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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獨為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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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緣司,內司, 西廂蕪菁苑。

這裏是專門用來接待貴客的別苑, 天地靈寶, 奇巧珍藏,異獸神鳥,滿目皆是, 看多了甚至有些眼花繚亂。

苑內花架下, 有個白衣蒙面的女子正拿剪子修剪枝椏。她身材高挑,但是極為消瘦,胸前不見一絲起伏,眼下綴著一粒淚痣,頗有幾分含愁欲泣的單薄感。

花架外面,侍奉著兩名身著黑袍的天殊宮弟子。

“夜行天呢?”白衣女子剪去一根枯枝, 小心地放在布上。

天殊宮弟子到她面前, 跪地恭聲答道:“啟稟聖尊, 夜魔君剛剛動身去荊谷。”

“我已經回來了。”

空氣中撕裂出一絲黑暗, 夜行天的身影一點點浮現。

他稍稍躬身:“諭主。”

“做什麽去了?”白衣女子又剪下一根長歪的枝條,和那根枯枝並列放著,“不是說了祭典開始之前, 都給我好好呆在萬緣司嗎?”

“清明之前去荊谷惹出點亂子, 我怕他脫不開身……”

“哢嚓!”

白衣女子剪下了一根完好的枝條,發出清脆聲響,夜行天立即息聲。

聖尊們都不喜歡聽解釋。

“行吧。”白衣女子語氣平淡,“清明是怎麽回事?”

夜行天把情況說了一遍。

白衣女子扔下剪刀, 將放著枝條的布裹起來,也沒有特別的反應。

“諭主不擔心嗎?”

白衣女子輕笑道:“清明不是什麽長情的人,等他小脾氣下去就好了。倒是你啊,月昭……”

她忽然擡眼,瞳子深黑無光,卻有兇險的萬丈波瀾。

夜行天迅速低眸,不與之對視。

“你去給我把這些扔一下。”

白衣女子將手裏裹了枝條的布塞給他,本要說的後文就在剪子的開合聲裏戛然而止了。

夜行天身影消失,再無二話。

白瑯和琢玉在平原上走了一會兒,天光乍破,四處都是厲兵秣馬的跡象。

她有些擔憂,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也許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明顯的戰爭前兆,也許是預感到未來可能與這裏的主人有合作,總之就是覺得惴惴不安。

“如你所言,虞病已經在準備突圍舊格局了。”

“還不好說。”琢玉擡扇遙指,對面是一座方方正正的青石玄玉殿,與周圍雜亂無章的建築格格不入,“去那裏看看。”

“是虞病的居所嗎?”

青石玄玉可以聚天地靈氣,對修行很有好處,價值不菲,一般人都是做成玉佩隨時帶著。能拿出這麽大一塊建房子,真可謂是大手筆。這座青石玄玉殿雖然造型粗糙了點,但在一眾石屋木棚間還是鶴立雞群的。

琢玉笑了笑:“若是虞病的居所,那此人也不過爾爾。”

白瑯若有所悟。

臨近青石玄玉殿,白瑯聽見高昂清亮的誦讀聲。

“天清地明,日月輝晨。灌我五體,光赫玉清……”

琢玉也停下聽了一會兒:“在講法吧……還是在講靈虛門的典籍。”

靈虛門道場極多,每年還有無數得道高人在外專門負責講法傳道。所以如果散修要學最正宗最高深的仙門典籍,肯定是從靈虛門學起。

白瑯以前覺得太微是想給天下蒼生指一條長生路,結果他說:“靈虛門典籍那麽多,平攤下來正陽道場每人能有個幾千本。就把那些書擱在禁制裏,它能下崽兒還是怎麽著?不如統統教出去,到時候天下道統師法靈虛門,我就是天下人之師。”

真真是傲慢。

白瑯往裏走了一點點,看見青石玄玉殿內坐著很多少年少女。他們衣著樸素,眸光閃亮,渾身充滿了朝氣,修為有些參差不齊。

“大量諭主受萬緣司驅逐,不得不開始奔逃。他們中有些並非孤家寡人,而是拖帶著親人孩子。所以荊谷中才有那麽多普通修者,還有專門建起來給孩子們講法的青石玄玉殿。”

白瑯點點頭,回望一眼外面那些臨時搭建的屋子。

“虞病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是啊,比想象中要成熟。”琢玉言語中透著欣然,白瑯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能偷偷坐進去,試探一下傳法之人嗎?”

講法的人坐在一扇屏風背後,被傳法大陣籠罩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不行!”

琢玉摸著扇柄:“聽講法的人不少,你與他們年歲相近,直接坐進去不會惹人註意的。”

“那你呢?”

