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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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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小心你,他說你是個可怕的女人。”,程易軻聞到了方遙身上的香氣。

方遙反笑,並且還停不下來,就跟聽到一個極為難得的笑話一樣。

“你笑什麽?”,程易軻不悅。

“那是他沒有見過更可怕的女人。”,方遙眨了眨眼繼續說,“你小心我,是應該的,畢竟這個世上一個人如果需要手段去認識另一個人,那她一定是圖謀不軌。”

程易軻盯著她的眼睛看,眼下的她臉不紅心不跳,堂堂正正說完這句話,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方遙似乎領悟到他眼神裏的狐疑,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想,怎麽會有人做了壞事,還這麽囂張?”

“但願我沒有會錯意。”

“當然沒有。”

程易軻的喉結處略微動了一動,旋即他又說,“你很看懂別人的心思。”

任何一個女孩都能聽懂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特別是這句話是從你喜歡的人嘴裏說出,放寬心,這絕對不是一句恭維。

他的意思是,你十分有心計。

方遙並沒有像瓊瑤劇的女主角一樣,哭得梨花帶雨,一臉驚恐地否認。

她沒有否認,反而坦然地一笑,“是,我從小就是這樣,一開始被我的樣子騙了吧,以為我是單純又簡單的師妹?”

當年第一次在院系的晚會後臺上相遇時,方遙拿著化妝包進入程易軻的休息室時,便看到他被一群女生圍著,心生恨意的她偏偏往後縮,因為她比誰都清楚,程易軻在等著她手中的化妝包。

並且通過鏡面的一角,方遙知道程易軻註意到她,和她右手緊攥著的手拿包。

聽到方遙的話後,程易軻嘴角微擡了一下,仿佛腦海裏在尋找什麽場景一般,一開始?原來她對他不是日久生情,而是早有預謀,最後他深邃的眼眸再次回到方遙的眼中,“我可從不覺得你是什麽單純地小師妹。”

“為什麽?”,方遙覺得自己演起乖小孩,好學生這類的角色還是很得心應手的。

程易軻饒有意味地看著她,低下頭伏在她的耳邊,他下巴上深淺不一的胡茬紮在她的皮膚上,“你知道嗎?你每次看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你想勾引我。”

方遙用理科生的慣性,問了一句十分令程易軻羞恥的話,“怎麽會這樣呢?”

不知是在那個雜志還是報紙上看過,每當你看向你喜歡的那個人時,眼神是控制不住的。

你緊閉口唇,情緒保持得剛剛好,謙和有禮,溫柔似水。

但是你的眼睛騙不了人。

☆、21

特別是在x院新聞系每年舉行的學院聯誼會上,方遙穿著一身素凈的藍色長裙,身量芊芊,她在人群中回頭似乎是在找程易軻,可又不像。

她望向程易軻的時候,嘴角似乎在笑,似乎也沒在笑。

程易軻當時倚在二樓的扶手邊,眼神明亮的他低頭苦笑一聲,心中又有萬千不甘。

“方遙,這真是一個高明的手段。”

我承認,我中招了。

好了,他中招了。

始作俑者,卻一溜煙跑了,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方遙一時間懵了,話也說不出,只看到他深沈的眼神在凝望自己,就跟要看到她靈魂裏面一般。

程易軻是用手鉗制住她的手腕,並沒有實質性的下一步越軌行為,仿佛只是讓她認真地看著自己,他的聲音沙啞,仿佛如鯁在喉,“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方遙心裏一沈,沒回答,她想起那些在夜晚裏,在夢裏,破碎的情緒,突然一瞬間立體了起來,如同無數個碎片一時間朝著一個方向飛速地撲來。

果不其然,全部一個不剩地打在自己身上。

她靜靜地齒嚙著口腔裏的細肉,她感覺的到細微的疼痛,不過和那些黑夜裏的情感碎片比起來,不值一提。

一滴眼淚從眼角流出,直直地撞在太陽穴、耳朵裏,眼淚進入耳朵的時候,她感受到了短暫的耳鳴。

方遙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而哭,是為此刻狼狽的自己,還是謊言被戳破之後的膽怯和慚愧而哭泣。

亦或者,她是在為曾經的自己,哭。

程易軻深深地嘆了口氣,松開了鉗制她的手,竟發現她的手腕處隱隱出現了一圈的紅印子,印在她白皙纖弱的皮膚上顯得那麽觸目驚心,看著此時的他們,程易軻心想著自己一定是瘋了,這樣的行為用最冰冷的文字來形容,那就是“□□“,他沈默地閉上了眼。

“對不起。”

像是放棄了,像是終於妥協了,然後伸手替她擦拭掉那道淚痕。

方遙此刻仍像個死人一樣,躺在沙發上,雙腿向內微蜷,做著抵禦的姿態。

“程易軻,我給你說個故事。”,方遙眨了眨眼睛,破碎的目光在他面前閃了幾下,最後緩緩閉上,“我在大學的時候認識一個女孩,她也是新聞系的,很漂亮,她的第一次給了她一直喜歡的男生,不過並不是兩廂情願的,她告訴我,她原以為自己很喜歡那個男生,為他做一切都願意,但是直到那個男生對她…”,方遙深吸了一口氣,“我很感謝你沒有繼續下去,至少這樣,我還會對你心存幻想。”

程易軻再一次深深地閉上了眼睛,或許身不由己,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眸,方遙被迫地又把眼睛閉上,原本兜在眼眶的淚水又被他的吻湧出。

程易軻的聲音輕而順從,“你能不能別哭了,你再哭,我都親不完了。”

“我要起來。”,她面無表情,把臉撇到另一邊。

他不松手,就跟小孩子得不到心愛的糖果一樣,死死盯著她的眼睛,“你有沒有想我?”

方遙用胳膊肘撐自己起來,緩緩靠近他的鼻息,語氣幾乎哀悼的樣子,“想過又怎樣,沒想過又怎樣?”

程易軻笑了,臉上的表情好像連吃了五個檸檬,喪氣般的放開她。

方遙艱難的坐起來,看著沙發上因為剛剛的糾纏而胡亂一氣的樣子,方遙用手背摸了摸臉,居然燙得嚇人。

哪怕之前的“結婚對象”何大勇在城墻下的綠蔭地裏偷偷牽她手的時候,她都沒有覺得臉紅心跳,只是覺得自己的手被一雙陌生的,沒有感情的手握著罷了。

但是面對程易軻的時候,她居然臉紅心跳起來,那一瞬間方遙覺得她活了過來。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嘗到心動的滋味了。

方遙自認羞愧於他,於是用冰涼的手背覆蓋著臉頰替自己的心虛降溫。

程易軻額前的頭發垂髫下來,不像平時的一絲不茍,他的眼角眉梢帶著虛弱的無力。

方遙深吸一口氣,對他說,“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吧。”,折騰了這麽久,他不渴,方遙已經口幹舌燥了。

她剛起身,程易軻伸出了一只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像哀求,力道很輕。

可是方遙走不動,半步也走不動,整條腿就跟麻了一樣。

真是糟糕透了。

那種心情又出現了,整個人無時無刻被他控制的心情,只要這個人說一句,動一下,都無時無刻的牽動著她,她不再是方遙了,而是程易軻的提線木偶。

他說往哪裏動,她就得往哪裏動。

方遙何嘗不知道,為了擺脫,她做了無盡的嘗試,但那只是無濟於事。

她不想,也不願意,像只狗那樣忠心地愛他。

方遙曾和周念去上海看過一個挺有名的話劇:《戀愛的犀牛》。

那時候他們剛剛大二,周念和宋宇也剛剛分手,周念既可笑也喪氣地說,“你看,人家都是畢業分手,我們還沒畢業呢,就散了,我真是連哭的借口都沒有。”

方遙摸了摸她的頭,周念無望的說,“為什麽他會喜歡徐嘉依呢?就因為漂亮?那如果以後出現比徐嘉依更漂亮的,那他是不是就不喜歡了?”

