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情會變成一種習慣，有些習慣也會變成一場愛情。

蔣雨霃第一次見到宋楚琰,是在初三那年的夏天。

夕陽微醺，幽靜的走廊盡頭，一個戴著鴨舌帽的清朗身影安靜地倚在墻壁上，帽檐遮面，耳機隔絕了世界。

他和舞蹈社的成員一起來等人。她的同學，沈璐。

一瞬間，蔣雨霃的世界安靜了。那日嘰嘰喳喳的走廊在蔣雨霃後來的記憶裏，只剩下她的心跳聲和他耳機裏聽不到的音樂。

人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可能會因為責任而戀愛；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可能會因為寂寞而戀愛；只有在十幾歲的時候，只會因為戀愛而戀愛。少年時代的喜歡很純粹，沒有柴米油鹽，無關雪月風花，只是一瞬的悸動，一往而情深。

======

自從蔣雨霃向羅伊坦白了心中情愫，羅伊仿佛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原來平淡的日常並不平淡。

傍晚的遠眺，原來不是緩解視疲勞，而是為了眺望籃球場中的一個身影；每次推遲十五分鐘的就餐，原來不是為了避免擁擠的食堂，而是為了和他排在同一個隊伍；每周三課間操的積極，原來也不是迫於記行分的壓力，而是因為查記行的是他。

多一個人分享秘密的好處就是她可以幫你支招。雖然不一定是好招。

在羅伊為蔣雨霃支的眾多招中，學《三只小熊》賣萌絕對是最爛的招，沒有之一。性情溫和的蔣雨霃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大庭廣眾下這麽做的，即便只是在假裝和羅伊打鬧時象征性地比劃幾個動作。最後倒是急得羅伊自己示範了起來。

但每當你需要一個人在身邊時，她總不會缺席，而且能讓你舒服地做自己，這種感覺，挺好的。

羅伊也有出手不凡的時刻。

那日，蔣雨霃突然小聲跟羅伊說，“文清好像認識宋楚琰……”

“什麽？”

羅伊詫異地擡起頭，草稿紙上的公式戛然而止。

“我剛剛看到他們在一起打球，好像挺熟的樣子。”

臨近期末，羅伊最近沒有每天陪蔣雨霃去走廊遠眺。

文清，羅伊的青梅竹馬。兩人的父親是同僚，自小便住在同一個小區。後來兩家從檢察院的家屬樓裏搬出來，好巧不巧也搬進了同一小區。因為地域關系，羅伊和文清一直上同一所學校，偶爾也同班，比如現在。

文清身高178，持續增長中，個性陽光，容貌佼好，一張如簧巧嘴，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桃花。一向散漫慣了的文清對羅伊還是體貼的。羅伊腳傷期間，買飯、打水，連蔣雨霃的那份也不例外。

看著打完球回到教室的文清，羅伊靈機一動，對蔣雨霃說，“把你手機給我。”

蔣雨霃雖不明所以，仍乖乖照做了。

文清還沒落座，羅伊便出現在眼前。 “借你手機用一下，我打個電話。”

文清想都沒想就從袋中掏出手機，放到羅伊懸空的手上，繼而去拿課桌裏的礦泉水喝。

待羅伊再次回到教室，蔣雨霃的手機通訊錄裏已經多了一個名字，“宋楚琰”。

幸福來得太突然。蔣雨霃不知道十一個數字的排列組合會讓自己這麽幸福。就算不聯系，只是看著，笑容也會不經意地爬上嘴角。

======

“你不聯系他嗎？”看著球場上來去如風的身影，羅伊問。

“我不知道要說什麽。”

一旁的蔣雨霃看著剛投進了一個三分球的宋楚琰，眼角微彎。

拿到手機號兩周了，蔣雨霃連一條短信都沒發出去過。天知道她輾轉反側了多少個夜晚，一遍遍鍵入又刪掉。

宋楚琰打完球了。蔣雨霃和羅伊像往常一樣，等待他離開球場再回教室。突然，就像發現自己被偷窺一般，宋楚琰擡頭往蔣雨霃和羅伊所在的高一教學樓看了一眼。隔著近五十米的距離和三層樓的高度，蔣雨霃和羅伊仿佛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溫度，嚇得齊齊蹲下身，躲到走廊護欄後。難道這就是做賊心虛？這麽遠，根本無法確定那道目光的落點。

蔣雨霃看著羅伊，羅伊看著蔣雨霃，驚魂未定地傻笑起來。

======

期末的好處是近在眼前的長假，壞處是更近在眼前的期末考。

一中一點都不怕麻煩，期末考打亂班級，按年級排名分考場。這樣做是為了降低作弊幾率。一來身邊都是不認識的人；二來，如果同一考場的考生成績相差無幾，也就不在乎誰抄誰的了。監考老師只需著重考察挾私夾帶。

