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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把錢給媳婦兒手裏了，可要這麽辦又覺得對不起老娘。文秀雲現在與從前不同，不是只會逆來順受，她對生活有了要求，所以對張老太太也會心生不滿，但好在她手裏有錢，到時候她花自己的錢給三個丫頭買好的，抱著這個想法就不那麽氣了，索性圖個清凈不吱聲。
哎，到底還是個軟和性子。
二丫三丫知道過十五歲不能拿長輩的壓歲錢，可憑啥大爺大姑家的孩子都過十五歲了照舊給發紅包，每到這當口，因張老太太的一國兩制，兩人的臉色都會耷拉幾天。
老張家張來福這一輩，要麽是各家兩個孩子給出去多少拿回來多少，要麽是沒孩子就一分不掏，區別就在張老太太這。錢是老兒子家的錢，不論張老太太怎麽給都是老兒子家吃虧，可要能說動張老太太改變主意，那是比登天還難。
二丫心裏清楚，她到年都十八了，能爭到又怎麽樣，不過再拿一兩年壓歲錢的事兒。但因前陣子四丫給她找的不痛快，她就想利用這事，攛掇四丫當出頭鳥，替她和三丫去爭。以四丫的霸道性子，不但要爭回她和三丫的紅包還要免了鐵柱那幾個人的紅包，張老太太肯定會大怒，張老太太大怒，張來福說不定就會揍四丫，過小年挨打挨罵，一年都晦氣！她就算出了口惡氣了。
“三丫。”二丫挨著三丫，兩人坐在四丫身後，她沖四丫的方向揚揚下巴，湊近三丫小聲道：“咱們要想拿紅包，只能靠四丫了。你和四丫關系好，你讓她求求奶奶，到時候二姐的紅包分你一半。”
三丫是個沒心沒肺的主，今天和你打架今天就能和你和好，再不喜歡二丫，那也是她親姐妹，就更不會記仇了。二丫說的有道理，又是難得求她一回，她就有點飄，二話不說直接戳戳四丫的後腦勺，道：“四丫，我的壓歲錢！”
四丫沒轉身，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隨即叫了一聲奶奶。
二丫勾勾唇角，等著看好戲。
張老太太聽四丫這時候喊她，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這個小孫女可不好對付。不過給紅包的事，誰也甭打算攔她！
“你幹啥！剩下的錢我不都讓你媽做主了嘛！”
四丫笑了，敢情奶奶也知道自己事做得不妥。
“奶奶，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你什麽都別說，我什麽都不聽。”
“那我給您出個讓您幾個閨女兒子都能特別高興的主意，您也不聽？”
“哼。”張老太太在大床上盤腿坐著，雙手插進襖袖裏晃悠著身子不理四丫，一會見四丫真不說了，就瞪了她一眼，道：“你說不說啦？”
張來福和文秀雲一個勁兒給四丫使眼色，怕她這時候惹張老太太生氣，又擔心她會挨數落。
四丫視若無睹，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坐到張老太太身邊，笑道：“您說您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隨我爸，向來對金啊銀的最大方了，況且您給我兄弟姐妹們包紅包，錢都落在老張家的人手裏，我能有什麽意見，左右肥水沒流外人田。”
張老太太一想也是，這個傻丫頭連她大姐夫都照顧到了，給自己表哥表姐花錢有啥舍不得的……那就是要替二丫三丫爭嘴了。哎，說她明白她真明白，說她糊塗也真糊塗，剩下那二十五塊錢讓她媽做主，不就等於是給那兩丫頭紅包了嘛！
“那你惦記幹啥？”
“過年就圖個高興吉利，花一樣的錢讓一大家子都高興，讓高興的人更高興，這錢才沒白花。”四丫嘚瑟的昂起小腦袋瓜，繼續道：“您往年給我表哥表姐家包多少紅包今年就還給包多少，我爸我媽不是還得給表哥表姐紅包嗎？這大紅包讓我爸我媽給，這樣我大爺大姑肯定更高興，能消了之前的氣兒，還知我爸我媽的情，表哥表姐們心裏也有數，知道我爸我媽疼他們。您要的不就是家和萬事興，他們兄弟姐妹間和睦嘛，您尋思尋思，我給您出的這主意好不好？”
張老太太聽了喜得眉開眼笑，捧著四丫的臉蛋用力親兩口，道：“哎呦，好好好，是我的好孫女兒！”
“您光嘴說，來點實際的啊！”四丫擡起胳膊圈住奶奶的脖子，一屁股坐到奶奶懷裏。
“你要啥實際的，還七天才過年呢，到時候再給你！跑了誰都跑不了你的！”
“切，一碼歸一碼。我白給您出主意啦？我大姐大姐夫啥都沒幹您還給他們二十塊錢呢！”
張老太太最受不了小孫女撒嬌耍賴的樣子，愛得了不地，且她老人家手上又有錢，於是豪爽的從都兜裏掏出了五塊錢塞給四丫，道：“喏，夠堵上你的嘴了吧！”
“謝謝奶奶！”四丫吧嗒親一口奶奶，拿著錢跳下床，把錢拍在三丫面前，嬌憨道：“我不能白拿奶奶的錢，就替奶奶疼疼二姐三姐吧，這是奶奶提前給你們的壓歲錢，你們收好了！到時候買糖吃可記得給我幾顆！”
“好嘞！我不吃都得給你吃！”三丫喜滋滋把錢揣進兜，沖奶奶拜拜，大笑：“謝謝奶奶！”
“哼，你們兩個臭丫頭！”
經四丫這麽一鬧，眾人都開懷大笑，只有二丫面無表情，顯得與這個家格格不入。
117喜迎新春（2）
自臘月二十三小年起，各大村的集便連著開起來。
頭些年集市上賣得都是糧食、豬牛羊雞鴨魚肉或是現做現賣的小吃，如冰糖葫蘆、炸糕啥的，還有賣鞭炮、對聯、年畫的，若是中間摻雜一兩個賣紅布、紅絨花、紅褲腰帶等布料、小件穿戴的，就算是個大集市了。
今年的集市與往年不同，多了幾家賣衣服鞋帽的攤子，更齊全些。這也側面證明物資開始加快流通，老百姓的生活質量在提高。
臘月二十四這天，家裏留張老太太看家，二丫三丫掃房，張來福帶著文秀雲和四丫搭村裏的牛車一大早去大王村趕集。
四丫被張來福抱著，手裏捧著新鮮出爐的炸糕一邊吃一邊四處張望。
集市上人群擁擠，男女老少穿著簡單樸素，看得出這已經是比較體面的衣裳穿在身上了。他們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兩團紅暈，不論日子好過歹過，年景總歸是越來越好的，大夥眉眼間都是喜氣洋洋。
“咱們都買啥？”文秀雲克制不住興奮雀躍的心情道，今年過年手裏有錢了，看到啥都想買，不像往年，去糧油鋪兌點白面還怕碰見熟人，大過年的兌得少惹人笑話。
張來福吸吸鼻子，大聲道：“雞鴨魚豬牛羊肉，看見啥買啥！”除了給張老太太留下二十塊錢，他兜裏揣著足有四十塊錢，很有財大氣粗的派頭。
四丫吃兩口炸糕，把剩下的撕成兩半餵到張來福和文秀雲的嘴裏，笑道：“爸，您悠著點兒，這錢裏還有給表哥表姐的壓歲錢呢。”