“他不值得。”,方遙摟過周念的肩膀,這段感情的問題根本不是誰漂亮的問題,而是周念值得更好的,是宋宇配不上。

方遙沒有喝酒,她只是看著周念流淚,然後閉著眼睛像喝毒.藥一樣喝著黑啤。

方遙很早之前就明白,酒精,情.欲,放縱這一系列的荒誕詞語,並不是解決感情的靈丹妙藥,能夠解決問題的,只有方法。

周念不是夜場裏一邊扭動腰肢,濃妝艷抹,另一面叫囂著不相信愛情的酒精男女。

她只是最渺小,最普通,並且善良的女孩。

她失去愛情的時候,被另一個女人算計的時候,她沒有想過用最極端的方式解決,而是默默退出,成全別人的淫心。

來看話劇的人並不多,女主角很漂亮,個子很高,皮膚白皙,甚至可以說是蒼白。

方遙不覺被女主角的容貌吸引住,她從包裏翻出場刊來,去找女演員的名字,林露。

是個好聽的名字,可為什麽方遙覺得這個名字那麽耳熟,就跟自己從前看過一樣,可她認識的人中,卻並沒有這號人。

舞臺上的“明明”說:我就像狗一樣的跟著他…

場內的觀眾有人發出笑聲,因為女主角現在的造型確實很像一只狗,可是女演員林露並沒有笑,她的面龐更加的抽搐,眼淚從眼角逼出。

方遙側目看了身邊的周念,她正無聲哭泣,把那些憤怒和內心的吼叫聲全部埋在扭曲的面目之下,她忍的有多痛苦,心好像一張抹布,被擰成了細細的麻花,滴著血水。

當最經典的臺詞從演員嘴裏說出時,劇場裏的人無不動容:

“你是我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日覆一日的夢想。”

方遙心中一痛,她抿著嘴,眼睛裏有淚花,身邊的周念早就哭成淚人。

方遙抱著她的頭,沒有兩秒,自己肩上那塊就被她溫熱的淚水打濕,熱熱的,燙燙的。

那個從前堅強自如,替她出頭的假小子,此刻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變得脆弱無比。

自己何嘗不是,她打開冰箱的時候,發現家裏果然什麽也沒有。

她對客廳喊了一句,“你要喝什麽?”

沒有回音,然後她只從裏面拿出兩杯礦泉水,剛轉身,他就在自己面前。

方遙把水遞給他,他不看水,只看著她。

方遙被他看的手足無措,只好盯著礦泉水上的生產日期,溫吞地自言自語:“你不是要喝水嗎?”

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直接刺破她的耳膜,傳到她心裏去,“我從來沒說我要喝水,是你要給我的。任何事情都是這樣,你一直都是你以為,你覺得,你從來沒問過我,是不是這樣你就開心了?”

“問你?我問你什麽?問你為什麽一句話不說就走。”,方遙沈默良久後,醒過來似的質問他。

她啞然失笑,咬了一會兒嘴唇,然後輕輕放開,“最可笑的是,這個消息我還是從別人的嘴裏知道。程易軻,沒有人會以折磨自己為趣,也沒有人會愚蠢至此。”。

方遙沮喪地看著他,鼻子酸紅,卻沒有哭出來。

程易軻搖搖頭,對方一臉防範,這讓他說不出來話。

剛想喊她的名字,方遙卻坦然地沖他笑了一下,“算了,都已經過去了,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現在已經翻篇了,我希望我以後和你都沒有什麽瓜葛。”

方遙從程易軻身邊偏身而過,雙手無力適從地舉起又放下,嘴裏悶悶地在說,“真的,我承擔不起。”

程易軻語氣自嘲,“我究竟是怎麽讓你承擔不起了,我究竟是比別人多條腿,還是少只眼睛?我就讓你這麽有壓力?既然你覺得有壓力,當初何必考到x院,何必又讓我認識你,現在好了,這場游戲你覺得沒有你想象中的有意思,所以你大手一揮說我不玩了,方遙,這世上沒有這麽容易的事。”

方遙眼眶微熱,印象裏這是程易軻第一次一口氣跟她說這麽多話,而且都是他埋在心底的話。

程易軻忽而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著笑著突然感到渾身無力。

程易軻轉過身,眼眸深深望著她,比高中時候背文言文還要認真地說,“你喜歡我,你不喜歡別人,方遙,你註定一生只會喜歡我一個人,你又何必去耽誤別人呢?”

方遙心中漏一拍,似乎是被他說中,臉上的表情滯了滯,一瞬間想要說很多話,這些話卻一個個堆積在心中郁結成疾,半餉後她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你別得理不饒人。”

方遙把兩瓶礦泉水放在手邊的櫥櫃下,轉身步步逼近程易軻,她奄奄一息的望著他,似乎是拿出了全部的力氣,同自己和解。

“是,從頭到尾我就喜歡過你一個人,那你呢?當我的心偏向你的時候,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怎麽做?你裝傻充楞,你旁敲側擊,證明我喜歡你這件事,你把別人的真心當作你虛榮的膨脹,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我的喜歡。”

“一個滿嘴謊話的女孩,不配被人喜歡。”,程易軻眼神定在藍色的礦泉水蓋上,嘴裏喃喃道。

自尊上最後一塊遮羞布就這樣被他無情地掀開,方遙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動了幾下,“你說什麽?”

程易軻篤定且毫不退縮地看著她,“這句話,是徐嘉依告訴我。”,看到方遙的表情後,他下意識地一頓,或許他錯了,他不該出賣徐嘉依,雖然這與他無關,但是良心上總會受到了一多多少少譴責。

“她說你喜歡我,並且你算不上一個好女孩,因為你說了很多謊話。”

方遙咧嘴笑了一下,重覆一遍,“所以,一個滿嘴謊話的女孩,不配被人喜歡。” ,她的聲音在顫抖,自己卻渾然不知。

方遙雖然心裏波瀾起伏壯闊,但表面還是維持著平靜的樣子,“我承認,她說的沒錯,我是騙了你很多,包括你以前拉我去看的畫展,實話告訴你吧程易軻,我對那些藝術家根本不感興趣,天底下只有傻子才會去看那麽無聊的展覽。”

脫口而出的都是刺痛人的話,那些藏在自語行間的含義只有自己才明白。

可是為了你,我願意去做一個傻子。

雖然方遙不喜歡徐嘉依,面對她在背後說自己壞話這件事,方遙原以為她會更討厭徐嘉依罷了,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當從程易軻嘴裏聽到這句話後,方遙居然心生幾分憐憫,果然,再怎樣耀眼美麗的女孩子,在戀愛的時候,都會犯這樣的同病啊。

嫉妒是得不到的一劑鎮定劑。

其實得不到的終究是得不到,只不過在得不到之前,她要做的不是哭泣,不是崩潰,而是想辦法讓另一個也得不到。

世上最悲慘的就是,我不幸福,另一個不如我的人過得居然比我幸福。

程易軻陰著臉,聽到她的真心話,任憑誰都不會開心,他被方遙逼到推拉門的玻璃面上,他感覺脊背一涼。

方遙得逞地笑了一下,那一刻她就像是被一杯苦咖啡澆了個透心涼,“沒想到吧,我居然會承認,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瞞你一輩子,到死也不會說出來?”

