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給小傘起了個新名字叫永晴，小傘很喜歡，一直彎著眼睛盯著他看，這讓林曦非常得意，等jojo一場戲拍過了，他立刻撐著傘坐過去跟對方炫耀這件事：“小傘現在有新名字了，叫永晴！”

“永晴？”jojo咬著礦泉水瓶口體味了一下，頓時羨慕嫉妒恨：“你為什麽要給她起名字！不管，我也要新名字，你給我也起一個！”

“去去，別摻和！”小傘在傘面上噓他，“你不是已經有很多名字了嗎，人家有什麽你要什麽，幼稚，不要臉！”

“臉這東西要來有什麽用？”jojo卻說，扔掉水瓶就黏過來：“小林子，起名字～”

“哎，別鬧，有人看著呢，這裏是片場！”林曦又羞又惱地推他，而jojo竟然真的停了下來。他退後一步跟林曦拉開一定距離，不甘不願地說：“好吧……”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奇怪？林曦不自覺歪歪頭，張嘴想要詢問，卻被從後面走過來的季航打斷：“林先生過來了？上午沒在呢。”他從上次溺水之後，就對林曦有很好的印象，見到他總是這樣笑嘻嘻地打招呼。

“嗯，上午有點事在忙。”林夕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有點不自在地轉轉手中紙傘的傘柄，這個動作引來了季航的註意力。

“林先生這把莫非是遮陽傘？不過今天日頭不毒啊。”季航說著擡頭看看天，“不過溫度倒是挺高，莫非……你這是在祈雨？”而他的話音剛落，就感覺有水滴砸在自己臉上：“……唉？”

站在他身邊的jojo也感覺鼻尖一濕，他吃驚地摸了一把，擡頭看看萬裏無雲地天空：“……下雨了？”

“真的假的？”林曦把傘斜到一邊，伸手去接，果然手心一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太陽雨？”

“謔，太陽雨，林先生，你這祈雨儀式真管用啊！”季航一臉吃驚，看起來有點雀躍。

“祈雨儀式你妹，你這個烏鴉嘴！”沒想到，卻被林曦和jojo一起一臉嫌棄地吐槽了。

感覺到有雨滴打在自己肩膀上，林曦下意識收了紙傘，拽著jojo沖到一邊的屋檐下。整個劇組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太陽雨喧騰起來，演員們紛紛沖到屋檐下躲雨，而導演組和劇務們也護著設備和服裝回到了室內……一時之間，拍攝取景的教學樓屋檐下擠滿了人。

林曦和jojo是最先撤到屋檐底下的人，所以他們也被擠在最角落、遠離雨幕的位置。他們兩個僅僅靠在一起，把收起來的紙傘護在中間，一起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看著樓外的雨。

雨滴先是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高懸的陽光下閃爍通透的光；過了一會，姍姍來遲的烏雲終於登場，遮住了太陽的臉，雨勢變大，氣溫驟降，刷刷的雨聲和著人群的交流聲，交織成一首令人心慌意亂的曲子，而在這首曲子中，柳導的聲音透過手持擴音器傳過來：“各單位註意，準備拍第十八場的雨中戲！演員立刻到東頭的高一7班教室換衣服，咱們爭取在雨停之前拍完！”

jojo的頭尋聲扭過去，然後低頭看林曦，而林曦正呆呆地看著手裏的傘。

“……等等我。”jojo湊到林曦耳邊，悶了半天輕聲冒出一句，就擠開人群去換衣服。而林曦猶豫了一會，咬咬牙，擠開人群走上二樓，在二樓走廊上撐開傘。

傘打開的瞬間，就聽見永晴似埋怨又似撒嬌地說：“要我說，你給我起的名字完全是個flag～說著永晴，驟雨就來了。”

“對不起。”林曦悶悶地說。

“有什麽對不起的？我現在很開心哦～雖然剛才還擔心你要食言，不肯再把我撐開了。”小傘說，“幹嘛把我舉在頭頂，把我放到地上好嗎，讓我看看這場雨，讓我看看你的臉，也讓我在看看那個金眼睛的家夥。”

林曦依言橫持傘柄，讓永晴可以看到她想看到的一切，而永晴說：“哇，真漂亮……我會在這樣一場神奇又漂亮的太陽雨裏返璞，嗯～已經要選個最美的姿勢！”

“……”林曦鼻子發酸，什麽都說不出，只有咬緊牙關。

永晴側頭看他一眼，繼續看著外面：“呀……金眼睛換了一套衣服？這是在拍雨裏的戲嗎？你要等他拍完再帶我去擋雨，還是現在就帶我去呢？”

“等他一起吧。”林曦說，“他讓我們等的。”

這時，樓下傳來了柳導喊“卡”的聲音，jojo吃ng了。

永晴瞇眼看著，突然冒出一句：“那個傻瓜該不會故意拖時間直到雨停吧？”

