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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旅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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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蒸騰,波紋搖蕩,花瓣在水流渦旋處打轉。

姜錦年勉強回應道:“你不要再訓我了。”

她身體力行地勾住他脖子,整個人像是掛在他身上。她發聲緩慢而清晰,細微纏綿地喊他:“傅同學傅同學,你現在消氣了嗎?”

傅承林卻道:“你剛剛送我貝殼時,叫得不是傅同學,怎麽改口了?”

他似乎得理不饒人:“這件事不能輕輕揭過,你得認識到嚴重性。玩也好,鬧也好,你的安全是第一位……你在聽我說話麽?”

姜錦年其實正在傾聽。

但她趴進他懷裏打了一個哈欠。

於是,他懷疑她認真嚴肅的程度。

姜錦年十分識趣:“老公我們洗完澡就去睡覺吧。”

傅承林用手臂攏著她。她掬一捧溫水,憑空撒開,脫離他的束縛。他不再追了,端起玻璃杯咽下半口酒,掌中還握著她送來的小貝殼。

水色濛濛如煙雨,在燈光的渲染下,視野越發茫然模糊。

姜錦年停靠岸邊,扭頭看他,他目光一瞬不離地凝註於貝殼……她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得更歡。她重回傅承林身邊,捧著他的手腕,從他的杯子裏喝酒。

“青葡萄酒,”她品出滋味,舔了舔唇,“酸酸甜甜的。”

傅承林沒接話。他拿起瓶子,繼續往玻璃杯中添酒。

當夜,姜錦年和傅承林同床而眠。

她意興闌珊又睡不著,開始了酒後的胡言亂語:“你的手呢?你沒抱住我。”

傅承林輕按她的後背:“不是在這裏麽?”他用另一只手覆蓋她的眼睛。她還是不甘願睡覺,雙眼一眨一眨,睫毛來回掃刮他的掌心。

那種微癢的觸覺逐漸擴散,向縱深處蔓延。傅承林收回唇邊的笑意,直接提醒她:“已經十一點了,你再不睡,天要亮了。”

流風穿越半開的窗戶,帶來清透的氣息,讓人聯想到波濤拍岸,海闊天空。

姜錦年終於有了困意。

她說:“對呀,我要早起,六點起床。”

“那倒不至於,”傅承林悠然道,“你又不需要上班。”

他省略了時間狀語:你度假期間。

姜錦年不分青紅皂白一口咬定:“誰說我不需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上班。”

傅承林讚同她的觀點。他也非常重視工作和效率。他還沒出聲回應姜錦年,她就半坐起身,揪住一個枕頭,袒露道:“我想做基金經理……”話說一半,忽然沒來由地退卻:“做不好,還要再熬幾年,投資策略和人際交往都必須學。”

傅承林順著她的意思,鼓勵道:“別考慮那麽多,我相信你會成為第一流的基金經理。”

姜錦年嗤笑。

她怏怏不樂地蜷作一團,傅承林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問:“打賭嗎?”

她點頭。

他又問:“賭什麽?”

姜錦年嗓音含糊:“不知道。”

傅承林使用一套奇特的邏輯,詭辯道:“賭你自己吧。這件事的本身,取決於你,應當賭你自己。”話沒說完,他打開手機錄音。

他還拿出另外的條件引誘她:“我要是輸了,我可以……”

姜錦年湊合著理順了前後關系:傅承林的意思是,假如她成為第一流的投資經理,那麽……那麽她就把自己輸給他了。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賭約?