“……”

“我雖然算不上什麽正人君子,但我沒你那麽虛偽。”,方遙眼眶裏含著淚,她提了一口氣。

然後大聲地說,“你也不要覺得你有多難忘,我很快就會把你忘記,你也別以為我沒了你就活不下去。”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像是對他的告誡,又像是對自己的警示。

曾經,少女的方遙遠遠的愛戀著眼前的這個人,只要跟在他的身後就好,不用走的太近,她也不敢超過他,因為她知道,程易軻不會沿著她的路走,他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路。

方遙害怕一不留神,就和他走岔了。

程易軻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樣的場景可真像電視劇裏的戲劇設置。

程易軻向她伸出了手,那雙手白皙修長,“你過來。”

方遙不動,程易軻只好走過來,輕輕的抱住了她。

當程易軻的手臂第一次環繞住她的肩膀時,方遙起初是抗拒的,她習慣了一個人,突然這時候有一個人要來抱住她,身體裏似乎有一個反抗機制立馬彈跳了出來,生冷的話語從她嘴裏脫口而出,“你要幹嘛?”

程易軻沒說話,他的溫度,他下巴的胡須輕輕抵在她的臉頰上時,她一時間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原來他的肩膀很柔軟,不像平時看上去的那麽疏遠和剛毅。

程易軻的肩膀讓她聯想到了床頭邊的小熊,毛發柔軟,溫軟可靠,她的臉靠在他的肩膀上。

“程易軻,你有女朋友的。”,最後一絲理智迫使她說出這句話,方遙提醒他,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程易軻寬厚的雙臂已經全然的抱住了她,他第一次知道她的背是這樣的單薄,用手能感受到她肩胛骨的輪廓,心中隱約的一痛。

“別說話,你就不能安靜點嗎?”,程易軻低頭對她的耳邊輕輕責怪。

方遙覺得自己耳朵那裏有溫熱的氣息覆上去,不由自主地縮了下肩頭,更貼進了他的懷裏。

仿佛程易軻是個巨大的,溫暖的睡袋,方遙多年遷徙,寒冷疲倦,終於找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

☆、22

22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撐起眼淚成災的眼眶,“我有過男朋友。”

程易軻面上並不愉悅,嘴角垮了下來,他稍微推開方遙一點,用手扳過她的臉朝向自己,低頭吻著她。

坦白說,與其說這是個吻,倒還不如說是咬。

她還沒從先前的溫情中緩過神來,程易軻打破了她原先的一切心理認同,她睜著眼睛看這個男人是怎麽吻自己的,帶著生疏又足夠讓她沈溺的深吻,他用力地咬住她的嘴唇。

他,眼底不是沒有恨,痛覺使方遙抽出手想要推開他,但是無果,程易軻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直到手腕上抓出了印子,他就是要她疼。

方遙上嘴唇發著顫得疼,疼得忘記了要眨眼,然後她認命般的閉上眼睛。

就在方遙還沒失去理智和他徹底糾纏成一團時,手機鈴聲恰到好處的響了起來。

不是她的,是程易軻的。

方遙仰起頭偏向別處,他的唇便去尋。

“你手機響了。”,方遙的那張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睫毛在閃動。

他面沈似水,眼睛裏還夾雜著半點焦躁,“沒關系。”

然後他的臉又貼上來,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處,她可真香,少年時候讀李漁的書,裏面提到“國色天香”,他才知道國色易有,天香難尋,尤其是沁著自然地熏香。

手機那頭的人似乎是已經料到了此刻香艷的情景,毫不妥協的再次叫喚。

“你還是接吧,萬一是臺裏的電話…”,她推開門朝著客廳的方向走。

程易軻的手從後面死死圈住她的肩膀,低頭去親她的脖子,沈迷在她的香氣裏。

方遙在茶幾的報紙下找到了他的手機,拿起一看,臉色一沈。

“怎麽了?”,程易軻在她的耳後問她。

方遙一句話沒說,直接把手機擡起,擱在他的眼前。

程易軻接過手機,來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徐嘉依。

“接吧。”,方遙背對著他說,他也猜不透方遙的情緒,然後方遙又接了一句,“如果,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你別後悔。”

程易軻霍然放開她,然後坐到沙發上去,語氣裏似乎有玩味的意思,“那要不你幫我接了吧。”

方遙心裏有一塊大石頭倏然地掉落,並不是安心,而是重重地砸向自己心田上最柔軟的地方,果然他還是在意的。

“不要說這種話。”

“你不是想接嗎,那你就接吧。”,程易軻認為方遙能聽出來他口氣裏的怒意,然後會乖乖的掛掉這個電話,沒成想方遙給接通了。

方遙看了他一眼,接了。

她還特別善解人意的按了免提,然後她走到程易軻身邊,深情並茂地對他打著手勢,意思是你倒是說話啊。

“餵,易軻?怎麽這麽久才通啊,剛才阿姨給我來電話了,說晚上要咱們回家去吃個飯。”

方遙表面上無所謂的樣子,聽到徐嘉依嬌嗔的一聲“易軻”,她心底竟翻湧起歹毒的念頭,眉頭微皺,眼神黯淡下去,冒著狠色。

程易軻不說話,看著此刻的方遙,他居然笑了,點了一根煙。

“餵?你在聽嗎?”

方遙實在聽不下去,推了他一把,手指間的輕夾的煙差點掉到沙發下去。

“你到底想幹嘛?”,程易軻就當作電話那頭的人壓根不存在,說話聲音很大聲。

“嗯?怎麽了?”

程易軻拿起手機,想了想,說道:“我今晚有事,哪都去不了。”

徐嘉依並不惱,也不生氣,笑了一聲聲,“噢,這樣子啊,沒事的,你告訴我你在哪裏,你不方便我去接你吧。”

雖是協商,可溫柔的口氣裏隱約有一種命令和安排的意思。

程易軻笑,慢吞吞的說,“這不方便。”

“怎麽了嘛?”,方遙聽出來了徐嘉依在壓抑怒火,“你,在你哪個朋友家?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方遙。”,一個語氣堅定不拖泥帶水的名字,徹底打斷了徐嘉依的猜想。

那些藏在徐嘉依打通這個電話之前的小女生心思計謀,全部因為這個名字,而付之東流。

感情的世界裏便是這樣,不在於這個人究竟做了什麽,管他是大鬧天宮的孫猴子,還是偷吃靈丹的玉兔精,對方總是會好似如來佛一樣。

對他們,慈悲為懷。

徐嘉依那頭有半分鐘的空白,然後她輕聲哦了一聲,語氣還是那麽的溫柔,“那我就不打擾了,一會兒阿姨問起來,那我說怎麽說比較好呢?”

