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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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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段錦走了兩個月後, 臨陽傳來消息,譚雁秋忽的病重。

雖說段林入贅了譚家,夫妻倆住在臨陽,但錦娘是真心喜歡這個明亮英氣又十分堅韌的兒媳婦的,她聽此消息,急急忙便要去譚府照顧她, 段楓沒有勸說, 由著她去了。

錦娘沒想到, 她病重居然病得那麽厲害。

她面色蒼白, 瘦骨嶙峋,整個人十分憔悴,同錦娘以前見過的那個端莊貌美, 明亮艷麗的姑娘完全不同。

“怎麽忽然就病成了這樣子呢?”錦娘看著心疼極了,原本一個好好的姑娘, 虛弱成這樣。

譚雁秋見她慈憐的目光忽的一笑, “娘, 你真溫柔。”

“這孩子, ”錦娘嗔了她一眼,輕撫著她的面龐。

她是沒娘的,無論哪一世她都是沒有娘的, 有時連爹也沒有,這一世倒是給了她一個嚴厲又有趣的爹,將她撿回來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悉心教導, 她很滿足。

但有時候她還是想要一個母親,雖然她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這些,人生匆匆幾十年而已,哪裏什麽都能得到,只是有時候總會忍不住想。

這是她頭一次覺得有娘的感覺,真好。

錦娘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吸了吸鼻,“娘來了,你很快便能好起來了,到時候還能做生意,還可以給娘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呢!”

譚雁秋只覺得有趣,不過她卻想象不出那情景,她知道她已經沒時間了,這最後幾個月還是她討來的。

夜裏時段林陪在了她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說話。

譚雁秋見他這喪氣的模樣,笑道:“你這樣子跟前世我死了的時候一模一樣。”

段林猛然瞪大眼看她,翕動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記得前世,我也記得,”譚雁秋面上笑意不減,“我死後變成魂還在你身邊待了半個時辰呢!你那副喪氣的模樣啊!”

她“嘖嘖”了兩聲,頗為感慨。

“你沒有心的嗎?”段林瞬時紅了眼,只覺得心頭一滯,“前世見我難受那麽高興,現在見我難受也這麽高興嗎?”

“說實話,以前我確實挺高興的,”她伸手撫著他有些憔悴卻依舊俊朗的臉,幾世了也不變個樣子長,每次都讓她認出來。

“但現在我發現我見不得你傷心了,”譚雁秋眼裏噙著淚,一寸一寸的撫過他的臉。

英氣的眉,攝魂的眼,筆挺的鼻,殷紅的唇,剛正的下頜。長得真合她心意。

“所以下輩子我不再去找你了,你不記得便罷,若是記得也別來找我,咱倆別糾纏了,你好好過完你那一輩子,我也樂的逍遙過完我那十幾年。”

她一眨眼,淚珠便落了下來,真是,怎麽這麽傷心,不是最討厭他的嗎?

“若真的還有下輩子,我纏定你了!”段林惡狠狠道,緊緊攥著她的手不肯放松。

譚雁秋忽的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將他拉低,吻上了他的唇,而後在他耳邊呢喃,“你要是想起我以前把你當傻子一樣戲耍的情景,你絕對不會來的!”

她覆又躺下,纏綿的看著他,向他狡黠一笑,而後閉上了眼。

熟悉的疲倦感湧至全身,她又要死了,真是死都死惡心了!還每次死法都不同!等她經歷完劫難定要回去將那老頭子打一頓!

床上的人再沒了動靜,剛才還向他巧笑倩兮的人仿佛睡著了般,她的面容依舊白皙粉嫩,她的唇依舊水潤殷紅,如同每日他醒來後見到的一般,只是她再也不會被他逗醒了。

段林呼吸一滯,又一次,他又一次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

又是這種感覺,仿佛是幾世積壓的哀慟悲痛一齊壓下,讓他腦子混沌,叫他喘不過氣來。

他拉起她軟綿綿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裏,大口大口的呼吸。

絕望,悲憤。

他無神的看著帳頂,想哭泣卻流不出淚,想哀嚎卻發不出聲。

無聲的喘著粗氣,他滿眼血紅發狠地看著四周。

“你是不是在旁邊看著,見我難受見我傷心便在偷偷的發笑,你出來!”

“將我當傻子一樣戲耍,很高興嗎?你出來!”

“你不是說你現在見不得我傷心嗎?你出來!”

“你出來啊!!”

段林緊緊箍著她的身子,似要將她揉進骨血裏。

“你出來啊!!”

他哀泣著,悶頭埋進了她的頸窩,渾身忍不住發顫。

“你這是在剜我的血與肉啊!”

叫他如何承受,他留不住她,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為何如此絕情,總是拋下他一人,他憤恨,他不甘啊!

