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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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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玥將那“杯墨”二字當著左宏年的面講了出來,心裏不覺舒暢良多,連日來的愁腸怨緒,便似盡皆跑去了左宏年處。

這天下之大,若說起這十三年來對杯墨的思念之情,第一當屬琉玥,這第二便算是左宏年了。杯墨本便是他的開山弟子,得意門生,當年他雖也對師傅越過他而將嵐煙傳予杯墨一事心下不滿,但轉念一想,這徒兒乃自己親手所教,有所成就,自當算在自己頭上,便也只覺臉上有光,對他另眼相看不少。

十三年前,杯墨未留只字片語,便從此消失於江湖,他的心便如百爪撓心,始終不得安穩。雖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算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物,但他的心中自知,若與杯墨相比,他還相差太遠。

璧珩宮來年來犯,左宏年早已應付地心力交瘁,毫無章法,平日裏每思及此,總念叨著,若是杯墨在此,五峰莊必不會受此大辱,白惹江湖人恥笑。只是他絕料不到,這奇恥大辱,本便是他那徒兒惹來之禍。

今日一聽琉玥談起此事,只覺周身血液倒流,大腦之中一片空白,兩耳只聽“嗡”聲不斷,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風不白與杯墨原本便相識,算起來,風不白也可當得杯墨的長輩,為何十三年後,杯墨竟會如此是非不分,顛倒黑白,對著自己人下如此毒手?

殷玦見左宏年臉色發青,嘴唇煞白,便知他被此事駭得不輕,忙上前扶他回屋坐下,命上端上茶來,讓左宏年壓驚為好。

左宏年木然地接過茶碗,喝了幾口,這才算平下心來,細細回味方才琉玥所說之事,越想越覺此事荒唐,將那手中的茶碗重重地砸在桌上,喝道:“你這妖女,休得到此胡言亂語,只怕便是你,殺了風兄,搶了他那隨身短劍,拿來扮作好人,誣陷我那徒兒。”

琉玥見他好賴不分,本欲發作,又思起自己當日重遇杯墨時的尷尬心情,便將怒火壓下,只淡淡道:“左莊主若是不信,大可上江湖上打聽一番,只怕現在,杯墨的惡名早已傳遍武林,左莊主想不聽都不成。”

左宏年雖嘴硬不認,心下卻已信了七八成,若這十三年來杯墨未曾幹那惡事,又為何不敢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何要躲躲藏藏,拒不獻身?想到此處,左宏年不禁長嘆一聲,鼻子發酸,便如聽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為非作歹一般,心痛難耐,又無可言語。只得將手中短劍拿起裏外查看,睹物思人,腦中盡是與風不白往日的交情緣分。

殷玦雖已見過這短劍幾次,卻每次只是匆匆一瞥,並未細看。此時見左宏年拿在手中看個不停,不禁好奇,便多望幾眼,這一望,便望出些端倪來。那短劍本無甚稀奇,奇的是它劍柄上鑲著的那顆珠子,正在變幻著各等顏色,這本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情景,當即脫口而出道:“想不到這世上,竟還留有一顆定魂珠。”

琉玥本已要走,聽得殷玦這話,重又邁回步子,疑惑地看著他。只見他兩眼註視著那柄短劍,琉玥便不覺也多看了幾眼,這才發覺,那上頭鑲著的珠子,竟與那日殷玦給自己看的那顆一樣。

這劍在自己身上這麽多日,她從未仔細看過,她的心,早已讓杯墨攪得亂作一團,哪有心思再去關心別人的東西。只覺將那東西交還給左宏年,便算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如今竟有如此發現,她那原本早已心死的念頭,又活絡了過來。也不管此處是何地,沖到左宏年面前,一把便將劍搶了過來。

左宏年正暗自神傷,未料她竟會來此一手,只覺人影飄過,兩手便空空,不禁擡頭望向琉玥,竟連脾氣也忘了發作,只是怔怔道:“你做什麽?”