徐嘉依很聰明,她知道程易軻的怯懦,所以,她搬出他媽媽來壓住他。

“好,都行,隨便你。”,說罷,他就掛了電話。

然後,他定定轉眸看著方遙,“這下你相信我了吧。”

方遙無話可說,程易軻有些擔憂的說,“但是你小心一點,下禮拜上班要是有什麽人要見你,你都別見。”

“誰要見我?”

程易軻笑了笑,“我媽唄,還能有誰。”

“為什麽啊!”,方遙站起,一時間她感覺天搖地晃的,一切都沒有真實感。

“因為我跟我媽說了,我不喜歡徐嘉依,別再給我牽線搭橋了,但是我媽她一直不信,她一直以為我在跟她賭氣。今天這一鬧,徐嘉依肯定在我媽面前告你狀了。”,程易軻說的一臉無關緊要,冷漠的面孔下似乎暗暗發笑。

方遙心裏卻慌的要死,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還沒有理清楚,居然就要見他媽了。

她跟想來什麽似的,“你媽,跟我們臺沒關系吧?”,她盡量說的很輕松。

程易軻轉了轉眼珠子,想了會兒說,“應該,沒太大關系吧。”

方遙緩了一口氣,然後他跟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接著說,“就是吧,我爺爺是老臺長。”

方遙心中大驚,面孔平淡依舊,冷漠地閉了閉眼睛,“你再說一遍。”

“都是過去的事了,誰還認以前的賬了。”

方遙二話沒說,把他的外套和手機塞他手裏,然後指了指門口,說道:“出去。”

“你急什麽?有我在我媽能把你怎麽樣?”,程易軻理所當然的問。

方遙還是那句話,“出去。”

“你講點理好不好,又不是我逼著她來找你的。”,程易軻叉腰想了想,又說,“更何況她又沒來找你呢,你慌什麽。”

“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考到編制的?”,她眼中有一絲水霧,方遙沒有遠大志向,只想安安穩穩的在這個城市過完一生。

程易軻眼神茫茫,轉過身子來似乎想從她臉上尋得什麽似的,反問她,“我還不如一個編制重要?”

這話問得方遙啞然,方遙慌忙眨了眨眼睛,剛才是她口不擇言了,這句話扔到任何一個人身上,無疑都是一記耳光。

方遙心裏罵著自己該死,方遙啊方遙,你可真是一個膽小鬼,當年的不計後果,殊死拼搏的勁頭哪去了。

方遙聲音多了幾分顫抖,此時的她才深深感受到面對喜歡的人,那股對現實的無可奈何,和無從面對他的慚愧。

“我,我不是…”

程易軻朝她緩緩笑了一下,然後又開始耍貧嘴,“她頂多找你聊幾句,你以後早晚都是要見她,長痛不如短痛…”,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只飛來的熊打到臉,幸好他接的及時,一手接住。

他吃痛地捂住了右臉頰,嘴裏說道,“你怎麽下手這麽狠啊?”,然後舉起手中的黑熊,他挺嫌棄的左右看了看,特別是它兩頰的紅暈,“這熊,怎麽長的那麽賤?”

方遙上前推了他一把,搶回他手裏的熊,“不懂別瞎說,它是我最喜歡的熊!”

程易軻面部抽搐了一下,“你可真成。”,然後就看她順了順那熊的毛,程易軻苦笑一陣,敢情他還不如一只熊。

“它叫什麽啊?它是你最喜歡的,那我是什麽?”

“你?你什麽都不是。”,方遙低頭。

程易軻也不急,慢悠悠的引她上鉤,好心好意,噓寒問暖般上前問道,“對了方遙,你親過它嗎?”,他是指了指那只他口中的“賤熊”。

“沒啊。”,方遙搖頭,“我沒事親它幹嘛?”

聽到這句話後,程易軻露出奸計得逞的笑,方遙突然想起什麽,蹭的一下站起,“你能不能別貧了!”

程易軻的表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我怎麽了?我就問你親沒親它,你反應這麽大幹嘛?”

方遙推著他往玄關處走,“趕緊走趕緊走,徐嘉依不是急著找你嗎?”

她把門關上,然後她又打開,正對著那個正在等電梯的男人。

程易軻轉身,面露幾份驚喜,“這麽快就想我了?”

她伸出手,意思是把熊還給她,那只熊還被程易軻拎在手上。

程易軻並沒有還她熊,他腦子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自然而來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掌裏。

“滾!”,方遙抽出手心,指著那只熊。

“你就這麽喜歡這賤熊?”,程易軻想不通,“長的賤兮兮的。”

“人家不叫賤熊,人家名字叫熊本熊!”,方遙像捍衛什麽一樣,一字一句的懟他。

看著她一字一句較真的樣子,程易軻很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晚上我給你打…”。他話還沒說完,方遙就已經把門關上,發出砰的一聲。

程易軻無奈地面對防盜門閉上了眼睛。

晚上,方遙獨自躺在浴缸裏享受香薰浴時,她明明已經把電臺的聲音調的很大了,但是還是能聽見藏在浴袍裏的手機在震動。

是企劃部門的小徐,她問自己電視臺官網後臺需不需要刪除部分陳年新聞。

“你等我一下。”

她料到會有工作找上她,她從浴室的抽屜裏拿出之前放在這兒的paid。

打開網站裏的成堆的新聞單,她眼睛一陣暈眩,對小徐發了一個短信,“你自己看著弄吧,星期一我過去的時候再看看。”

對方秒回一個“好”字。

她剛想合上,突然在第七頁的往年新聞裏看到一個標題,十五歲少女林露遭養父猥褻。

方遙楞了神,這則新聞她看到過,還是她上小學時候的事,五年級班裏做裁剪報,每個同學

在報紙上,挑選自己最喜歡的新聞,然後剪裁下來,制作成一個新的報紙。

班裏的女生一般都剪了豆腐塊上的溫情小文章,只有她,剪了這條社會新聞。

結果當然是被老師斥責,“小學生應該積極向上,以後這樣的新聞少看!”

方遙不以為然,仍然沒有重做,繼續把這個當做作業交上去,即使評分很低。

或者,那時候的她,就有這樣的意識了吧,雖然是負面的新聞,卻也需要人關註。

否則,被欺辱的人,永遠得不到公平。

方遙心生淒涼,真不知這個叫做林露的女孩後來過著怎樣的生活。

她靈光乍現,突然想到了大學時候,演話劇的那個女演員,湊巧也叫林露,不過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秒,很快方遙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怎麽可能呢?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她發給小徐一條信息:把第七頁林露那條新聞刪了吧。

小徐:那條新聞評論還挺多的,四五萬呢?

方遙:刪了吧。

或者,對於那位少女林露而言,最大的幸福就是上網搜索自己的名字時,不會再出現過去的那條新聞吧。

☆、23

臨睡前,周念打來電話,電話的內容很簡單,宋宇來找她覆合了。

方遙腦子空白了兩秒,然後試探著問她,“你不會答應了吧?”

“怎麽可能!我現在對他哪還有半分情意。”

方遙定了心來,收拾著床上的被褥子,“那不就行了,你別理他不就成。”

“你就不好奇嗎?”

方遙好笑道,“我好奇什麽?”