知女莫若父，張來福好笑道：“小管家婆，真當你爸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呢！你就是糊弄你奶奶，到時候錢是從我這給的，給多少還不是我說了算！”
文秀雲趕忙道：“來福，那也得多給孩子們包點，要不媽知道又是一場鬧。”
張來福點頭示意知道，四丫卻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或許她對張老太太沒感情的時候會這麽辦，因為就算被老人家發現，她也不在乎老人家會不會生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把張老太太當親奶奶，怎麽忍心傷她，事情怎麽處理自然就不同了。
“那您有啥指示，快說！”張來福調侃道。
“就按奶奶的意思給，表哥十塊，三個表姐五塊，我的壓歲錢就免了。大過年的，家裏又有富裕錢，當花錢給奶奶買個開心、舒坦。否則就像媽說的，紅包給多少瞞不住，難道大過年的您要讓奶奶不痛快嗎？到時候奶奶不把賬算咱爺倆身上，可是會算到我媽身上，您想我媽接下來的日子能好過嗎？”
張來福聽得直嘬牙花子，文秀雲就更愁了，她道：“那早知還不如讓你奶奶給紅包呢！多倒一手反而多掏出去幾塊錢！今年咱手裏有錢給得多，明年手裏沒錢可咋整，難道要打腫臉充胖子？”她不是心疼給孩子們壓歲錢，她是怕填不起窟窿。
四丫無語，她這個媽可真是個直腸子，腦袋不會拐彎的！
“媽，今年奶奶為什麽張羅給包那麽大的紅包，一是因為前陣子咱們幾家鬧僵了，奶奶想用這錢修覆幾家的關系。二是因為爸往家拿了六十塊錢，奶奶不是要求您每年都這麽給。”
“可、可今年給的多明年給的少，不還是得罪人嘛？”
“您這是什麽奴性思維呀，您就擔心得罪他們，反過來，他們就不會得罪您嗎？您今年給得多，明年給得少了，當然是因為我給你家孩子多了，你給我家孩子少了，我不樂意了所以轉年就該給多少給多少唄。退一萬步講，大紅包從奶奶手裏給出去，您當他們會念奶奶的好？他們指定以為奶奶私底下給我們姐妹的更多。就算從您和爸手裏給出去，他們也不見得會領幾分情。所以重點不是讓他們瞧得起、讓他們高不高興，重點是怎麽讓奶奶高興！我孝敬我奶奶，犯不上看他們臉色行事。真要想看人臉色也是花錢看人好臉色，一毛錢說一句好話給我聽，得排著隊的人搶著誇我！若是他們看我行事這麽狂，以為咱家發達了，錢不花他們身上他們也上趕著跟咱家親熱了！”
張來福和文秀雲聽了四丫的話如糊提灌頂，曾經很多不願意細想的事，一下都被翻到明面上了，這世上有很多人利字擺在親情前，人家瞧不起你不是因為你人品差而是因為你窮。既然知道親兄弟姐妹嫌貧愛富，大不了以後少來往就是了。
兩口子對視一眼，滿心欣慰，選四丫來撐老張家的門戶，太對了！
“得，是爸媽沒考慮周到。”張來福雖然認清楚兄姐是啥人，但也不想說太多他們的不是，於是轉移話題道：“就算不給你壓歲錢，咱們也就十五塊錢可花了。”
一只四斤多的雞得七八塊錢，豬肉少說得買五斤，就得照著四塊錢花，瓜子花生自己家炒不花錢，可就算不買其他吃食，還要買幾串紅絨花、對聯掛貼，買塊紅布做紅褲帶、紅葫蘆和系門窗的紅繩子用，酒和糖也得備著。本來張來福還打算給老娘、媳婦兒和四丫買件紅襖穿，現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四丫心裏有數，笑道：“能買什麽就買什麽，買必須品就成了。以前沒錢時候能過年，今年家裏寬裕些反倒不能過了？”她見文秀雲要說話，忙用眼神制止，道：“實在不行，就讓我媽再去趟縣城，從大姐那拆搭點出來。”裏外裏做假賬，這事她前世做得駕輕就熟，總之是不能讓張來福手裏落著錢的。
“剛借給你大姐大姐夫錢就往回……”文秀雲話說一半才反應過來，趕緊拐個彎，道：“我怕他們不樂意。”
張來福時常東拆西借，他覺得四丫的辦法可行，可他都是做老丈人的人了，有些拉不下臉，所以就派自己媳婦兒出馬，道：“有啥不樂意的，都是一家人。咱們今天摟著點買，超也超不出多少去，等明兒你去輝煌那一趟，就拆搭個二三十塊他還能說啥！從他們那拿多少就從賬上劃去多少，我們當長輩的咋也不會讓他們小的吃虧！”
嘿嘿，要的就是這句話，四丫抿嘴一笑，催促張來福趕緊開始大采購。
118喜迎新春（3）
集市上人擠人，買啥都要靠吼，轉悠一圈下來，張來福和文秀雲的嗓子都發緊了。
“看看，還差什麽沒有？”
張來福脖子上掛盤鞭炮，左手提一只活雞、六瓶高粱酒和半扇豬排，右手緊緊攥著四丫的胳膊。雖然抱不動了，可這時候人多手雜，他可不敢撒手，萬一老閨女讓人拐走可就坑死他了。
“就差對聯掛貼了，買完就能走了。要不還是給四丫買一件吧，一件的確良的襯衫還得三塊錢呢，一件大紅襖五塊錢，多合適！”文秀雲身上穿著簇新的暗花紅襖，胳肢窩夾三塊紅布，一手提著二斤紅糖二斤白糖和一袋子招待人的水果硬糖，另一手抱著一新一舊兩件棉襖，舊的是她剛換下來的，新的和她身上穿的款式一樣，只碼數略微大些，是給張老太太買的。
好麽，老中少同款，中的穿著還能就和，那少的穿著能好看嘛！
四丫嚇得趕緊把口中的糖葫蘆咽下去，道：“您給我買我也不穿！林老師給我買的紅鬥篷過年穿正好，再說您光給我買不給二姐三姐買，回去她倆又該不高興了！”
文秀雲聞言只得作罷，對張來福道：“那咱買對聯去吧。”
賣對聯的就在他們不遠四五米的地方，有兩家。一家是個年輕人，賣現成的。一家是個老大爺，賣現成的，也可以現寫。
四丫拉著兩人直奔老大爺的攤上，文秀雲擠在人群中挑，張來福帶著閨女看東西連歇腳。
“爸，我想讓老爺爺給現寫一副對聯，我要送林老師。”到年了，是維護各路人脈的最佳時機。四丫雖然不想去給林老師當養女，但是這條人脈是萬萬不能斷的，更何況她是真心感謝林老師的。
張來福疼老閨女，二話不說領她繞過攤位，走到老大爺桌前。
這年頭肚子裏有墨水的少，只偶爾有一個半個的要老大爺現寫，所以張來福爺倆不用排隊。
老大爺問：“您想要啥對聯，寫在本上。”說著把紙筆推到張來福面前。
張來福拿著紙筆傻眼了，低頭對四丫道：“你讓你媽給買副現成的得了，寫錯了林老師可笑話你！”
笑話？
前世張四丫雖然胸無點墨，但也算“身居高位”，周圍不少拍馬屁攀關系的，跟她吃一頓飯聊幾句天就稱讚她是自己的人生導師，硬拗個師生關系逢年過節給她送禮的太多了，有人送的禮物中還帶著對聯拜謝恩師，整得真跟那麽回事似的，四丫對它可是印象深刻。
“瞧好吧您！”
四丫把手中的糖葫蘆塞給張來福，拿過紙筆趴到老大爺的大木桌上，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道：
從教無私,桃李三千承雨露；
感恩報國,芝蘭四季吐芬芳.
