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欲扶她起身，她搖搖頭，膝蓋曲起，將頭埋在膝蓋上，低聲抽泣著，朱瞻基幹脆隨著她一起坐在地上。

“我不能翻案了。”馮沅哭道，“他用秀才來威脅我。”

朱瞻基嘆息一聲，“別灰心，以後還會有機會。”

馮沅搖搖頭，哭得更加傷心，朱瞻基也心裏難受，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又想到她的女子身份，終是作罷，忽爾低頭笑了笑。

“其實還是有驚喜的。”

馮沅擡起頭看他。

“真沒有想到，你是女子。”

“嗯？”

“從昨日到現在我還覺得如做夢一般。”

馮沅不好意思，“對不起，不是有意欺瞞殿下......還是殿下覺得女子不能成事？”

朱瞻基笑道，“我從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不管你是男子還是女子。“

馮沅道，”我倒希望能為男子，男女終究不同，眼下，我就有麻煩了。“

朱瞻基道，”本朝並沒有規定女子不能為仵作，你看錦衣衛不就有許多女緹騎嗎？“

”雖說如此，畢竟我還是隱瞞了，怕是張大人還會治我的罪......“

”也不見得。“朱瞻基道。

馮沅一怔。

朱瞻基又說，”你雖為女子，但幾個大案皆是你破的，這是不爭的實事，我想，我護你無罪還是可以的。“

馮沅驚訝看著他。

朱瞻基笑了笑，“至於案子，明的不行，咱們暗地查，只要有證據，我再向皇上請願，錦衣衛多行不意必自斃，這是天理。”

“殿下的意思，是願意幫我？”

馮沅一激動便握上朱瞻基的手，她倒沒有意示到什麽，朱瞻基突然別扭起來，“怎麽你現在還不相信我？”

“不，不是。”馮沅感動，但是......“這畢竟是謀反案，今日一擊不成，我怕會讓殿下惹上麻煩。”

朱瞻基呵呵一笑，以拳抵著唇輕咳一聲，“你知道的，我早看錦衣衛不順眼了，再說了，我們早在一條船上了不是嗎？”馮沅未料他會這麽一說，噗嗤一聲，苦澀一笑。

馮沅回到屋子己經很晚了，朱瞻基送她回來，還讓清風派人在四周護著她，錦衣衛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安全很重要。

以往在家，都是熱鬧的，她與秀才時常愛打鬧玩笑，阿呆少言，一般都在勤快的做著家務。

“秀才，去洗碗。”

“阿呆，你去。”

“我的人，你也敢使喚。”

“好歹我也是半個主子。”

“什麽半個主子，你敢占我便宜。”

他們身負冤案，他們在京城步步艱難，他們吵架，他們鬥嘴，他們談笑，仿佛就在昨日，然而，這一切都沒有了，秀才不知所蹤，阿呆成了敵人，整個院子冷清的讓人害怕。

馮沅仿佛又回到阿爹去逝的時侯，她也是這般，害怕，孤獨，無助。

她走進阿呆的房間，裏面還有他的氣息，還有他的東西，仿佛他還在。

她緩緩坐在桌前發呆，看著跳動的燭火，漸漸迷失了雙眼，轉眼間，她將他所有的東西打包，丟在了院子裏，手裏拿著火折，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

看著火苗越燃越大，她流下淚來。

與之同時，紀綱府邸燈火輝煌。

阿呆與馮沅在河邊分開後，直接到了紀綱府邸，紀綱與龐英從衙門回來，一路商量著要事。

“兒子這就派人將趙忠與馮沅除去。”龐英道，要在應天府衙門殺人並非易事，然而，對錦衣衛來說也不是沒有辦法。

紀綱阻止道，“殺了他們豈不更給人口實，你沒聽趙忠說嗎？他早就對你不滿，窺視這千戶的位置，他既然早有準備，你有把握他沒有收集你的證據，到時人死了，證據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我也救不了你。“