考完數學，羅伊和唐雪一邊從考室回教室，一邊討論最後的那道大題。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吸引了羅伊的視線。

想不註意都難，那個身影足足比人群高出了半個頭。

宋楚琰正和他身邊的一個男生聊著什麽，似乎在微笑。那個男生不時回頭看一眼人群中的某個方向。

人群熙攘，羅伊不敢肯定，但那個方向似乎在自己附近。

羅伊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牛角扣大衣，和宋楚琰身上的灰色大衣看起來有點搭。或許是因為這個，羅伊想。如果那個男生看的真是自己的話。

======

新學期的第一天，一中校花轉學過來的新聞已人盡皆知。蔣雨霃對於坊間熱烈討論的新校花角逐絲毫不在意，卻無法不在意在宋楚琰面前談笑自若的方漫。

身為沈璐好友，又輔修播音主持的方漫進入校廣播站，並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讓蔣雨霃意外的是，方漫剛轉學來一個月，便能和宋楚琰成為朋友。而自己在手機裏存了三個月的號碼，卻還從未用過。

新的一年，蔣雨霃也不是豪無長進。走廊上的遠眺變成了繞球場散步。但比起在球場中央加油的方漫來，仍高下立見。

“要下去打球嗎？”

晚修，羅伊拿著班裏新置的羽毛球拍來到蔣雨霃面前。

蔣雨霃笑笑，點頭，“嗯！”

羅伊找的打球場地在宋楚琰常用的籃板旁。蔣雨霃第一次離球場上的宋楚琰這麽近，難免緊張。起初，連連失誤。適應一段時間後，總算能正常發揮了。

這學期，通過篩選，羅伊進入了年級奧數班。同班一同考進的女生還有唐雪。

開學第二個月，羅伊和蔣雨霃的位置換到了靠高二教學樓的窗邊。窗邊的座位是單列的，羅伊坐蔣雨霃後桌。

蔣雨霃發現，這個位置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高一和高二教學樓位於一條上坡路，之間有近兩米的海拔差，一個青石築成的高臺填補了這個落差。班級位於一樓的宋楚琰打完球或陽光好時，常會到綠樹成蔭的青石臺上坐著休憩。

樹影下帶著耳機聽音樂的宋楚琰仿若一幅畫，就連羅伊有幾次也看得晃神。

黃金的五月，天朗氣清，溫度宜人，正是適合運動的時節。備受期待的運動會終於拉開了帷幕。運動會不但意味著停課，還給了女生們為喜歡的人送水的機會。但在機會面前，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抓得住的。例如蔣雨霃。

高一教學樓走廊上，蔣雨霃像往常一樣，趴在走廊護欄上，看著方漫將水遞到宋楚琰手中。

正當羅伊若有所失之際，耳邊傳來蔣雨霃堅定的聲音，“伊伊，我決定了……”

羅伊以為蔣雨霃終於鼓起勇氣，正準備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回教室取課桌裏準備好的礦泉水，卻見蔣雨霃利落地拿出手機，“我要給他發短信。”

一個月的時光匆匆流逝，蔣雨霃的“短信工程”似乎起效不大。宋楚琰從未主動給她發過短信。每次的回信也是點到為止，禮貌而疏離。

當然，蔣雨霃想，這可能跟自己發的短信內容也有關。如果你發的都是“吃早餐了嗎”，“明天下雨，記得帶傘”，“明天降溫，記得添衣”之類稀松平淡的內容，收到的自然也只有“嗯”，“謝謝”此等無關痛癢的答覆。

更讓蔣雨霃失落的是，在她拒絕向宋楚琰袒露身份後，就連無關痛癢的回覆都沒有了。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是誰？”

“我怕被他討厭了，就連默默喜歡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羅伊當時無法體會蔣雨霃的心情。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沒有人想膽怯，但膽怯就像住在心底的惡魔，不知何時會跑出來，殺你個措手不及。

======

“你這是犯規。”籃球場邊，唐雪一本正經地看著朝她吐舌頭的羅伊。

小女生打羽毛球，沒有網也沒有分界線，自然比不得專業選手。什麽掃地上的球啦……再正常不過。

今天不知道什麽原因，宋楚琰沒有來球場。蔣雨霃打了會兒球便回教室了。

大概是被刺激到了，唐雪使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今天下午最有力的一記擊球。羅伊步步緊退，仍眼看著輕盈的羽毛球義無反顧地飛過了頭頂。

放棄反抗的羅伊不緊不慢地走到落在身後的羽毛球旁。

俯身。

突然，一雙幹凈的白球鞋出現在羽毛球旁的臺階上。

是他！

三十厘米的上空，宋楚琰好看的瞳仁裏映著羅伊靜止的模樣。

是幻覺嗎？

羅伊隱約感覺他嘴角有一絲上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