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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的便是在交際上，千萬不能杵窩子。顯然鄭輝煌這方面是短板，大丫話糙理不糙，正是說到了點上。
媳婦兒發話，鄭輝煌哪敢不從。這一路上可不就是他的改變，他的進步。
大丫見他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說啥做啥，心裏像是吃了蜜似的甜。
遂不用多說，單看二人的情態就知道小兩口好得蜜裏調油。
張來福和文秀雲是自由戀愛修成的正果，更是明白這其中滋味，便都放下心來，喜笑顏開道：“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進屋去！外面冷！”
老張家大屋裏爐火燒得旺，坐在上面的大茶壺敞開蓋子，裏面沸水咕嚕嚕冒著熱氣，把屋子烘得溫暖宜人。
櫃子上擺放著瓜子花生栗子和糖，邊上幾個大碗都是三丫剛添上的熱茶。
張老太太坐在大床上，頭上別著紅喜字兒，神情有些拘謹的看著面前的小兩口行禮問好。
“咱家頭回嫁閨女，也不知道現如今旁人家回門啥規矩。”張老太太說著指指一旁的凳子，道：“你們坐著，咱們好好說說話。”
此話一出，屋子裏的人都緊張起來，皆是怕張老太太故意刁難，唯獨坐在裏面小床上的二丫面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四丫端著盛瓜子花生的寬口鐵盆舉到眾人跟前挨個讓了，笑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小門小戶只講實際的，只要大姐和大姐夫他們過得好，比啥都強。”
張老太太哼了一聲，從棉襖兜裏掏出兩張嶄新的十塊錢，沖小兩口揚揚手，道：“不把我往好處想，都當我是你後奶奶呢！可四丫話說得對，理兒是這麽個理兒，我也不管別家閨女回門給不給紅包了。吶，多了沒有，這二十塊錢你們收好了，看缺啥就置辦啥，往後可不許上娘家哭窮來！”
給這個紅包，昨個她是因為怕大丫的歷史汙點被婆家人知道遭嫌棄，用錢堵老鄭家的嘴。今個見小兩口還挺好，又看他們拎回來的回門禮都是實打實的一樣四份，連給他們大爺大姑二姑家的都不知道取些巧兒，想是大丫的那點兒壓腰錢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她終歸是心疼大孫女的，便怎樣都要把這二十塊錢填補到他們手裏。
“奶奶！”大丫立時紅了眼眶，一把握住張老太太的手。
“奶奶，我們手裏還有錢，不用。您放心，我明天就去外面跑醫去，頓頓都給大丫吃肉！”鄭輝煌心中羞愧，忙站起來擺手拒絕。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張老太太瞪了鄭輝煌一眼，把錢塞到大丫手裏，道：“我是給大丫的！管你要不要！你也放一百二十個心，要是大丫將來過得不好，我饒不了你和張四丫！”
“奶奶！關我什麽事！姑爺可是我大姐自己選的，我頂多是順水推個舟。”四丫笑嘻嘻坐到張老太太身邊，抱著老人家的胳膊撒嬌。
“就是！關四丫什麽事兒！”三丫笑著幫腔。
張老太太啐了四丫一口，一把摟過她，嗔道：“要不是你做你大姐夫的說客，我能這麽輕而易舉的把你大姐許給他？”
“那行吧！”四丫眨眨大大的杏眼，促狹的向鄭輝煌伸手道：“大姐夫，快把我的媒人禮補上，到時候有事我替你擔著！”
“還有我，我也要！”三丫跟著起哄。
“誒誒。”鄭輝煌臉色脹的通紅，胡亂在身上翻著，他記得出門時兜裏揣了四塊五。
“輝煌，你別理她！”大丫笑罵四丫，“就屬你最壞！”
四丫面上好大委屈，撅嘴道：“哎呦，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媳婦進房，媒人靠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笑作一團。
104張大丫回門（2）
張老太太和文秀雲娘幾個在廚房忙活晌午飯，趁機拉著張大丫問了事情原委，得知小兩口因二丫的挑撥反倒徹底解開了誤會，全都放下心來，繼而又說起二丫的心性來。
都說二丫是因為袁震的事鉆了牛角尖走不出來才這樣，一時沒有好辦法讓她扭轉回來，只好老話常談，女大不中留，決定不讓二丫再上學了，盡快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才是正經。
四丫本不想管二丫的事，但是以二丫的左性，如果不讓她繼續念書恐怕非得做出極端的事來不可，遂忙勸張老太太和文秀雲歇了這心思，起碼要看二丫考不考得上高中才是，又苦口婆心的分析了念書的好處乃至於對老張家的影響，這才壓住了張老太太和文秀雲的念頭。
大屋裏只有張來福和鄭輝煌爺倆，鄭輝煌主動向張來福說明始末，保證一定好好待大丫。張來福高興的了不滴，越看這小鼻子小眼的女婿越愛，又從兜裏抽出五十塊錢塞給鄭輝煌。
“別，爸，這錢我堅決不能要！”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一個女婿半個兒，只要你對大丫好，我給你啥都舍得！再說男人手裏有兩活錢，出門好辦事。你們將來富裕了，念著我們幾個老的的好就中！”
說話間，張老太太娘幾個端著菜一一走進來，張來福趕緊把錢塞進鄭輝煌兜裏，若無其事對最後進來的三丫道：“去，喊你二姐吃飯來。”
三丫撅起嘴，把菜隨手放窗臺上，扭身掀門簾子出去了。沒兩分鐘又返回來，滿臉不樂意道：“她不吃！”
張來福沒想到二丫氣性那麽大，拉下臉來道：“愛吃不吃，咱們吃！”
文秀雲趕緊道：“那拿個碗給她撥點過去。”
三丫幾步走到大圓桌前，挨著四丫坐下，道：“可餓不著人家呢，她上林老師那吃去了！”
文秀雲聞言皺起眉頭來，她不明白最近二丫為啥往林老師那走的那麽勤快，難道林老師又打起了二丫的主意？
“二丫去林老師又能學習又能吃飯你有啥好不高興的！真當咱們這是金窩銀窩，人林老師那啥不比咱們這強！”張老太太撇撇嘴，又找起兒媳婦兒的茬。
這句話正戳在文秀雲心窩上，她怕的就是這個。二丫和四丫不同，性子冷清，現在又和家裏置著氣，萬一林老師好言好語哄勸幾句，二丫便要跟著林老師走，那她可找誰哭去！
“四丫……不，三丫，你去，你去把二丫叫回來。”文秀雲慌張道。
三丫嘴巴撅的更高，嘟囔道：“幹嘛老讓我跑道啊，我不去。”
張老太太不知文秀雲的苦處，只以為兒媳婦在和她作對，眉毛倒豎就要拍桌子。
四丫趕緊攥住張老太太的手，笑道：“奶奶！爸！你們怎麽回事兒，媽的意思是今天是大姐夫和大姐回門的好日子，一家子湊一起熱熱鬧鬧吃頓飯多好。二姐怕是學習學成書呆子了，這時候還要往林老師那跑，我這就去喊她回來，你們先吃，我快去快回。”
說罷便拿起床上的紫花大棉襖披在身上快步出了門。
張來福舉起小酒盅跟鄭輝煌碰了碰，笑道：“嘿，我這老閨女比她三個姐姐加起來都知道事兒。”
鄭輝煌雙手拿著小酒盅挨著老丈人的小酒盅底兒碰了，抿了一口便放下，和老丈人一起誇起了四丫。
