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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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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八月仿佛註定是不祥之月, 全國各地頻發災害, 多省市遭遇特大山洪泥石流。

十四日晚上,國`務院發通知,第二天為甘肅舟曲同胞默哀,暫停所有娛樂場所營業。

三裏屯很多酒吧早早關門,門口貼上明日歇業一天的告示。霓虹斑斕的北京城好似一夜之間失去顏色, 連長安街上的景觀燈都齊齊喑聲, 換上缞绖緇衣。

整條街出奇地靜寂。

紅場暗著燈, 仿佛只是其中平平常常的一間。

溫凜在門外等著。

顧璃跟在程誠身後進門, 即將走進大廳, 遠遠望見一灘血, 啊地一聲閉上眼:“你們怎麽沒清理掉啊……我不敢進去!”

程誠把燈開亮, 拉著她的手笑:“看看清楚, 那是灘水。”

“水哪有那麽久不幹的啊!”顧璃死咬著牙不信。

程誠把那張紅色海報拎起來抖落:“這玩意兒不吸水, 還反光。”

她才肯慢慢睜開眼睛。

程誠把幾張沙發擺正,在地上撿了把吉他。

樂隊的人留下的, 估計以為砸爛了,他撿起來撥了撥,居然還能出聲。

程誠跳上張舞臺凳,說:“給你唱個歌吧。”

顧璃忍不住嗤他:“唱什麽歌啊?趕緊收拾, 凜凜還在等我呢。”

“就兩句。前兩天跟鐘惟學的, 就會兩句。”

他架起吉他,緊了緊弦。

那是把民謠吉他,音質很差。不過顧璃也聽不出好壞。

和弦在空曠的、雜亂的環境裏響起, 令廢墟般的空間莫名溫馨。

他給她彈起李志的《梵高先生》,低啞的嗓音唱出四個婉轉的欸音:

“誰的父親死了

請你告訴我如何悲傷

誰的愛人走了

請你告訴我如何遺忘

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我們生來就是孤單

不管你擁有什麽

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讓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溫凜倚靠沈悶的墻,輕輕抱起了胳膊。

隱約的歌聲從背後傳來,吉他的震動穿透石墻,令她胸肺微微震動。

這一夜很寂寥,她耐心地等待。音樂戛然而止,顧璃又哭又笑地撲向程誠,說:“你的愛人才走了呢!”程誠抱住她說話可不要亂說,咒的可是你自己。他擦擦她的眼淚笑,“你哭什麽,歌詞都是亂唱的。老子又不孤獨,老子有女人,就你一個女人。”

夜風悶滯,吹久了有點涼。

溫凜遠望灰寂夜空,她想也許這才是愛情。

有些承諾至少你聽了會信。

默哀日沒活幹,她懶散了幾天。

過了一禮拜,緒康白找她,聊公司情況。

那幾天下了幾場中雨,他們在柏悅頂樓用餐,俯瞰陣雨裏的CBD。溫凜出身江南水鎮,這輩子沒見過什麽大江大河,最常看見的海就是被雨霧融解的城區,黑夜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域,呈現朦朧的黑金色。

好像能吞噬一切。

緒康白說:“你情緒不太好。”

溫凜:“有嗎?”

“這次去活動不順利?”

“還可以。”溫凜補充,“不過經過這次,我覺得我可能不太擅長交際。”

緒康白眼底泛出粼粼的,心照不宣的光,放下刀叉看她:“你確定?”

溫凜清淺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傻了。在投資人面前,應該把五分的資本吹成五十分。”

他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覺得自己有幾分?”

溫凜說:“……七八分吧。”

緒康白大笑起來。

這笑聲吸引了幾個人的目光。

溫凜沒有想到,裏面居然有楊謙南。

那天他說他去陪剛剛回國的表妹。溫凜在陸秉青的屏保上見過他這個妹妹,皮膚被邁阿密的陽光曬成蜜色,戴著副墨鏡,上衣永遠穿吊帶。

溫凜第一次見到她真人。皮膚確實偏黑,但比照片上漂亮,骨子裏的美人胚。

黑美人往嘴裏送了塊肉,滿臉的事不關己。

楊謙南隔著三四桌,一直盯著她。

緒康白也留意到了他的註視,悄然問她:“要不要緊?”

溫凜搖搖頭說沒事,“我過去一下。”

她不敢在他妹妹面前露面,徑自走向洗手間。

握著手機稍等了片刻,楊謙南果然出現。

他有點喝多,一身酒氣,抓住她手腕就往裏推,按在門上,“解釋一下。”

寒氣森森。

“……談工作。”溫凜說。

楊謙南笑了一聲:“你解釋還沒我問句長?”

