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東赫按住肩膀認真教育的機會並不多，所以這種時候他的話是一定要聽的；裴夕檸意外領會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徹底啞然，自以為設起的那道堅固高防再度在李東赫面前支離崩析。

可以……在他面前做不長大的孩子嗎？

李東赫怎麽能用那般平靜而理所當然的語氣，用那雙蠱人的下三白堅定地註視著她，這樣分明是會令人超負荷的情感傳遞，實在有些犯規了。

她說許多事情未曾學過，李東赫就真的停下來在她面前一遍遍地教，用她最不敢想象的、來自他始終消磨不盡的耐心，去教她怎麽愛自己。

她沒想過要引申這樣深刻的人生意義，而李東赫一次次為她帶來的沖擊遠比預想中要大千百倍，裴夕檸怔楞之間已經不自覺地朝他點了頭，暈暈乎乎地便打消了出去胡鬧的想法。

然而隔周李東赫便舊事重提，先是問了句她晚上是否有空，然後說要帶她去見見所謂“市面”，六點一過就把人從公司拐走了。裴夕檸稀裏糊塗地被拖著吃了兩小時李東赫喜歡的泡菜炒飯，坐到包廂外首爾華燈初上，李東赫才付了賬帶她離開。

他提前同裴夕檸打過招呼，是他朋友家裏人經營的娛樂場所，白天就是普通清吧，晚上會熱鬧一點，偶爾會舉辦活動。因為有時也會有愛豆出入，所以對人員篩查很嚴格，保密性質很強是其一，也不是什麽魚龍混雜的地方。

以愛豆身份出入club場所，是裴夕檸曾經連做夢都不會想的誇張假設。而如今她大氣不敢出地跟在李東赫身後，滿目所及盡是幽藍暗紅的詭秘燈光，音樂聲不絕於耳。裴夕檸瞪著眼睛觀察陌生環境中的一切擺設，不留神間只是與他錯開了一步，立刻小心地捏回李東赫衣角。

盡管了解到，今日在場的都是些他朋友的熟人，裴夕檸還是本能地在定義為“危險”的場所裏瑟縮起來。高腳杯裏盛著她看不清顏色的漂亮液體，衣著時髦的少男少女在身邊三三兩兩地聚集著，她覺得新奇，又不敢靠太近，只有跟著李東赫才有足夠的安全感。

好奇怪啊，她分明也是跑過幾次小酒館的人，為什麽現在心跳會莫名地加速。她察覺到似乎有什麽要呼之欲出，像是一種預兆，沈甸甸地壓在胸膛上，裴夕檸能感受到它，且在昏沈光線裏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緊張什麽？”李東赫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先是放緩了腳步，爾後似是無法忍受在舞池中來回穿行的不便，幹脆回頭拉住了她手腕：“你待會兒就負責在卡座那裏坐著，我給你點杯果汁，你看他們玩膩了之後就帶你出去。”

“哦……啊？”她有點呆滯，用有關社會生活那點貧瘠的常識試圖反駁：“但是……不是一般要再晚一點才開場嗎？”

李東赫把她按在座位上，為了聽清她講話，俯身停了幾秒才起身，然後垂下眼看著她笑：“怎麽著，你還想下去跟著玩？穿衛衣蹦迪嗎，真有你的。”

“穿衛衣怎麽啦！”裴夕檸一路過來也註意到了不少女生熱辣光鮮的穿著，她原本便對別人投來的視線格外敏感，被李東赫毫不留情地調侃下來，臉頰都有些發燙：“我又不知道……再說你也沒有專門打扮啊。”

“好好好，我又沒說你什麽。”李東赫揚眉，伸手扯了扯她的衛衣帶子，將領口收得更緊了些：“這樣好啊，這樣多好，安全。所以你要喝什麽果汁？”

裴夕檸不自然地向後靠了靠，將李東赫的手拍開，視線投向不遠處的吧臺：“這裏還有賣果汁的嗎？”

