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才一樣，羅伊拉起唐雪，悶頭而逃。

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兒的？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

她又是怎麽了？

為什麽要慌？

為什麽要逃？

她在緊張什麽？

又在害怕什麽？

心臟要沖膛而出的感覺漸漸褪去，此刻的羅伊腦中一團亂麻。紊亂的思緒仿佛在她喉頭打了一個結，直到唐雪的聲音闖進來，將她的腦袋清空。

“伊伊，你到底怎麽了？”

忽然無影無蹤，又忽然莫名其妙地落荒而逃，圖書館門前，看著異常的羅伊，唐雪眉心微皺。

“我……我有點口渴了。我們先去買點喝的吧，我請你……”

羅伊很感謝唐雪什麽都沒問。

很明顯吧？她的反應。

羅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做。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喜怒哀樂開始牽動她的一顰一笑；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心裏烙下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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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明明記得我帶了啊……”

六月的驕陽氣勢洶洶地炙烤著每一寸他的領土。微風輕輕吹動紗簾，羅伊忙碌地穿梭於房間的每個角落，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本明明放進了書包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不會真落在學校了吧？

雖然羅伊極不願承認這種可能，仍無奈地拿起靠在書桌旁的帆布袋出了門。

放假的校園裏人煙稀少。羅伊穿過無人的校園，來到高二教學樓下。

教室裏的課桌排列的比平時稀疏得多。又到了一年高考時，看著每張課桌桌角貼著的紙條，羅伊想，用不了多久，她的名字也會出現在某張課桌上。

羅伊試著轉動了幾下教室門柄，和她預料的一樣，紋絲不動。看來只有那個辦法了。

羅伊深吸一口氣，來到一閃窗戶前，用力一推，“呼啦”一聲，窗戶開了，攜帶起微弱的氣流，將羅伊耳邊的鬢發輕輕揚起。

這扇窗戶不知道壞了多久。

羅伊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便雙手一撐，順利爬上了窗臺。踩著窗邊的凳子，羅伊順利進入了教室。沒想到平時的舞蹈功底還有這妙用。

“原來真忘帶了啊……”

看著躺在儲物櫃裏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羅伊無語。

裝好書，羅伊原路返回。離開前，不忘用濕巾擦擦踩過的凳子。

轉過身，確定四下無人，羅伊抓著裙擺跳下窗，關好窗，轉身離去。

“545452432……”

教學樓下，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羅伊停下腳步，駐足了片刻，緩緩朝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羅伊不需要懂古典樂，也不懂鋼琴，但宛轉流暢的琴音，仿佛將她帶到了中世紀的歐洲，在那座清幽的房子裏，作曲家想念著少時的初戀，在黑白鋼琴前，十指蹁躚。

貝多芬的《致愛麗絲》。

這個時間，怎麽會有人在音樂教室？

透過半掩的門和透明的窗，羅伊看到一個穿藍色襯衣的少年坐在黑白鋼琴前，半挽起的袖子露出緊致的小臂肌肉，修長的手指，指節分明。

清朗的背影。

雖然有一段時間沒見了，戴浠還是第一眼便認了出來。

宋楚琰。

自從上次在圖書館擦肩而過，時間已經無聲無息地走過了三百六十六圈。日子過得很平靜，那些曾經害怕過的、悸動過的心情，都在無聲無息的時間中變成遙遠的畫面。

聽說他已經保送T大，怎麽會來學校？

羅伊躡手躡腳地走到草地上，放下包，又躡手躡腳地回到音樂教室前，雙手放平，繃直腳尖，在蹁躚的樂聲中旋轉起來。

空氣裏有淡淡的夾竹桃香味，黑白琴鍵，白色裙擺，在陽光下為同一首曲子共舞著。

羅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正如不明白那天為什麽逃跑。一切發生得太快，身體總是比心誠實。

琴聲消失前，羅伊悄悄拾起地上的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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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學攝影，叔叔阿姨同意嗎？”

芭蕾舞練習室，羅伊看著鼓搗相機的文清。

“不同意能怎麽辦？就我這墊底的成績，反正也考不上好大學。”

雖然文清這麽說，但能保持在重點班，上一本還是沒問題的。

“我答應他們，如果沒被錄取就乖乖參加高考，並且承諾在三十歲之前做不出名堂，就去考公務員。”

文清說得很輕松，好像真的有那麽輕松一樣。看著文清眼中的光，羅伊有些羨慕。

羅伊沒有夢想，甚至不知道自己熱愛什麽。一直以來她的書都念得不錯，但她和大家一樣不理解在一輛車高速撞過來時，知道摩擦阻力和加速度有什麽用。芭蕾也是因為舞蹈老師說她應該學下去，於是她跳到了現在。她的確沒遇到過什麽挫折，但也從未因什麽心跳加速過。除了……

夢想到底是什麽？

有夢想是什麽感覺？

羅伊真的很想知道。

“為什麽女生都喜歡楚琰？”文清放在預覽鍵上的手指停止了按動。

“為什麽這麽問？難道你喜歡的女生也喜歡他？”羅伊沒有在意。

“好像是……”

“別洩氣，喜歡你的女生也不少啊。”見文清似乎有點氣餒，羅伊勸慰。

“不過，這次準備喜歡多久啊？一個月？”

“不錯，不錯……破紀錄了。”

看著調皮的羅伊，文清一臉正色，“小丫頭片子，翅膀硬了啊，知道挖苦人了。你是不是忘了是誰在幼兒園受欺負哭得稀裏嘩啦，又是誰幫她報仇出氣的？忘恩負義的丫頭，信不信我把你拍成醜八怪！”

不知天高地厚的羅伊不但沒被恫嚇住，反而對著文清的鏡頭做起了鬼臉。

那個夏天，那段青蔥歲月，在高考無堅不摧的步伐下匆匆結束了。沒有一句道別，也沒有任何人拿著場版記洪亮地喊一聲“卡”或在幕布上打上一個“完”字，就這樣毫無征兆又意料之中地結束了。對於未來，有人期待，有人仿徨。面對結局，有些慷慨激昂，有些聲嘶力竭，有些無語凝噎。而離別，是“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的憂郁，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愴，是“淒淒慘慘戚戚”的落寞，也是“天蒼蒼，野茫茫”的遼遠。站在人生的分叉口，我們好像什麽都知道，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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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生活簡單而粗暴。無窮無盡的考試和習題，千篇一律的動員和誓詞。理科學起來比蔣雨霃想象中更吃力，好在有羅伊的幫助，總算挺過來了。秋去春來，時光如梭，又到了一年畢業季。

拍畢業照那天，陽光總是熾熱，大家的神情依然慵懶，抱怨太陽灼人，嫌棄照片太醜，有人為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而煩悶，有人為了短暫的放松而開心，更有人為了站到喜歡的人身邊而絞盡腦汁。

高考前夕，羅伊和蔣雨霃站在“漫天飛雪”的教學樓走廊相視而笑。這一刻，每個人都在盡情瘋狂，用力狂歡，拋開即將來臨的考試，忘掉近在咫尺的離別。

聯歡會當晚，任課老師們從這個班串到那個班，最搗蛋的學生正抱著班主任哭個不停，最嚴厲的老師也笑得紅了眼眶。

天知道，那個炎熱的星空下消失了多少秘密，又生出了多少遺憾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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