“義父，那我該怎麽辦？”龐英慌道。

“平時讓你做事不要留下痕跡，現在知道怕了。”紀綱哼道。

“我......”龐英的確懊惱，又聽紀綱說道，”今日要不是這一場火，還不知這結局會怎樣，堂上那幾人，一唱一合，全都是針對咱們而來，你難道沒有聽出來？”

“是。”龐英低聲道。

”那什麽馮家的女兒，應天府的仵作，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居然都沒有查覺。“

”我......“龐英頗有些委屈，”兒子實在沒有想到會是她，只知他頗有幾分能耐。“

紀綱再次冷笑，”聽說就是她調查漢王的案子，是她負責郡主府的案子，這樣的人你就一點都沒有懷疑？也虧你掌管詔獄這麽些年來，一點洞查力也沒有。“

”義父教訓的是，兒子知錯了，可這眼下......”

紀綱打斷他，“回府再說。”

然而，當他們回到府看到穆雲熙時，當真是驚呆了。

當夜紀府張燈結彩，紀綱設宴，美酒佳肴，仙樂飄飄，賽哈智與夏冰也來了，紀綱看著左右幾個“兒女”，感概萬千。

“一年來，咱們一家五口終於又聚在一起了，”紀綱流下一行老淚。

”義父。“賽哈智笑道，”今日是高興的日子，義父倒還哭了。“

”三弟，義父這是喜泣而樂。“龐英笑道。

賽哈智朝雲熙擠擠眼，”大哥回來了，家裏美酒美食，還有美妙歌舞，義父就是偏心，平時我來喝個酒都不行。“

龐英笑道，“義父是怕你喝醉了又鬧事，誰不知道大名頂頂的禦前侍衛有一次因貪杯，誤了值日，被皇上下令打了八十大板，足足躺了半月，還是義父幫著求的情。”

賽哈智漲紅著臉，不服氣，“二哥竟揭我的短。”又笑道，”二哥也有把柄在我手上哦。“

”我能有什麽把柄？“龐英笑問。

賽哈智朝夏冰睇去一眼，夏冰先是不明白，過後悄然淺笑，龐英不明所以，湊近夏冰低聲耳語，“我有什麽把柄......”

夫妻二人坐在一張桌上，在外人看來，二人恩愛有佳。

夏冰下意識避了避，被龐英在桌下拉住了手，夏冰不好發作，這時賽哈智笑道，“永樂九年，我與二哥，阿冰帶著幾個兄弟剿了白蓮教一分舵，眾兄弟一起喝酒一整夜，次日要趕路，卻獨獨不見二哥，大家便分頭去找，可誰也沒找到，最後還是阿冰發現了二哥，大哥你猜猜二哥在那裏？”

雲熙淡笑搖了搖頭，龐英不許賽哈智說，朝他瞪眼，賽哈智當著沒瞧見，笑道，“在茅廁裏，還在大睡呢......哈哈......”

龐英故著生氣朝賽哈智丟了一顆花生米，“你不是發誓不說出去嗎？”

賽哈智笑著躲開，“其實回來以後，大多兄弟都知道了。”

“你還說......”

龐英起身追著賽哈智打，賽哈智趕緊跑到雲熙身後，雲熙護著賽哈智，夏冰也露出喜悅的笑容。

“哈哈......＂紀綱高興得大笑出聲，看著幾個兒女頗為感概，“你們呀，還是和從前一樣，為父呀希望你們永遠都兄弟情深。”

“當然是。”賽哈智一手摟著雲熙一手摟著龐英，“咱們出生入死多少回了，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兄弟情。”

龐英笑道，“正是。”言畢，看了雲熙一眼，雲熙朝他點了點頭，拍拍他的肩，然後看向紀綱，一掠衣擺跪下，“義父，讓你擔心了。”

紀綱趕緊扶起他，動容道，“我兒受苦了，這一年來，為父可是想你得緊，錦衣衛沒有了你，白白受了多少氣，幸好，你回來了。“

宴席前，雲熙己將一年前他的經歷說了一遍，紀綱這番又拭了拭淚，“對了，既然你早己恢覆了記憶，為何現在才回來？你當真是不想義父，與你兄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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