她不同意。

她打斷傅承林的話:“我才不屬於你。”

傅承林從容不迫地應答:“所以,我和你打賭。”

姜錦年點一下頭,心想也是。

“賭不賭?”他忽然翻身,端正地坐起來,視線並未移開,依舊鎖定了姜錦年,“你不敢答應,我也能理解。我知道,你對自己缺乏信心,我們可以循序漸進,慢慢培養你的信心。”

他說得無比誠懇認真。

姜錦年不由得陷入一陣反思,進行剖析與自我剖析。最終,她主動與他雙手交握,像是江湖上兄弟結拜般義氣隆重:“我答應你。”

傅承林顯露本性,反扣她的雙手。

姜錦年後知後覺,仍然沈浸在思索中:“做這一行的人,基本都很努力,很用功。再加上他們學歷好,起點高,競爭就更激烈了……我從前聽別人說,高考狀元沒什麽了不起,他們在大城市混不下去,還有回鄉下殺豬種地的。其實歷年樣本容量那麽大,涵蓋各省,也涵蓋各種職業,這都很正常啊。不少成績好的人,都特別勤奮,這一點無法否認。”

傅承林卻道:“除了勤奮,還得有天賦、技巧、運氣、團隊協作。”

姜錦年深以為然。

秒針無聲地旋轉,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她斷斷續續和他說話,很快就倚靠枕頭睡著了。

傅承林發表了兩句時勢見解,再沒有任何聲音回覆他。

他側頭看向姜錦年。

她趴在床上,被子遮擋了她的後背,細滑的肩膀光.裸在外。傅承林深知這種睡姿不好,擡手試著挪動姜錦年。她清醒了幾秒,混沌困倦不肯睜眼,自行摸索到傅承林,竟然就十分積極地貼過來,安安靜靜地貼在他懷裏。

他拿被子裹緊她,自言自語道:“晚安。”

第二天早晨,姜錦年從浴室出來,瞧見傅承林正待在院子裏,曬著太陽。泳池邊上放了兩張躺椅,他坐於其上,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

姜錦年換了條裙子,開開心心去找他。

他立刻提起了昨晚的賭註。

姜錦年懵懂片刻,先是冷笑,隨後當場耍賴,死活不肯認賬。

傅承林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他漠然掏出手機,回放昨晚的錄音,姜錦年聽完全部對話,不知所措地幹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們今天有什麽活動安排?”

傅承林不急不緩地回答她:“出海,海上快艇釣魚,釣完回來,明天去坐潛艇。”

姜錦年歡快地跳進屋子裏,翻找傅承林的箱子和櫃子,果然發現了他準備好的釣具與餌料。姜錦年把這些東西拿出來,裝進一個長方形的大包,扛在肩膀上,就和傅承林一起出門了。

她一路上還哼著歌,曲調輕松,間雜著中文英文西班牙語。傅承林問她:“從哪兒學的西班牙語?”她誠實地說:“在美國呀。他們的第二大語言是西班牙語,我念研究生的時候,學校免費提供服務,我就去學了一年。”

傅承林記得,她之所以學會了游泳,也是因為學校有選修課。

他覺得她真可愛,但凡有一點機會,她便要嘗試抓住。

姜錦年沒留意傅承林的眼神。她望見了游艇,扛著包裹飛奔而去,跑到半程,忽然折返回來,又一次停滯於傅承林身邊。

她說:“我今天乖一些,我不亂跑了。”

傅承林表揚她:“很好,我非常欣慰。”

姜錦年謹慎地詢問:“這艘游艇是你的嗎?”

“當然不是,”傅承林否認道,“不是我的。我並不喜歡燒錢,日常生活比較節儉。”

他這麽幹凈利落地撇清關系,反而讓姜錦年心生狐疑,越發猜忌這艘船和他有關聯。果不其然,她通過信息檢索,找到了一則幕後消息——傅承林是這家游艇公司的投資商。

她無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船上有三個工作人員,兩男一女。眾人瞧見傅承林空手而來,姜錦年扛著一個巨大的包裹……只當姜錦年是傅承林的美女秘書,還特意和姜錦年說了一句:“你們老板的房間有三個,船艙中部是餐廳……”

姜錦年搖頭道:“他不是我老板。”

傅承林接話:“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夫人。”

