,但賀雲昭並不知道。

馬車在街上走了一刻鐘的功夫,約莫是到了住宅區,車廂外漸漸安靜下來,忽然一陣陣的哭聲傳來,馬車越往前走,便越發清晰。

賀雲昭還未挑起簾子看看是怎麽回事,馬車便被人攔住了。一個身著孝服,手臂上綁著白麻布的年輕姑娘帶著三兩仆從,指著馬車罵道:“何雲昭,你給我下來!”

賀雲昭從簾子裏打量了下那丫頭,覺著有幾分眼熟,半晌才想起來,這姑娘長的很像盧淑珍,估計就是何雲昭的妹子,何雲詩。

賀雲昭一見何雲詩那副兇巴巴的模樣,便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可以想見婆母以往在娘家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何雲詩趾高氣昂道:“舅舅去世,你有心去程家巴結人家,都沒工夫回來吊喪,你就不怕舅舅在天上罵你不孝嗎?”

大姑娘家這般喊叫,本該是極不體面規矩的一件事,偏生何雲詩打著“孝道”的名頭訓斥賀雲昭,旁人聽了只會覺著妹妹盡孝,姐姐薄情寡義。

賀雲昭下了馬車,走到何雲詩跟前,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難道不知道你舅舅怎麽死的嗎?不如回去問問你母親?”

退開一步,賀雲昭大聲道:“自你母親坑害我後,我早與她,與何家斷絕了關系,莫說是你舅舅死了,就是你母親死了,又與我何幹?”

何雲詩不信三舅的死會和自己母親有關,又記恨著賀雲昭攪和了她的婚事,便愈發氣盛,柳眉倒豎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不仁不孝!”

何雲詩的弟弟何耀祖也從巷子裏邊竄出來,手裏拿著一塊石頭眼看著就要沖賀雲昭砸過去,被人用鹿皮水袋砸中了手腕,手裏的石頭一掉在了地上。

十歲的何耀祖疼得哎喲一聲,覆又撿起石頭,欲再砸賀雲昭。

曹宗渭跳下馬來,快步進入巷口,走到何耀祖跟前,擰著他的手腕子面若冰霜道:“你若再敢砸她,我就把你的手擰斷。”

何耀祖嚇得哇哇大哭,何雲詩才反應過來,弟弟被人欺負了,轉身跑了過去。

曹宗渭往巷子外走,與何雲詩擦肩而過,目不斜視,絲毫不把這對姐弟放在眼裏。

曹宗渭沖賀雲昭見了禮,抱拳道:“夫人可需要我幫忙?”

賀雲昭搖搖頭道:“多事之地,侯爺先回去吧,我能處理好。”

曹宗渭又朝那對姐弟看了一眼,才翻身躍馬而上,沖賀雲昭點點頭,道:“我才從別莊回來,這便要回衙門了。”

賀雲昭頷首見他離去,才走到何雲詩面前道:“你若真心孝順你舅舅,便不會在他入殮停棺之日大鬧一場,借他的死來顯出你的孝順。你這樣他在地府裏豈不是要寒了心?”

巷子那邊,盧家的人漸漸註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都往這邊趕了過來。

好在盧淑珍先一步跑到兒女跟前,有些畏懼地看著賀雲昭,不敢說話。

賀雲昭冷冷道:“管好你的孝順女兒,倘若她再對我出言不遜,我便叫盧家的人知曉你弟弟的死因!”

何雲詩還想還嘴,被盧淑珍制止了,並且強行拖了回去。

何雲詩邊走邊問到底怎麽回事,盧淑珍心虛地罵了女兒兩句,不許她多問,見了從盧家趕出來的人,又立即換了臉色,把人都打發回去了。

何雲詩心有不甘地往巷口看了一眼,她都聽去忠信伯府送訃文的人說了,賀雲昭坐上馬車去了賀家,而並未來盧家吊喪。好不容易派人守著巷口,終於看到賀雲昭來了盧家這邊,她才沖出來訓斥長姐,想博得個孝順的好名聲,挽回一局,沒想到不僅被賀雲昭看穿了她的心思,還被親娘給攪和了!