他心裏念四丫的好，便不愁嘴笨無話可說。
爺倆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興起，娘幾個這才拿起筷子開飯。
今兒個天氣好，幫令海洋看院子的幾個小公安閑得發慌，在院子裏踢起了毽子。才踢沒多大會兒，張二丫來了，幾個小公安使出渾身解數，把毽子踢出百般花樣兒，果然引得張二丫駐足。
“二丫，一起來嗎？”陳建剛一邊說一邊正踢反踢圍著張二丫轉了個圈。
二丫靦腆的沖幾人微笑，視線在其中一個長相十分斯文的小夥子身上停留幾秒，這才對陳建剛道：“不了，我不會。”
陳建剛熱情的道：“這有啥難的，來，我教你。”
話音剛落，又一個小夥子殷勤的上前接過二丫手中的書包，“他教不會你還有我，保證你不出三天就能出師。”
“誒，我是來找林老師學習的！把書包還我！”
二丫一聲嬌嗔，幾個小公安更來勁了，見二丫追來，把她的書包你傳我，我傳你，哄鬧道：“哈哈，你學會了就還你！”唯獨趙宇不參與其中。
“你們！”二丫咬著嘴唇站住腳，用眼神向趙宇求救。
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如果說袁震是二丫的第一棵樹，那麽趙宇就是二丫的第二棵樹，俗稱備胎。
這些日子以來，二丫把幾個小公安的家庭背景了解個大概，趙宇的家境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當然，趙宇跟袁震沒法比，但當她的跳板足夠了。
“別鬧了，非得等林老師發脾氣你們才好受？把書包還二丫。”
趙宇儼然是幾人裏的小頭頭，話一出口，趙建剛就把書包搶回來塞到二丫的懷裏。
二丫抱著書包，走到趙宇面前，距離近得暧昧，她低下頭，露出白皙的頸項，小聲道謝。
“客氣了。”
趙宇被二人間過分親近的距離弄得不自在，恰此時院門響了，他趕緊抽身去開門。
二丫暗暗皺眉，見來人是張四丫，心上便更不痛快了。
“哥哥們好，我來喊二姐回家吃飯。”
四丫人美嘴甜，天生的白皮子因冬日裏不出來被捂得更白膩，巴掌大的瓜子臉還有些嬰兒肥，著實惹人喜愛。
趙宇揉揉四丫的板寸頭，從兜裏掏出幾塊牛奶糖遞給她，道：“在這吃吧，一會大國營的飯就送來，林老師老念叨你，正好陪陪她。”
“謝謝趙宇哥，改天我們再來，今兒是我們大姐回門的日子……”
四丫話未說完，二丫急忙為自己辯解，幹笑一聲道：“我過來問林老師道題就回去，你催的倒挺急，我不是和三丫打過招呼了嘛。”
二丫一番話把自己摘的幹凈，還埋怨起了四丫。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四丫勾勾唇角，道：“二姐下次錯開飯點兒請教問題，就省得罰我跑這一趟了。”
二丫聞言，臉騰的紅了。
105張大丫回門（3）
老張家午飯開得早，為的就是能多和女兒女婿多聊會子。
為人父母總是有操不完的心，閨女打發出去了開始擔心她得不得婆婆的眼，能不能拴住男人的心，可這些短時間看不出什麽來，現在首要緊的是小兩口的營生。
張來福坐在床上撓撓頭，道：“輝煌，雖說你和大丫是新婚夫妻，但是按你們家的情況，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要養活，何況你們正年輕，用不了多久大丫給你們老鄭家添了丁，再像從前那樣吃上頓沒下頓得過且過的不是個事兒。”
坐在張來福身邊寫練習題的四丫聽張來福一本正經的教育起女婿，不由得一笑，敢情她這個便宜爹只要事兒不安自己身上，就是個明白人了。
鄭輝煌推推眼鏡，坐直身體，認真答道：“爸，我是這麽打算的。出了我爹治死人那事，我在小王村的醫術是沒人信了，我要跑外邊去給人瞧病才能掙上兩錢。可出去一趟不容易，而且藥材有限，做好的膏藥也有保質期，所以最後也就落個吃飽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家裏給我們的自行車，我少說能多跑兩地方，再有……再有……”他不好意思的微低下頭，繼續道：“再有大丫把自己的體己錢都給我了，我能多弄來些藥材，做得多賣得多，咋也能養活家裏幾個人了。”
大丫怕娘家人看輕了鄭輝煌，趕緊回護道：“沒有都給他，我們給幾家親戚買回門禮就花了不少，不剩啥了。”
這時蹲在火爐旁取暖看書的二丫忽的插嘴，不陰不陽道：“呵呵，這些年大姐在家裏裏外外幹了不少活，竟然一點持家之道都不懂，手裏才有兩活錢就大手大腳的灑出去，不知道親娘怎麽看你這新進門的媳婦兒。”
這話不僅打了大丫的臉，連帶著也打了老張家一眾長輩的臉。閨女不會持家，那是娘家沒教好，婆婆要是刁鉆起來，笑話就笑話新媳婦和她整個娘家。
張老太太和張來福登時臉上就不好看了，文秀雲不知該先勸哪頭，急的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大丫被二丫說的下不來臺又無從反駁，鄭輝煌忙道：“不能怪大丫，回門禮是我去買的，就想著給家裏多買些實惠的東西才好，下次一定記得量力而行！”
四丫啪的把作業本合上，笑道：“難怪這麽多人家上家裏提親，大姐只肯嫁大姐夫，單沖大姐夫對大姐這樣全心全意愛護，怕就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大姐夫為人隨親娘，樸實厚道，對家裏人都是實打實的好，想是大姐夫給幾家親戚買什麽回門禮，必經過了親娘提點的。”
“對對，四丫說的沒錯，該買啥的都是我娘提前囑咐好的。”鄭輝煌感激的看了看四丫。
說話是門大學問，話說得絕、踩人痛處不叫本事，話說得體貼到人心坎子上那才叫本事。
這回門禮買什麽，多與少，是新媳婦兒自己要求的，是男人主動置辦的，還是婆婆張羅大操大辦的，那可差著大成色呢。
同樣一件事，到四丫嘴裏便成就了兩家最大的體面，如冬日暖陽，誰聽了不歡喜。
更何況事實如此，鄭輝煌是把大丫排在自己前面的，又有了四丫幫腔，氣氛馬上又回轉回來。
張來福撇一眼二丫，“你不會說話就少說！”繼而又和顏悅色的對鄭輝煌道：“咱們接著講，要按你剛頭說的，一個月下來能有多少收入？”
鄭輝煌心中松一口氣，老老實實答道：“這個有時候多有時候少，之前合下來一個月能掙上二十塊錢，現在條件好了，咋也能多掙出七八塊錢來吧。”
張來福一聽立馬洩氣了，沒有一點談話的欲望。他是常年在外“豪賭”的人，七八塊錢對他來說真沒什麽意思。況小王村不怎麽樣的人家收入都二三十塊，鄭輝煌這樣的增收連脫貧都做不到啊。
文秀雲這些日子在外擺地攤，眼界開闊多了，聽了鄭輝煌報的數字更失望，又後悔把大丫嫁給了鄭輝煌，面上不敢露，只虛虛敷衍道：“挺好挺好，你們都年輕，慢慢來。”
張老太太在這方面倒是難得的開通，無所謂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過得好壞是你們個人的命，這世道總不能餓死人吧！想當年我和你們爺爺……”
“奶奶，打住！等過年的時候咱們再憶苦思甜開總結大會，現在主要任務是怎麽幫著大姐大姐夫一家脫貧致富。”四丫怕張老太太聊起來沒完，新媳婦兒回門講究天黑前回去，一會小兩口還要去給其他家送回門禮，嘮不了多會就要走，還是先說正事要緊。