“徐嘉依啊。”

方遙有些心煩的閉了閉眼睛,為什麽自己最近生活裏總是被這個女人的名字所包圍。

“我不好奇。”,她換了個手接電話,“還有,你能不能別總在我面前提她了,我跟她又不熟,過

去不熟,現在更不熟,我幹嘛要打聽她的事。”

電話那頭的周念沒繞過彎來,懵懵懂懂的說,“你怎麽這麽激動,我不就隨便問問,哎你真不好奇?”

她頓時間被她吵的頭疼,“你有話快說,我要睡覺了。”

“你不好奇,我倒是好奇,我還真挺想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麽搭上的,我就不信我抓不到她的小辮子!”

方遙把眼睛合上,敷衍她道,“那你好好打聽啊,我要睡覺了,拜拜拜拜。”,還沒聽到周念的回覆,她就掛了電話。

剛掛了此女的電話,手機又嗡嗡作響。

是陳逸飛。

方遙心中有些意外,陳逸飛是她的大學師兄。

當然了,她認識陳逸飛的原因,也是和程易軻有關。

他是唯一一個看穿方遙心思的人,方遙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陳逸飛有那麽厲害的洞察人的本領。

大學時候,她下了傳播課,跟在他身後,而他從來不會回答她這些問題。

直到有一天,他把方遙惹急了,方遙沖著他的背影大聲的罵了一句,“你有什麽得意的?”

他停了下來,方遙眼見奸計得逞,嘴裏不服地咒道,“你很會看懂別人的心思,你贏了。”

“不是我贏,是你不善偽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當然,我的意思是程易軻也不例外。”,他插著口袋,毫無波瀾地說。

方遙又追上去,“你什麽意思啊!”

這回,他終於回頭,微微欠了欠身,“我的意思就是,程易軻,他知道,而且一清二楚。”

“你憑什麽…”

他輕笑,“方遙,你很聰明,你跟那些在背後追著他跑的女生不一樣,但是,你心太急。”

大學畢業那天,方遙孤單的戴著學位帽,穿著學士服站在x院的門口,父母遠在南方,同學剛剛也擁抱分別。

一時間,陪著她的也只有這草坪還有不遠處的核桃林。

夕陽下的餘暉顯得一切特別不真實,從不遠處走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方遙凝神看清,居然是陳逸飛,方遙曾幾何時,一直把陳逸飛當作令自己暗戀傳聞不脛而走的罪魁禍首。

“怎麽是你?”

他帶著不悅,“為什麽不是我?”

陳逸飛想了想,又說,“是不是得是另一個人,你才覺得順理成章。”

方遙搖頭,“你想多了。”

“但願如此,大老遠跑過來,卻被人嫌棄,這種感覺可不好受。”,他若有所思道。

“陳逸飛,你到底想幹嘛?”

他彎彎身子,仔細看她的神情,然後皺皺眉頭,“看你的樣子,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還沒等方遙說話,陳逸飛淺淺一笑,“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麽要把你的秘密告訴程易軻吧,你也一定想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為什麽這麽小人!”

方遙表面沒說話,心裏卻讚同。

“陳逸飛,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方遙看著陽光下自己的手指。

陳逸飛淡淡地笑,沒著急為自己辯解,擡起頭想了想,“什麽時候呢?我也不知道。”,他聳了聳肩膀,大概是我喜歡上你的那一瞬間吧。

“你看著他的時候,我就知道,那種眼神,帶著恨,帶著不甘心,怎麽會不喜歡呢?”

方遙皺著眉頭,抿著嘴唇,“那,那你有沒有告訴他。”

“如果我說,你信不信,如果你不信,我說再多也…”

方遙無力地笑一下,“我信,只要你說,我就信。”

陳逸飛臉上浮現一種很奇怪的樣子,他的眉毛微挑,看著站在夕陽下的她,不比剛剛入學時候的青澀,現在的她身上多了一點頑強的東西,不再那麽輕易受傷。

“我沒有。”

“好。”,方遙堅定的點頭。

“你覺得你們有明天嗎?”,就在方遙與他擦身而過時,他問了這麽一句。

這句話好耳熟,好像周念也曾這麽問過她,說是問,還不如說是質問。

但是那時固執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句朋友對你友善的關心,然而她自以為是的認為這是別人不加任何理解的拆散,又或者這是你們的認為,憑什麽強加到我身上。

別人的話,她並非聽不進去,而是把這些話束之高閣,她有必勝的決心,執拗的她總是這麽想著,看著吧,以後,一定有這麽一天,我會爬上去,把這些話從話簍子裏全翻出來,然後證明給所有人看,你們錯了。

我喜歡的人,我的愛情,我的碧空如洗,還輪不到別人的指指點點。

但現實提醒她錯了,而且錯的很直白,不留白的錯了。

程易軻確實,沒有給她留過一絲等候的機會。

方遙笑笑,對眼前的陳逸飛說,“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明天,但是我已經到這兒了。”

陳逸飛不服輸的追問,“如果,你遇見一個可以給你明天的人呢?”

方遙想了想,最後還是坦然的說,“我不知道啊。”,這不是敷衍。

陳逸飛知道,方遙只要敷衍的時候一定能編造出好多好聽並且經得起推敲的話,可是這句話聽到他心裏卻是心頭一寒,好由衷的一句話,他知道自己完全的輸了,他輸給方遙。

這麽多年過去,她身邊的人來來回回,電話刪了又刪,而只有陳逸飛好好的躺在她聯系人列表裏,不常出現,但是每次陳逸飛的電話一響,方遙不會擔心受挫似的掛掉,而是心中安定的接過。

年齡大了,她已經習慣通過文字來解決,而並非和人交流。

電話接通,對方的聲音如流水般緩緩躺來,“方遙?是方遙吧?”

方遙笑,“那不然還是誰?你…”

“我下禮拜結婚,希望你能來。”

方遙腦子短暫的空白,還沒從回憶裏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人居然都要結婚了。

她驚訝的說不出話,除了驚訝外更多的便是驚喜,沒想到那個當年她最擔心的秘密爆炸中心,就要結婚了,“真的?什麽時候的事?在哪裏?新娘是哪裏人?”

“你問這麽多,要我怎麽回答?”,他發出愉悅的笑聲,然後聲音沈沈的說,“你和程易軻遇到了吧?”

方遙輕聲嗯了一聲,他微微疑惑,“就嗯?你不準備告訴我,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嗎?”