琉玥跟著殷玦多日,倒也學了些他的禮數,當即向左宏年一拱手道:“我想借此劍一用。”

左宏年大感意外,不解道:“你若想借,為何又要送來,以你的性子,若有東西想要,又怎會通知他人,必將這東西當作自個兒的,哪管他人死活。”

殷玦見左宏年竟能將琉玥的性格分析地如此到位,不覺好笑,只是當著琉玥的面,不好當即鼓掌誇讚左宏年幾句。

琉玥倒也不惱,只是道:“我原先並未看到這劍上有我所要之物,你若不肯,我便將這珠子挖下來帶走,這劍你且留著,等我辦完事情,自會將它還你。”

左宏年無奈苦笑道:“若我說不依,你又豈會善罷甘休,只怕到時便會明搶。罷了罷了,你便將此劍帶走吧,我今日看到殷少俠面上,便信你一回,若你是那不守信之人,我便只當自己瞎了眼便是。”

琉玥原想這老頭必會計較萬分,少不得得多費些唇舌方可,未料他竟如此大方,甚是奇怪。只是當下也不願多想,喚了殷玦,便出了五峰莊。

下山一段,殷玦未言只字,倒是琉玥覺不住氣,終於在山下開口道:“你為何不問我緣由?”

殷玦駕馬前行,趕在了琉玥前頭,不願回頭,只是道:“你既已決定,我又何苦多加反對,當日去靈玖島,便是我的主意。”

琉玥低下頭,滿腹心事,只輕聲道:“我只是覺得,杯墨會變成這樣,必有原由。我識得的杯墨,絕不是這樣一個人。”

殷玦嘆道:“我與他相識六年,確實未見他做過如此十惡不赦之事,為何只短短幾月,他便成了這副模樣?”

琉玥策馬上前,與殷玦並駕齊驅,道:“只怕杯墨讓人給控制了心智。”

“鏡誅?會是他嗎?”殷玦喃喃自語道。

“曜儀殿的殿主?他是個怎樣的人?”

殷玦轉頭,直視她的雙眼,說道:“他是個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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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玫海又光了不少光景,一路上,倒未出任何大事,只是琉玥與殷玦都感覺到,時不時便會有一雙眼在暗處盯著他倆。只是那人從未現身,也未惹任何事端。他二人便不去多想,只待那人按捺不住,跳將出來,戰上一場便也是了。琉玥從來便是自信滿滿,只覺這天下無人是她對手,對此種跳梁小醜,從未放在心上。

她唯一暗自慶幸的便是,未將那封印草隨手丟棄。當日在燕沙谷,得知那子非貝皆被杯墨所毀,心灰意冷,只覺留著那封印草也無甚用,卻還是不忍將其丟棄,一路背到了五峰莊。未料此事峰回路轉,她便更覺自己料事如神,智慧非凡。殷玦看破她的心思,只覺她便還似個孩子,幹笑幾下,也未點穿,各有各的心思罷了。

到得玫海邊,離那月圓之日只差一日,兩人在附近小鎮住下,第二日一大早,便出發去往玫海。

殷玦因已來過一次,故知該在何處登船。到那地界,時日尚早,左右細看,除他二人,未見其餘人蹤跡。

兩人閑得無聊,殷玦怕琉玥失去耐性,待會船來後要給那續空臉色看,便趁著空當向她講起上島後應該註意些何事,島上景色如何,布局又是怎樣。耐不過琉玥性子,少不得又講些杯墨當日在島的生活點滴。只是對那杯墨為何來此處,來此作甚,卻是守口如瓶,未露半分。此事悠關他們二人這些年來的情誼恩怨,殷玦始終認為,該讓杯墨親自說出的為好。

這一問一答,直說的兩人口幹舌燥,連那日頭西下,都未曾註意到。正說那興起,便聽身後有人招呼道:“殷兄,你怎在此處?”

