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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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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1:01:37 字數:9707

越語廳中,兩位貌俊男子對坐而望,一男一女分立在後,圓桌上攤放著臻肅王朝的地形圖,一張軍隊重點聚守處的紀錄表。

一位尾指套著玉石的男子溫和的微笑,手拿一支沾有朱砂的羊毛筆,眼光犀厲的註視地形圖。

「太上皇所下的禁航旨,無疑是將臻肅王朝逼到故步自封的地步。雖然臻肅王朝能自給自足,但外界的訊息日新月異,我們需要去了解及擅加利用。」在地形圖上圈起一處。「臻肅王朝的軍士們個個勇猛善戰,卻沒有人善海戰,這是咱們最大的致命點。盡管有四山作為屏障,能制敵卻也礙己,況且人民們太安於現狀,不懂得居安思危,猶如積薪厝火。」

「言之有理。臻肅王朝安逸太久了,物盛則衰。只是要將海禁解除,皇上那兒不成問題,怕只怕那些老臣子不肯點頭。」歷經兩朝代的老臣子們雖然忠心耿耿,腦袋卻食古不化。放眼望去,臻肅王朝由眾先皇統治至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維持現狀對他們而言,是最佳的治國政策,壓根兒不需有任何變動。但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安逸對國家有好有壞。「吾兒雨隴每月捎來的信件中,除了簡述他在外地的生活外,其它均是描繪出他族所研發出的新奇用品或武器,五花八門、精中求精。倘若臻肅王朝繼續原地不動的話,總有一日會被他族給蠶食鯨吞的。」

淩隱霽微笑仍然,卻不達眼底。

「改日呈奏皇上,必定教皇上接納。」

杜棹廣點頭,啜口熱茶。皎月當空,春風徐來,空氣中隱約飄浮著洞簫聲,他立起身子,踱到面綠苑之窗畔,眼光投射到郁郁蒼蒼的木棉樹及柳樹上空。瞧不見裏頭,可洞簫聲是由此出,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訴、如泣,餘音,不絕如縷;不自覺地,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玄機,是個很貼心的孩子。記得我在外地遇見她時,正值嚴冬時期,她孤苦伶仃,身上僅穿一件棉襖,凍得都臉色發青了。當時她只告訴我,無家可歸,什麽事都不肯多說。十二歲的孩子,什麽都懂了,玄機以早熟的心態隱瞞露宿街頭的原委,靜靜跟著我離開那個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國家,一句埋怨的話也從未說過。外表看來,她已經克服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可是她的心酸及身處異地的恐懼和寂寞,往往都會在她的樂音中展露無遺。唉——我不會刻意去探詢她內心深處的秘密,只要她願意傾訴,我隨時洗耳恭聽。所以這麽多年來,我一直竭盡所能的保護她,讓她快樂。」

「我想,玄機一定能明白你的苦心。」淩隱霽不由得看往綠苑,黑壓壓的一片樹林上出現一雙面對外人總呈現出濃濃怯意的藍眸,楚楚動人的臉孔。

「雨隴再過半年就要結束航行回來了,……我打算將玄機婚配給雨隴,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他們自個兒喜歡才行。」至於彌月嘛,不像是個當賢妻良母的料,所以遲遲未讓她出嫁,只怕她會將夫家搞得天翻地覆,那可慘了,況且彌月不若那些大家閨秀一般安分守己,視禮教為圭臬,不婚對她而言,說不定還比較好。想到古靈精怪的女兒,杜棹廣是又喜又嘆啊。

不是不明白郭上林對彌月心存戀慕,對這個徒弟,他自然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好勝,思想頗偏激,為達目的,幾乎是不擇手段的。若用在好方面,想必是人中之龍;像練武場不就在他有心的料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條。倘使有天上林做出不利於他的事,他想他也不會太驚訝,因為他就是這樣凡事要求完美,心中只有自己要的一切的人。

「記憶猶存雨隴十八歲時的模樣,相貌堂堂,我想,與玄機理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才是。」他展開折扇,嘴角往上。

杜棹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心裏頭,含飴弄孫還是最滿足及幸福的事,想像那幅畫面,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與表哥告辭後,淩隱霽路經綠苑,步伐漸漸放慢,最後在綠苑門前站定。洞蕭聲縹縹緲緲,仿若天籟之音一般。他看了裏頭一眼,向向來一直跟在身旁的泛菱道:

「你先在這兒候著。」

「是。」泛菱微福身子。

舉履前進,穿過林間小道,陣陣麝香味經輕煙由某處裊裊飄來。他一聞,不由得精神一振,腳步更急的往那處走去,直到眼前出現一座涼亭,涼亭中有位女子正吹著洞簫,渾然不覺有人來訪。

「小姐,我去給你沏壺茶來。」淥水捧起茶壺走出涼亭,眼一擡,看見一襲白衫在暗處飄搖,血色馬上由她臉孔褪去,眼睛睜得大大地,口中喃喃念了一句話,撲通一聲,整個人厥了過去。

「啊!」淩隱霽連忙上前扶住淥水。

「淥水!」魚玄機從涼亭中趕出來,看見他似乎也嚇了一跳,腳步有些遲疑。枝葉因風吹動,由葉隙間篩落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那張俊逸無雙的臉龐清楚的呈現。「表叔——」她以為是……