這對聯沒有橫批，她歪頭想了一下，添上：師恩似海
“好！這小丫頭有兩下子！”
老大爺拍手叫好，撫平紅紙提筆就寫。
“嘿嘿，我叫張來福，這是我閨女張四丫！”
張來福大字不識幾個，但看人誇自己閨女，太給他長臉了，便站在四丫身邊傻樂。
“謝謝爺爺。”
四丫笑瞇瞇把紙筆推到一邊，安靜看老大爺寫字。
忽然一根冰糖葫蘆舉到四丫面前，她想也沒想道：“我吃不下啦。”說完覺得不對，她那根冰糖葫蘆可是吃了一半的，眼前這根是完整的，難道是令海洋？
四丫驚喜的轉過身去看，驚喜立即變成了驚嚇。
李三元人舉著冰糖葫蘆人模狗樣兒的站在四丫跟前，胳膊上還套個紅袖標，上面寫著為人民服務。
“四丫，才多少日子不見，你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四丫被李三元怪聲怪氣膈應得倒退一步，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他，看樣子他過得還不錯，竟混了個體面的工作。
李三元見四丫不答話，目光貪婪的在她臉上劃過，笑道：“你不愛吃冰糖葫蘆？嫌酸？不然我給買串山藥的？”
“我閨女不缺你那口吃！你給我起開！”張來福一把推開李三元，正好此時文秀雲挑好對聯過來交錢，他忙道：“老大爺，連我媳婦兒手裏的，再加五張紅紙，一共多少錢？”
老大爺點點東西，順勢把對聯掛貼紅紙卷好，道：“一塊四毛五。”
李三元臉色陰沈，只一瞬又恢覆了笑模樣，低眉順眼道：“叔、嬸兒，我臨時管這個集，兩副對聯掛貼而已，我給你們掏吧，也算我一片心意。”
張來福不信李三元會替他們掏錢，想著給他難堪便要答應，四丫拿著卷好的對聯，不屑道：“你的心意值幾個錢，也配拿到我跟前表？！媽，給錢，我們走！”
嘿！
張來福就喜歡自己閨女囂張跋扈的樣兒，附和道：“秀雲，給錢！”
文秀雲看見李三元就蒙了，聽男人和閨女發話，趕緊把錢付了。
付過錢一家三口瀟灑離場，李三元征征看著他們的背影，臨走前把四丫寫下字的那張紙撕下來，小心翼翼的揣在了兜裏。
回去路上，他們依舊坐的是來時同村人的牛車。
張來福不能白坐人家車，包了五串冰糖葫蘆給人家。
趕車的鄉親樂得合不攏嘴，連聲道謝。
等牛車進了小王村，沒一個不認識張來福一家子的，眼看他們買了滿滿當當一車好東西，和往年寒酸勁大不相同，都湊過來問：“張來福，你發財啦？”
“一車東西都是你買的？”
“都買啥了給我看看！”
張來福和文秀雲享受鄉親們驚詫艷羨的目光，只道：“沒啥，過年嘛！誰家還不興買年貨了！”
牛車直把三人拉到家門口，此時已是下午，張老太太和三丫在大屋裏做晚晌飯，一老一少一個和面，一個刮土豆皮，樂樂呵呵的邊幹邊聊，獨不見二丫蹤影。
張來福才踏進院子便昂首大喊：“媽，我們回來了！”
張老太太撩開門簾子一看，張大嘴巴，驚道：“咋買這麽多東西回來？！”
四丫笑道：“過年嘛，東西不怕多，講究的是年年有餘！”
文秀雲把東西放到地上，拿著新紅襖遞到張老太太跟前，討好道：“媽，我給您買件新衣裳穿，你試試合不合適。”她在半路上經四丫提醒早換回了舊棉襖，免得張老太太挑兒媳婦的不是。
張老太太欣喜的接過衣裳仔細看，嘴裏念叨著：“集上還有賣衣裳的啦？盡瞎花錢！我那大歲數還穿啥新衣裳，要買就給你們自己買好了！”
“我和二姐三姐還長個子呢，買了糟盡。韓叔的貨裏有件男士防寒服，獎勵給我媽了，正好給我爸過年穿，紅襖是給您和我媽買的，大紅色又好看又喜慶，才五塊錢一件，好多人都沒搶到呢！”
張老太太一聽四丫這麽說，直道：“你們三個也太沒用了，這麽好看的款式，咋也能給四丫搶出來一件啊！要是我去就好了……”
三人相視一笑，哄著張老太太進屋試穿新衣裳。
119大年三十除夕夜（1）
大年三十除夕夜，鞭炮聲此起彼伏，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圍在一起或是做或是已經吃上了香噴噴的年夜飯。
劈裏啪啦。
“天地風霜盡，乾坤氣象和。”
劈裏啪啦。
“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劈裏啪啦。
“舊年鐘聲入新年，爆竹陣陣歲經添。”
劈裏啪啦。
“奈得華夏將抖擻，倉有餘糧庫有錢。”
大屋中，爐火燒得正旺，老張家齊聚一堂。
四丫一邊包餃子一邊隨著鞭炮聲念叨拜年的詩句哄大家開心。
“嘿呀，你別咬文嚼字了，奶奶她老人家聽不懂。”
三丫和張來福站在大桌子前手腳麻利的搟餃子皮，聽四丫一句接一句還朗誦上了，她也躍躍欲試。可她沒上兩天學不會念詩，所以就提前給自己搭好了梯子。
“那三姐來一個。”四丫捧場道，眨眼間把手中填滿餡的面皮捏成一個元寶。
三丫立馬道：“恭喜發財，財源滾滾，嗯……牛年大吉，吉祥如意！”
張來福笑道：“還真是三閨女說的好，四丫說的那是個啥啊，真要比學問，也得你們二姐出馬。”大過年的，他看二丫獨自坐在床邊看書，情緒不高的樣子，就想著拉她一起熱鬧，畢竟除了四丫他最疼的就是老二了。
二丫聽有人叫她，從書中擡起頭，對大家笑笑，淡淡的說道：“我不會。”給你們賣乖取樂？怎麽不想想之前怎麽對我的，好意思嗎？
前天令家小卡車開到小王村，車上的東西除了給林老師他們的，還有給其他家的拜年禮，老張家也有一份。米面糧油點心盒子酥心糖二丫沒興趣，其中的宮燈杏仁蜜是非常高級的面霜，一共六盒，她想要張老太太卻說啥也不給，只道袁震給她的好東西沒交到公中，這個面霜就沒她的份。
二丫為此心裏總堵著一口氣，袁震送的東西指明是給她的，她沒理由拿出來無私奉獻。而令家送的東西是給他們一家子的，六盒面霜可見是按著人頭來的，憑什麽沒她的份？要不是她胎穿來的這裏，真懷疑她是不是老張家撿來的孩子了！
在爐子邊添柴火的文秀雲怕張來福揪著二丫不放，激起孩子的犟脾氣，馬上岔開話題道：“你們快些包，還有半個多小時就十點了，我現在就把鍋坐上，鍋裏添熱水馬上就開。”小王村這裏講究除夕夜十點整吃餃子，寓意圓圓滿滿。
張老太太坐在炕上，嘴裏含著塊糖，樂呵呵道：“還是我們四丫能哏。好啦，再能哏也得吃飯，那些點心不抗餓，吃了跟沒吃似的，我肚子裏沒著沒落的。”
“可不能餓著咱們家的老福星，快，三姐別搟了，過來跟我一起包！”
三丫包餃子不好看，才讓奶奶說了，知道四丫故意逗她，捏起點面揚手彈在四丫臉上，笑道：“臭丫頭，拍奶奶馬屁還非要踩著我拍！等下回爸要給你剃光頭，我非幫著爸逮你！”
四丫笑回：“嘿，先不說別的，起碼正月裏我不怕你！”
張老太太被兩個丫頭逗得開懷，慢吞吞下炕，拿起桌子上的抹布就要給四丫擦臉。
“別別別！”四丫踮腳尖伸脖子直躲，“奶奶，您用抹布給我擦，我本來比面白的小臉兒就得變成鍋底那麽黑啦！”