“發展?沒有發展,就是那樣,師兄師妹。”,方遙躺在枕頭上,摸著懷裏的玩偶。

“我們這樣的師兄師妹嗎?”,聽他語氣就知道他並不相信。

方遙臨界在崩潰的邊緣,“你別問我了好不好,我實在是…”,她把玩偶扔到一邊,望著頭頂的水晶吊燈,“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說。”

想了半天,她說道,“就這樣吧,我也沒勁折騰了,你在哪結婚,我一定到。”

“具體時間地點下周一我親自送到你單位,對了,師兄提醒你一句,千萬別後悔,人啊,做任何事情,再糟糕的也好,只要事後不後悔,怎麽作都是有道理的。”

然後,陳逸飛突然笑了,接著說,“不過,我沒你和程易軻能作,所以,退出。”

方遙聽的沒頭沒尾的,和他客套幾句就掛了,過了好久也沒睡著。

那句,千萬別後悔,就像個流浪貓一樣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她也很想和自己和解,她不是沒有這麽想過,這麽做過。

只是一旦與自己和解之後,一旦將程易軻這個名字從方遙的生命中如同橡皮擦一樣抹去後。

那種噬骨的痛便會重新席卷而來,甚至,比程易軻不愛她,還要痛。

☆、24

周一,上班時間。

方遙在辦公室裏等陳逸飛的到來,她太好奇這位師兄的新娘是何方神聖了。

畢竟當年陳逸飛的勁頭也非常的足,壓根不低於程易軻。

還記得大二的校籃球聯賽,那時方遙帶著期盼的心情去到籃球場,她私心一認直為程易軻會參加,沒想到程易軻穿著短袖短褲,露著白花花的大胳膊大腿,居然安之泰然的坐在一邊喝汽水。

上場的是渾身散發著荷爾蒙氣息的陳逸飛同學,場子還沒熱的時候,他也只是在戴著耳機在一邊做著,不吭聲,就跟奧運會上游泳比賽開始前,孫楊上場的情景一模一樣。

舍友在身後哇哇亂叫,一排播音的的美女拉著“新傳必勝”的橫幅,還有前排的幾個小女生拿著小拍手,一直發出熱烈又轟動的聲音,方遙受不了這樣的陣仗,她心中不知道怎麽的慌張,方遙回頭不安的說,“我還是先走…”

她舍友憤怒的按住她的肩膀,“阿遙!你能不能有始有終一點!”

方遙想哭的心都有了,內心os咆哮著:我根本沒想來看他的啊,明明是你們太激動!

只見場內人人面露紅光,眼中興奮雀躍,唯有方遙一人冷漠著臉望著人潮人海,身前身後的那場面簡直可以用一句話總結,那場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雖然方遙是新傳的人,但是整場球她的目光全部鎖定在一個播音的男生身上,那男生長得簡直了,得是上輩子積多少德,這輩子才能長這樣啊。其實她的私心還是希望播音的那個男生多進幾次球,應了那句話,美好的肉體,做什麽都是對的。

可能為了懲罰方遙對自己學院的背叛,一個飛來橫球正正好砸到她的頭,她感覺球場裏的所有人都疊影重重,整個球場的人都安靜了,往她這裏看,前排的女生的小拍手嚇的掉在地上,舍友在背後猛晃她的頭,“阿遙,你沒事吧,可別嚇我啊,啊餵!”

然後不知道是誰,雙手捧著她的臉,像搖汽水瓶子一樣,左右一晃,頻繁多次,方遙勉強恢覆了正常的視覺,她定睛再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此刻站在她辦公室門口的陳逸飛。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每次方遙看到陳逸飛總是會有一種“我是不是做夢的幻覺”,時不時習慣性的左右晃晃腦袋,那天的記憶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個最難以抹去的黑色斑點。

而記憶中,那個刻薄的人,由始至終,都露著他那白花花的胳膊大腿,邊曬太陽,邊躺在草地上聽他的mp3,哪怕方遙差點被砸的六親不認了,程易軻也沒擡頭看一眼,哪怕是看好戲那樣的看,都沒有。

“怎麽?還想被我的球砸一頓?”,陳逸飛笑著推開了玻璃門。

方遙從記憶裏打了個冷顫,然後慌忙笑笑,“你還真準時。”

“那可不。”,陳逸飛倒是很自覺,自動坐在她對面的黑色轉椅上,“你們樓下的保安可真夠事的,我連說了三遍我是來找你們單位的方遙,他還一直問,哪個方遙,誰是方遙?”

方遙抿嘴笑,“可能我不太有名吧。”,她起身給陳逸飛到了一杯水。

“然後,我一說就你們那《直播當事人》制片部的,你認識不?他連忙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和那姑娘很熟的,這個社會是怎麽了,一個保安都那麽勢利。”,陳逸飛接過方遙的紙杯。

“他可能覺得你找我真有正事吧。”,方遙想了想,又問道,“你今天來是幹嘛的,快說正事好不好!”

方遙手托腮,滿臉期待的看著他從包裏拿出那張紅彤彤的喜帖,方遙眼神隨著那張喜帖而定點移動,就像看著剛出爐的螃蟹一樣。

陳逸飛故作嫌棄,“你能不能擦擦口水,是不是你覺得自己嫁不出去了,看著這喜帖心中興奮啊,這樣吧,我把這婚退了你看怎麽樣?”

方遙白了他一眼,手一伸,“快點!我都好奇死了。”

打開喜帖扉頁,新娘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汪水期。

“這個名字,一聽就無敵有文化!”,方遙的第一個評價,然後她又看了看時間地點,不由的搖頭讚嘆道,“你是不是掙大錢了?希爾頓哎!”

陳逸飛倒是淡淡,“我就一做後期的,哪有多少錢,都是我爸媽出的唄,老人家就是這樣,總想著風風光光把我嫁…”,他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露出一個十分懊悔的表情,“讓我娶個媳婦兒。”,他糾正的恰到好處。

方遙對他笑了笑,然後笑容開始不自然,她想了想,“你,看來你並不是心甘情願?”

陳逸飛不置可否,只是拿起水杯喝口水,方遙心中有些失落,她沒想到原來陳逸飛過的也並不快樂,曾經她一直很羨慕陳逸飛他洞悉世事,雖不善與人溝通,卻心中有主張。

不像自己,不僅不善於溝通,而且得過且過,對於人生、感情,都是一股腦的沖動,和沒目標的信誓旦旦,這樣的五分鐘熱度常常以失敗告終。

看著陳逸飛的樣子,失去了曾經在球場上傲視一切的清高,還有站在夕陽裏勸解著自己結束可笑又自欺欺人的暗戀,一切都不覆存在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被生活,被家庭,負上了鐐銬的犯人,他心甘情願的去最高檔的飯店和最美好的新娘子結婚,組成一個家庭,或許過幾年,他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他摸了摸紙杯,然後緩緩道來,“方遙,人生裏很多事,不是你心不甘,情不願,就可以一直維持下去,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她比你慘。”,陳逸飛笑了一下, “她呢,喜歡上一個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的人,她瘋狂的給那個男的寫信,收到的僅僅是那個男人淡淡的回覆,信已收到,多謝美意。然後呢,她身邊所有的朋友都在背後告訴她不要犯傻了,可是她不信啊,她總是相信那個男人和她是會有結局的,因為這個相信,她背棄了很多很多真心為她好的朋友,包括愛她的人。”

方遙聽得入迷,沒意識到他已經說完了,然後她微微回過神點,咬著嘴唇,凝神思考片刻,幹凈利落的說,“所以,這個女孩叫方遙?”

陳逸飛大笑,“我可沒這麽說。”

方遙無奈的攤攤手,“你就是那個意思。”

“她不是你,我一開始就說了,她比你慘得多。”

方遙嗯了一聲,然後不知道是同病相憐,還是對這個故事的真實性驚醒考量,她接著問道,“然後呢?”

“什麽然後?”

“我說那個女孩。”

陳逸飛看了她兩眼,然後苦笑著搖頭,“沒有然後。”

方遙點頭,然後由衷的說,“對,這樣的感情,註定是沒有然後的。”

“可是你有。”

“她沒有,為什麽我就有?”,方遙好笑的問。

陳逸飛兩只手放在桌子上,做交叉狀,神情凝重的看著她,“因為她是暗戀,而你不是。”

“哦?”,方遙的語氣明顯不相信,像配合小孩子一樣沖他哦了一聲。

“你真的假的?”,陳逸飛開始有些不相信了。

“你真不知道他以前喜歡過你?”,他的遣詞造句十分講究,喜歡過,又暧昧,又可惜。

方遙有一瞬的游離失所,她遲鈍的擡頭,看著陳逸飛荒唐的對著她笑,故意裝傻,“什麽?”

