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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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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錦年按下快捷鍵,切換回了財經頻道。

CCTV男主播的嗓音嚴肅正經,富有磁性,成功將觀眾從恐怖的氛圍中解救出來。

傅承林重新坐正,徒手拾起掉在身上的米飯和菜葉子。他那件外觀挺括的名牌西裝沾了油漬,導致衣服的顏色深一塊淺一塊,擦也擦不幹凈,只能晾在那兒。

姜錦年拿起幾張手帕紙,稍微幫他清理了一下。

傅承林慢條斯理地並攏雙膝,又揪住了自己的上衣下擺。他的局促和拘謹十分罕見,逗得姜錦年笑了一聲,挑弄般詢問他:“有什麽好怕的?那都是假的。”

她側身半傾,與他說話。

且因為他身量頗高,她不得不擡頭望著他。幾米之外的熒幕變幻,將她的側臉照得閃爍不定。她不自覺地眨眼睛,頻率大概兩秒一次,卷翹睫毛帶來浮動的淺影,虛添了點兒可愛氣質。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姑娘,在觀賞鬼片時,也能面不改色呢?

傅承林蹺起二郎腿,左手伸直,搭上了沙發靠背。

他說:“我見過一所被封禁的修道院。所有窗戶都蒙上了黑布,煙囪被釘死,正門掛著鏈條,後院鋪滿了碎石……荒無人煙,寸草不生。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立著四座十字架……按道理講,修道院周圍應該有墳墓和死屍,不過那裏沒有,我好奇死者都去了哪兒?”

他還沒說完,姜錦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扯過一張小毛毯,蓋在了自己的腿上:“大晚上的,我們換個話題吧。”

傅承林笑問:“你不是不怕鬼嗎?”

姜錦年咬了一下唇角,挺真誠地回答:“因為我調研過影視行業,所以我知道拍電影的流程。電視機裏的虛假橋段,再血腥也嚇不到我,最多讓我吃不下飯。”

傅承林了然道:“別人親身經歷的真實故事,你聽了還是會怕,是麽?”

他的視線定格於財經新聞,註意力跟隨著姜錦年:“我倒不覺得,你是真害怕。你的共情能力比較強,你把自己代入了講述者的身份,被他們的恐懼和慌張感染。”

姜錦年混不在意,扭過頭嘲諷一句:“反正我不會嚇得碗都掉了。”

她一提起這件事,傅承林就彎腰,蹲在地上收拾殘渣。他撿到了一個塑料袋,又把瓷碗碎片、剩飯剩菜挨個兒扔進去,還不忘和姜錦年說:“對不起,第一次來你家做客,我就打了你的碗,浪費了一碗糧食。”

嘖,真客氣。

姜錦年禮尚往來,有樣學樣:“對不起,第一次請你做客,飯菜招呼不周,又放鬼片給你看……”

她說著,離開沙發,往他那邊邁出一步。

地板膩了一層菜湯,油光水滑。她在無意中失足,腳底一軟幾乎要立刻跌倒,正巧傅承林離她僅有半尺距離,他動作敏捷地一擡手就摟住了她。

時隔兩日,他們的呼吸再度交接。

姜錦年的臉色泛起潮紅,只覺他的聲音和氣息都像是不規律的海浪,從空無處吹來,又向空無處吹去,連綿起伏,敲擊著她的潛意識。

她忽然有些懊惱憤怒,偏不接受他的幫助,掙紮著要脫開他的手。可他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被姜錦年扯著一同栽倒在地上。

他成了她的墊背。

他輕不可聞地嘆氣。

他似乎還念了一聲:“姜錦年……”

姜錦年緊張地跨坐在他腰間,問他:“你摔傷了嗎?你哪裏疼?是我不對,我忘記了地板很滑。”

姜錦年等待回音的那幾秒,許星辰忽然推開了臥室門。

許星辰本來真的不想打擾人家小情侶,但是剛才那一陣響動讓她沒辦法忽視。她從門縫邊露出小半張臉,偷瞄了一眼客廳的狀況,眼見姜錦年騎在傅承林身上,她幾乎看呆了,忙道:“你們繼續!繼續!”

傅承林擡起左手,掌心向上,手背搭住了額頭。這個姿勢令他看起來,有些消沈,有些低落。

姜錦年確信他是那種不會喊疼的人。

倒不是因為他沒有痛覺神經,而是因為他比較高傲要面子。

姜錦年連忙捧起他的臉,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尋摸,從他的後頸探索到頭發,還好他沒有流血,也沒有摔出一個包。

她緩慢站起身,彎腰向他伸手,要拉他一把。

傅承林卻道:“可能我沒傷在腦袋上,傷在了腰上腿上後背上,你不準備親自驗證麽?”

姜錦年冷漠地回答:“還會開玩笑啊,太好了,啥事沒有。”

傅承林果然坐了起來。他右手扶著膝蓋,左手揣進了衣兜,他半低著頭想說點兒什麽,又發現姜錦年返回了臥室。她找出一件嶄新的西裝外套。

她解釋道:“那天晚上在酒店天臺,你把外套脫給了我。我拿去幹洗了,今天正好還給你。”

她向他告別:“傅先生,我送你下樓吧。”

第二天上班,傅承林穿的正是姜錦年昨晚給他的衣服。

他今日與往常不同,左手沒戴表。不是因為他不想帶,而是因為手腕腫了,他就在辦公室裏抹一瓶紅花油,熏染得一屋子都是那種味道。

他的合夥人推門而入時,被嗆得抱怨了一句:“什麽味兒啊?”