眾人被四丫一本正經的話逗得哈哈大笑，張來福拍拍四丫的腦袋，笑道：“就你還懂得脫貧致富呢，從哪學的新詞就顯擺開了。”
文秀雲知道老閨女是有大主意的，不敢把她的話當玩笑話，問道：“四丫，你要是有什麽好主意趕緊說來聽聽。”
四丫無語，撥開張來福的手，站起身，手往身後一背，來回踱了兩步，道：“樹挪死，人挪活。”
鄭輝煌苦笑，道：“這個道理姐夫懂，但是現在姐夫折騰不起。”
他曾打算過搬到別的地方接著開小診所，可別說往鎮上搬，就是往富裕點的村搬，他都掏不出那個搬家錢，更何況萬一再讓人打聽到他爹治死人的事兒，那不是白折騰了。
四丫擺擺手，笑道：“姐夫，你的顧慮我懂，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二丫看著四丫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不屑，她知道四丫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只可惜今非昔比，令海洋不在跟前，在也不見得幫得上，而林老師近來對四丫也越來越淡著了，想走徐大夫的門路把鄭輝煌推出去，以此讓大丫兩口子脫貧致富，她張四丫好大一張臉吶！
二丫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笑意，她不會在這時候奚落，免得給他們提了醒。她要看四丫在眾人面前畫張大餅，要看這張餅響亮的甩在他們每個人的臉上！
呵呵，好戲，即將登場。
106天使投資人張來福（1）
“樹挪死，人挪活。關鍵在‘挪’字上，挪到哪裏，怎麽個挪法。”
“大夫治病救人，為的是服務於人。人都沒有，你服務誰去。”
“雖說大姐夫有門手藝在身，但老王賣瓜還知道自賣自誇，你不會包裝自己，再香的酒也香不出又臭又長的巷子。”
談話的技巧前世身為村長夫人的張四丫可謂深谙此道。她的語速比平時慢一些，顯得沈穩，更容易讓人信服。一針見血找出問題，引導屋子裏的人順著她的思路思考，每提出一個問題，她的眼神便掃視一圈，讓每個人都感覺她看的是自己，自己是受重視的、自己的意見很重要，只要有了參與感，或多或少就有了責任感，這是促成談判成功的第一要素。
眾人聽了不得不正視起眼前的小姑娘，她說話節奏讓人聽得舒服，又讓人覺得言之有物簡單易懂，入耳入腦。
“難處擺在明面上，不用你說我們也知道，你倒是說說怎麽解決啊。”張二丫笑著挑刺兒，難得給四丫當一回托兒。
四丫不再賣關子，直接了當道：“解決的辦法很簡單，也是擺在明面上了嘛。”
“我們這個地方經濟發展落後，交通不發達、流動人口少、人口密度低，不管村子還是鎮，都不是理想的創業地點，所以我們只能矬子裏拔將軍，選其中人口最多的地方。我看咱們縣城就不錯，比三水鎮遠不了多少，來回來去也方便。”
鄭輝煌馬上搖頭道：“不行，我去過縣城，那裏的人不認咱的膏藥，還不如在附近十裏八村賣得好。”
四丫笑了，道：“所以我說了，不管人還是產品都需要包裝。我們面對的三個難題相互交錯牽連，現在有個良方可以藥到病除，就看姐夫敢不敢用了。”
“啥、啥藥？”
“你快說啊！”
鄭輝煌和張來福異口同聲。
“去縣城租個房子開門診。”
話音一落，眾人皆皺起眉頭。
租房子，在這個年代這個落後地區絕大部分人腦子裏是完全沒有過的概念。他們過得再窮苦也沒想過逃出大山，也正是因為這樣，一輩子就只能窮苦著過。
“租房子？”張老太太哼了一聲，“家裏有房子憑啥外面租去？飯都吃不飽還租房子！還不如直接把老鄭家房子收拾收拾直接開呢！你可別給你姐夫出餿主意了！”
張二丫聽了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太高看張四丫了，還以為張四丫想到了搭林老師徐大夫那條線，原來是打上了辦喜酒收的那些隨禮錢的主意。
四丫笑著看了張老太太一眼，對鄭輝煌道：“姐夫，親爹因為日子過不下去帶著你們母子來到這，當時處境想必比你艱難百倍，但是他老人家不也挺過來了嘛。你現在有這麽多人幫你，只是往縣城上跑，你就不敢了嗎？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連這點魄力都沒有？”
鄭輝煌被四丫的話激得血熱，脫口而出道：“我有！”
大丫一心想著鄭輝煌，反倒比他清醒些，連忙道：“四丫，你快別攛掇你姐夫了。我們哪來的錢去縣城租房子，就是去了能保證門診開得起來？到時反倒背了一身賬。我既然嫁了你姐夫，跟著他吃糠咽菜我認。”
四丫挑眉，眼刀直劈大丫，立即反駁道：“大姐，你這個坐享其成的思想很危險吶。人這一輩子，說白了就是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賭局組成的。現在你們拿到一手的爛牌，打好就翻身，打壞又能壞到哪去？人都說居安思危，你們居危都不思安，和圈養的家禽有什麽區別？就算你們不為自己著想，難道就不為自己孩子著想？讓孩子也過你們現在的日子？”
“大冬天一雙棉鞋都穿不上？衣服上滿是補丁，棉褲連腳踝都蓋不住？養著幾頭豬卻到年時才有幾口肉吃？能上得起學嗎？能供他讀到什麽程度？”
“別說了！”鄭輝煌雙手緊握，咬牙道：“我幹！明兒我就去縣城上找房子！”
大丫扯扯鄭輝煌的袖子，面上全是阻攔之意。她雖被四丫的話打動，但她認為去縣城開門診簡直是天方夜譚！與其勾起鄭輝煌的心思最後落得空歡喜一場，不如一開始就沒這個想頭。
鄭輝煌拍拍大丫的手，溫聲道：“大丫，我不是一時沖動。就像奶奶說的，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大不了連累你跟我一起還賬了。我若是這樣都出不了頭，沒法讓你過上好日子，你不要怨我，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補償你。”身為男人，他心裏一直憋著股勁兒，他知道大丫是多少人都求娶的好姑娘，嫁了他實在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可他被人笑話不要緊，絕不能讓人笑話了大丫，他要給大丫一個富裕的生活，不被笑話只被羨慕的生活。
話說到這份上，大丫怎麽還忍心阻攔，她沖鄭輝煌點點頭，眼中有信任有苦澀，更多的竟是甜蜜。
“大姐夫，你真好！”三丫像是看了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電影，激動的拍手叫好。
文秀雲被三丫一驚一乍的打斷思緒，責備道：“三丫！”
三丫滿不在乎道：“您別以為我沒正經話說，四丫能給大姐夫出主意，我也能！”見眾人都看向她，她才得意道：“縣城房子要是不好找，租不起的話，就讓大姐夫跟媽學，支個棚子擺地攤！”
鄭輝煌聞言失笑，道：“謝謝三妹，不過這可行不通。光賣膏藥還好說，要是開門診的話就得是全科，醫療環境一定要幹凈整潔，就連醫療用品都要定時消毒，否則就會引發感染。”