“大學的時候,程易軻沒對你說過嗎?他還真能忍啊。”,陳逸飛抱肩笑。

“雖然吧,我知道你不太想結婚,但是你也不用說這種話來刺激我,這可不厚道。”,方遙右手握著一支黑筆,對著他擘肌分理,其實是想誘導他說出更多的內幕,這也算方遙小小的心機。

陳逸飛瞇著眼睛看她,然後緩緩的笑了,“方遙師妹,就看在我做了你這麽多年師兄,你也沒對我見色起意的份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想聽嗎?”

“你都說是秘密了。”,方遙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接著露出她本來的真面目,“那我能不聽嗎?”

“有一次,大學時候,他回宿舍不停的在宿舍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我打游戲呢,我實在受不了了,問他你到底想幹嘛,他突然從書包裏搬出一堆書出來,全部都是微表情分析大全…”,說到興處,他不禁搖頭失笑,“其中還有一本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我當時真以為他瘋了,他跟我講,我就不信找不到證據,證明她喜歡我。”,陳逸飛說的慢條斯理。

方遙倒沒感動,她像聽了冷笑話一樣,噗嗤笑出來了,“真逗。”

陳逸飛沈了沈臉,“怎麽,你不信啊?感情我大老遠跑這兒跟你念笑話大全呢?”

“我信你,那我就是傻缺。”,方遙做逐客令狀,“你什麽時候走啊,我還要上班呢。”

“放心,我一定來,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撫慰下你即將沒有自由的靈魂。”

陳逸飛最後不忘又從包裏拿出另一張喜帖,“這個,幫我給程易軻。”

方遙就知道他沒安好心,“你跟他這麽熟,你怎麽不給?”

“誰說我跟他熟了,不熟不熟,雖然同住了四年,就是普通同學,還是你給比較好。”,他嬉皮笑臉,但臉色轉瞬便暗了下來。

方遙硬著頭皮收下,“知道了,你走吧。一個已婚少夫,和一個未婚少女,拉拉扯扯,共處一室,不好,知道嗎?”

陳逸飛走了還不忘補一刀,“是啊,二十七歲的少女,稀罕物。”

“滾!”

等到陳逸飛走之後,方遙低頭看了看表,十點一刻。

按照程易軻的工作日程,他應該還在二樓會議室開會,這正是好時候,悄無聲息的把喜帖送過去,這樣他也不知道是誰。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主任辦公室那層的行政廳,然後她試著推了推副主任的門,發現是鎖著的,她心裏嘀咕,“還挺有安全意識的。”

正當她抓耳撓腮之際,她低頭看到了門和地板之間的縫隙,塞進去一張喜帖是綽綽有餘的。

方遙左右張望了幾眼,周圍都是靜悄悄的,於是她趴在地上,找好角度,嗖的一下發射,正中目標,她心裏歡呼雀躍的叫了聲:yes!手握勝利的姿勢,明快的笑容在臉上。

剛起身,一轉頭,她的神情凝固住了,她心底的小人拿著刀從遠處突突突地趕來,一刀接著一刀刺進她的心臟裏,她真想罵自己,方遙,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或者,程易軻心底的那個小人,也有同樣的問題。

他一副嫌棄她的表情,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直達她的心底,並非男女之間的情話俏皮話,程易軻百思不得其解地說,“你最近是不是應該去看醫生了?”

☆、25

25

方遙眼前一黑,差點氣的一口氣沒提上來。

方遙,你有病,你真的有病。現實總是這樣,你只在不相幹的人眼中,才會鮮衣怒馬,風光無限;在某些人眼裏,你洋相出盡,並且不知悔改。

轉過身,方遙緩緩的站了起來,程易軻眼中微笑著凝視著她,只是這層笑意中,總暗夾著冰冷的暗箭,趁方遙不註意時嗖嗖嗖朝她這裏飛來。

程易軻最好給人放冷箭,方遙這是知道的,你和他說話,必須打起百分百的精神來,不然一不留神,他就在細枝末節中給你下個套,讓你防不勝防。

這麽些年,方遙實在是太清楚他的脾氣性格了,所以,無時無刻,方遙都會有防備。

“你看到了吧?”,方遙雙手背後。

程易軻眨了眨眼睛,臉上沒有一點情緒,他很愜意的點頭,“當然,我又不瞎。”

方遙此刻腦海裏只有一個畫面,就是脫掉高跟鞋,然後抓著鞋面打在他的頭上。

雖然她的內心的戲十分豐富,可是面上依然是淡淡的,就跟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然後把碎發別到耳後去,若無其事的說,“我把喜帖,放你辦公室了,我先走了。”

他收起了笑意,就在方遙試圖從他身邊溜走的那瞬間,他拉住了方遙的胳膊,“你這是放嗎?傳達室送報紙的阿姨都比你態度好。”

“那要不,我把阿姨叫來,再扔一回?”,方遙忍不住懟了他一句,然後盡情的站在原地享受著他哀怨的表情。

程易軻凝視著方遙沒有說話,看起來他並不打算接她的話,訕訕地說,“你剛才說你是來幹嘛的?”

方遙楞了一下,說道,“哦,陳逸飛結婚了,我來送請帖。”

他冷笑一聲,好笑著問她,“他結婚,為什麽送請帖的是你?”

方遙真被他問住了,她還真想了一會兒,接著陳述道,“他來給我送請帖,然後你不在,就讓我遞給你,就是這樣。”,方遙攤手無奈地看著他。

程易軻低頭嘆了口氣,“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他不直接給我,或者放在樓下提醒我去取,非要你來做中間人?”

方遙快被他繞進去,打斷他的莫名其妙,“你等等,沒這麽覆雜吧?”

程易軻也打斷她,“不是我想的覆雜,是你頭腦太簡單了。”,然後他冷冷淡淡的說,“反正他結婚我不會去。”

“別介啊,為什麽?你們關系那麽好,你不去你會後悔的!”,方遙跟在他後面堅定的說。

“你憑什麽左右我的想法,我說不去就是不去。”,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不像是裝出來的。

“你們之間有誤會?”,方遙冷靜的說,程易軻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可是方遙說不出來,她接著又問,“或許說清楚會更好一些。”

程易軻突然把臉轉回來,他突如其來的轉身,把方遙生生的嚇了一跳,“說清楚?怎麽說清楚?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方遙,你有時候特別聖母你知道嗎?”