“自然是在一旁為你保駕護航。”

白瑯確實對屏風後這人十分好奇,於是信了琢玉的邪,偷偷溜進青石玄玉殿裏,坐在後排中間的地方。很快她就發現琢玉是誆她的,因為屏風後這人講到一半就自己走出來了,根本不用她試。

此人面容清臒,眼睛狹長明亮,似有棱角,但是又身著一襲玄衣,暗綠色奢華底紋,將身上的銳氣徹底埋下去,沈澱為讓人不安的壓迫感。乍一眼看過去,很難辨清楚性情,但白瑯覺得他應該出身名門。

白瑯回頭看了幾次,可是境界不夠,看不破玉清真王律,根本找不到琢玉人在哪兒。

“不要開小差。”

一個低沈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白瑯瞬間回到在煌川聽長老講法的時候。她本能地挺直了腰桿,不敢亂看。

負責講法的男人盯著她頭頂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是剛進來的?書呢?”

白瑯只想把琢玉揪出來打一頓:“我……那個……忘帶了。”

沒想到這個男人特別認真:“你面孔有點生,是不是不常來啊?家裏有什麽困難嗎?”

“有、有點……困難……”白瑯一緊張就胡說八道,“那個……我家裏有兩個小孩子要帶,有件貴重的法寶要溫養,有一位脾氣不好的長輩要伺候,有只容易掉毛的坐騎整天要餵,有位事兒多的房客要催租子,還、還有很多壞鄰居,得防著……”

這個男人沈默了一會兒,打斷道,“行了,待會兒你留一下,我把漏掉的內容給你補上。”

白瑯作為外門弟子中墊底的存在,以前可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麽好的待遇。

她十分感動地拒絕了:“我家事兒多……沒時間……”

“無妨,結束後我陪你回去看看,若有什麽需要,我會讓魏掌櫃幫忙解決。”

魏掌櫃應該是魏不笑,也就是封理人。

白瑯覺得荊谷掌事的對底下人確實不錯。

“說了不要走神。”講法的男人往她桌上敲了一擊,嚇得她差點叫出聲。

講法結束之後,除了她還有幾個年輕人一起留下,都是天賦欠佳,悟性不好的。白瑯聽他們管講法的男人叫“公子”,話語間有種發自內心,油然而生的敬重。

因為白瑯自己水平也就那樣,所以聽境界高的人講法都差不多,希望藏身暗處的琢玉能聽得出個所以然來吧。

好不容易熬了兩個多時辰,白瑯頭發都掉了一大把。

“等等!”

白瑯想走,結果公子把她叫住。

“我陪你回趟家,如果有困難……”

“不用了!”白瑯在這兒哪有家給他看啊。

公子微微皺眉,不知道是不是起疑了,幸好這時候負責“保駕護航”的琢玉終於出現了。他換了身打扮,眉目溫潤,書生氣很濃。

白瑯連忙跑到琢玉身邊:“那、那個,我家裏人來接我了,不勞公子擔心……”

琢玉順手摸了把她的腦袋:“嗯。”

白瑯氣得一跺腳。

公子看著琢玉微微皺眉,目送他們兩人離開後又繞過屏風,屏風後居然還有一人。

此人年紀不大,也就十八。九歲。他身材高瘦,縮著肩,拿了卷書在看,額發遮住眼睛,一副很沈默的樣子。

“谷主。”公子略一拱手。

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居然就是谷主虞病,他起身還禮:“公子不必多禮。方才兩人就是與衣清明對峙之人,沒想到他們去而覆返,還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金姐姐沒有查到線索,那個諭主天權甚偉,要當心啊。”

“男子是言琢玉。”公子聲音溫度驟降,“另一個女孩子應該是諭主……言琢玉護她護這麽緊,若不是她的器,那就是受了靈虛門之命。”

“那女孩子是不臨城城主嗎?”

“不是。”公子略微思索道,“谷主,你要準備與靈虛門進行接觸了。”

離開一段距離之後,琢玉忽然說:“我覺得公子好像認出我了。”

白瑯懶得理他。

“你不管換多少張臉,一身風華還是很難掩飾的。”

“謝謝。”  ???

白瑯氣不過:“其實就算掩飾氣息、改換面容,也可以憑借步態、手勢、表情細節,來辨認一個人的身份……”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

琢玉回過頭看她:“怎麽?”

“我知道公子是誰了。”白瑯猛然擡頭看著他,“瑤池宴客的時候,就是他假扮成白嬛接待的我們。”

那個步態,她一直記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股股民的心意已經收到,東王聖公誕辰副本還有機會出現。

姜月昭是真名,這個其實也不難猜。

他跟衣清明是師兄弟,兩個人同字輩,末字都是帶日字旁,一個昭一個明還對仗。解輕裘跟他們字輩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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