“這麽說，光籌備出租房子的錢還不行，你們用的什麽大針筒子啊、藥材啊都得用錢啊！”張來福撓撓頭，不自覺的就看向了四丫，問道：“這可是筆不小的數目，你讓你姐夫上哪弄這麽些錢來？”
別說誰家不是賺一分花一分，就是有也得看人家肯不肯借。
四丫大大的杏眼笑彎成月牙的形狀，回視張來福，“是呀，上哪弄這麽些錢來？”
“你、你看我幹啥？”
張來福眨眨眼，大感不妙。
107天使投資人張來福（2）
看張來福幹啥？
這個問題等送走了鄭輝煌小兩口，四丫拉著張來福去廚房單獨談話才回答。
爺倆兒一人一個板凳坐在竈臺邊烤手取暖，四丫輕飄飄吐出兩個字來，“融資。”
“啥？”張來福懷疑四丫說的不是中國話，不然攏共就兩字兒，他咋半點意思都沒聽明白。
四丫故作高深莫測的樣子，笑道：“爸，天使投資人，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天使？”張來福搜腸刮肚，勉強給出答案：“外、外國的神仙？”
四丫強忍住沒笑出聲，不敢再兜圈子，直接說起了大白話：“哎呀，我這麽說您就懂啦。打個比方，這跟您出去賭博一個意思，但又比普通的賭局更有意思。”
一句話讓張來福精神起來了，兩眼放光的盯著老閨女，等她的下文。
“您在外玩的撲克、麻將、牌九之類的和它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
“從前是把籌碼壓在牌桌上，如今是把籌碼壓在人身上。看準了哪個人是可造之材，在他困難的時候資助一把，未來的回報可是不可估量的。這是長遠投資，放長線釣大魚！”
張來福明白過來了，敢情他的寶貝老閨女不是要替她大姐夫借錢，而是直接伸手要錢！
“嘿，小兔崽子，算計起你老子來了！”
“誒，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呀。”四丫壞笑道：“您想吧，古代的什麽地主鄉紳看著哪個窮書生不錯，都樂得施舍錢財，若他日金榜題名，一高興連自己閨女都許配給人家。以古人的智慧，就足以證明這事兒幹的過。”
張來福道：“我可不是啥地主鄉紳，就趁個閨女，還早早兒的舍給鄭輝煌了，你跟我說這個沒用。”
四丫不以為然道：“您是一家之主，跟您說怎麽沒用。就是因為您閨女早成了鄭輝煌的人，您才應該傾囊相助啊！您不用閨女套牢了人家，將來人家發達了，何必娶張大丫？不知多少李大丫趙大丫等著嫁人家呢！”
張來福氣笑了，道：“那你能保證他一定發達了？”
四丫反問道：“那您能保證牌桌上只贏不輸？沒有風險的事反倒沒了樂趣。”
這句話說的張來福一楞，正說中了賭徒的心理。
四丫接著又捧道：“別人都說咱們老張家就屬您最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樣樣都占了，說我媽嫁您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可我不這麽認為，別說咱們老張家，就是放眼整個小王村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您了！您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典範，普通人看不懂您心中溝壑。”
“啥？勾啥？”張來福臉上發燒，腦袋發熱。
“就是說您有遠大抱負，一般人就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您不一樣，您想的是做一番事業，帶著全家翻身奔小康。您的事業不在山前山後的泥土地上，而是在偉大的社會主義新興產業上。這麽多年來您一直懷才不遇，這次碰見可以小試牛刀的機會，為啥不試試？省得讓哪些碎嘴子們老背後笑話咱們家。”四丫心說要是跟前有瓶子白酒，邊灌邊嘮，就更省口舌了。
其實不用酒張來福就飄了。打出生以來就沒人這麽奉承過他，還奉承的這麽恰到好處，本來一直處於混吃等死狀態的他忽然生出滿腹委屈，錯覺自己確實是有遠大抱負的，奈何無人懂他，現在可算遇到一個知音了。這個知音還是自己的閨女，那種感覺是感動中摻雜著驕傲，別提多讓他舒坦了！
“中，試試就試試！”
辦酒席的錢從外面借了二百，明就得趕緊還給人家。剩下的錢一半在張老太太手裏，一半在張來福手裏。他本打算拿著這些錢過年的時候好好耍耍錢，現在看來是不能夠了。
張來福索性大方道：“我手上還有四百塊錢，明就給你大姐夫送去。”
四丫面露不屑，故意誇大道：“四百塊錢夠幹嘛的？也就幾把牌的事兒！您好意思管這點錢叫投資？”
張來福玩牌雖然有大有小，但四百塊錢絕對不是幾把牌的事了，可他不好在“知己”面前掉份兒，嘬著牙花子道：“一會我跟你奶奶說說，讓她老人家再拿出二百來！”
“拿二百幹嘛呀？給我奶奶留那二百也不能錢生錢，何況咱家過年也沒啥花銷，根本用不上，直接都要過來得了。雖然八百不多，但是好歹也能頂一陣子。不過話說回來，等我大姐夫一緩過來，幾個月後到咱手上的可就是這個數了。”四丫說著兩只白嫩嫩的小手在張來福眼前比了個八。
張來福驚道：“啥？幾個月就能還上八百塊錢？”
四丫搖搖頭，笑說：“看清楚了，這是幾個八？”
“兩、兩個……那就是十六百？”張來福咽了口唾沫，目不轉睛的盯著四丫。
“一千六百塊人、民、幣！”
“走！找你奶奶去！”
夜深人靜，家家戶戶都歇覺了，唯獨老張家不消停，大晚上的傳出一陣陣幹嚎。
沒多會，他家的兒媳婦文秀雲被發配到小屋，和閨女們一起睡。大屋裏只剩下在地上打滾蹬腳的張老太太和她老人家最疼愛的老兒子張來福小孫女兒張四丫。
又過一陣子，幹嚎變成了數落，數落變成了妥協，終是歸於平靜。
黑漆漆的屋子裏，四丫和張老太太睡在大床上，擠在一個被窩裏，仰著小腦袋瓜，眼中有水光閃動，對張老太太小聲道：“奶奶，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您。”
四百塊錢，她知道這對面前的老人家意味著什麽，張老太太的這種妥協無疑是很大的犧牲。不管曾經在心理上多排斥多不認可張老太太，但此時此刻起，來自未來的張四丫，都打心底承認了，張老太太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奶奶。她在八十年代的小山村裏，並不孤獨，有很多人愛她。
“哼，別給我灌迷湯。”張老太太把小孫女兒攏在懷裏，被子又往那邊抻抻，給她捂得嚴嚴實實的，這才道：“明兒個送錢我跟你們去，必須得讓鄭輝煌白紙黑字打欠條、按手印！你個胳膊肘朝外拐的東西，將來他要是還不上錢，我就把你賣了換錢！”
“嘻嘻，行。那明天開始我就多吃點，爭取多長些肉壓秤。”
“啐，真到那時候，我先把他們兩口子賣了！”
“可別，那時候大姐大姐夫都給您生重孫子啦，您就舍不得了，還不是要賣我。”
“重外孫哪有你……嘿我說，你小外甥小外甥女還沒影兒呢，你就開始跟他們爭嘴啦？”
“噓，您小點音兒，別把我爸吵醒了。”
“哎，咱也睡吧。”
108萬事俱備
縣城平慶大街，四喜胡同。
