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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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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縈繞不見前路,不知黃昏日落,不知黑夜高空,如同置身在一片虛無之中,縱使眼前昏蒙一片,可心裏卻是格外清明,身處茫茫異處,她不過片刻便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狐疑之中探手撥開迷霧,眼前是清風幾許,臨山風景,一方明日正從天邊緩緩升起,映亮了天際,映亮了瞳仁,也映亮了峰頂上負手而立的人。

她下意識地走近幾步,只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只要她靠過去就會覺得安心,可當她發覺不論從什麽角度看去,這個人的面容仍舊辯不分明的時候,她忽然就有些害怕了,胸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湧,思念,悲傷,後悔,不舍……千般滋味,萬般情緒,攪得她心如刀絞。

天地間也好像也只剩了一種顏色——無邊無際的黑色,只有他腰間的白玉佩環還保留著一抹純白,在風中叮當作響。

心臟忽然墜了一下,聊兒整個人被一股巨力從夢裏拉了回來,冷汗沁透衣襟,燈燭搖曳,更漏聲聲,她喘息了片刻慢慢地冷靜了下來,門被人輕輕推開,一股梨花香撲面而來。

小婷聽見聲音,從案頭爬了起來“姐姐怎麽了?”

“噩夢。”

“不過一場噩夢罷了,姐姐不用害怕。”

聊兒茫然地瞧了她一眼,噩夢?那真的是噩夢嗎?數年如一日地反覆重游,那真的是所謂的夢嗎?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夢裏的人,她很熟悉……

“姐姐,你腰上的白玉亮了呢!”一聲驚呼從小婷口中喊了出來,指了指她腰上的某塊地方,聊兒回神看去,腰間的白玉微微清鳴,如霜如霧的光輝透過肌膚打進體內,讓她混亂的神思頓時清寧了不少。

這塊白玉是多年前他送給自己,說是能保她周全,但卻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來的。

“難怪當日幹爹那麽喜歡,原來真的是個寶貝啊?”小婷看的有些咂舌,她還從沒看過會自己發光的玉佩“這是什麽啊?”

“滄水白玉,是多年前他送給我的說是能保平安,定邪佞。”

“那就是定情信物了?”小婷不用問也知道聊兒口中的他是誰。

是不是定情信物已經不重要了,聊兒將白玉小心地挑了起來放到眼前細看,光華璀璨,內含靈光,清輝耀目映亮了半壁屋子,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寶貝。

這些年,自己唯一做錯的事情,或許就是太過聽話,他不喜歡的事情自己一定不會再問,可卻從沒想過他為何不說,或許夢裏的人只有他知道是誰,也只有他能給自己一個解釋,所以她一定要弄明白,她不要三番五次都做一個莫名其妙的夢,直覺告訴自己他一定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待他這次回來,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就算他不高興,自己也要問。

“姐姐你沒事兒吧?”小婷瞧著她陰晴不定的神色,有些害怕“你這兩天變得好奇怪,好像要丟了魂似的。”聊兒聽了,楞楞地問了一句“丟了魂?”

“是啊,說話總是心不在焉,不是丟了魂是什麽?”

一句玩笑話,聊兒還是聽得出來,她勉強笑了一下,問了一句“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休息?”方才鑼響三聲,午夜已過,這個丫頭怎麽還不休息?

“是姐姐說的啊,想吃梨花酥。我就做給姐姐吃嘍。”

“梨花酥?”經她這麽一說,聊兒才覺得肚子有些餓,算起來她也有好幾天沒正經兒吃過飯了。

“姐姐別小瞧了我。”小婷小嘴一撅將一碗香酥裏嫩的梨花酥端了過來,聊兒瞧著碗裏晶瑩剔透的梨花酥,還蓋著幾片後院中的翠竹葉子,白中更翠不禁有些失笑,這丫頭做個飯還要講究色香俱全,她又不是會觀賞的人,費這麽些心思做什麽。

當下嘗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眉頭有些糾結,好看是好看,可她怎麽就沒嘗出來一點梨花的清甜呢,但細細一想也是應該,眼下已經不是梨花滿枝頭的季節,能買到些殘花舊瓣已經是很好了,不是新鮮的味道自然就落了下成。

他也喜歡吃自己做的梨花酥,每到三月梨花的時節,她總會挑最新鮮的落花,每日都要給他做上一碗,不論好吃與否,他都會一股腦吃完,而事實上,她的手藝一點也不差,哪怕第一次做味道也是極好,似乎這門手藝很久之前就已經刻在骨子裏,說來也是樁怪事。

“怎麽樣?好不好吃?”小婷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品評,聊兒瞧她眼中忽閃忽閃地期待,一句話沒說,一口氣將梨花酥吃的片甲不留,一番好意總不該被浪費,有時候一個舉動總比說許多話來的更實在,雖然這碗梨花酥真的不好吃,還隱隱透著焦味,但好歹也是她的一片真心。

“還好今日運到好,碰見了那位公子,若不然這碗梨花酥姐姐還真吃不到呢。”小婷瞧著一滴不剩地碗底兒,對那位公子忽然又多了幾分謝意。

“什麽公子?”