這位合夥人名叫鄭九鈞,年方二十八歲,外形挺拔俊朗,背景廣泛深厚,父輩都是名頭響亮的大人物,因此他偶爾被同行稱作“鄭少”。

鄭九鈞和傅承林相識五載。鄭九鈞有關系和眼界,傅承林有思維和經驗,兩人一拍即合,遂成立了“靜北資產公司”,主營各類風險投資,並與多家機構簽訂了業務往來。

鄭九鈞最近看上一個P2P項目平臺,瀏覽了幾遍企劃方案,這才來找傅承林詳談。

因為他消息靈通,所以他還聽朋友說,傅承林勾搭了一個基金公司的美女研究員,這些天跑沒了影,都是為了享盡風流意,常宿溫柔鄉。

鄭九鈞悶咳一聲,開門見山地問:“你迷上了基金公司的小丫頭麽?”

傅承林放下紅花油,反問道:“哪兒聽來的消息?”

鄭九鈞不回答,只說:“無風不起浪。”

他捏著一沓報告紙,垂眸細瞧了一眼傅承林的左手。嘶,摔得怪狠的,腫了一大片,奇怪了,傅承林昨天還沒事,晚上跑去哪兒負傷了呢?

鄭九鈞稍一尋思,做出猜想:“傅承林,你們家的那丫頭不容易追啊。”

傅承林波瀾不興道:“追不上就算了。”

鄭九鈞頗感興趣,忍不住一探究竟:“她不是你的真愛?”

傅承林語調偏低意味不明:“人間沒什麽真愛。”

鄭九鈞問:“那有什麽?利益和情.欲?”

傅承林忽然笑得明朗,推拒道:“這話別問我。我的答案,你不想聽。”

鄭九鈞向後一仰脖,輕輕靠上了老板椅:“不跟你鬧了,承林,我說真的,P2P平臺的那個項目,你有空研究研究。據我所知,姚家人也在投資它……沿海一帶最先興起。”

傅承林卻道:“我們的公司成立一年半,很多事情急不來。”

傅承林聊天很有一套章法。在鄭九鈞面前,他能不繞圈就盡量不繞圈,因此鄭九鈞一直以為他是一個豪邁爽快又誠實的男人。

鄭九鈞也不瞞著他,實話實說道:“爺爺不支持我幹這一行。他們老一輩行軍打仗的人,都覺得金融不是實業,創造不了價值……我就跟我爺爺爭取,他老人家說,只要今年能混出個樣子,他就不再管我。”

傅承林轉了轉手中鋼筆,筆尖點在辦公桌上,問道:“爺爺口中的,混出個樣子,是什麽意思?”

鄭九鈞用手指比了個數字。

他本以為傅承林會立刻定下計劃,怎料傅承林不緊不慢地回答一句:“我們是人,不是印鈔機,這任務太艱巨……連我都要想一想。”

鄭九鈞暫時放下工作,轉而問道:“對了,承林,你喜歡的那個基金公司小丫頭……叫什麽名字?我幫你把把關?”

恰好傅承林的辦公室座機響了。他立刻拿起話筒,按下接聽,朝著鄭九鈞擺了擺手,鄭九鈞會意,沒再逗留於傅承林的辦公室。

但是鄭九鈞想知道的事,總能知道。

他下樓,找上了傅承林的司機。司機告訴他,那個姑娘名為姜錦年,確實非常漂亮,簡直一副花容月貌,說話聲音也好聽,清清脆脆像出谷黃鶯。

鄭九鈞又問,姜小姐家裏是做什麽的?司機答不出,支支吾吾一陣,透露了她住在普通小區。還說,昨晚上傅承林就站在樓道裏,等了她幾個小時,返回車上時,傅承林滿身油垢頭發蓬亂,左手扭傷還裝作沒事一樣揣在兜裏。

鄭九鈞疑心那姜小姐是窮人家的丫頭片子,仗著有幾分姿色,正在耍計謀、釣凱.子。

他很快找到了姜錦年的工作所在地。並且打聽到,她因為上半年表現突出,即將升任基金經理助理一職。

在某些基金公司,提拔流程依然十分保守,嚴格按照研究員、基金經理助理、基金經理的順序一路往上走。

姜錦年並不是羅菡手下任職最久的研究員,但她一定是被提拔最快的。當她收到公司的正式通知,她的心情就像七月驕陽,燦爛熱烈,照耀了一地金光。

羅菡笑著恭喜她:“你入職第一天,我就看好你,你的模型盤表現很不錯。你前天交給我的報告,我仔細審查過了,‘四平購物’股票值得納入重倉。你不信任龍匹網,我有幾個反駁意見,我準備再長遠觀察一個月,具體情況,咱們留到明天晨會上說。”

姜錦年連聲應好,再三感謝她的賞識。

羅菡點頭,接著道:“今晚我得加班。有個聚會,我想麻煩你替我參加……之所以不找別人,專找你,是因為那邊不僅有投資總監,還有靜北資產的人……你更熟悉一些,你有空嗎?”

靜北資產,是傅承林名下的公司。

姜錦年原本要推辭。但她今天剛升職,倘若一口回絕,並不明智。她琢磨了一會兒,終歸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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