文秀雲領著張四丫站在一個獨門小院門口指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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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兒發話，鄭輝煌哪敢不從。這一路上可不就是他的改變，他的進步。
大丫見他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說啥做啥，心裏像是吃了蜜似的甜。
遂不用多說，單看二人的情態就知道小兩口好得蜜裏調油。
張來福和文秀雲是自由戀愛修成的正果，更是明白這其中滋味，便都放下心來，喜笑顏開道：“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進屋去！外面冷！”
老張家大屋裏爐火燒得旺，坐在上面的大茶壺敞開蓋子，裏面沸水咕嚕嚕冒著熱氣，把屋子烘得溫暖宜人。
櫃子上擺放著瓜子花生栗子和糖，邊上幾個大碗都是三丫剛添上的熱茶。
張老太太坐在大床上，頭上別著紅喜字兒，神情有些拘謹的看著面前的小兩口行禮問好。
“咱家頭回嫁閨女，也不知道現如今旁人家回門啥規矩。”張老太太說著指指一旁的凳子，道：“你們坐著，咱們好好說說話。”
此話一出，屋子裏的人都緊張起來，皆是怕張老太太故意刁難，唯獨坐在裏面小床上的二丫面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四丫端著盛瓜子花生的寬口鐵盆舉到眾人跟前挨個讓了，笑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小門小戶只講實際的，只要大姐和大姐夫他們過得好，比啥都強。”
張老太太哼了一聲，從棉襖兜裏掏出兩張嶄新的十塊錢，沖小兩口揚揚手，道：“不把我往好處想，都當我是你後奶奶呢！可四丫話說得對，理兒是這麽個理兒，我也不管別家閨女回門給不給紅包了。吶，多了沒有，這二十塊錢你們收好了，看缺啥就置辦啥，往後可不許上娘家哭窮來！”
給這個紅包，昨個她是因為怕大丫的歷史汙點被婆家人知道遭嫌棄，用錢堵老鄭家的嘴。今個見小兩口還挺好，又看他們拎回來的回門禮都是實打實的一樣四份，連給他們大爺大姑二姑家的都不知道取些巧兒，想是大丫的那點兒壓腰錢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她終歸是心疼大孫女的，便怎樣都要把這二十塊錢填補到他們手裏。
“奶奶！”大丫立時紅了眼眶，一把握住張老太太的手。
“奶奶，我們手裏還有錢，不用。您放心，我明天就去外面跑醫去，頓頓都給大丫吃肉！”鄭輝煌心中羞愧，忙站起來擺手拒絕。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張老太太瞪了鄭輝煌一眼，把錢塞到大丫手裏，道：“我是給大丫的！管你要不要！你也放一百二十個心，要是大丫將來過得不好，我饒不了你和張四丫！”
“奶奶！關我什麽事！姑爺可是我大姐自己選的，我頂多是順水推個舟。”四丫笑嘻嘻坐到張老太太身邊，抱著老人家的胳膊撒嬌。
“就是！關四丫什麽事兒！”三丫笑著幫腔。
張老太太啐了四丫一口，一把摟過她，嗔道：“要不是你做你大姐夫的說客，我能這麽輕而易舉的把你大姐許給他？”
“那行吧！”四丫眨眨大大的杏眼，促狹的向鄭輝煌伸手道：“大姐夫，快把我的媒人禮補上，到時候有事我替你擔著！”
“還有我，我也要！”三丫跟著起哄。
“誒誒。”鄭輝煌臉色脹的通紅，胡亂在身上翻著，他記得出門時兜裏揣了四塊五。
“輝煌，你別理她！”大丫笑罵四丫，“就屬你最壞！”
四丫面上好大委屈，撅嘴道：“哎呦，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媳婦進房，媒人靠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笑作一團。
104張大丫回門（2）
張老太太和文秀雲娘幾個在廚房忙活晌午飯，趁機拉著張大丫問了事情原委，得知小兩口因二丫的挑撥反倒徹底解開了誤會，全都放下心來，繼而又說起二丫的心性來。
都說二丫是因為袁震的事鉆了牛角尖走不出來才這樣，一時沒有好辦法讓她扭轉回來，只好老話常談，女大不中留，決定不讓二丫再上學了，盡快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才是正經。
四丫本不想管二丫的事，但是以二丫的左性，如果不讓她繼續念書恐怕非得做出極端的事來不可，遂忙勸張老太太和文秀雲歇了這心思，起碼要看二丫考不考得上高中才是，又苦口婆心的分析了念書的好處乃至於對老張家的影響，這才壓住了張老太太和文秀雲的念頭。
大屋裏只有張來福和鄭輝煌爺倆，鄭輝煌主動向張來福說明始末，保證一定好好待大丫。張來福高興的了不滴，越看這小鼻子小眼的女婿越愛，又從兜裏抽出五十塊錢塞給鄭輝煌。
“別，爸，這錢我堅決不能要！”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一個女婿半個兒，只要你對大丫好，我給你啥都舍得！再說男人手裏有兩活錢，出門好辦事。你們將來富裕了，念著我們幾個老的的好就中！”
說話間，張老太太娘幾個端著菜一一走進來，張來福趕緊把錢塞進鄭輝煌兜裏，若無其事對最後進來的三丫道：“去，喊你二姐吃飯來。”
三丫撅起嘴，把菜隨手放窗臺上，扭身掀門簾子出去了。沒兩分鐘又返回來，滿臉不樂意道：“她不吃！”
張來福沒想到二丫氣性那麽大，拉下臉來道：“愛吃不吃，咱們吃！”
文秀雲趕緊道：“那拿個碗給她撥點過去。”
三丫幾步走到大圓桌前，挨著四丫坐下，道：“可餓不著人家呢，她上林老師那吃去了！”
文秀雲聞言皺起眉頭來，她不明白最近二丫為啥往林老師那走的那麽勤快，難道林老師又打起了二丫的主意？
“二丫去林老師又能學習又能吃飯你有啥好不高興的！真當咱們這是金窩銀窩，人林老師那啥不比咱們這強！”張老太太撇撇嘴，又找起兒媳婦兒的茬。
這句話正戳在文秀雲心窩上，她怕的就是這個。二丫和四丫不同，性子冷清，現在又和家裏置著氣，萬一林老師好言好語哄勸幾句，二丫便要跟著林老師走，那她可找誰哭去！
“四丫……不，三丫，你去，你去把二丫叫回來。”文秀雲慌張道。
三丫嘴巴撅的更高，嘟囔道：“幹嘛老讓我跑道啊，我不去。”
張老太太不知文秀雲的苦處，只以為兒媳婦在和她作對，眉毛倒豎就要拍桌子。
四丫趕緊攥住張老太太的手，笑道：“奶奶！爸！你們怎麽回事兒，媽的意思是今天是大姐夫和大姐回門的好日子，一家子湊一起熱熱鬧鬧吃頓飯多好。二姐怕是學習學成書呆子了，這時候還要往林老師那跑，我這就去喊她回來，你們先吃，我快去快回。”
說罷便拿起床上的紫花大棉襖披在身上快步出了門。
張來福舉起小酒盅跟鄭輝煌碰了碰，笑道：“嘿，我這老閨女比她三個姐姐加起來都知道事兒。”
鄭輝煌雙手拿著小酒盅挨著老丈人的小酒盅底兒碰了，抿了一口便放下，和老丈人一起誇起了四丫。
他心裏念四丫的好，便不愁嘴笨無話可說。