殷玦回頭一望,卻是那曜儀殿內私交甚好的兄弟,名喚鷹哥。殷玦心下大叫不妙,他原想著殿內眾人甚少出島,來此處這麽些年,也只有那一二回見過人出島辦事,那些個靈玖島上的鄉民,並未有人識得他,正好趁那夜色,悄悄帶琉玥上島,也不回殿,私下辦事為妙。

如今卻被人一眼撞破,臉上雖堆著笑,與那鷹哥說些客套話,頭腦中卻已轉過千萬個念頭,要如何才能避開殿主耳目,探得杯墨性子大變的緣由。

琉玥在那一旁,插不上話,見遠遠有艘大船駛向岸邊,便輕拉殷玦衣袖:“船來了。”

那鷹哥只顧與殷玦續就,待到琉玥開口,方才註意到她,一見其容貌,便覺身體發飄,只覺要飛上天去,嘴裏微冒酸意,拍著殷玦肩膀道:“殷兄好福氣,出島一次,竟覓得如此佳人。”

殷玦怕琉玥惱怒,只得沖那鷹哥幹笑幾下,拉著琉玥先行上船,將那封印草交予續空。琉玥看那續空,果然便是個熊妖,見得那封印草便兩眼放光。琉玥心中沒來由地便想起那獨角獸人來,只覺這世上妖物,為成人形,所受之苦痛與磨難皆不算少,為何還有那不甘心之靈物,苦練千年,只為與那最為無用的人並肩而站,不用受那鄙夷之氣。

思索之間,已入船內,與殷玦並肩坐下,便見他湊近耳旁,低聲道:“待會上岸後,我便為你找處安身之處,待我回殿內見過殿主,再來尋你。”說完這些,看了一眼遠處的正在登船的鷹哥,又道:“若三天後我還未曾來找你,你便換個隱蔽的住處,不要輕舉妄動,只等下個月圓之日,自行離島便成,千萬不要尋訪我的蹤跡。”

琉玥聽得這話,急忙轉頭,滿臉狐疑,望著殷玦:“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想丟棄我一人獨自去冒險?”

殷玦搖頭解釋道:“我本想悄悄帶你上島,卻不料被殿中之人撞見,少不得得回殿中向殿主覆命。上次出島,我乃是私逃而出,這次回去,只怕輕易脫不了身。你不用管我,保得自身安全為上。”

“這是什麽話,你我既一同上島,便要一同離島才成,怎能……”琉玥正欲再言,卻被殷玦一把按住手臂,示意她噤聲。琉玥擡頭見鷹哥已笑著走來,只得閉口不言。

鷹哥在殷玦右首邊坐下,殷玦趁這機會,便探聽起他的口風來:“幾月不見,鷹哥一切可還安好?”

那鷹哥一臉壞笑,沖殷玦努嘴道:“兄弟一切如常,比不得殷兄,這般有艷福。”

“鷹哥莫要取笑小弟,小弟上次私自離島,這次回殿,只怕殿主必不會輕饒,哪還有何福可說。”

鷹哥聽得此話,笑道:“原來殷兄在為此事煩惱,那便盡可放心好了。”

“此話怎講?”

“蓋因殿主並未在島上。”

殷玦一聽這話,吃驚不小,忙問道:“鷹哥的意思是,殿主已離開靈玖島?”

“正是,大約兩個月前,靈神大人突然失蹤,遍尋全島也未見人影,殿主沒過多時,也離了靈玖島。殿內大小事物,現皆由護法大人掌管,我這次出來,也是護法所派,讓我出島去尋訪殿主消息。只是殿主功夫高深莫測,我又如何能尋到半絲蹤跡,只得先回島覆命再說。”

殷玦聽得鏡銖未在島上,心下暗喜,只覺周身放松,與鷹哥攀談起來也多了份自在,少了份拘束。

伏冰在海上來回晃悠,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才算靠岸。那鷹哥急著回殿覆命,也未再也殷玦多說,只客氣幾句,道了聲別,便自行離去。