溫凜甩開他的手,左右觀望,“你瘋了嗎?這裏是女廁所。”

“那換個地方。”

他把她拉出去,一步步向後退,冷冷拽著她,“收拾東西,我們去樓下聊。”

溫凜俯身理包的時候,緒康白在對面發出絲無可奈何的笑,給她比了個Good Luck的手勢。溫凜勉強對他笑了笑,用口型安慰——沒關系。

這些盡落在了他的眼底。

楊謙南直接用房卡刷開了一道門。溫凜環視房間,沙發邊靠著個女式旅行箱,還有幾條散落的裙子,應該是他妹妹的落腳處。

他沒有給她時間,直接把她身上那條剝了下來。

到底是別人的地方,溫凜抗拒得厲害,說:“楊謙南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楊謙南一語不發,把她剝出來扔上床。溫凜再想反抗,他幹脆用她裙子的腰帶把她雙手捆了,系在床頭。她只能一絲不`掛地,在陌生的床上蜷曲掙紮。

楊謙南做完這一切,向後跌進床頭的單人沙發。

摸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

他抽了兩口平覆了下心緒,聲音平穩,帶兩分嘲弄:“溫凜,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

“我又沒有……”

“你以為我在別人床上看到你很高興?”他硬生生打斷她。

原來男人也會翻舊賬。

溫凜側對著他,臉靠沁涼的床單,“你醒醒酒。醒過來再說話。”

煙霧將他的眼睛燒成毫無感情的透明。楊謙南磕了煙,說:“你把我當什麽,跳板?”他冷笑,“要跳也得向上走,別往下面蹦吧?”

楊謙南伏上床,覆到她身上,姿態親昵,話卻冷硬,“我什麽地方虧待你,嗯?你說說看。”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你就圖個破公司,這點志氣?”

他只是想發洩而已。

溫凜特別害怕他妹妹在這時候進來,閉著眼把自己蜷縮成嬰兒姿勢,用嶙峋的背面對這些言語,好像能讓自己更有尊嚴一點。

“你……”楊謙南越逼越緊,被她背後的蝴蝶骨硌到,才突然被打岔,低頭正視這具他最熟悉的身體。

瘦了。

她最近居然已經瘦成這個樣子。以前她腰上還有一小圈肉,他喜歡把它們捏出來,呵她的癢,攛得她滿床亂躲。現在皮貼著骨頭,伶仃辛勞模樣。

他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

長出一口氣。

灼熱的酒氣噴灑在她後背上,溫凜止不住地一顫。

近日多雨水,是夏夜最涼時分。她赤身裸體,時不時地打冷戰。

楊謙南起來抽開束縛她的帶子,垂眸想說什麽,那種喉嚨滯澀的感覺又歸來。他覺得胸口淤著一口氣,怎樣呼吸都穿不透。

外面雨勢未歇,他扔下她,去錢東霆的場子瀉火。

空氣裏縈繞古龍水味。

他倆一人一張按摩榻,喝了一圈酒。錢東霆建議他去澳門玩一圈。

楊謙南無趣地挑挑唇:“你又搭上哪個疊碼仔?”

錢東霆幸災樂禍說:“我這不是瞧你氣不順,勸你散散心?”楊謙南不領情,他便長籲短嘆:“你說說你這輩子,怎麽老栽女人手裏?”

楊謙南像想起什麽,忽而問:“鐘惟怎麽樣了?”

“死不了。”

楊謙南涼聲說道:“老爺子這兩年位子晃得厲害,你收斂點。”

錢東霆滿不在乎地笑了聲,說:“她自找的!”

聲音傳至滿場——

醫院裏,鐘惟第一天能發聲,可嗓子已經聽不出原來的樣子。

莊清許哭著問她:“你幹嘛去招惹那些人啊?”

她還記得自己得知她受傷的那天,是因為值班,接到舉報電話。她第一時間沒來,把新聞記給旁邊的同事。同事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捧著茶杯笑,說這不就是太子`黨教訓個酒吧賣唱女麽,這種新聞沒什麽意思,還惹一身騷,勸她別碰。

莊清許咽下這許多隱情,不敢看鐘惟的眼睛。

她的臉色蒼白似床單,用半啞的聲音說沒關系,笑得滿目嫵媚:“你說我這嗓子要徹底廢了,你養不養我啊,大記者?”

酒店裏,緒康白剛剛獨自吃完那頓飯,收到溫凜沒頭沒尾的消息——

“他們都是這種人嗎?”

緒康白回她:“哪種?”

屏幕安靜了一瞬,進來下一條——

“不把人當人看的那種。”

雨好像霎時間下大了。

楊謙南在屋子裏也聽見了雨聲,皺眉看了眼窗外。

錢東霆還在與他閑聊:“瑤瑤呢,她今天不是剛回來?”

“回家了。去看她爸媽。”

錢東霆說:“那你不回?”

“回。”

楊謙南撈了件衣服,坐起身。

雨沙沙地下。

錢東霆伸手留他:“我跟你說著玩兒。這個點還回?”

楊謙南說:“累了。”

他驅車往建國門開。

那是日偽統治時期,日本人在內城墻東邊扒開的一道城門,貫通裏外。

如今城門已經不覆存在,只剩一段灰壁殘垣。酒精熏得他腦子暈暈乎乎,繞了一圈才開上建國門外大街,穿越大雨,穿越這道門,直奔銀泰中心。

進房間瞧,燈是暗的。

一室蕭條。

溫凜已經走了,沒給他安慰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BGM就《梵高先生》了。

——

你們都去過五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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