“本來是沒有的，我可以叫他幫你倒。”

“那……”

“喝酒你就不用想了，我可不想看你在外面耍酒瘋啊。”他對自己總是有超乎意料的了解，李東赫敲了敲她的腦袋，不容置喙：“得了，我點什麽你喝什麽吧。在這乖乖等著啊。”

“知道了。”她悻悻應聲，小心地將口罩向上拉了拉，已經開始為李東赫的片刻離場感到局促。她不安地瞟了一眼周圍攢動的人群，開始思考可能要被迫與陌生人搭話的可能性，於是局促地開始在衣兜裏翻手機，準備讓自己看起來有些事做：“哥快去吧。”

李東赫原本已經準備離開了，忽然之間又掉頭回來，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鼻尖縈繞了他慣用的香水味道，屬於李東赫的溫度鋪天蓋地將她包裹，裴夕檸大腦空白了一瞬，才懵懵懂懂地擡頭：“誒？”

“有人過來就說你有男朋友了。”李東赫拾起桌上的手機，語氣輕描淡寫：“我不走遠，等我回來。”

她呼吸一輕，心臟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狂跳。

知道是玩笑話來著……但是還是說，是男朋友嗎？

裴夕檸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點頭，總歸抱著一件外套發了許久的楞，怔忪地盯著李東赫的背影。二十代的李東赫與初識時無異，嘴巴是厲害了些，做事卻處處周全穩重，一如既往地令她安心，她又一次被無微不至地照顧到了。

他始終都沒有走遠，最燦爛明媚的fullsun，還在努力成為心愛的女孩獨一無二的一輪朝陽。

“哈嘍，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是東赫帶來的朋友嗎？”裴夕檸的思緒驟然被打斷，端著酒杯走來的是一位妝容精致的女生，後面還跟著兩個穿著簡單T恤的男孩子，用探頭探腦來形容不太合適，但的確盛了濃濃的好奇，與她對視時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開了視線。

裴夕檸遲疑著判斷情況，還沒來得及開口，女生就搶著解釋：“我們沒有惡意！我們都是東赫的朋友，以前讀過一所高中的……因為東赫沒怎麽來過這種地方，跟我們同學聚會也是少待一會兒就走了，所以看他主動訂了場地覺得很神奇，帶了個女孩子來就更神奇了……剛剛想打招呼來著，但是他忙著跟你說話，所以看他走了就想冒昧地跑來問問！”

“你少說兩句吧，嚇到人家妹妹了。”後面的男生急打斷她：“我們不是奇怪的人啊……就是沒見過東赫帶女生來，所以有點好奇了。啊，請問是哪一年的，是妹妹沒錯吧？”

鬼知道為什麽李東赫的朋友身上也有著尋常人招架不了的熱情，裴夕檸在嘈雜的音樂聲中將對話內容聽了個大概，仍舊有些茫然地點點頭：“啊，我是01年的。”

“這樣！那確實是妹妹沒錯，但是和我們說平語就好啦。”女生話音落下，一旁的另一位男孩子試探著開口：“嗯……請問你是東赫家裏的妹妹嗎？”

三道灼熱的八卦視線瞬間聚集在自己身上，裴夕檸可算明白了這三位的造訪之意，覺得好玩又好笑。她一時間被問題噎住了，花了些時間組織措辭：“不是親戚，是公司的……嗯，算是同事吧。”

“啊，原來是同事啊。”女孩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身側男生用胳膊碰了她好幾次，她才重新進行表情管理：“那祝妹妹好好玩吧，就是妹妹來得有點早了啊，要開場還好一會兒呢，現在還沒什麽人。誒……誒？不過這個外套？這個……？！”

女孩忽然興奮起來的語調十有八九和懷裏的皮衣有關，裴夕檸見她眼睛都看直了，便硬著頭皮如實解釋：“是東赫哥的。”