林曦沒說話，只是莫名覺得這是個特別不錯的主意：他雖然也是個夢想主義者，還教育jojo必須尊重別人的選擇，可歸根到底也只是個愛惜生命的普通人。不同於心思單純的jojo在遭遇“失去”時直白的反應，他的第一反應是理智地權衡、理解和尊重。然而當離別和失去近在眼前時，內心的感性和軟弱就會壓倒理性和堅強，讓他陷入掙紮和矛盾……畢竟，這就是人類。

所以在這一刻，林曦忽然希望自己的教育工作做得不夠好，jojo根本沒明白自己先前的長篇大論；希望jojo的性格足夠狡猾，對自己和永晴都能耍點小心眼，能像永晴猜測、自己希望的那樣，讓這場雨中戲無法結束……

可被燈光和攝像機包圍的jojo卻沒有那麽善解人意的狡猾，更不會對自己最喜歡的小林子耍什麽小心眼，他既然懂得了，就會實現他對永晴的承諾，於是，就在林曦和永晴的註視下，他只用了三條，就將雨中戲順利的完成了。

“cut！過了，很不錯，大家休息一下準備一下第十四場室內戲。”柳導拍拍巴掌站起來，被副導演和攝像們護著往室內走。季航的助理沖過來給他擋雨，用大浴巾把他圍住。而jojo*地站在原地，仰頭望著二樓，對林曦招了招手。

林曦根本拉不動步子。他的腿開始發軟，心一陣一陣地揪痛，他張口小聲說：“不行，我做不到，這跟讓我親手殺死你有什麽差別？我後悔了。”

永晴卻沒有生氣，相反，她很平靜地說：“帶我下去吧林曦，把我撐在你跟jojo的頭頂。我以前躺在店裏的時候，曾經見過小女孩把兩個名字塗鴉在一把傘下，你說，同打過一把傘的兩個人，是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

“不行，我後悔了，我做不到……”

“林曦。”永晴溫柔地笑起來，“快走吧，你看，jojo在下面淋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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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站在下面的jojo仰著頭看著二樓。巨大的雨滴砸在他長長的睫毛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可他還是認真地望著二樓。即使離得太遠什麽都聽不見，他也能從林曦的臉上看出對方此刻的想法，並且對此豪不吃驚，因為他知道，他的小林子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心軟到慫、臨場變卦、說一套做一套的笨家夥。

——也是個總能作出堅持本心的決定的家夥。

所以，他十分耐心地等待著，胸有成竹地看林曦拉動步子離開二樓走廊，然後撐著傘出現在一樓的屋檐下。

jojo張開雙臂，他對林曦說：“來。”

而林曦，紅著眼睛撐著紙傘，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jojo清楚地看到，當雨滴打在傘面上時，有黑色的水滴從那裏濺起來，然後炸開成漂亮的金色小水花。小水花越來越多，整把鵝黃色紙傘都呈現出一種朦朧的金色……而撐著傘的林曦，顯然並不知道傘面上發生了什麽。

林曦走到jojo面前，用手上的紙傘擋住自己和jojo。他感覺jojo握住了自己抓著傘的手，對方手心的溫暖讓他發燙的眼眶恨不得流出眼淚來：“jojo……”他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卻不知道繼續說什麽。

而jojo伸手捏捏他的耳朵，用誘哄一樣的聲音說：“小林子，你擡頭看。”

林曦應聲擡頭。

中間有星星點點的墨跡正從傘的正面印到背面來，墨跡緩緩連接，扭動，漸漸形成了一只手、一只胳膊，然後是肩膀、驅趕、脖子……最終，一個穿著綠衣的少女漸漸在傘的背面成型，正是永晴。

永晴的斷手已經重新連上，扭出一個漂亮的蘭花指，另一只手則挽在耳側，似乎在抱著什麽東西。她的身姿微微側著，雙腿舒展，似乎正飛在空中，是貪圖繁華潛入人間的謫仙，她的頭微微側轉，靚麗俏皮地註視著望著自己的兩個人。

“這時……在水舞間時，那些舞娘的姿勢。”林曦認了出來，他訥訥地說，聲音逐漸哽咽，“這就是她在徹底醒來到返璞之間，見過的唯一、也是最美的場景了。”說到這裏，他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噓，林曦……”jojo微微探身，用自己的額頭頂住林曦的，像是一只溫柔的貓咪，“別哭，不是說要尊重她的決定、她的夢想嗎？你看她的臉，快看呀。”

林曦依言睜大眼睛，不讓淚水遮擋自己的實現。於是他看見了，傘背面身子曼妙的少女機靈可愛地對他眨了眨眼睛——就像他第一次把這把紙傘撐開一樣——然後嘴角上揚，留下一個無比幸福燦爛的笑容，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

雨聲漸歇。

教學樓躲雨的人群裏突然發出驚呼：“看，彩虹，是彩虹！！！”柳導聽見了，立刻抓著隨身攜帶的單反站起來，然後他拍到了：在淅瀝的驟雨之末，以天邊的彩虹為背景，一個高個子的俊秀青年無比溫柔又無比可靠地把另外一個稍矮的抱在懷裏。他們兩個共同打著一把鵝黃色的江南手工紙傘，那紙傘的傘面上很罕見的什麽都沒畫，可給人感覺像是在閃閃發光，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好看。

====紙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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