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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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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遠初到大蒙,便被那裏呼嘯的北風給撂倒了。他在姑蘇待了太久,久得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凜冽寒風的滋味,身體上首先就敗下陣來,光榮發熱了。

大蒙原是大蒙的故都,大蒙被鐵真滅國後便被鐵真占領了,鐵真大汗共有三個兒子,派來管理原大蒙領土的兒子便是哈爾瑪王子。

哈爾瑪在雁門關與老將軍的一戰敗落後,便成了鐵真眾軍中的笑柄,他本人更是從炙手可熱的可汗下一任接班人選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小白菜。所以可想而知,哈爾瑪王子最近的氣不太順,而當他正好撞上病怏怏的蘇遠時,他那股不怎麽順的氣正好找到了突破口。

哈爾瑪首先是個習儒家學術的人,他自詡自己是個儒生,看了不少漢人的書。

但可能是因為鐵真沒什麽靠譜的老師,他只學了點皮毛,沒能學到什麽是儒家君子的翩翩風骨,倒是專心研究了一下各種偏門野史,專註於各種勾心鬥角的齷齪事情,學了點不怎麽上得了臺面的耍心眼手段。就這,還頗為自鳴得意,毫不避諱地說已經把中原文化研究透徹,融會貫通了。

所以哈爾瑪王子雖然生氣,但他堅信面上不顯山露水這一套,所以笑面虎似的,將蘇遠召來了他的寢宮。

蘇遠丈二摸不著頭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於是蘇遠只好拖著病體來面見這個據說“來葵水了”的王子。

哈爾瑪見蘇遠前來,屏退了下人,將跪在地上的蘇遠攙扶了起來——本來鐵真內部並沒有大洛那麽多繁文縟節的,但哈爾瑪王子是中原文化的堅定倡導者,所以他的帳下,別的暫且不論,就是規矩多。

蘇遠想自己這會應該做個受寵若驚的表情,這樣便比較有利於哈爾瑪王子後來的發揮,讓他好好演一場禮賢下士的戲。可蘇遠天生一張面癱臉,崩了很多年,實在不怎麽受他個人的主觀情緒調動。

蘇遠退了半步,向哈爾瑪行禮道,“謝殿下。”

哈爾瑪這場戲沒演下去,心裏愈發不順,險些連臉上這張笑面虎一般的畫皮都沒繃住。他這會也忘了是自己派人特地將蘇遠請過來的了,反而在內心埋怨那夥不中用的情報探子們,大老遠綁一個病秧子過來做什麽?放這礙眼嗎?

“蘇卿你千裏迢迢來到大蒙,吾甚是感動,像蘇卿這般的人才,可願去我大蒙軍營裏任職?”

他嘴上問著的是可願,語氣裏卻分明是不願就將你就地處斬的味道,蘇遠應了他,退了出去。

蘇遠走出哈爾瑪的居所,迎面而來的冷風劈頭蓋臉給了他一頓洗禮,蘇遠扶著豎在門口的石獅子,咳了好幾聲,他沒想到哈爾瑪這麽大個人了,居然還有著小孩子般的意氣用事的毛病,忘性還大,真是命好給慣出來的。蘇遠出師未捷,來到大蒙的這麽一個局面真的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蘇遠這個咳嗽比往常長了些,以至於有了些肝腸寸斷的意思。他灌了一嘴的涼風,心裏堅守著的東西一瞬間像是塌了,軟弱和貪戀來的溫柔見縫插針地團上來打算攻破他內心的防線,讓蘇遠想如這哈爾瑪王子一般,甩個臉色然後回汴京,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去做。

誰讓自己是屬於命不太好的那一撥呢。蘇遠嘆了口氣,理順了點心情,打算去找他的引路人,夏老板。

清晨,霧蒙蒙的,宋景照常去點卯,袖子裏還揣著他剛整理完的賬本數目。他一邊走著,一邊心裏憂慮著自己的腦袋到底還能安然放在脖子上幾天。可能是心裏的憂慮過重,於是宋景也就沒怎麽註意他面前的路——整天走的路說到底也沒啥看的必要。

那話怎麽說,走多了夜路就會碰鬼,宋景在這每天都點卯的路上,撞上了曾在姑蘇結過仇的陳思然……和撞鬼也差不了多少了。

陳思然身邊還站著個人,是老將軍曾經的副將,現今的大將軍,宋慈。

這倆個人撞哪個的效果都和撞了鬼差不多,今天一大早,霧蒙蒙的天裏,一下撞了倆。宋景覺得自己應該去道觀了求張符避避邪。

陳思然一跳眉,伸手將宋景攔了下來,“宋公子,好久不見了呢。姑蘇一別,一直沒能尋著機會去拜訪你,就連你的大喜事也沒來參加,真是失禮。”

宋景心裏梗著事,沒什麽耐心和人打太極,頗為矜持地笑一下,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沒想到宋慈也附和著陳思然添了一腳,“是的啊,忘了和宋兄道賀了,青梅竹馬,終成眷屬,真是令人心生羨慕。”