“我怎麽聖母了,我好心好意撮合你們倆…”,她抿了抿嘴,說道,“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有遺憾。”

程易軻若有所悟的看著她,“你要真不想我有遺憾,那天你就不會趕我走了。”

他臉上沒有半點笑容,方遙怔了怔,這回她沒有裝傻,她清楚地知道他說的是周末在她家的事情,無論程易軻怎麽向她解釋自己和徐嘉依沒有任何關系,她依然聽不進去。

與其說聽不進去,還不如說是自任躲避般的拒絕他的一切。

“那天的事,以後再說,我跟你說的,是現在,是剛才。”,方遙盯著他的鞋子,認真的說。

“我不想跟你談他,這只會讓我惡心。”,程易軻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然後定了定,說道,“方遙,如果當年我沒有出國,你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方遙被問住,她擠出一個笑,“我不知道。”

他不耐煩的換了一個手撐著玻璃門,不讓它關上,嘴裏無情地念著,“不知道不知道,方遙,你能不能換個詞兒?自從我們認識之後,你到底說了多少個不知道。”

方遙無聲,他又開始悉數她的過錯和欺瞞。

“你走吧,我看著你就煩。”,程易軻沒有繼續說,鐺啷一聲關上了門,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話。

方遙應該感激他什麽都不是說,不然他們倆要在電視臺這樣人多口雜的地方對著清算過去了,這就像在逼她在眾人面前脫光衣服。

回到辦公室,小劉領著幾個實習生進來,跟她說了好多話,方遙坐在位子上呆呆地看著她們,只見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的,渾然不知她們究竟在說什麽,隨便嗯了幾聲就讓他們各自忙各自的了。

她喝著已經涼了的咖啡,記憶突然猛烈了一把,她想起當年她費勁吧啦的從一中考到x院時,第一次撞見他。

用撞見這個詞,相當準確,因為那次撞見,方遙並沒有任何的預謀,要非說起預謀來,那是在遇見之後才心生。

2008年的寒冬,本來作為系辦組織部前去辯論賽幫忙負責的她,路過千人報告廳的門口,便看到絡繹不絕的隊伍,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張粉色的場刊,方遙正在奇怪為什麽今天大家格外的熱忱,往常這樣的匯報活動基本都是學生會的一些人幫忙來湊人數。

當她走到隊伍開頭的時候,一張場刊落在她的手上,她才明白。

站在隊伍前面的師姐,何蔚雲著急忙慌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方遙方遙,快點,你趕緊去後臺幫忙,現在那裏都亂成了一鍋粥了!”

然後,何蔚雲把手上的一個巨大的化妝包,還有一沓子場刊塞到方遙手裏,“快點吧,別磨蹭了。”

方遙看到場刊上的邀請嘉賓一欄,前幾個都是校辯論隊的翹楚,最後一個,楷體書寫著的三個字,

程易軻。

那是自從在一中之後,她在x院第一次看到程易軻這三個字,雖然這個名字從別人口中,論壇的八卦帖子中聽到過很多次,可是都沒有此時此刻來的觸目驚心。

是的,觸目驚心,她又開始害怕了,她猶豫著該用哪一種情緒走向後臺化妝室。

千報的後臺並不大,老實說那裏很小,很擁擠,進去的人都要憑著胸前掛著的工作證。

走到入口,方遙機械地從包裏翻出那張工作證,她似乎在故意磨蹭,明明就在手邊,她非要多翻一會兒,才慢慢吞吞地從包裏拿出來。

在門口放人入行的一個師兄看到了她,爽快地說,“嗨,你進去吧,方遙。”

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又不和合章法的,把方遙往裏面推,把方遙往那個方向推,往有程易軻的地方推。

方遙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開始的,雖然心裏知道早晚有一天就會在x院見到程易軻,即使x院那麽大,北方也那麽大,大到令無數追夢者來到這裏漂泊,可是此刻,在方遙眼裏,也不過如此。

這裏一點都不大,就如同在南城的一中一樣,她只要有一點點勇氣,就敢從他們班門口走過。

只要有一點點勇氣,她就能見到程易軻。

下了一個轉角的樓梯,化妝室燈火通明,一排鏡子上掛著無數個燈泡,打在人臉上洋溢著一股近乎虛假的美好,暖黃的燈光把模特臉上的青春痘印都蓋住,飛揚的挑眉,艷紅的嘴唇。

方遙一步一步朝裏面走,看到被黑壓壓的人群圍著的角落,不用想都知道,那是程易軻。

她聽到程易軻沈沈的笑聲,再也不會聽錯的,那一種十分虛偽的笑,聽聲音來說,程易軻並沒有發自內心,他對誰都可以那樣笑,那樣的好。

其中一個師姐問道,“化妝包這麽還不送過來?”。

方遙聽到那是沈豐師姐的聲音,心裏對她竟有一絲小小的怨毒,把全院系的□□扔給低年級的部員整理,自己卻在這裏和別人搭訕。

另一個師兄過來拿了一瓶礦泉水,說道,“我去催催何蔚雲吧,化妝包在她那兒。”

沈豐笑一下,長長地哦了一聲,“何蔚雲的啊,我還以為是誰呢,咱們組織部裏就是這樣做事磨蹭。”

方遙故意不說話,把手上的化妝包藏到身後,鏡子裏的一角正好印出她此刻的細微動作。

程易軻坐在椅子上,指甲敲在桌面上,發出微妙的聲音,這聲音既不會使人覺得他不耐煩,也不會憑添尷尬,他細長的眼睛微微下垂,似乎是盯在鏡子裏的某一處細細端倪。

沈豐催促道,“要不用我的吧,系裏面準備的應該也一般般。”

正當沈豐炫耀般的從包裏把她的那個Dior化妝包拿出來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師姐,化妝包在這裏。”

眾人回頭看,方遙把一個化妝包舉到胸前,唯獨程易軻沒有回頭,也沒有從鏡子裏看她。

他有些微不耐煩地瞧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快點開始吧。”

問題是,有兩個化妝包,用誰的呢?如果在沈豐之前方遙就把化妝包拿出來就罷,這時候出現同時兩個,沈豐也有些尷尬。

方遙不說話,她的默不作聲,更給沈豐平添了不少尷尬。

所有人都等著程易軻開口。

程易軻沖著鏡子裏的方遙勾了勾手,“你過來。”

方遙突然間有一種如臨大敵的窘迫感,就好像以前的抗日英雄被皇軍抓到,英勇就義時一樣。嗯,沒錯,她是英雄,程易軻是皇軍。

不對,這樣的比喻放在他們兩身上太淩雲壯志了一點,他這個勾手的姿勢,加上他略微傾斜的坐姿,怎麽看,都不太正經。

好像下一秒此人就要語氣淫邪地說,“過來,給大爺笑一個。”

方遙把舌頭卷起來藏在嘴巴裏,程易軻絕對看不出她現在有多緊張,即使她表面卻還是淡然的模樣。

人群紛散後,方遙終於看到了程易軻完整的一張臉,雖然在重遇他之前在校內網或者論壇上看到過他的無數次照片,包括去年代替x院在某某杯微電影節上獲得了優秀紀錄片的獎項,他穿著一件藍襯衫在紅毯上的留影。

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獎項,不是什麽三大電影節,雲雲國際獎,只是一個平凡到甚至黯然的獎項,可是方遙通過照片看到他很開心,發自內心的快樂。

如今的程易軻,只是過了一年,他臉上的那層稚嫩便消散了,取代的是更加瘦削的面龐,顯得他的鼻梁更高,眉骨更突出。

只是眼前這個人,卻無法和她記憶裏那個重疊,她稍不適從地笑一下。

這個笑,在程易軻眼裏卻是那麽格格不入,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臉上有什麽嗎?”,程易軻盯著她看,這雙眼睛,直直地鉆到方遙的心裏。

就在方遙還沒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之際,方遙率先開口,卻沒有對他說,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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