“胡說八道！有你這麽好看的鍋底嘛！”
張老太太到底聽小孫女的話，把抹布扔到桌上，直接用手在四丫臉上用力抹了一把，又對三丫道：“不許禍禍面！”
四丫有苦難言，三丫笑的前仰後合。
一旁文秀雲神色黯淡，正月裏不能剃頭，否則對舅舅不好。虧孩子連舅舅的面都沒見過還惦記著舅舅，她這個沒良心的還不如孩子，想當年大哥二哥對她都很好……
“秀雲。”張來福握住媳婦的手，柔聲道：“你別自責，都是我不好。等開春路好走了，我說啥也陪你回一趟娘家，好不好？”
以前張來福不敢跟媳婦提這茬一是怕她去了不回來，二是家裏窮擠不出路費，三是怕老丈人家瞧不起他。如今他們大閨女都嫁人了，他也沒啥好擔心的了。可話說回來，他也真是對不住自己的女人。
“真的？！”
文秀雲差點喜極而泣，從前他們活得像頭牲口，幹活吃飯睡覺，沒有餘力去顧其他。今年是她嫁到老張家過得最舒坦的一年，但她還不敢奢想回家的事，沒想到家裏才松快些男人就提起這茬了，她總算沒跟錯人。
“真的。不許哭啊，大過年的，得多笑笑。”
這邊張來福甜言蜜語的哄媳婦，那邊張老太太和兩個孫女閑話玩笑。
二丫看著熱鬧的一家子人莫名的心煩氣躁，書怎樣都看不進去，餃子要一會才能吃上，她想了想，勾起唇角，默默走了出去。
南都市人民醫院，二樓外三科，幹部病房。
令海洋迷迷糊糊從病床上醒來，驚覺今天就是除夕了，猛的坐起身向床邊小方桌望去。
“怎麽了海洋，哪裏不舒服？”何雨清本來站在窗戶前看煙花，被令海洋的動靜嚇一跳，趕緊走到他身邊察看他的面色。
“我家裏打電話來了嗎？”令海洋沙啞著嗓子問。
何雨清神色一僵，隨即掩飾道：“打了好幾個，聽說你在睡覺，沒讓我叫醒你。先生夫人問問你的身體狀況，囑咐我說如果南都的飯菜不合你口味，就花錢請北方的師傅給你做飯。啊，你大哥還問前些日子給你郵的俄羅斯朱古力收到沒有，問你喜歡不喜歡吃。一家子心裏都牽掛你，聊了有好一會呢。”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何雨清，在何雨清懷疑根本哄騙不住他時，少年忽的笑了，一臉天真的道：“父親母親這麽說我信，我大哥什麽時候對我那麽好了，何姨你就別替他遮掩了。”
何雨清幹笑兩聲，替他拉拉被子，道：“餓嗎？我讓人去給你熱熱飯？”
令海洋搖頭，道：“徐大夫什麽時候回來？”
徐大夫的老家正是在南都，蕭盈特準他回家過年。
“怎麽也要過了初五。”
“何姨，你明天拿著陳大夫給我開的藥方讓徐大夫看看。”
自從來南都的路上遇到歹徒，令海洋肚子挨了一刀住進南都的人民醫院以來，他的睡眠就開始不正常。起初他沒在意，後來發現每天大部分時間在睡覺，即使醒著人也是暈暈沈沈的沒精神，他就不得不在意了。偏偏在他昨天下定決心查藥方的時候，徐大夫回家過年了。在沒有結果的情況下，他推脫不了只好繼續吃藥。
何雨清無奈，道：“你這孩子瞎想什麽呢，藥方我拿給內科的一個大夫看了，人家說沒問題，藥品的搭配和劑量都恰到好處。你就是身體底子差，受了這麽重的傷，傷到元氣了。別怕，好好養兩個月就好了。”
令海洋的心一點點沈下去，他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面前的女人是從小照顧他長大的，如果何雨清都是可以懷疑的對象，他不知道還可以相信誰。
“何姨，我想吃餃子。”
何雨清忙道：“那好辦，餃子我白天時候包好了，這就讓護工拿醫院食堂去給你煮。”她想了想，除夕夜光吃餃子太簡陋，不如親自下廚炒兩個菜，熱熱鬧鬧陪令海洋一起吃，便道：“還是我去吧，一會我讓袁震進來陪你。”
“不了，讓袁震哥在門外守著，我要給四丫打個電話。”
何雨清想說大過年的不要打擾人家，又心疼病中的他沒個玩伴怪可憐的，索性答應了。
剛打開門，一個人忽的撞到何雨清身上。她被撞得倒退兩步，肩膀生疼。
“袁震？！你怎麽回事？”
120大年三十除夕夜（2）
“袁震？！你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我腳滑！”
面對何雨清的斥責，袁震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態度謙卑，臉上的怒意比何雨清更甚。
何雨清不想這時候和袁震吵起來，強壓下怒火道：“你在門口守著，海洋叫你你再進去，我去食堂給他弄飯。。”
“嘿，何姨。”袁震冷笑，放開嗓子道：“咱倆各司其職，你憑什麽老安排我幹這幹那？大過年冷呵呵的你讓我在走道裏看門，我身上還帶著傷，你什麽意思啊？再說海洋又不是小姑娘，你還怕我們兩獨處一室啊？”
“袁震！你說的是什麽混賬話？！”何雨清再也忍不住呵斥道，她被袁震氣得手發抖，在令海洋身邊這麽多年，她半句重話都沒對令海洋說過，袁震才陪令海洋多久，就算有功勞也輪不到他對令海洋不尊重！
“何姨，讓袁震哥進來。我餓的很，你快去食堂吧。”
病房裏令海洋及時發話，可見把剛剛的話聽個一清二楚。
何雨清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對袁震道：“等一會海洋歇下了，我們好好談談。”
袁震回想曾經被何雨清數落的跟三孫子似的，現在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何雨清吃癟了，他心中大快，笑道：“對不起，我可沒時間。”
說罷擡腿邁進病房，不輕不重的帶上了房門。
病房內令海洋無精打采的靠坐在病床上，見袁震進來，有氣無力的笑道：“袁震哥，我可以給四丫打個電話嗎？”
袁震還當令海洋要替何雨清出氣，沒想到他是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禁好笑，不論你出身多顯貴，都是吃軟怕硬的賤骨頭。
自打他在途中受了傷，夫人特地打電話慰問他以來，不論是何雨清、徐大夫還是令海洋對他都換了態度，不敢再對他頤指氣使的了。
可他們不對他頤指氣使就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對他們做小伏低嗎？
想到這，他不由摸摸自己的左手，挨根手指摸下去，直到摸到沒甚知覺的無名指和小指，面色不禁一沈。
因為令海洋，他差點失去兩根指頭！差點成了殘疾！
他不僅是令家的功臣，還是令家的恩人！
令家的人都得對他感恩戴德！
“袁震哥？”
令海洋等不到回答，又問一次。
“何姨不讓你給四丫打電話？”
袁震不答反問，令海洋委屈的點點頭。
“這個何姨，哎，脾氣越來越……”話說一半似乎是不想在令海洋面前提何雨清的不是，轉而道：“打吧，哥替你做主了，想打多久打多久。”算了，他順水賣人情，哄好了令海洋，二丫那件事辦成的幾率就更大了。