這幫家夥!一個兩個肚子裏都憋著壞,宋景硬生生吞了這口氣,把自己的心肝肺通通氣出了個窟窿。

“二人在我戶部門口堵人,所為何事?”宋景吐出了口白氣,大清晨的,溫度還低的很,霧貼在臉上,風一吹,刀割似的。

“我就是欣賞宋兄這種明人不說暗話的性格。你先去點個卯,然後我們再詳談,免得你誤點了。”宋慈笑彎了眼。

宋景點了點頭,進了戶部,先是派了個自己還算信得過的人,將賬目混著奏章交給了皇上,然後同徐圖之請了個假,去赴這兩人的鴻門宴。

三人進了酒樓,包了間包廂,再點些酒菜,看起來真的如多年老友久別重逢一般。

可惜這三個“多年老友”,面面相覷,誰都不想把自個兒的底透給對方,偏偏又想打聽到對方的底。三人話繞了好幾圈,還沒能點到正題上來。

宋景來時已經估摸到了這個情況,心裏並不指望,會過來不過也是因為自己實在是沒有根基,不願與人結怨這才捏著鼻子來的。他夾了一筷子菜往嘴裏送,炒的味道太重了些,吃了嘴幹。

店小二最後將一道松鼠魚端上了桌,陳思然追點了壺清酒,然後拿出了他生意人的魄力,先交了底。

“宋兄,我攔你也沒什麽別的事,就是當初,國難當頭的時候,陛下忽悠著我們買了不少國券,這下可得什麽時候還啊?你身為戶部的官員,能不能稍微透個底?”

哦,討債的。宋景冷漠地想,但又不是我欠的債,找我有什麽用?於是宋景掀起一個假笑,“陳老板家大業大還會在意這點小錢?你也知道我是戶部的官員,身為官員,我怎麽能擅自將國/家/機/密透露給你呢?”

宋慈幫倆人倒酒,滿上,笑著說,“陳老板的確家大業大,有道是民不與官鬥,要不是走投無路,陳老板又怎麽會拉著我來找你呢?”

走投無路?賣慘也要尊重事實吧?宋景嗤笑了一聲,國難當頭的時候,陳家仗著官府開出的綠色通道,不知發了多少國難財,現在居然還有臉來哭窮?這到底是個什麽品種的臉皮?

“陳老板將生意經營得風生水起,何來走投無路之說?”

“生意,買賣交易,要有買,才會有賣,有了本金,才能慢慢積累財富。我陳家確實投機取巧,但這不過是商人的天性,為何要對我們一家趕盡殺絕?”陳思然可能是喝多了兩口,雙目通紅,睚眥欲裂。

宋景臉上怔了片刻,他那轉瞬即逝的空白被掩飾得很快,可還是被一直註意著他的表情的宋慈給看到了。

宋慈在心底冷笑,他本以為宋景會是皇帝新養出來的忠犬,沒想到人家壓根不信任他,只是將他推出來擋刀罷了。

“上面那位,做得太過了,事還沒完呢,就開始殺驢卸磨了。”宋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總結道。

宋景抿了口茶,閉口不言,他是真沒想到皇帝會這麽做,他本人就是一個投機取巧分子,能做到今天這個地位全靠心狠手辣和命好。只要他們這群投機取巧分子聯合起來,老將軍拼了命換來的半壁江山一時半會還塌不了,兩邊都是需要休養生息的。宋景怎麽想,怎麽也想不通皇帝為何這時要窩裏鬥。

收了老將軍的兵權又如何,你上過戰場,帶過軍嗎?惹毛了這群人對皇帝到底有什麽好處,宋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只好將原因歸咎於皇帝常年信奉道術,磕煉丹爐子裏的不明丹藥磕多了,把自己吃成了個二五仔。

這麽算起來,自己就是二五仔的馬仔,不但靠著二五仔吃飯,還要隨時用命幫他擋刀以及背鍋?認識到這一點的宋景同陳思然一塊惆悵地喝起了酒來。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和陳思然宋慈等人終究不是一路人,合作不到一塊去。但皇帝這麽折騰下去宋景也實在不敢保證自己能有命去給他折騰。現在是休養生息的時期,不管是大洛還是鐵真應該都有經驗,誰也不會沒事找茬,偏偏皇帝要折騰……

偏偏這群投機分子還不能把皇帝給捋下去,因為名不正言不順。皇帝之所以能成為皇帝,也是因為他身上那點皇家的血脈。他們會怎麽辦呢?架空皇帝?可這瘋狗一般的皇帝損招奇多,想架空他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最終只會讓鐵真漁翁得利。

對了,他們為何要來找自己?自己不過是個小鑼鑼,哪裏值得新任將軍親自出面?

宋景盯著宋慈,他眼裏像是有著一汪幽深的潭。

作者有話要說:

三月盡量不咕,真的非常感謝直到現在還在看這篇文的小天使們,愛你們。

這是最後一卷了,我會盡量努力把故事講清楚的╰(*°▽°*)╯。

感謝包容,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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