爺倆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興起，娘幾個這才拿起筷子開飯。
今兒個天氣好，幫令海洋看院子的幾個小公安閑得發慌，在院子裏踢起了毽子。才踢沒多大會兒，張二丫來了，幾個小公安使出渾身解數，把毽子踢出百般花樣兒，果然引得張二丫駐足。
“二丫，一起來嗎？”陳建剛一邊說一邊正踢反踢圍著張二丫轉了個圈。
二丫靦腆的沖幾人微笑，視線在其中一個長相十分斯文的小夥子身上停留幾秒，這才對陳建剛道：“不了，我不會。”
陳建剛熱情的道：“這有啥難的，來，我教你。”
話音剛落，又一個小夥子殷勤的上前接過二丫手中的書包，“他教不會你還有我，保證你不出三天就能出師。”
“誒，我是來找林老師學習的！把書包還我！”
二丫一聲嬌嗔，幾個小公安更來勁了，見二丫追來，把她的書包你傳我，我傳你，哄鬧道：“哈哈，你學會了就還你！”唯獨趙宇不參與其中。
“你們！”二丫咬著嘴唇站住腳，用眼神向趙宇求救。
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如果說袁震是二丫的第一棵樹，那麽趙宇就是二丫的第二棵樹，俗稱備胎。
這些日子以來，二丫把幾個小公安的家庭背景了解個大概，趙宇的家境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當然，趙宇跟袁震沒法比，但當她的跳板足夠了。
“別鬧了，非得等林老師發脾氣你們才好受？把書包還二丫。”
趙宇儼然是幾人裏的小頭頭，話一出口，趙建剛就把書包搶回來塞到二丫的懷裏。
二丫抱著書包，走到趙宇面前，距離近得暧昧，她低下頭，露出白皙的頸項，小聲道謝。
“客氣了。”
趙宇被二人間過分親近的距離弄得不自在，恰此時院門響了，他趕緊抽身去開門。
二丫暗暗皺眉，見來人是張四丫，心上便更不痛快了。
“哥哥們好，我來喊二姐回家吃飯。”
四丫人美嘴甜，天生的白皮子因冬日裏不出來被捂得更白膩，巴掌大的瓜子臉還有些嬰兒肥，著實惹人喜愛。
趙宇揉揉四丫的板寸頭，從兜裏掏出幾塊牛奶糖遞給她，道：“在這吃吧，一會大國營的飯就送來，林老師老念叨你，正好陪陪她。”
“謝謝趙宇哥，改天我們再來，今兒是我們大姐回門的日子……”
四丫話未說完，二丫急忙為自己辯解，幹笑一聲道：“我過來問林老師道題就回去，你催的倒挺急，我不是和三丫打過招呼了嘛。”
二丫一番話把自己摘的幹凈，還埋怨起了四丫。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四丫勾勾唇角，道：“二姐下次錯開飯點兒請教問題，就省得罰我跑這一趟了。”
二丫聞言，臉騰的紅了。
105張大丫回門（3）
老張家午飯開得早，為的就是能多和女兒女婿多聊會子。
為人父母總是有操不完的心，閨女打發出去了開始擔心她得不得婆婆的眼，能不能拴住男人的心，可這些短時間看不出什麽來，現在首要緊的是小兩口的營生。
張來福坐在床上撓撓頭，道：“輝煌，雖說你和大丫是新婚夫妻，但是按你們家的情況，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要養活，何況你們正年輕，用不了多久大丫給你們老鄭家添了丁，再像從前那樣吃上頓沒下頓得過且過的不是個事兒。”
坐在張來福身邊寫練習題的四丫聽張來福一本正經的教育起女婿，不由得一笑，敢情她這個便宜爹只要事兒不安自己身上，就是個明白人了。
鄭輝煌推推眼鏡，坐直身體，認真答道：“爸，我是這麽打算的。出了我爹治死人那事，我在小王村的醫術是沒人信了，我要跑外邊去給人瞧病才能掙上兩錢。可出去一趟不容易，而且藥材有限，做好的膏藥也有保質期，所以最後也就落個吃飽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家裏給我們的自行車，我少說能多跑兩地方，再有……再有……”他不好意思的微低下頭，繼續道：“再有大丫把自己的體己錢都給我了，我能多弄來些藥材，做得多賣得多，咋也能養活家裏幾個人了。”
大丫怕娘家人看輕了鄭輝煌，趕緊回護道：“沒有都給他，我們給幾家親戚買回門禮就花了不少，不剩啥了。”
這時蹲在火爐旁取暖看書的二丫忽的插嘴，不陰不陽道：“呵呵，這些年大姐在家裏裏外外幹了不少活，竟然一點持家之道都不懂，手裏才有兩活錢就大手大腳的灑出去，不知道親娘怎麽看你這新進門的媳婦兒。”
這話不僅打了大丫的臉，連帶著也打了老張家一眾長輩的臉。閨女不會持家，那是娘家沒教好，婆婆要是刁鉆起來，笑話就笑話新媳婦和她整個娘家。
張老太太和張來福登時臉上就不好看了，文秀雲不知該先勸哪頭，急的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大丫被二丫說的下不來臺又無從反駁，鄭輝煌忙道：“不能怪大丫，回門禮是我去買的，就想著給家裏多買些實惠的東西才好，下次一定記得量力而行！”
四丫啪的把作業本合上，笑道：“難怪這麽多人家上家裏提親，大姐只肯嫁大姐夫，單沖大姐夫對大姐這樣全心全意愛護，怕就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大姐夫為人隨親娘，樸實厚道，對家裏人都是實打實的好，想是大姐夫給幾家親戚買什麽回門禮，必經過了親娘提點的。”
“對對，四丫說的沒錯，該買啥的都是我娘提前囑咐好的。”鄭輝煌感激的看了看四丫。
說話是門大學問，話說得絕、踩人痛處不叫本事，話說得體貼到人心坎子上那才叫本事。
這回門禮買什麽，多與少，是新媳婦兒自己要求的，是男人主動置辦的，還是婆婆張羅大操大辦的，那可差著大成色呢。
同樣一件事，到四丫嘴裏便成就了兩家最大的體面，如冬日暖陽，誰聽了不歡喜。
更何況事實如此，鄭輝煌是把大丫排在自己前面的，又有了四丫幫腔，氣氛馬上又回轉回來。
張來福撇一眼二丫，“你不會說話就少說！”繼而又和顏悅色的對鄭輝煌道：“咱們接著講，要按你剛頭說的，一個月下來能有多少收入？”
鄭輝煌心中松一口氣，老老實實答道：“這個有時候多有時候少，之前合下來一個月能掙上二十塊錢，現在條件好了，咋也能多掙出七八塊錢來吧。”
張來福一聽立馬洩氣了，沒有一點談話的欲望。他是常年在外“豪賭”的人，七八塊錢對他來說真沒什麽意思。況小王村不怎麽樣的人家收入都二三十塊，鄭輝煌這樣的增收連脫貧都做不到啊。
文秀雲這些日子在外擺地攤，眼界開闊多了，聽了鄭輝煌報的數字更失望，又後悔把大丫嫁給了鄭輝煌，面上不敢露，只虛虛敷衍道：“挺好挺好，你們都年輕，慢慢來。”
張老太太在這方面倒是難得的開通，無所謂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過得好壞是你們個人的命，這世道總不能餓死人吧！想當年我和你們爺爺……”
“奶奶，打住！等過年的時候咱們再憶苦思甜開總結大會，現在主要任務是怎麽幫著大姐大姐夫一家脫貧致富。”四丫怕張老太太聊起來沒完，新媳婦兒回門講究天黑前回去，一會小兩口還要去給其他家送回門禮，嘮不了多會就要走，還是先說正事要緊。
眾人被四丫一本正經的話逗得哈哈大笑，張來福拍拍四丫的腦袋，笑道：“就你還懂得脫貧致富呢，從哪學的新詞就顯擺開了。”