令海洋歡呼一聲，趕緊撥通四丫家的電話。
“餵，你好，是四丫嗎？”
“海洋？”電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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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到底還是個軟和性子。
二丫三丫知道過十五歲不能拿長輩的壓歲錢，可憑啥大爺大姑家的孩子都過十五歲了照舊給發紅包，每到這當口，因張老太太的一國兩制，兩人的臉色都會耷拉幾天。
老張家張來福這一輩，要麽是各家兩個孩子給出去多少拿回來多少，要麽是沒孩子就一分不掏，區別就在張老太太這。錢是老兒子家的錢，不論張老太太怎麽給都是老兒子家吃虧，可要能說動張老太太改變主意，那是比登天還難。
二丫心裏清楚，她到年都十八了，能爭到又怎麽樣，不過再拿一兩年壓歲錢的事兒。但因前陣子四丫給她找的不痛快，她就想利用這事，攛掇四丫當出頭鳥，替她和三丫去爭。以四丫的霸道性子，不但要爭回她和三丫的紅包還要免了鐵柱那幾個人的紅包，張老太太肯定會大怒，張老太太大怒，張來福說不定就會揍四丫，過小年挨打挨罵，一年都晦氣！她就算出了口惡氣了。
“三丫。”二丫挨著三丫，兩人坐在四丫身後，她沖四丫的方向揚揚下巴，湊近三丫小聲道：“咱們要想拿紅包，只能靠四丫了。你和四丫關系好，你讓她求求奶奶，到時候二姐的紅包分你一半。”
三丫是個沒心沒肺的主，今天和你打架今天就能和你和好，再不喜歡二丫，那也是她親姐妹，就更不會記仇了。二丫說的有道理，又是難得求她一回，她就有點飄，二話不說直接戳戳四丫的後腦勺，道：“四丫，我的壓歲錢！”
四丫沒轉身，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隨即叫了一聲奶奶。
二丫勾勾唇角，等著看好戲。
張老太太聽四丫這時候喊她，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這個小孫女可不好對付。不過給紅包的事，誰也甭打算攔她！
“你幹啥！剩下的錢我不都讓你媽做主了嘛！”
四丫笑了，敢情奶奶也知道自己事做得不妥。
“奶奶，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你什麽都別說，我什麽都不聽。”
“那我給您出個讓您幾個閨女兒子都能特別高興的主意，您也不聽？”
“哼。”張老太太在大床上盤腿坐著，雙手插進襖袖裏晃悠著身子不理四丫，一會見四丫真不說了，就瞪了她一眼，道：“你說不說啦？”
張來福和文秀雲一個勁兒給四丫使眼色，怕她這時候惹張老太太生氣，又擔心她會挨數落。
四丫視若無睹，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坐到張老太太身邊，笑道：“您說您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隨我爸，向來對金啊銀的最大方了，況且您給我兄弟姐妹們包紅包，錢都落在老張家的人手裏，我能有什麽意見，左右肥水沒流外人田。”
張老太太一想也是，這個傻丫頭連她大姐夫都照顧到了，給自己表哥表姐花錢有啥舍不得的……那就是要替二丫三丫爭嘴了。哎，說她明白她真明白，說她糊塗也真糊塗，剩下那二十五塊錢讓她媽做主，不就等於是給那兩丫頭紅包了嘛！
“那你惦記幹啥？”
“過年就圖個高興吉利，花一樣的錢讓一大家子都高興，讓高興的人更高興，這錢才沒白花。”四丫嘚瑟的昂起小腦袋瓜，繼續道：“您往年給我表哥表姐家包多少紅包今年就還給包多少，我爸我媽不是還得給表哥表姐紅包嗎？這大紅包讓我爸我媽給，這樣我大爺大姑肯定更高興，能消了之前的氣兒，還知我爸我媽的情，表哥表姐們心裏也有數，知道我爸我媽疼他們。您要的不就是家和萬事興，他們兄弟姐妹間和睦嘛，您尋思尋思，我給您出的這主意好不好？”
張老太太聽了喜得眉開眼笑，捧著四丫的臉蛋用力親兩口，道：“哎呦，好好好，是我的好孫女兒！”
“您光嘴說，來點實際的啊！”四丫擡起胳膊圈住奶奶的脖子，一屁股坐到奶奶懷裏。
“你要啥實際的，還七天才過年呢，到時候再給你！跑了誰都跑不了你的！”
“切，一碼歸一碼。我白給您出主意啦？我大姐大姐夫啥都沒幹您還給他們二十塊錢呢！”
張老太太最受不了小孫女撒嬌耍賴的樣子，愛得了不地，且她老人家手上又有錢，於是豪爽的從都兜裏掏出了五塊錢塞給四丫，道：“喏，夠堵上你的嘴了吧！”
“謝謝奶奶！”四丫吧嗒親一口奶奶，拿著錢跳下床，把錢拍在三丫面前，嬌憨道：“我不能白拿奶奶的錢，就替奶奶疼疼二姐三姐吧，這是奶奶提前給你們的壓歲錢，你們收好了！到時候買糖吃可記得給我幾顆！”
“好嘞！我不吃都得給你吃！”三丫喜滋滋把錢揣進兜，沖奶奶拜拜，大笑：“謝謝奶奶！”
“哼，你們兩個臭丫頭！”
經四丫這麽一鬧，眾人都開懷大笑，只有二丫面無表情，顯得與這個家格格不入。
117喜迎新春（2）
自臘月二十三小年起，各大村的集便連著開起來。
頭些年集市上賣得都是糧食、豬牛羊雞鴨魚肉或是現做現賣的小吃，如冰糖葫蘆、炸糕啥的，還有賣鞭炮、對聯、年畫的，若是中間摻雜一兩個賣紅布、紅絨花、紅褲腰帶等布料、小件穿戴的，就算是個大集市了。
今年的集市與往年不同，多了幾家賣衣服鞋帽的攤子，更齊全些。這也側面證明物資開始加快流通，老百姓的生活質量在提高。
臘月二十四這天，家裏留張老太太看家，二丫三丫掃房，張來福帶著文秀雲和四丫搭村裏的牛車一大早去大王村趕集。
四丫被張來福抱著，手裏捧著新鮮出爐的炸糕一邊吃一邊四處張望。
集市上人群擁擠，男女老少穿著簡單樸素，看得出這已經是比較體面的衣裳穿在身上了。他們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兩團紅暈，不論日子好過歹過，年景總歸是越來越好的，大夥眉眼間都是喜氣洋洋。
“咱們都買啥？”文秀雲克制不住興奮雀躍的心情道，今年過年手裏有錢了，看到啥都想買，不像往年，去糧油鋪兌點白面還怕碰見熟人，大過年的兌得少惹人笑話。
張來福吸吸鼻子，大聲道：“雞鴨魚豬牛羊肉，看見啥買啥！”除了給張老太太留下二十塊錢，他兜裏揣著足有四十塊錢，很有財大氣粗的派頭。
四丫吃兩口炸糕，把剩下的撕成兩半餵到張來福和文秀雲的嘴裏，笑道：“爸，您悠著點兒，這錢裏還有給表哥表姐的壓歲錢呢。”