姜錦年正想說一句誰是你夫人?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今早過來時,想奪走她肩上的行囊,她偏不給,他好像就有點介懷了。

而今,她放下背包,清算寶物一般,將釣具和魚餌一字排開。

駕駛員就位,船艘開動。

傅承林慣用一種方式,叫“路亞釣”——路亞釣的意思,就是拿仿生假餌掛在魚鉤上,借由快艇的飛速移動,假餌也會一路奔馳,吸引肉食性魚類進攻、繼而咬鉤。

姜錦年對此的評價是:“咬鉤的魚好慘啊,一口新鮮肉都吃不到,還會被陰險的人類抓住。”

傅承林附和地嘆氣:“確實可憐,那我們不釣了,單純地賞賞海景。”

姜錦年制止:“不要嘛,你讓我長長見識……抓到小魚苗,或者什麽珍貴種類,我們就放回去。”

傅承林熟練地揮竿下海。姜錦年有樣學樣,拿起另一只魚竿,模仿傅承林的一舉一動,她學得極快,內心雀躍表面淡然地說:“我感覺也不是很難,我馬上就能釣到魚了。”

話音未落,傅承林已經開始收尾,提竿,吸引船上眾人圍過來看——原來他釣到了一只海鱸魚。那條魚長約六寸,剛勁有力,躺在甲板上跳躍滾動。

姜錦年也不釣魚了,蹲在旁邊伸出一根食指,動輒戳一下鱸魚的胴體,讚賞有加:“不錯不錯,佩服佩服。經我鑒定,這條魚年齡適中,肌理強健,肉質鮮美。”

傅承林這時已經拿起了姜錦年的釣竿。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總之他沒過多久又釣上來一條,而且比船上的鱸魚更大更強壯。

姜錦年歡呼一聲,搶占功勞道:“你用了我的魚竿,那就是我釣上來的魚。我的魚比你大多了。”

傅承林側倚欄桿。他戴著鴨舌帽和黑色護目鏡,略略看她一眼,她就怦然心動。

可他竟然說:“強盜。”

說著,他又釣上一條魚。

姜錦年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拽出一只準備好的麻袋,把三條魚全部塞進去,振振有詞道:“今天我就坐一回莊家,取走你的本金,吃掉你的利潤,讓你認識到經濟市場的殘酷性。”

她一邊說話,一邊拎著麻袋逃跑。

傅承林不以為然:“我的本金多的是,隨便釣一釣,又是好幾條。”

姜錦年沒聽見他的炫耀。她來到了廚房,委托廚師烹調了三條魚,傅承林下來找她時,船艙裏飄出一股鮮香湯汁的海味。

日近中午,船上眾人一起吃飯。

姜錦年端著一個盤子,坐在甲板前方的躺椅上,欣賞著廣闊海洋與遠處綠洲。她咬一口魚肉,感嘆一聲:“我的天,真好吃。”

傅承林坐到她身側,問她:“開心嗎?”

“開心。”她垂首一笑,雙眼彎彎更像小狐貍。

傅承林也興致盎然。到了下午,他親自教她釣魚,不過釣到的魚都放生了,他們在傍晚夕陽落幕時返航。

長風迎來送往,海鷗鳴飛,晚霞與波浪同色。

傅承林背著漁具,向後伸出一只手,牽著姜錦年邁下臺階。上岸不久,姜錦年就開始探討今天的晚餐——她想吃水果碎冰。傅承林自然應好,帶她走向一家海島餐廳。

在他們的背後,斜陽落盡最後一點顏色。

黑沈夜幕悄然降臨。

傅承林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姜錦年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湊近一聽,只聽到電話裏的人十分焦急。

那人說:上市計劃恐怕要胎死腹中。

傅承林問他怎麽了?

那人回答:目前的情況是這樣,我們的兩位高層重要股東被牽扯進了一樁重大受.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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