文秀雲知道老閨女是有大主意的，不敢把她的話當玩笑話，問道：“四丫，你要是有什麽好主意趕緊說來聽聽。”
四丫無語，撥開張來福的手，站起身，手往身後一背，來回踱了兩步，道：“樹挪死，人挪活。”
鄭輝煌苦笑，道：“這個道理姐夫懂，但是現在姐夫折騰不起。”
他曾打算過搬到別的地方接著開小診所，可別說往鎮上搬，就是往富裕點的村搬，他都掏不出那個搬家錢，更何況萬一再讓人打聽到他爹治死人的事兒，那不是白折騰了。
四丫擺擺手，笑道：“姐夫，你的顧慮我懂，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二丫看著四丫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不屑，她知道四丫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只可惜今非昔比，令海洋不在跟前，在也不見得幫得上，而林老師近來對四丫也越來越淡著了，想走徐大夫的門路把鄭輝煌推出去，以此讓大丫兩口子脫貧致富，她張四丫好大一張臉吶！
二丫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笑意，她不會在這時候奚落，免得給他們提了醒。她要看四丫在眾人面前畫張大餅，要看這張餅響亮的甩在他們每個人的臉上！
呵呵，好戲，即將登場。
106天使投資人張來福（1）
“樹挪死，人挪活。關鍵在‘挪’字上，挪到哪裏，怎麽個挪法。”
“大夫治病救人，為的是服務於人。人都沒有，你服務誰去。”
“雖說大姐夫有門手藝在身，但老王賣瓜還知道自賣自誇，你不會包裝自己，再香的酒也香不出又臭又長的巷子。”
談話的技巧前世身為村長夫人的張四丫可謂深谙此道。她的語速比平時慢一些，顯得沈穩，更容易讓人信服。一針見血找出問題，引導屋子裏的人順著她的思路思考，每提出一個問題，她的眼神便掃視一圈，讓每個人都感覺她看的是自己，自己是受重視的、自己的意見很重要，只要有了參與感，或多或少就有了責任感，這是促成談判成功的第一要素。
眾人聽了不得不正視起眼前的小姑娘，她說話節奏讓人聽得舒服，又讓人覺得言之有物簡單易懂，入耳入腦。
“難處擺在明面上，不用你說我們也知道，你倒是說說怎麽解決啊。”張二丫笑著挑刺兒，難得給四丫當一回托兒。
四丫不再賣關子，直接了當道：“解決的辦法很簡單，也是擺在明面上了嘛。”
“我們這個地方經濟發展落後，交通不發達、流動人口少、人口密度低，不管村子還是鎮，都不是理想的創業地點，所以我們只能矬子裏拔將軍，選其中人口最多的地方。我看咱們縣城就不錯，比三水鎮遠不了多少，來回來去也方便。”
鄭輝煌馬上搖頭道：“不行，我去過縣城，那裏的人不認咱的膏藥，還不如在附近十裏八村賣得好。”
四丫笑了，道：“所以我說了，不管人還是產品都需要包裝。我們面對的三個難題相互交錯牽連，現在有個良方可以藥到病除，就看姐夫敢不敢用了。”
“啥、啥藥？”
“你快說啊！”
鄭輝煌和張來福異口同聲。
“去縣城租個房子開門診。”
話音一落，眾人皆皺起眉頭。
租房子，在這個年代這個落後地區絕大部分人腦子裏是完全沒有過的概念。他們過得再窮苦也沒想過逃出大山，也正是因為這樣，一輩子就只能窮苦著過。
“租房子？”張老太太哼了一聲，“家裏有房子憑啥外面租去？飯都吃不飽還租房子！還不如直接把老鄭家房子收拾收拾直接開呢！你可別給你姐夫出餿主意了！”
張二丫聽了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太高看張四丫了，還以為張四丫想到了搭林老師徐大夫那條線，原來是打上了辦喜酒收的那些隨禮錢的主意。
四丫笑著看了張老太太一眼，對鄭輝煌道：“姐夫，親爹因為日子過不下去帶著你們母子來到這，當時處境想必比你艱難百倍，但是他老人家不也挺過來了嘛。你現在有這麽多人幫你，只是往縣城上跑，你就不敢了嗎？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連這點魄力都沒有？”
鄭輝煌被四丫的話激得血熱，脫口而出道：“我有！”
大丫一心想著鄭輝煌，反倒比他清醒些，連忙道：“四丫，你快別攛掇你姐夫了。我們哪來的錢去縣城租房子，就是去了能保證門診開得起來？到時反倒背了一身賬。我既然嫁了你姐夫，跟著他吃糠咽菜我認。”
四丫挑眉，眼刀直劈大丫，立即反駁道：“大姐，你這個坐享其成的思想很危險吶。人這一輩子，說白了就是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賭局組成的。現在你們拿到一手的爛牌，打好就翻身，打壞又能壞到哪去？人都說居安思危，你們居危都不思安，和圈養的家禽有什麽區別？就算你們不為自己著想，難道就不為自己孩子著想？讓孩子也過你們現在的日子？”
“大冬天一雙棉鞋都穿不上？衣服上滿是補丁，棉褲連腳踝都蓋不住？養著幾頭豬卻到年時才有幾口肉吃？能上得起學嗎？能供他讀到什麽程度？”
“別說了！”鄭輝煌雙手緊握，咬牙道：“我幹！明兒我就去縣城上找房子！”
大丫扯扯鄭輝煌的袖子，面上全是阻攔之意。她雖被四丫的話打動，但她認為去縣城開門診簡直是天方夜譚！與其勾起鄭輝煌的心思最後落得空歡喜一場，不如一開始就沒這個想頭。
鄭輝煌拍拍大丫的手，溫聲道：“大丫，我不是一時沖動。就像奶奶說的，你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大不了連累你跟我一起還賬了。我若是這樣都出不了頭，沒法讓你過上好日子，你不要怨我，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補償你。”身為男人，他心裏一直憋著股勁兒，他知道大丫是多少人都求娶的好姑娘，嫁了他實在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可他被人笑話不要緊，絕不能讓人笑話了大丫，他要給大丫一個富裕的生活，不被笑話只被羨慕的生活。
話說到這份上，大丫怎麽還忍心阻攔，她沖鄭輝煌點點頭，眼中有信任有苦澀，更多的竟是甜蜜。
“大姐夫，你真好！”三丫像是看了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電影，激動的拍手叫好。
文秀雲被三丫一驚一乍的打斷思緒，責備道：“三丫！”
三丫滿不在乎道：“您別以為我沒正經話說，四丫能給大姐夫出主意，我也能！”見眾人都看向她，她才得意道：“縣城房子要是不好找，租不起的話，就讓大姐夫跟媽學，支個棚子擺地攤！”
鄭輝煌聞言失笑，道：“謝謝三妹，不過這可行不通。光賣膏藥還好說，要是開門診的話就得是全科，醫療環境一定要幹凈整潔，就連醫療用品都要定時消毒，否則就會引發感染。”
“這麽說，光籌備出租房子的錢還不行，你們用的什麽大針筒子啊、藥材啊都得用錢啊！”張來福撓撓頭，不自覺的就看向了四丫，問道：“這可是筆不小的數目，你讓你姐夫上哪弄這麽些錢來？”