知女莫若父，張來福好笑道：“小管家婆，真當你爸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呢！你就是糊弄你奶奶，到時候錢是從我這給的，給多少還不是我說了算！”
文秀雲趕忙道：“來福，那也得多給孩子們包點，要不媽知道又是一場鬧。”
張來福點頭示意知道，四丫卻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或許她對張老太太沒感情的時候會這麽辦，因為就算被老人家發現，她也不在乎老人家會不會生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把張老太太當親奶奶，怎麽忍心傷她，事情怎麽處理自然就不同了。
“那您有啥指示，快說！”張來福調侃道。
“就按奶奶的意思給，表哥十塊，三個表姐五塊，我的壓歲錢就免了。大過年的，家裏又有富裕錢，當花錢給奶奶買個開心、舒坦。否則就像媽說的，紅包給多少瞞不住，難道大過年的您要讓奶奶不痛快嗎？到時候奶奶不把賬算咱爺倆身上，可是會算到我媽身上，您想我媽接下來的日子能好過嗎？”
張來福聽得直嘬牙花子，文秀雲就更愁了，她道：“那早知還不如讓你奶奶給紅包呢！多倒一手反而多掏出去幾塊錢！今年咱手裏有錢給得多，明年手裏沒錢可咋整，難道要打腫臉充胖子？”她不是心疼給孩子們壓歲錢，她是怕填不起窟窿。
四丫無語，她這個媽可真是個直腸子，腦袋不會拐彎的！
“媽，今年奶奶為什麽張羅給包那麽大的紅包，一是因為前陣子咱們幾家鬧僵了，奶奶想用這錢修覆幾家的關系。二是因為爸往家拿了六十塊錢，奶奶不是要求您每年都這麽給。”
“可、可今年給的多明年給的少，不還是得罪人嘛？”
“您這是什麽奴性思維呀，您就擔心得罪他們，反過來，他們就不會得罪您嗎？您今年給得多，明年給得少了，當然是因為我給你家孩子多了，你給我家孩子少了，我不樂意了所以轉年就該給多少給多少唄。退一萬步講，大紅包從奶奶手裏給出去，您當他們會念奶奶的好？他們指定以為奶奶私底下給我們姐妹的更多。就算從您和爸手裏給出去，他們也不見得會領幾分情。所以重點不是讓他們瞧得起、讓他們高不高興，重點是怎麽讓奶奶高興！我孝敬我奶奶，犯不上看他們臉色行事。真要想看人臉色也是花錢看人好臉色，一毛錢說一句好話給我聽，得排著隊的人搶著誇我！若是他們看我行事這麽狂，以為咱家發達了，錢不花他們身上他們也上趕著跟咱家親熱了！”
張來福和文秀雲聽了四丫的話如糊提灌頂，曾經很多不願意細想的事，一下都被翻到明面上了，這世上有很多人利字擺在親情前，人家瞧不起你不是因為你人品差而是因為你窮。既然知道親兄弟姐妹嫌貧愛富，大不了以後少來往就是了。
兩口子對視一眼，滿心欣慰，選四丫來撐老張家的門戶，太對了！
“得，是爸媽沒考慮周到。”張來福雖然認清楚兄姐是啥人，但也不想說太多他們的不是，於是轉移話題道：“就算不給你壓歲錢，咱們也就十五塊錢可花了。”
一只四斤多的雞得七八塊錢，豬肉少說得買五斤，就得照著四塊錢花，瓜子花生自己家炒不花錢，可就算不買其他吃食，還要買幾串紅絨花、對聯掛貼，買塊紅布做紅褲帶、紅葫蘆和系門窗的紅繩子用，酒和糖也得備著。本來張來福還打算給老娘、媳婦兒和四丫買件紅襖穿，現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四丫心裏有數，笑道：“能買什麽就買什麽，買必須品就成了。以前沒錢時候能過年，今年家裏寬裕些反倒不能過了？”她見文秀雲要說話，忙用眼神制止，道：“實在不行，就讓我媽再去趟縣城，從大姐那拆搭點出來。”裏外裏做假賬，這事她前世做得駕輕就熟，總之是不能讓張來福手裏落著錢的。
“剛借給你大姐大姐夫錢就往回……”文秀雲話說一半才反應過來，趕緊拐個彎，道：“我怕他們不樂意。”
張來福時常東拆西借，他覺得四丫的辦法可行，可他都是做老丈人的人了，有些拉不下臉，所以就派自己媳婦兒出馬，道：“有啥不樂意的，都是一家人。咱們今天摟著點買，超也超不出多少去，等明兒你去輝煌那一趟，就拆搭個二三十塊他還能說啥！從他們那拿多少就從賬上劃去多少，我們當長輩的咋也不會讓他們小的吃虧！”
嘿嘿，要的就是這句話，四丫抿嘴一笑，催促張來福趕緊開始大采購。
118喜迎新春（3）
集市上人擠人，買啥都要靠吼，轉悠一圈下來，張來福和文秀雲的嗓子都發緊了。
“看看，還差什麽沒有？”
張來福脖子上掛盤鞭炮，左手提一只活雞、六瓶高粱酒和半扇豬排，右手緊緊攥著四丫的胳膊。雖然抱不動了，可這時候人多手雜，他可不敢撒手，萬一老閨女讓人拐走可就坑死他了。
“就差對聯掛貼了，買完就能走了。要不還是給四丫買一件吧，一件的確良的襯衫還得三塊錢呢，一件大紅襖五塊錢，多合適！”文秀雲身上穿著簇新的暗花紅襖，胳肢窩夾三塊紅布，一手提著二斤紅糖二斤白糖和一袋子招待人的水果硬糖，另一手抱著一新一舊兩件棉襖，舊的是她剛換下來的，新的和她身上穿的款式一樣，只碼數略微大些，是給張老太太買的。
好麽，老中少同款，中的穿著還能就和，那少的穿著能好看嘛！
四丫嚇得趕緊把口中的糖葫蘆咽下去，道：“您給我買我也不穿！林老師給我買的紅鬥篷過年穿正好，再說您光給我買不給二姐三姐買，回去她倆又該不高興了！”
文秀雲聞言只得作罷，對張來福道：“那咱買對聯去吧。”
賣對聯的就在他們不遠四五米的地方，有兩家。一家是個年輕人，賣現成的。一家是個老大爺，賣現成的，也可以現寫。
四丫拉著兩人直奔老大爺的攤上，文秀雲擠在人群中挑，張來福帶著閨女看東西連歇腳。
“爸，我想讓老爺爺給現寫一副對聯，我要送林老師。”到年了，是維護各路人脈的最佳時機。四丫雖然不想去給林老師當養女，但是這條人脈是萬萬不能斷的，更何況她是真心感謝林老師的。
張來福疼老閨女，二話不說領她繞過攤位，走到老大爺桌前。
這年頭肚子裏有墨水的少，只偶爾有一個半個的要老大爺現寫，所以張來福爺倆不用排隊。
老大爺問：“您想要啥對聯，寫在本上。”說著把紙筆推到張來福面前。
張來福拿著紙筆傻眼了，低頭對四丫道：“你讓你媽給買副現成的得了，寫錯了林老師可笑話你！”
笑話？
前世張四丫雖然胸無點墨，但也算“身居高位”，周圍不少拍馬屁攀關系的，跟她吃一頓飯聊幾句天就稱讚她是自己的人生導師，硬拗個師生關系逢年過節給她送禮的太多了，有人送的禮物中還帶著對聯拜謝恩師，整得真跟那麽回事似的，四丫對它可是印象深刻。
“瞧好吧您！”
四丫把手中的糖葫蘆塞給張來福，拿過紙筆趴到老大爺的大木桌上，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道：
從教無私,桃李三千承雨露；
感恩報國,芝蘭四季吐芬芳.