“就是今兒個下午在門口啊,有個好心的公子給了我一捧花瓣。”小婷說著,又從懷裏掏出兩根桃枝“那位公子說,只要將桃枝插在四角屋檐下,還可以驅邪消災。”

一股熱氣,豁然從桃枝傳了過來,聊兒嚇得縮了一下,這桃枝可不是普通的桃枝,三月折下的初枝,陽氣最勝,若不小心碰到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方才顧著給姐姐做吃的,這桃枝還剩兩根,我這就去插。”

“等等!”聊兒見她轉身就走,驚呼出聲“你說那位公子給了你一捧花瓣?”

小婷點了點頭“已經被姐姐吃了。”

吃了?!聊兒下意識地倒了倒空空如也的碗底,除了幾顆殘渣什麽也沒倒出來。

驚恐,慌亂瞬間從心裏肆意地蔓延開來。

普通人可不知道桃枝辟邪之說,善用桃枝的人八成懂得修道之法,可他給小婷桃枝做什麽?難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又或者他是沖著草堂來的?

肚子裏忽然燒灼的厲害,好似有人將燒滾的開水灌進了胸腔肺骨,見她臉色唰地白了下來,小婷忙扶著她坐了下來,可還來得及詢問,眼見的一幕卻讓她驚懼萬分。

紅光輝映埋在肌膚之下,如烙鐵一般燒灼每寸血肉,絲絲白氣從聊兒皮膚下鉆出來,蔓延在不大的房間裏,卷起陰風陣陣,撲面而來的鬼氣越發濃烈。

一個凡人,何時見過真麽詭異的場面,她嚇得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小姑娘可看清了,這就是你口中的姐姐,一個已死之人。”人未至,聲先到,一抹人影在門外一晃,輕輕巧巧地踏了進來,張天鑒瞧了她一眼,哼了一句“果真是個怨煞之物!”見她一雙眼緊緊盯著自己,警惕之意昭昭可見,張天鑒並未急著動手,反是慢悠悠地坐了下來,因為有些事,他想弄明白。

經他這麽一說,聊兒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幹硬冰冷,哪裏有白日的溫度光滑,不用照鏡子她已經能瞧見,自己青紫臉色和落魄的白裳,這才是一個鬼該有的模樣,只不過這麽多年,一直被他用術法壓制,才得了一個似人非人的假象罷了。

這般非人陰相,但凡是個人一定會被自己嚇死。她局促地瞧了眼跪在幾步之外的小婷,四肢並用地爬了過去,有些歉疚地安撫道“你別怕,我不會……”

小婷驚懼未定又聽見張天師的話,心裏更是害怕,見她爬了過來,哪裏還聽得進她說什麽,下意識就退了兩步。

聊兒看在眼裏,長了幾次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己的確是個已死之人,他們這些還活在世上的人,會懼怕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明白歸明白,有些事親眼見了還是會心寒。

“你如何進來……”聊兒不再理會瑟縮發抖的小婷,轉而看向了張天鑒,整個草堂都被他設了鎮符,一般修道之人別說是進來,就連靠近都會被“拒之門外”,而他竟然這般容易就進來了,難道這臭道士的修為竟在他之上?

“論修為我確然比不上這間草堂的主人,不過要破此陣,我另有他法。”張天鑒一雙細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疾不徐地道“此鎮符靈氣所縛,五蘊內藏,在外面雖然堅不可摧,不過若要在內裏撬開一條縫,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多虧了這個丫頭幫忙,省去了我許多麻煩。”一番話說的志得意滿,但他面上似乎並不高興,此處鬼氣三分,顯然不是她一個人在這裏藏身。

他此番苦心設計,本是想一網打盡,可眼下卻只有她一個人,心願落了一大截,自然有些失望。

“說吧,傅荀在何處?”

“什麽傅荀,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聊兒忍著疼,喝道“滾出去!”

張天鑒狐疑地瞧了她一瞬,忽然看到她腰上的白玉滑了出來,挑起來細細一看,這才了然,難怪她都不記得了,原來是有人用白玉為引,散去了她渾身的戾氣,陰鬼的戾氣大多來自生前之事,若戾氣散了,生前事自然也就忘了。

這塊白玉雖是奇珍異寶,可若用它煉化戾氣,必然要耗費許多修為,十年,傅荀竟然不惜用十年的時間,不顧自身安危,為她做一縷人魂,實在是太蠢!

若他猜得不錯,傅荀是想要幫她洗去戾氣,再入輪回。

一個冤魂厲鬼,還想再世為人,做夢!

自己偏偏要毀了他辛苦得來的一切。

“既然你忘了,我便來提醒提醒你。”張天鑒悠然地坐在原地,緩緩道“當年,傅家有位公子,喜歡上了於家的三小姐,但於家三小姐卻因為一意孤行害死了他,也害死了自己。”張天鑒看著她驚疑不定的表情,忽然滿意地笑了“這個人女子就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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