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澤楷從窗戶跳了出去，拔腿就往池塘邊跑去。

林曦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這家夥剛才坐在窗邊就是有所預謀，為的就是能不受阻攔的……投水自盡？他的腦子轉得快，身邊jojo的行動也很快，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跟著從窗戶裏鉆了出去。

林曦對自己的伸手沒那麽自信，只能繞路從門口往外跑，一邊跑他還有空想：難怪康康沒法來一樓，原來是有道士在這裏埋了符紙……現在黃澤楷出去了，康康能攔住他了嗎？

顯然是攔不住的。一拐過屋角，林曦就看到康康飄在半空，摟著黃澤楷的腰，像只氣球一樣被甩來甩去。而黃澤楷的一只胳膊被jojo拽著，正在拼命掙脫著往池塘走：“放開我！讓我贖罪，我已經受夠了活著的煎熬，讓我去替康康吧！”

“替個鬼！”jojo被他拽著一起往前沖，破口大罵：“有病啊你，那小鬼現在就吊在你的腰上啊，他沒有怪你，你能不能別作死！？”

林曦這時跑過來，跟jojo一起按到了黃澤楷：“是啊黃先生，康康並沒有怪你，他怎麽會怪你，真的不是你的錯啊！你不要沈浸在自責裏，冷靜一點啊！”

“我已經了冷靜太久，茍延殘喘了太久！求求你們，讓我死吧！”被按在地上的黃澤楷嚎叫起來，涕泗橫流，再也沒有尖酸從容的少爺做派：用手抓著地上的泥土，拖著身上的兩個人，一點一點朝池塘爬過去，力氣大得驚人：“康康在等我……康康在等我……”

而他嘴裏的康康，正記得繞著他飛來飛去，拼命在他眼前打手勢。

情況已經夠混亂了，可這還不算完。面前本來平靜的池塘突然在這時泛起了灰色的霧，恰是那日把季航拉下水的那種！這次，灰霧並沒有的變成許多只小手，反而是不斷堆疊，直到變成一只猙獰的舉爪，直接越過了池塘邊沿的範圍，直接抓住了黃澤楷的手，把他向池塘中拉去，拽得林曦和jojo跟著向前滑了1米多！

在一邊看著的康康頓時急了，他沖過去，扯掉那只灰色的大手，用自己的後背把那只大手當在背後，卻攔不住黃澤楷繼續往求死心切。

這樣下去不行！壓著黃澤楷的兩個人此事都已經汗流浹背。他們對視一眼，林曦突然靈光一閃：“jojo，演啊！”

jojo楞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他迅速從黃澤楷背上站起來，垂下了頭，在擡起頭時便叫了一聲：“澤澤！”

黃澤楷的動作總算停了下來，有點遲鈍地回過頭，看向站在身後的jojo。

身後的俊朗青年此刻看起來有些莫名的稚嫩，他的臉上寫滿焦急，眼睛裏含著淚水，大聲質問他：“澤澤，你在做什麽！？”

“……誰？”黃澤楷楞楞地看著jojo，不敢置信地問。

“你認不出我嗎？”jojo孩子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康康啊。澤澤……”他蹲下，靠近黃澤楷，親密地捧住後者的臉：“我一直在等你呀。”

“康康……”黃澤楷癡癡地望著眼前的jojo，這一刻，他毫不懷疑這個男人被康康的靈魂上了身。而林曦則能看到，暫時擋退了灰色氣體的康康此時就站在黃澤楷面前，他的手跟jojo的重疊在一起，跟jojo錯開一定的角度——

jojo正在模仿的康康的一舉一動。

“澤澤，我好想你啊……”模仿著康康的jojo此事根據對方的口型編著臺詞，眼睛裏的眼淚滾出來：“你變成大人了，好高呀～你出國了是嗎，出去了好多年，我一直沒見到你，一直在等你呀。”

“康康……康康……”黃澤楷一把抱住jojo，死死地拽著他的衣服，“對不起，對不起啊康康……”可他不知道，真正的康康正站在他身邊，露出了一個有點低落的表情。

jojo惟妙惟肖地模仿了這個表情，繼續說：“你在說什麽傻話呢？你那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我淹死，都是因為這個池塘。這個池塘裏很多以前被沈塘的人，我那天掉下水，就是被他們拉住才上不來的……你那天下水救人不是也感覺到了？所以，我的死不怪你，要怪，就怪這個壞池塘。”

“不，不，是我的錯……”黃澤楷哭了起來，“如果不是我對你揮手，你就不會掉下去……如果，如果不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不是我亂說喜歡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不是遇見我，你根本不會那麽小就死啊，康康！”

“澤澤。”這時，jojo把他從懷裏推開。他擦幹眼淚，露出一個燦爛的，讓黃澤楷十分熟悉的笑容：“你不可以這樣想，因為遇見你，是我生命裏最好最好的事情呀！”

“雖然我只活了6歲，可是能夠跟你做朋友，我已經比別人幸運多了！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之所以跟著奶奶住，是因為我沒有爸爸媽媽。在院子裏，大家都不喜歡跟我玩，說我沒有教養……澤澤，其實我一直在騙你，我從來沒有其他好朋友，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啊！”jojo說到這裏，親昵地跟黃澤楷頂了頂額頭：“我還記得你給我讀過一個叫《小王子》的故事，我特別特別喜歡～我一直偷偷地想，這棟大房子就是我們兩個的星球，你就是獨一無二我的小王子，而我，願意做永遠陪伴你的玫瑰……即使哪天你長大了，離開這顆星球，我也會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回家～”