這對聯沒有橫批，她歪頭想了一下，添上：師恩似海
“好！這小丫頭有兩下子！”
老大爺拍手叫好，撫平紅紙提筆就寫。
“嘿嘿，我叫張來福，這是我閨女張四丫！”
張來福大字不識幾個，但看人誇自己閨女，太給他長臉了，便站在四丫身邊傻樂。
“謝謝爺爺。”
四丫笑瞇瞇把紙筆推到一邊，安靜看老大爺寫字。
忽然一根冰糖葫蘆舉到四丫面前，她想也沒想道：“我吃不下啦。”說完覺得不對，她那根冰糖葫蘆可是吃了一半的，眼前這根是完整的，難道是令海洋？
四丫驚喜的轉過身去看，驚喜立即變成了驚嚇。
李三元人舉著冰糖葫蘆人模狗樣兒的站在四丫跟前，胳膊上還套個紅袖標，上面寫著為人民服務。
“四丫，才多少日子不見，你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四丫被李三元怪聲怪氣膈應得倒退一步，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他，看樣子他過得還不錯，竟混了個體面的工作。
李三元見四丫不答話，目光貪婪的在她臉上劃過，笑道：“你不愛吃冰糖葫蘆？嫌酸？不然我給買串山藥的？”
“我閨女不缺你那口吃！你給我起開！”張來福一把推開李三元，正好此時文秀雲挑好對聯過來交錢，他忙道：“老大爺，連我媳婦兒手裏的，再加五張紅紙，一共多少錢？”
老大爺點點東西，順勢把對聯掛貼紅紙卷好，道：“一塊四毛五。”
李三元臉色陰沈，只一瞬又恢覆了笑模樣，低眉順眼道：“叔、嬸兒，我臨時管這個集，兩副對聯掛貼而已，我給你們掏吧，也算我一片心意。”
張來福不信李三元會替他們掏錢，想著給他難堪便要答應，四丫拿著卷好的對聯，不屑道：“你的心意值幾個錢，也配拿到我跟前表？！媽，給錢，我們走！”
嘿！
張來福就喜歡自己閨女囂張跋扈的樣兒，附和道：“秀雲，給錢！”
文秀雲看見李三元就蒙了，聽男人和閨女發話，趕緊把錢付了。
付過錢一家三口瀟灑離場，李三元征征看著他們的背影，臨走前把四丫寫下字的那張紙撕下來，小心翼翼的揣在了兜裏。
回去路上，他們依舊坐的是來時同村人的牛車。
張來福不能白坐人家車，包了五串冰糖葫蘆給人家。
趕車的鄉親樂得合不攏嘴，連聲道謝。
等牛車進了小王村，沒一個不認識張來福一家子的，眼看他們買了滿滿當當一車好東西，和往年寒酸勁大不相同，都湊過來問：“張來福，你發財啦？”
“一車東西都是你買的？”
“都買啥了給我看看！”
張來福和文秀雲享受鄉親們驚詫艷羨的目光，只道：“沒啥，過年嘛！誰家還不興買年貨了！”
牛車直把三人拉到家門口，此時已是下午，張老太太和三丫在大屋裏做晚晌飯，一老一少一個和面，一個刮土豆皮，樂樂呵呵的邊幹邊聊，獨不見二丫蹤影。
張來福才踏進院子便昂首大喊：“媽，我們回來了！”
張老太太撩開門簾子一看，張大嘴巴，驚道：“咋買這麽多東西回來？！”
四丫笑道：“過年嘛，東西不怕多，講究的是年年有餘！”
文秀雲把東西放到地上，拿著新紅襖遞到張老太太跟前，討好道：“媽，我給您買件新衣裳穿，你試試合不合適。”她在半路上經四丫提醒早換回了舊棉襖，免得張老太太挑兒媳婦的不是。
張老太太欣喜的接過衣裳仔細看，嘴裏念叨著：“集上還有賣衣裳的啦？盡瞎花錢！我那大歲數還穿啥新衣裳，要買就給你們自己買好了！”
“我和二姐三姐還長個子呢，買了糟盡。韓叔的貨裏有件男士防寒服，獎勵給我媽了，正好給我爸過年穿，紅襖是給您和我媽買的，大紅色又好看又喜慶，才五塊錢一件，好多人都沒搶到呢！”
張老太太一聽四丫這麽說，直道：“你們三個也太沒用了，這麽好看的款式，咋也能給四丫搶出來一件啊！要是我去就好了……”
三人相視一笑，哄著張老太太進屋試穿新衣裳。
119大年三十除夕夜（1）
大年三十除夕夜，鞭炮聲此起彼伏，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圍在一起或是做或是已經吃上了香噴噴的年夜飯。
劈裏啪啦。
“天地風霜盡，乾坤氣象和。”
劈裏啪啦。
“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劈裏啪啦。
“舊年鐘聲入新年，爆竹陣陣歲經添。”
劈裏啪啦。
“奈得華夏將抖擻，倉有餘糧庫有錢。”
大屋中，爐火燒得正旺，老張家齊聚一堂。
四丫一邊包餃子一邊隨著鞭炮聲念叨拜年的詩句哄大家開心。
“嘿呀，你別咬文嚼字了，奶奶她老人家聽不懂。”
三丫和張來福站在大桌子前手腳麻利的搟餃子皮，聽四丫一句接一句還朗誦上了，她也躍躍欲試。可她沒上兩天學不會念詩，所以就提前給自己搭好了梯子。
“那三姐來一個。”四丫捧場道，眨眼間把手中填滿餡的面皮捏成一個元寶。
三丫立馬道：“恭喜發財，財源滾滾，嗯……牛年大吉，吉祥如意！”
張來福笑道：“還真是三閨女說的好，四丫說的那是個啥啊，真要比學問，也得你們二姐出馬。”大過年的，他看二丫獨自坐在床邊看書，情緒不高的樣子，就想著拉她一起熱鬧，畢竟除了四丫他最疼的就是老二了。
二丫聽有人叫她，從書中擡起頭，對大家笑笑，淡淡的說道：“我不會。”給你們賣乖取樂？怎麽不想想之前怎麽對我的，好意思嗎？
前天令家小卡車開到小王村，車上的東西除了給林老師他們的，還有給其他家的拜年禮，老張家也有一份。米面糧油點心盒子酥心糖二丫沒興趣，其中的宮燈杏仁蜜是非常高級的面霜，一共六盒，她想要張老太太卻說啥也不給，只道袁震給她的好東西沒交到公中，這個面霜就沒她的份。
二丫為此心裏總堵著一口氣，袁震送的東西指明是給她的，她沒理由拿出來無私奉獻。而令家送的東西是給他們一家子的，六盒面霜可見是按著人頭來的，憑什麽沒她的份？要不是她胎穿來的這裏，真懷疑她是不是老張家撿來的孩子了！
在爐子邊添柴火的文秀雲怕張來福揪著二丫不放，激起孩子的犟脾氣，馬上岔開話題道：“你們快些包，還有半個多小時就十點了，我現在就把鍋坐上，鍋裏添熱水馬上就開。”小王村這裏講究除夕夜十點整吃餃子，寓意圓圓滿滿。
張老太太坐在炕上，嘴裏含著塊糖，樂呵呵道：“還是我們四丫能哏。好啦，再能哏也得吃飯，那些點心不抗餓，吃了跟沒吃似的，我肚子裏沒著沒落的。”
“可不能餓著咱們家的老福星，快，三姐別搟了，過來跟我一起包！”
三丫包餃子不好看，才讓奶奶說了，知道四丫故意逗她，捏起點面揚手彈在四丫臉上，笑道：“臭丫頭，拍奶奶馬屁還非要踩著我拍！等下回爸要給你剃光頭，我非幫著爸逮你！”
四丫笑回：“嘿，先不說別的，起碼正月裏我不怕你！”
張老太太被兩個丫頭逗得開懷，慢吞吞下炕，拿起桌子上的抹布就要給四丫擦臉。
“別別別！”四丫踮腳尖伸脖子直躲，“奶奶，您用抹布給我擦，我本來比面白的小臉兒就得變成鍋底那麽黑啦！”
“胡說八道！有你這麽好看的鍋底嘛！”
張老太太到底聽小孫女的話，把抹布扔到桌上，直接用手在四丫臉上用力抹了一把，又對三丫道：“不許禍禍面！”
四丫有苦難言，三丫笑的前仰後合。