男人泣不成聲,自胸腔裏發出來的聲音如同野獸無助的哀鳴。

屋外跪滿了哭泣家仆,錦娘無力地倚在門上,不敢上前。臉側感覺有風吹過,吹起了她的發絲,她轉頭向屋外看去,只餘一片茫茫黑夜。

譚家大小姐一夜病逝,臨陽的百姓無不感到惋惜,聽說她那夫婿抱著她的屍身一天一夜不肯撒手,最後還是夫婿的爹趕來,將他給打暈了才將屍身解了出來,便是這樣,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那夫婿暈著,管家便強忍住傷心擔起了喪事,逝者在靈堂停靈三日,待人們來祭拜後便下葬。

湯新臺他們倆趕來時,段林已經醒來,他閉著眼倚著棺材坐著,不理外事。

那情景竟與當初她娘停靈時,她爹的反應一模一樣。湯妧擔憂地看了好幾眼。

管家在外迎著人,家仆婢女在靈堂內燒著紙錢,段楓在一旁站著,錦娘兩日沒睡被他趕去了休息。

來往不少人來祭拜,忽的靈堂上來了一個白胡子老者,他雖看著年老卻步伐矯健,老者走上前來,管家沒見過他忙詢問出了聲。

老者答道:“譚東家曾於我有恩,故來此一拜。”

這一番動靜卻叫段林忽的睜開了眼,他轉頭看向老者,頓時楞住。

他踉蹌著站起,急著步子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老者,“是你!”

老者看見段林臉色大變,忙擡袖遮住臉躲避,“不是我,不是我。”

他前世見過這人,也是這副年老的模樣,他為何還活著,他為何來此!

老者袖子一甩,掙脫了他,忙往外走去,段林使出功夫一把將他反擒住。

一旁的眾人被這動靜弄的莫名,有人想上前來幫忙,叫段林一把揮開。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老者掙脫不出來,見他急切狠厲的模樣,只得嘆道:“你與她,為劫,為難,世世無果,若你最後了悟,或能苦盡甘來。”

段林聽著有些失神,老者見狀掙脫跑走,等段林追出去時,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世世無果?”段林失神的跌倒在門前。

“世世?”

“無果?”

他呢喃念著,而後手握成拳,用力一錘地,當即流出了鮮血,他憤道:“若當真還有來世,我絕不會叫它無果!”

譚雁秋的喪事辦完之後,段林按著譚雁秋的囑托,遣散了家仆婢女,給了他們各自一筆銀錢,叫他們另尋去處。老管家不肯走,他便將譚家老宅留給了他。又將其餘家產全數捐贈給了拂清寺。速度之快叫趕來的其他譚家同宗同族的人只得憤憤咬牙。

他回了段家住了兩夜,在第二日夜裏,他跪於院中,向著段楓錦娘夫婦倆的屋子行大禮三拜九叩,叩謝他們的生恩養恩,而後留下了一封信,從此不見了蹤影。

將將大半年過去了,北地不斷有消息傳來臨陽,說一開始大虞軍士還沒來得及反應,又接連失守了三城,最後是老將羅鐫攜重孫羅燦一同趕往北地,力挽狂瀾,止住了烏桓人的攻勢。

後來雙方開始陷入焦灼,今日你贏他日我輸,戰事吃緊。幸而後來羅鐫指揮得當,設下一計,擒下了烏桓的大將,這才將其打敗。

而正當大虞乘勝追擊之時,烏桓王庭忽而發生政變,烏桓王被他的王弟篡位毒殺,這位新上任的烏桓王都鐸較他的王兄更為狂妄也更為奸詐,登上王座時,當即言明要踏平虞境,這群軟弱的小綿羊需得給他們草原雄鷹讓出天下。

新帝大怒,斬殺了來京的烏桓使臣,兩國戰火徹底點燃。

這一日湯妧終於收到了段錦寫來的頭一封信,這還是錦娘親自拿來給她的,清溪村裏被征去了的男人們所寫的家書被人一並送了來。

她甚至等不及避開錦娘,便急匆匆的打開看,段錦寫了整整三大頁,零零碎碎的都是跟她念叨他在軍營的趣事,他說自己只是在後方,不一定會上戰場,他說他武藝出眾,被提拔為什長,他說了許多,湯妧看得眼眶發紅,在最後見他落款“等我回來”時,她更是鼻頭一酸,險些落出淚來。

錦娘嘆了一口氣,將她擁進懷裏安慰。

段林走時留信叫他們不要去尋他,叫他們放心,無需擔憂他的安危,他只寫了寥寥幾句,卻並未告知他的去向。錦娘滿臉淚痕看著那幾點筆墨,待看到最後的地契銀票時,她更是傷心不已。

她知道,他是不會再回來了。

她傷心度日,直道她兒命苦,連段楓湯妧的安慰也不管用,現在還是段錦的來信才叫她又展了笑顏。

只是他寫的兩封信的信上都沒有寫落款日期,錦娘又不禁憂愁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大哥傷心那一段的時候自己先哭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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