“你一直在等我，一直在等我，對嗎……”黃澤楷已經泣不成聲。

jojo溫柔地幫他擦著眼淚：“對呀，我在這裏等著你，因為我惹你生氣了，我還沒有得到你的原諒呢？我對你說了不開心的話，還害你挨了打，後來我出事嚇到了你，竟然讓你生病了……我坐在你床邊陪著你，你卻病得越來越嚴重，後來來了個道士，我就沒法進去了……再後來你就離開啦，只有不認識的阿姨出入這裏，打掃衛生。我從他們嘴裏知道你出國了，自己卻離不開這個池塘，就這能在這裏等你回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康康，我回來了。”黃澤楷的眼淚根本就擦不盡，“該道歉的是我，我要永遠留在這裏，我想看到你……”

“你已經看到我了呀，”jojo歪歪頭，眼淚含在眼睛裏，“再說，你留在這裏也沒用啊，我等到了你，就不要在這裏呆下去了……我要轉世投胎，重新活一遭。而你呢，也該好好生活，喜歡女人就結婚生個寶寶，說不定就是我啊～喜歡男人也隨你，說不定你有機會領養我呢。”

“澤澤，以前你困在別墅裏出不去，於是我替你去上學，去看外面的世界。現在，我要走了，輪到你替我好好活著，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啦……”jojo說著說著，突然瞳孔放大！因為他看到，池塘裏的灰色氣體卷土重來，而康康小小的身影沖了上去，頂住裏灰氣的沖擊！綠色的光點不斷從他的身體裏冒出來，中和、打散灰色的氣體！他臉上露出痛苦難耐的表情，卻回頭對林曦和jojo做出了“噓”的表情。

林曦撲了上去，握住康康的手，沒有用。他有伸手主動去碰那些黑氣：你們不是想要靈氣嗎？拿去啊！放過康康，放過他啊！

可是沒有用。池塘中的亡靈似乎就認準了康康，不斷跟他對沖著。

一人一鬼身後，黃澤楷註意到了jojo的異樣，他立刻問：“康康，康康你怎麽了？”似乎覺察到背後不對，他就想回頭。

而jojo扶住了他的頭，眼淚順著臉的輪廓滑下來。這次他沒有模仿，而是認真地演到：“我沒事，只是，輪回的時間到了。”

“我要離開這個世界～去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啦。也許這一次，我可以投生到一個健全的家庭～啊，我希望，這次還能有個慈祥的奶奶……時間到了，我要離開啦～澤澤，謝謝你能夠回到這裏讓我見到你……能夠得到你的原諒，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祝福我吧，好朋友！”jojo說完，閉上了眼睛。

“祝福你，祝福你康康！”黃澤楷把jojo抱在懷裏，終於帶著眼淚稱出一個笑容：“下輩子，你一定會是個最幸福的小孩！”

與此同時，在他的身後，康康笑了起來，他的靈魂跟灰色氣體產生了最後一次劇烈的對撞，大量的光點從他的身體裏飛出來沖入灰色氣體裏，他的整個人像是個綠色的煙花一樣猛得炸開，照亮了別墅附近的整個天空，一下子驅散了池塘裏的打扮怨靈——

魂飛魄散。他，再也沒有下輩子。

林曦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的手指深深摳在泥土裏。後面，jojo貼在黃澤楷的懷裏，跟著掉下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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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黃澤楷不知所蹤，而jojo以高燒為理由翹掉了當天的拍攝。

他跟林曦兩個人呆坐在水邊別墅的客廳裏，沒人想說話。垂著頭，他不斷撥弄著手指，三個，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先是小花，再是關二爺，再到康康，幾乎沒有一個有好結果……我是不是有哪裏做錯了呢？我為什麽幫不了他們？或者說，我根本不該幫他們，都是因為我插手，他們才……我的所作所為，真的有意義嗎？

“jojo。”這時，林曦突然開口打斷了jojo的胡思亂想。他站了起來，來到沒戴美瞳的金眼少年面前，二話不說就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巴掌：“你太過分了！”

“？”jojo不明所以地望著林曦。

“到了春天竟然發情，跟我在游樂園的鬼屋裏做那種小說不能寫的事！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竟然用你那鄙薄的智慧我侮辱我對你的偏袒，我實在是太生氣了！”林曦兇巴巴地說，“立刻馬上，我要你重新鄭重地對我道歉，並且發誓再也不犯！”

“我、我發誓……再也不犯，對、對不起？”jojo難得跟不上林曦的節奏，傻兮兮地說。

“嗯，那我原諒你了。”林曦說完，主動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jojo，“我原諒你了，jojo。”

“從此以後，無論我們中的誰做了錯事，無論大小，一定要盡快反省，盡快認錯，盡快原諒……不要再冷戰，不要讓它變成心結、變成魔障……jojo，我不想變成黃澤楷，不想在突然失去的時候，才後悔沒有盡快說出那句‘原諒’……”他說著，聲音顫抖了起來。

“嗯。”jojo點頭，用力回抱住對方：“你不是黃澤楷，我也不是康康。小林子，我是我的家，是我的歸宿，我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是了，我做的事是有意義的，至少，它令我和林曦都在成長……下次，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見到精怪，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它們也幸福。

他這樣想著，視線轉移到不遠處的窗戶。

窗戶開著，夏風習習而入，撫在窗邊的鋼琴上。在那裏，曾經有位孤獨的小王子叮叮咚咚的彈著琴，然後，屬於他的玫瑰花冒出頭來，笑嘻嘻地問：“你會彈鋼琴呀？”

在這個大大的世界和小小的星球上，他們兩個，就是彼此唯一的救贖。

====池塘邊的小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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