對方慢慢露出了暧昧的微笑：“他藝名不是楷燦嗎，我還以為公司裏的人都這麽叫他呢。誒呀，妹妹還不叫他oppa呢，年輕人，果然……”

“你們在這幹嘛？一邊兒玩去。”李東赫的聲音驟然出現，打斷了這場快叫裴夕檸招架不住的談話。他端了一杯牛奶過來，無視了那三人眼裏快要竄出來的求知火苗，兀自坐到裴夕檸身邊：“說沒有果汁，你喝這個解解渴吧。”

“嗯，好。”裴夕檸雙手端過來玻璃杯，忽然意識到口罩還沒摘掉，大概也是不方便叫李東赫同學認出她來的，於是猶豫地看了看圍在一旁看戲的幾人，又看了看李東赫。他敲了敲桌子，再度開口趕人：“幹嘛呢？有什麽好看的？長這麽大第一次見我這種帥哥？”

“帥哥，介紹一下旁邊的小美女唄？”沒怎麽說話的男生這會兒倒是活躍起來了，光線昏暗，裴夕檸看得不真切，但是覺得他的五官好像在誇張地飛來飛去：“小美女說是你同事。”

李東赫停頓了一刻，沒什麽好氣地答：“那就是同事唄，還有什麽可介紹的。趕緊哪涼快哪待去，我倆待會就走了。”

幾人聞言也不鬧了，嘻嘻哈哈地走開：“知道啦知道啦，謝謝東哥你送的拼盤哈！小美女回見，我們先走了。”

裴夕檸小幅度沖他們擺了擺手，渾身上下的警戒瞬間松懈了下來。她將口罩摘到下巴，小口小口地飲著熱牛奶，有點驚訝地擡頭：“是甜的啊？”

一擡眼，她便發現李東赫正靠在身後的長沙發上，偏著頭聚精會神地盯著她看。閃爍的燈光在他面上形成了明明滅滅的陰影光區，眉目如遠山，眼神溫柔而深邃。他坐在黑暗裏是相同的引人註目，不羈和高傲是骨子裏流淌著的本性，在交錯變幻的光線中，仍舊有著致命的危險魅力。

他就那樣出神地用視線描摹著她的眉眼，半晌才笑了笑：“我叫他多加糖了。”

“啊……哦。”許是他的目光炙熱到她心慌，裴夕檸一不留神便嗆到了，手忙腳亂地去抽紙。李東赫一言不發地將紙巾遞到她嘴邊，裴夕檸道了聲謝便接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兩人行為間的親密：“哥，如果我們被拍到了怎麽辦？”

“能怎麽辦？”DJ將音樂調大聲了些，李東赫微微蹙起眉：“那就告訴他們，我們是普通同事唄。”

裴夕檸倏地擡起頭看向他，對方這回再沒投來視線，遠眺還有些空蕩的舞池，無意識地頂了頂腮。她默了默，李東赫只留了鋒利漂亮的側顏線條給她，裴夕檸卻半點沒有惹他不快了的著急，反而直接笑出了來。

應該說不只她學會了許多，李東赫同樣有不少長進，終於能將醋意宣之於口，而不像從前那般百般壓抑，這是好事情。

來自心底的一道聲音早就振聾發聵，裴夕檸二十幾年的人生裏又一次到了至關重要的轉折點，她想，自己不會再有一刻會比現在要更熱烈、更自由，更懂得如何放任自己擁抱不可思議、如何因為一場荒謬的沖動而著陸。

“那就公開吧。”

耳畔的鼓點越來越重，李東赫瞇起眼睛，又徒然睜大，不可置信地反問：“你說什麽？”

“仔細聽著我的話！”裴夕檸擡高音量，笑意盈盈地重覆：“我說，李東赫，如果被拍到的話，就公開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我太心動了……TTTTTTT東哥！誰不喜歡你真的也太不識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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