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過年走親戚，葉情都會跟著去湊熱鬧。她倒不是欠那一頓飯，而是她要是不去就得一個人在家待著，而葉情不會做飯。

大年三十他們一家坐在一起聊天，葉情的父親便和她談起家族恩怨。可能每個家族，每個家庭都是有那麽些故事的，因此葉情聽得有滋有味。

葉情爺爺的爸爸是地主，而且是在那個年代頗有聲望的地主。但是後來因為家裏內部矛盾，爺爺的兄弟們都扛著槍爭家產，然後爺爺揮了揮手什麽都沒拿直接走了。葉情在聽到這裏的時候，覺得自家的爺爺頗有大將風度。

葉情的爺爺是凈身出戶，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葉情的奶奶，兩個人度過了大半輩子。葉情的爺爺其實有點小孩子脾氣，她見過爺爺的照片，年輕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太講究。

奶奶後來講了一個有趣的小事。那就是爺爺穿衣太不講究了，因此他有一次去買甘蔗的時候，賣甘蔗的以為他沒錢，爺爺也沒說什麽，就淡淡地說了一句這一車都給我裝了吧。

賣甘蔗的大驚失色。

爺爺回家是開心了，只是全家人吃了半個月的甘蔗。

奶奶說完這件事的時候葉情笑了很久，但是奶奶去沒有笑，葉情才突然反應過來爺爺已經不在很久了。

葉情的奶奶沒讀過書，大字也不識幾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正確書寫。因為窮了一輩子，性格也很市儈。但是葉情明白，一個承受了青年喪子，老年喪夫的人，必然有著旁人不可承受的魄力，畢竟那是一生堆起來的東西。

說著說著，葉情的爸爸也說了一件小事。那就是在他還小的時候，那時候家裏很窮，走親戚的時候他的小姨給所有的孩子都發了壓歲錢，但是就是沒有給自己的哥哥姐姐還有自己發錢。爺爺當時很生氣，帶著奶奶和孩子們就走了，自此兩家再不往來。

直到後來老了，沒有那麽鮮明的愛恨了，才重新走動，重新來往。

爸爸說，做人可以很窮，但是卻不能沒有骨氣。因此葉情就明白了自己身上那股子傲勁兒是哪來的，完全是家族遺傳。

葉情爺爺的那一輩其實是很窮的，到了父親這便也沒什麽家產留給他，好在葉情的媽媽也不是為了錢才嫁給葉情的爸爸的。

葉情現在還能記得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她記得自己是在一個租的房子裏住著，那時候他們家還買不起房。葉情的爸爸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忙於應酬，葉情的媽媽也總是忙碌，因此葉情一個人在家的日子居多。

只是她對這個時候的記憶並不鮮明，她最多的記憶還是停留在他們有了屬於自己的家的時候，葉情的媽媽因為租房子久了，因此晚上睡覺總有鎖門的習慣。

剛搬進樓房裏的時候，葉情清楚地記得那是個二手房，裏面的裝修粗糙極了。而且是在一樓，光線陰暗又潮濕。潮濕的地方蟲子就多，葉情記得自己總是被各種蟲子嚇得魂不附體。

葉情記得很清楚，她有幾件留到現在的玩具，還是奶奶從垃圾裏撿回來的。

小時候的家裏也不是那麽和諧，父母因為錢的事情經常吵架，母親經常一個人反鎖了門躲在屋子裏哭，那時候的事葉情還記得。整個屋子裏沒有光線，很昏暗，母親一個人在那默默地流淚，因此葉情很害怕自己的母親哭。

晚上，自己的父母總是忙於工作，很晚才回來。葉情一個人默默地開著電視，抱著一只玩偶到很晚很晚，不敢睡覺。

再往後就是葉情的父親失業，葉情的父親說那時候他只剩下一雙皮鞋，破了口子，沒有錢修。那時候葉情的父親挺頹喪的，他不願出去找工作，也不願意就這麽渾渾噩噩，還好那時候葉情的母親賺的多一點，能維持家裏的生計。

葉情的父親是個很有傲骨的人，只是時運不濟。

直到後來他有了現在的工作，慢慢地成長起來，終於成為了家裏獨當一面的人物。葉情總是覺得在外受點苦沒什麽，就是不能苦了自己爹媽，也很難過於父親的變化。父親是長大了沒錯，變得能忍會處事，但是葉情還是喜歡當年那個誰也不服的父親。

那才是本性。

直到後來，葉情家裏慢慢變好，變得該有的都有了起來，那些曾經痛苦的記憶埋在內心深處再也不被提起。

那些痛的記憶，埋在春的泥土裏，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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