何雲詩一直把這件事憋到夜裏從盧家回去,才躲著人問盧淑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盧淑珍見瞞不過去,又怕女兒多想,便把那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還哭喪著臉道:“她害得我的乖乖女親事都毀了,我怎麽能放過她,娘不給你報這個仇,心有不甘!這事你別叫你外祖家人知曉了,不然我少了娘家依仗,以後你和你弟弟親事都難說了。”

何雲詩憤懣道:“娘,我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難道就讓她這般逍遙快活了?我卻……”

賀雲昭嫁去了忠信伯府做誥命夫人,何雲詩的婚事卻還沒著落。賀雲昭雖然形同與守活寡,可身份地位在那裏,榮華富貴也是唾手可得,怎生不令人艷羨?

何雲詩十分不服氣,心道一定要比賀雲昭嫁得好!

轉念一想,前一樁婚事毀了便毀了,不過六品小官之家,要不是看著他們家的郎君考中了秀才,她才不會答應相看呢!

何雲詩抱著盧淑珍的手臂道:“娘,我不管,咱們不能放過何雲昭!”

盧淑珍眼裏兇光畢露,道:“我的弟弟因她而死,我自然不會放過我她!你放心,咱們不能收拾她,自有人收拾她!”

何雲詩驚喜道:“娘你什麽意思?”

盧淑珍陰測測地笑道:“她雖然高攀嫁到忠信伯府,但是還有一樣把柄捏在我手上。之前我以為她還是那般好拿捏,輕敵了才弄出這許多事。而且前些時那人也沒回來,聽說他現在又回了京城。我就不信,何雲昭這回還不栽跟頭!”

“可是……娘您不怕她把三舅舅的事鬧出來?”

“這事鬧開了於她名聲有什麽好處?她也就只能吃個啞巴虧了。”

何雲詩還欲細問,盧淑珍不悅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就別管那麽多了,你只要曉得,娘會給你籌謀好前程就行了。”

何雲詩便也不再問了,又沖盧淑珍撒嬌道:“娘,憑什麽她都二十歲了還嫁的那麽好,我不服!劉家那門親事我看毀了便毀了,便是他們不毀,我還瞧不上他們呢!”

盧淑珍見女兒不再為前事傷心,便順著她的話道:“要說起來,劉家的親事我也不大滿意,不過一個秀才就敢給咱們臉色看,過段時間給你相看舉人老爺,讓他睜大狗眼瞧瞧!”

何雲詩囁嚅著沒答話。

盧淑珍想了想,道:“正好今年也要科舉,讓你爹多看幾個讀書人,借住在咱們家,等到中秋過後放榜的時候,哪個中了舉人你就挑哪個,或是好幾個中了的,你就挑最有才華的先把親事定了,說不定來年還能中進士呢!”

要借住在別人家中的多是貧寒學子,何雲詩心比天高,嘟噥道:“我不要他們!”

盧淑珍苦口婆心道:“你爹的官職不高不低,還是個武將,給你說六品文官家裏才算門當戶對,便是這樣人家都眼睛飛到頭頂上去了。新科舉子雖然家世差些,你卻是陪他一路青雲直上的人,將來夫妻才和睦!”

何雲詩撅著嘴道:“這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難道就不能撿那現成的嗎?”

“現成的?哪兒來的現成的?”

何雲詩絞著帕子,紅著臉道:“賀家大公子近日不也在說親嗎?我聽說他相看了幾個文縐縐的姑娘都不大滿意,據說就是喜歡武將家的姑娘。”

賀鎮東可是三品官,比何偉業高了好幾級,在京城裏,這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呢。

何雲詩異想天開道:“何雲昭不是跟賀家有交情嗎?讓爹出面去說,只讓她給咱們牽線搭橋就是,旁的不用她費心。將來我嫁的好了,跟劉家的親事,我也就不跟她計較了。”

何雲詩可以不計較,盧淑珍卻不可以,從她被賀雲昭讓人從伯府扔出來之後,她徹底把這個繼女給恨上了!

不過賀家小郎君聽說確實不錯,如果他一直尋不著良配,沒準就降低對女方家世的要求了。

盧淑珍還真動了讓丈夫去說動繼女牽線的心思,畢竟是一家人,這件事若是親爹開口了,她還能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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