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放下東西就走了。”永暉靠在露臺的欄桿上面看風景，看到我，回轉頭，微笑著說，動作與姿態有種說不出的雍容大方。他這個人，千變萬化。

此時我看到角落裏面有個裝食品的袋子，印著華潤超市的字。“你見到郭元振了？”

永暉微笑，“我來拿搬家時落下的東西，看到他在按門禁，放他進來，結果我們來到同一間房。”

我真沒想過他倆竟然可以碰上，好戲劇化的一幕。“你倆說什麽？”

永暉的腳邊放了一只巴寶莉旅行袋，提起來要走，“他把我當外星人看，我只好笑。宛虹，你也挺放得開——和這種男孩子在一起。”他在笑我。

“只是普通朋友。”

“他誤會我是你前男朋友。”永暉笑了一聲，但沒有深究的意思，轉了話題，“老頭子一直在住院。我想，你有空的話，和我一齊去看一趟。”

“你安排時間，下個星期我都有空。”我應該去，畢竟是永暉的父親，我們在名義上還是親人。

永暉離開了。

元振這種沒有見過大世面的男孩子，在永暉面前一下子就被比下去。永暉沒有向元振解釋什麽。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雖然我也覺得對不住他，沒有一開始就解釋清楚，又和他玩得太瘋。不過他以後不會對我那麽熱情了。

也許是昨天在歡樂谷吹了風的緣故，我吃過午飯洗個澡出來，腦袋沈甸甸的，渾身軟綿綿，終於感冒了。於是打電話給莫寧取消約會。他想來家裏看我，又覺得不大好，有點拘謹，所以我給了他地址，又叮囑他還是不要來了。

傍晚的時候莫寧來敲門。他準備了飯盒子給我，摸摸我的頭，又拿出體溫計給我，問，“量一下，我覺得溫度挺高的，吃點退熱藥。”

我擺擺手，說，睡一覺就好。真的習慣了，以前永暉很忙，我一個人會得照顧自己。

莫寧沒有說話，叫我取□□溫計給他看。“有三十九度！”他憤憤的說。

家裏沒有藥箱子，也許是太冷清的緣故，而我雖然瘦，身體一向很棒的。

“我去買一點感冒和退燒的藥回來。”

我纏住他胳膊，“算了，明天我自己去。”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心實在是燙，所以感覺他的手比較清涼。“那我給你倒杯熱水，你睡一下。”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了。

我以前害怕離婚，就是最怕孤零零一個人，生病了也沒有人理，只能自己挨，望著天花板發呆。絕望的時候甚至想，會不會某天心臟病發在屋內，需要好心鄰居來敲門送我去醫院，否則一不小心就仙游了。永暉雖然花心，但我若真叫他管，他還是會管我的。

莫寧買了藥回來，晾好一杯溫水，看我服下，又陪我呆了一小會，叮囑我幾句，並不啰嗦，要走。我拉住他，將頭枕在他的膝上，“別回酒店了，留下來陪我。”

“我麻煩蔣帶我過來的，我們講好等他辦完事來接我，已經在樓下等。”

“那你讓他先回去。”

他輕輕撫摸我的頭發，我剛才吃過藥已經出了一身汗，他讓我躺回床上，我以為他要走了，背轉身去不睬他。

過了一會兒衣帽間傳來他的聲音，“你的衣服在哪個櫃子？”

“櫃子裏全都是我的，永輝已經搬走好些日子。”

莫寧拿了件我的衣服和一條毛巾過來，衣服是白色大體恤，他只夠得到那一層。

他緩緩地移動身體，坐到我床邊上來，靠著床頭，拿著毛巾幫我擦脖子上面的汗。

此刻我又講不出任何怨言了，他的手機響起來。

“你還是要走嗎？”我撒嬌問他。

他在我潮紅的臉頰上深深一吻，“我不方便在這裏過夜。”

我自然明白他指的什麽，朝他的腰狠狠推了一把，“我和永暉早就分居了，你為什麽非要跟賊似地？”

他差點被我掀翻，趕緊抓著床沿整個人才沒有掉下去，我趕緊抱住他。他整個人楞了一下，氣結，無奈兼委屈的問，“怨我嗎？”

我們的關系，沒有正式名分，是我自己造成今天這個局面。我也明白他讓著我沒有同我爭。

莫寧又陪我多坐一會才離開。他在北京留了三天回去的，走的時候我心裏十分不舍，希望他們的畫廊盡快開起來，或許我們將來可以在這裏一起生活。

自從跟永暉偶遇之後，元振一直到離京都沒有再和我聯系。他一直這樣忽明忽暗的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像天上那種閃爍的星星，時隱時現，星星那麽多，誰也不是誰的唯一。而莫寧，仿佛皎潔的月光，在黑夜裏陪著我。