琉玥與殷玦則與他相反方向,尋得一處僻靜的農宅,出了些銀兩,包下了後院一處小屋,簡單收拾一下,住下不提。

殷玦自跟著杯墨來到此處,也有十多年,對這曜儀殿卻依照弄不清其來歷。島上村民也與常人不同,平日裏個個面容嚴肅,見著生人,輕易不露笑臉。那模樣,與那殿中眾人,倒有幾分相似。

殷玦躺在床上,一夜無眠,思量該從何下手,去打探這幾個月來發生的消息。聽那鷹哥說,杯墨在兩個月前無故失蹤,這其中,似乎藏有蹊蹺。若找出其中緣由,或能解謎團一二。只是他在殿中位份不高,加之私自出島,本便不該再在殿內露面,若貿然找殿中兄弟打探,只怕會惹人非議,打草驚蛇。正在翻來覆去長夜難眠時,腦中猛地迸出一個去處,只覺那裏是現在唯一可去之處。別無他法,殷玦反倒放下心來,看外頭天色漸漸發白,迷迷糊糊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殷玦只覺睡意正濃,卻聽門外響聲不斷,琉玥邊拍門邊道:“日上三桿,還不起來。”

殷玦怕她吵嚷得眾人皆知,只得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去開門。見著琉玥,一眼便知她的來意,將她讓進屋來,未待她開口,先道:“今晚入夜,我去曜儀殿一趟,你便在家待著。”

琉玥奇道:“你那朋友不是說殿主已出門,你還去那裏做甚,若讓人給看管起來,我該怎辦?”

殷玦知她誤解,安撫道:“不必擔心,我悄悄潛入,不會驚動護法。”

“那我同你一塊去。”

殷玦一聽,只覺頭大:“你對那地方卻也不熟,去到那兒,白添麻煩,倒不如我一人前去,快去快回的好。”

琉玥不依,攔著殷玦道:“我不熟,你便畫個圖給我便是。我是非與你一同去的,且不說你萬一讓人攔住該如何,若你查到什麽,卻不如實回來告知我,我又何苦千裏迢迢跑這裏來與你受苦。”

殷玦素知琉玥性子固執,定下的事情那是誰也勸不動的,沒了法子,只得依著她,畫了張曜儀殿的草圖,解釋一番,叮嚀半晌,這才勸得琉玥回房,只待天色變暗,方才行動。

這一路,卻是直奔那殿中的赤霄宮。此處乃是曜儀殿存放典籍之處,上至開族,下至傳位,悉數記載。便連那日常瑣事,若攸關殿主,也會一一記錄,以做存證。殷玦猜想杯墨失蹤之前,必有大事發生,連鏡銖都親自出島,這赤霄宮的執事文官,必不會少記這一筆。

殷玦離此不過半年,對殿中各處位置還爛熟於心,只是這赤霄宮非常人所能進去,他也只隨杯墨去過一兩次,那也是全憑殿主金盾,方能進入。如今自己帶著個外人,偷偷潛入,若被發現,只怕性命難保。是以對琉玥關照萬分,不到危急關頭,切不可輕易出聲。

琉玥也知事關重大,不敢造次,好在兩人功夫都不弱,殷玦又熟門熟路,帶著琉玥小心前行,避得所有人的耳目,終進了那赤霄宮。

一路前行,便到了藏書的所在,那是一間門臉高大的屋子,門虛掩著,往裏一看,那執事文官正在那兒翻閱什麽。

殷玦正在那兒思量該如何進入,卻見那文官已將那書放回原處,雙手負在背後,快步向門口走來。

殷玦拉著琉玥,想往廊下屋檐暫躲一下,卻未料琉玥一把推開他的手臂,沖上前去,徑直往那文官面前一站。殷玦暗叫不妙,那文官見著琉玥,也是一驚,未待開口,已被琉玥將一顆藥丸塞入嘴裏。耳邊只呼得幾聲輕柔的話語:“無事,無事。”那文官便好似沒看見殷玦二人,徑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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