一旁文秀雲神色黯淡，正月裏不能剃頭，否則對舅舅不好。虧孩子連舅舅的面都沒見過還惦記著舅舅，她這個沒良心的還不如孩子，想當年大哥二哥對她都很好……
“秀雲。”張來福握住媳婦的手，柔聲道：“你別自責，都是我不好。等開春路好走了，我說啥也陪你回一趟娘家，好不好？”
以前張來福不敢跟媳婦提這茬一是怕她去了不回來，二是家裏窮擠不出路費，三是怕老丈人家瞧不起他。如今他們大閨女都嫁人了，他也沒啥好擔心的了。可話說回來，他也真是對不住自己的女人。
“真的？！”
文秀雲差點喜極而泣，從前他們活得像頭牲口，幹活吃飯睡覺，沒有餘力去顧其他。今年是她嫁到老張家過得最舒坦的一年，但她還不敢奢想回家的事，沒想到家裏才松快些男人就提起這茬了，她總算沒跟錯人。
“真的。不許哭啊，大過年的，得多笑笑。”
這邊張來福甜言蜜語的哄媳婦，那邊張老太太和兩個孫女閑話玩笑。
二丫看著熱鬧的一家子人莫名的心煩氣躁，書怎樣都看不進去，餃子要一會才能吃上，她想了想，勾起唇角，默默走了出去。
南都市人民醫院，二樓外三科，幹部病房。
令海洋迷迷糊糊從病床上醒來，驚覺今天就是除夕了，猛的坐起身向床邊小方桌望去。
“怎麽了海洋，哪裏不舒服？”何雨清本來站在窗戶前看煙花，被令海洋的動靜嚇一跳，趕緊走到他身邊察看他的面色。
“我家裏打電話來了嗎？”令海洋沙啞著嗓子問。
何雨清神色一僵，隨即掩飾道：“打了好幾個，聽說你在睡覺，沒讓我叫醒你。先生夫人問問你的身體狀況，囑咐我說如果南都的飯菜不合你口味，就花錢請北方的師傅給你做飯。啊，你大哥還問前些日子給你郵的俄羅斯朱古力收到沒有，問你喜歡不喜歡吃。一家子心裏都牽掛你，聊了有好一會呢。”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何雨清，在何雨清懷疑根本哄騙不住他時，少年忽的笑了，一臉天真的道：“父親母親這麽說我信，我大哥什麽時候對我那麽好了，何姨你就別替他遮掩了。”
何雨清幹笑兩聲，替他拉拉被子，道：“餓嗎？我讓人去給你熱熱飯？”
令海洋搖頭，道：“徐大夫什麽時候回來？”
徐大夫的老家正是在南都，蕭盈特準他回家過年。
“怎麽也要過了初五。”
“何姨，你明天拿著陳大夫給我開的藥方讓徐大夫看看。”
自從來南都的路上遇到歹徒，令海洋肚子挨了一刀住進南都的人民醫院以來，他的睡眠就開始不正常。起初他沒在意，後來發現每天大部分時間在睡覺，即使醒著人也是暈暈沈沈的沒精神，他就不得不在意了。偏偏在他昨天下定決心查藥方的時候，徐大夫回家過年了。在沒有結果的情況下，他推脫不了只好繼續吃藥。
何雨清無奈，道：“你這孩子瞎想什麽呢，藥方我拿給內科的一個大夫看了，人家說沒問題，藥品的搭配和劑量都恰到好處。你就是身體底子差，受了這麽重的傷，傷到元氣了。別怕，好好養兩個月就好了。”
令海洋的心一點點沈下去，他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面前的女人是從小照顧他長大的，如果何雨清都是可以懷疑的對象，他不知道還可以相信誰。
“何姨，我想吃餃子。”
何雨清忙道：“那好辦，餃子我白天時候包好了，這就讓護工拿醫院食堂去給你煮。”她想了想，除夕夜光吃餃子太簡陋，不如親自下廚炒兩個菜，熱熱鬧鬧陪令海洋一起吃，便道：“還是我去吧，一會我讓袁震進來陪你。”
“不了，讓袁震哥在門外守著，我要給四丫打個電話。”
何雨清想說大過年的不要打擾人家，又心疼病中的他沒個玩伴怪可憐的，索性答應了。
剛打開門，一個人忽的撞到何雨清身上。她被撞得倒退兩步，肩膀生疼。
“袁震？！你怎麽回事？”
120大年三十除夕夜（2）
“袁震？！你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我腳滑！”
面對何雨清的斥責，袁震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態度謙卑，臉上的怒意比何雨清更甚。
何雨清不想這時候和袁震吵起來，強壓下怒火道：“你在門口守著，海洋叫你你再進去，我去食堂給他弄飯。。”
“嘿，何姨。”袁震冷笑，放開嗓子道：“咱倆各司其職，你憑什麽老安排我幹這幹那？大過年冷呵呵的你讓我在走道裏看門，我身上還帶著傷，你什麽意思啊？再說海洋又不是小姑娘，你還怕我們兩獨處一室啊？”
“袁震！你說的是什麽混賬話？！”何雨清再也忍不住呵斥道，她被袁震氣得手發抖，在令海洋身邊這麽多年，她半句重話都沒對令海洋說過，袁震才陪令海洋多久，就算有功勞也輪不到他對令海洋不尊重！
“何姨，讓袁震哥進來。我餓的很，你快去食堂吧。”
病房裏令海洋及時發話，可見把剛剛的話聽個一清二楚。
何雨清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對袁震道：“等一會海洋歇下了，我們好好談談。”
袁震回想曾經被何雨清數落的跟三孫子似的，現在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何雨清吃癟了，他心中大快，笑道：“對不起，我可沒時間。”
說罷擡腿邁進病房，不輕不重的帶上了房門。
病房內令海洋無精打采的靠坐在病床上，見袁震進來，有氣無力的笑道：“袁震哥，我可以給四丫打個電話嗎？”
袁震還當令海洋要替何雨清出氣，沒想到他是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禁好笑，不論你出身多顯貴，都是吃軟怕硬的賤骨頭。
自打他在途中受了傷，夫人特地打電話慰問他以來，不論是何雨清、徐大夫還是令海洋對他都換了態度，不敢再對他頤指氣使的了。
可他們不對他頤指氣使就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對他們做小伏低嗎？
想到這，他不由摸摸自己的左手，挨根手指摸下去，直到摸到沒甚知覺的無名指和小指，面色不禁一沈。
因為令海洋，他差點失去兩根指頭！差點成了殘疾！
他不僅是令家的功臣，還是令家的恩人！
令家的人都得對他感恩戴德！
“袁震哥？”
令海洋等不到回答，又問一次。
“何姨不讓你給四丫打電話？”
袁震不答反問，令海洋委屈的點點頭。
“這個何姨，哎，脾氣越來越……”話說一半似乎是不想在令海洋面前提何雨清的不是，轉而道：“打吧，哥替你做主了，想打多久打多久。”算了，他順水賣人情，哄好了令海洋，二丫那件事辦成的幾率就更大了。
令海洋歡呼一聲，趕緊撥通四丫家的電話。
“餵，你好，是四丫嗎？”
“海洋？”電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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