別說誰家不是賺一分花一分，就是有也得看人家肯不肯借。
四丫大大的杏眼笑彎成月牙的形狀，回視張來福，“是呀，上哪弄這麽些錢來？”
“你、你看我幹啥？”
張來福眨眨眼，大感不妙。
107天使投資人張來福（2）
看張來福幹啥？
這個問題等送走了鄭輝煌小兩口，四丫拉著張來福去廚房單獨談話才回答。
爺倆兒一人一個板凳坐在竈臺邊烤手取暖，四丫輕飄飄吐出兩個字來，“融資。”
“啥？”張來福懷疑四丫說的不是中國話，不然攏共就兩字兒，他咋半點意思都沒聽明白。
四丫故作高深莫測的樣子，笑道：“爸，天使投資人，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天使？”張來福搜腸刮肚，勉強給出答案：“外、外國的神仙？”
四丫強忍住沒笑出聲，不敢再兜圈子，直接說起了大白話：“哎呀，我這麽說您就懂啦。打個比方，這跟您出去賭博一個意思，但又比普通的賭局更有意思。”
一句話讓張來福精神起來了，兩眼放光的盯著老閨女，等她的下文。
“您在外玩的撲克、麻將、牌九之類的和它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
“從前是把籌碼壓在牌桌上，如今是把籌碼壓在人身上。看準了哪個人是可造之材，在他困難的時候資助一把，未來的回報可是不可估量的。這是長遠投資，放長線釣大魚！”
張來福明白過來了，敢情他的寶貝老閨女不是要替她大姐夫借錢，而是直接伸手要錢！
“嘿，小兔崽子，算計起你老子來了！”
“誒，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呀。”四丫壞笑道：“您想吧，古代的什麽地主鄉紳看著哪個窮書生不錯，都樂得施舍錢財，若他日金榜題名，一高興連自己閨女都許配給人家。以古人的智慧，就足以證明這事兒幹的過。”
張來福道：“我可不是啥地主鄉紳，就趁個閨女，還早早兒的舍給鄭輝煌了，你跟我說這個沒用。”
四丫不以為然道：“您是一家之主，跟您說怎麽沒用。就是因為您閨女早成了鄭輝煌的人，您才應該傾囊相助啊！您不用閨女套牢了人家，將來人家發達了，何必娶張大丫？不知多少李大丫趙大丫等著嫁人家呢！”
張來福氣笑了，道：“那你能保證他一定發達了？”
四丫反問道：“那您能保證牌桌上只贏不輸？沒有風險的事反倒沒了樂趣。”
這句話說的張來福一楞，正說中了賭徒的心理。
四丫接著又捧道：“別人都說咱們老張家就屬您最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樣樣都占了，說我媽嫁您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可我不這麽認為，別說咱們老張家，就是放眼整個小王村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您了！您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典範，普通人看不懂您心中溝壑。”
“啥？勾啥？”張來福臉上發燒，腦袋發熱。
“就是說您有遠大抱負，一般人就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您不一樣，您想的是做一番事業，帶著全家翻身奔小康。您的事業不在山前山後的泥土地上，而是在偉大的社會主義新興產業上。這麽多年來您一直懷才不遇，這次碰見可以小試牛刀的機會，為啥不試試？省得讓哪些碎嘴子們老背後笑話咱們家。”四丫心說要是跟前有瓶子白酒，邊灌邊嘮，就更省口舌了。
其實不用酒張來福就飄了。打出生以來就沒人這麽奉承過他，還奉承的這麽恰到好處，本來一直處於混吃等死狀態的他忽然生出滿腹委屈，錯覺自己確實是有遠大抱負的，奈何無人懂他，現在可算遇到一個知音了。這個知音還是自己的閨女，那種感覺是感動中摻雜著驕傲，別提多讓他舒坦了！
“中，試試就試試！”
辦酒席的錢從外面借了二百，明就得趕緊還給人家。剩下的錢一半在張老太太手裏，一半在張來福手裏。他本打算拿著這些錢過年的時候好好耍耍錢，現在看來是不能夠了。
張來福索性大方道：“我手上還有四百塊錢，明就給你大姐夫送去。”
四丫面露不屑，故意誇大道：“四百塊錢夠幹嘛的？也就幾把牌的事兒！您好意思管這點錢叫投資？”
張來福玩牌雖然有大有小，但四百塊錢絕對不是幾把牌的事了，可他不好在“知己”面前掉份兒，嘬著牙花子道：“一會我跟你奶奶說說，讓她老人家再拿出二百來！”
“拿二百幹嘛呀？給我奶奶留那二百也不能錢生錢，何況咱家過年也沒啥花銷，根本用不上，直接都要過來得了。雖然八百不多，但是好歹也能頂一陣子。不過話說回來，等我大姐夫一緩過來，幾個月後到咱手上的可就是這個數了。”四丫說著兩只白嫩嫩的小手在張來福眼前比了個八。
張來福驚道：“啥？幾個月就能還上八百塊錢？”
四丫搖搖頭，笑說：“看清楚了，這是幾個八？”
“兩、兩個……那就是十六百？”張來福咽了口唾沫，目不轉睛的盯著四丫。
“一千六百塊人、民、幣！”
“走！找你奶奶去！”
夜深人靜，家家戶戶都歇覺了，唯獨老張家不消停，大晚上的傳出一陣陣幹嚎。
沒多會，他家的兒媳婦文秀雲被發配到小屋，和閨女們一起睡。大屋裏只剩下在地上打滾蹬腳的張老太太和她老人家最疼愛的老兒子張來福小孫女兒張四丫。
又過一陣子，幹嚎變成了數落，數落變成了妥協，終是歸於平靜。
黑漆漆的屋子裏，四丫和張老太太睡在大床上，擠在一個被窩裏，仰著小腦袋瓜，眼中有水光閃動，對張老太太小聲道：“奶奶，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您。”
四百塊錢，她知道這對面前的老人家意味著什麽，張老太太的這種妥協無疑是很大的犧牲。不管曾經在心理上多排斥多不認可張老太太，但此時此刻起，來自未來的張四丫，都打心底承認了，張老太太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奶奶。她在八十年代的小山村裏，並不孤獨，有很多人愛她。
“哼，別給我灌迷湯。”張老太太把小孫女兒攏在懷裏，被子又往那邊抻抻，給她捂得嚴嚴實實的，這才道：“明兒個送錢我跟你們去，必須得讓鄭輝煌白紙黑字打欠條、按手印！你個胳膊肘朝外拐的東西，將來他要是還不上錢，我就把你賣了換錢！”
“嘻嘻，行。那明天開始我就多吃點，爭取多長些肉壓秤。”
“啐，真到那時候，我先把他們兩口子賣了！”
“可別，那時候大姐大姐夫都給您生重孫子啦，您就舍不得了，還不是要賣我。”
“重外孫哪有你……嘿我說，你小外甥小外甥女還沒影兒呢，你就開始跟他們爭嘴啦？”
“噓，您小點音兒，別把我爸吵醒了。”
“哎，咱也睡吧。”
108萬事俱備
縣城平慶大街，四喜胡同。
文秀雲領著張四丫站在一個獨門小院門口指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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