永暉帶我去看老頭子的時候，人已經出院了，在家中休養。我們專門和那邊的子女錯開時間去探望他。

我和永暉坐站在寬敞古樸的大宅中，等看護將他推出來，老頭子已經衰弱，他的生命力日覆一日的消退，不過仍然保持那種雍容的風度。

他的太太呢？空落落的房子，都是外人在為他服務。

他好似看出我們心中的疑問，“至東帶你夏姨去南邊的游艇會了，這個天氣，內地又只有那麽一塊熱帶島嶼可以待。”

我猜這個夏姨不老，對他來說還算年輕的太太吧！他一出院，妻子就跟兒子出去散心，真有點薄情。

永暉問，“您回到家感覺好一點沒有？”

我註意到，他尊稱他，我們那種普通小家庭，都叫爸爸媽媽，從不這麽客套。以前見到永暉的媽媽也是特別親切隨意的，我跟著他叫媽媽，自然得很，一點芥蒂也無。

老頭子點點頭，跟永暉交代了幾句生意的事兒，然後永暉出去了，他用慈愛的笑容喚我過去。“謝謝你。”

“沒有什麽。”我只不過於心不忍。

不料他爽朗的笑了，“小何，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謝謝你給我這個即將仙游的老頭子一點面子，但我相信——過一段時間，你會改變想法。”

其實我不明白，為什麽非要把我們兩個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

“永暉缺少責任感，又那樣博愛，現在的姑娘，一點沒滿足就要死要活的鬧，這樣發展下去，他將來是要自食其果的，我希望你栓住他。”

我茅塞頓開，他終於給了我一個明確的答案，沒有讓我受人擺布得不明不白。可是現在的我與他們這種覆雜家庭格格不入，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工具。我不知道怎樣接他的話，只有叫他好好休息，不要擔心我們。

他又問我新家都布置好了沒有，我這才發覺不對，只好撒謊，“嗯，差不多了。”

“祝你們有新的開始。”他欣慰的講。

這個時候永暉進來了，擁住我肩頭，示意我起身告辭，“您好好休息，改天我們再來。”

我們匆匆的走了出去。路上我問永暉，“你居然敢騙老頭子！”

“他要我帶你一起住到新家，你願意嗎？”

我倒說不出話來。當然不，我又不是真的想要修覆這段婚姻。

“所以啊，我們還是各管各比較自在……下回如果再問，說你住麗晶花園六號。”

“你的董事席位呢？”

“等到召開股東大會——”永暉還沒說完，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地的瞪我一眼，“你以為我就為了這個？”

“我寧願相信你關心他的健康。”

“怎麽說也是親生父親。”

“不覺得那邊的太太和子女很冷血嗎？……你媽媽比他們善良。”

他生意做得這麽精，看人的水平卻太次，他當年沒選永暉媽媽——他的原配夫人，到後來有點晚景淒涼，於是有些後悔了。難怪，他總說年輕時候草率將來要後悔。

永暉聳聳肩，“當然，我媽跟他完全不是一路人，所以他們都不願再見面。”

難怪現今許多女人抱怨，男人有錢就換老婆。

春節很快就到了。我快快樂樂的回家去。莫寧來接我，行李箱需要自己搬上車，是以盡量減少行李，只留下一大一小兩個箱子，我的衣服還有給長輩們準備的禮物。在停車場遇到熱心男士幫忙，莫寧禮貌又大方的同他們道謝。

有時候他的表現出乎我意料。我沖他吐吐舌頭，“這麽大方？”

“為什麽不？人家好心替我幹了我的活兒。”

我跳上車，摟住他脖子，額頭頂著他的額頭，“飛機等跑道，晚點一個半小時，等了很久吧，累不累？”

“如果我喊累，你會開除我嗎？”

我咬一下他的耳朵。

莫寧送我到家樓下。我想了想，決定邀請他上去坐坐。他仿佛受到什麽驚嚇似地，臉色忽然變了，非常為難，“你爸媽知道嗎？”

我歪歪頭，往身後指了一指，“不想先認識下他們？”

“宛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別讓我過得提心吊膽的。”

我知道他還沒有做好見我爸媽的心理準備，又想到他出來這麽久，身體也有些疲憊，也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況且，我也沒有做好準備跟爸媽坦白，這種事情他們不會這麽容易接受的。我剛才只不過想表達一種誠懇的姿態而已。

我們約好明天去他那裏看那幅畫。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補上節日應該更新的內容，看到sadako1999寫給此文的長評。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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