淩隱霽抱起淥水往涼亭移動,將她署於石椅上,挪過燈臺審查有無異樣。

「還好,她沒受傷。」他笑道。

魚玄機怔怔地盯著他的笑。他真愛笑,六年前的他及現在的他都一樣愛笑。

「表叔,您怎麽想到要來這兒呢?」

「聽見你的簫聲,特地來瞧瞧。古有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你的簫聲——引來了我。」他註視她;披灑下的月光籠罩住她,使她看起來像沈浸在月光裏頭,全身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似……落入凡塵的仙子。「打擾到你嗎?」

「不,怎麽會呢?表叔肯來瞧瞧玄機,是玄機之福。」

他微微皺眉。聽她如此有禮又疏遠的日答,心裏有點怪怪地,卻又談不上來是哪兒怪。

「是嗎?那麽,你還記得我嗎?」

魚玄機驚訝的擡眸望他,黑暗中看不明他的表情,但她感覺的出來,表叔又在笑了,而且是別有深意的笑。

「表叔……就是表叔啊。」奇異地,她的心臟居然在他的註視下跳得飛快,且……無所適從。

「你曉得嗎?那時將魚兒簪交給你後,我曾在之後三個月裏特地找尋姓魚的人家,不過——徒勞無功。我以為,你為防我這個登徒子而隨口脫出的姓,不料,六年後,我居然遇上了那位‘魚姑娘’,且在自個兒親戚家中,這個中滋味,可真是百味雜陳呀。」他走近她,看著她發上的魚兒簪。「你忘了我?」挑起眉,似是不悅,又似疑惑。

「我……我沒忘了您!」她怯怯的退後一步,有些生氣他的任意臆測。可知,這幾年令她牽腸掛肚的人就是他呀。原要義正辭嚴的斥責他,吐出口的話卻成了楚楚可憐的自白:「我並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這幾年來一直想要尋覓您的蹤影,可是,我對您的背景一無所知,甚至連最基本的姓氏都不知曉,所以只能石沈大海,待有緣時再相遇。那日,在越語廳時,我便記起了您,但是您似乎忘了我,我才不敢認您……我對昔日所應允的條件一直耿耿於懷,一心想要償還,不敢忘啊。」

淩隱霽凝望著她,震蕩在她的美麗和告白中。

「其實,我的確忘了,只覺你有些面善,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你。回宮後,我左思右想,終於在泛菱的提醒下想起了。」他又笑了,只是這次多了尷尬和歉意。

「無妨,事隔多年,遺忘在所難免。」話雖如此,她的心還是掠過一抹失望。

「不過,這次我可不會再讓你跑掉了!」他指了指腦袋。「現在我已經想好了條件。」

「什麽條件?」

「陪我去玩一天,你並不適合出門去拋頭露面,所以地點由你決定。」

魚玄機怔怔的看著他,玩?長成二十多歲的人還貪玩?他還是個王爺呢,高高在上的王爺!

「我跟您出游?我怕貶低了您的身份。」她低低的說。

「你這麽說,我可是會生氣喔。」他舉起手支撐在她身後的亭柱,微曲身子,鎖住她游移的視線。

「別氣,別氣。」魚玄機急急的擡起藍眸,慌亂的看著他。「我答應就是了。」發覺彼此太過接近,她悄悄的再後退,直靠上亭柱。

淩隱霽滿意的揚起笑容,眼光由她臉蛋移到金發,臉上的溫和倏地變得若有所思,仿佛在掙紮些什麽,縮回手欲覆上它,有絲遲疑,最後還是置回身旁。

「這麽,就此約定了。」

她輕輕點頭,直直地瞅住他。她沒忽略他看她金發時的表情變化。

「表叔,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沒事。」他笑,笑容又恢覆之前的坦率和瀟灑。

「可是——」她還要說什麽,卻被傳來的聲音打斷。

「唔……我在哪兒啊?」淥水睜開迷朦的雙眼,掃視四周一眼,那一袂白衫又在眼前飄蕩,她眼一翻,又要厥過去了。

「淥水,你別昏呀,淥水!」魚玄機趕緊用力的搖晃她,叫著:「你睜大眼睛瞧瞧,他是十一王爺,杜爺的表弟啊,不是如你所想的鬼魅,仔細瞧!」

淥水被搖得頭昏腦脹,只好回神過來,暫時不昏了。溜動著黑眼珠朝那白衫定睛瞧去。啊,原來這鬼魅有腳呀,還有手、頭……還長得挺好看的喲,而且,是個王爺!

「他……他不是鬼魅?」她結結巴巴的吐出話來,心底仍然有些懼怕。

「沒錯,他可是貨真價實的人,是你把自己嚇壞的。」

淩隱霽含笑上前,拍拍她的頭。

「淥水?」他記得玄機這樣叫她的,應該沒錯。「你甭擔心,我是活生生的人,嚇到你真對不住。」

淥水都看傻眼了。他是王爺啊,居然有王爺與她說話,還摸她?!她這麽卑微的一個人,蕓蕓眾生,竟還能碰上王爺!眼眶有些潮濕,她趕緊拭去。杜爺雖也貴為王爺,但他是「平民王爺」,與這種「貴族王爺」就是不一樣,又是這麽俊美無儔的王爺,小女孩情竇初開,內心的竊喜就不言而喻了。

「我……不怕了。」火熱感在臉上擴散開來,淥水心頭小鹿亂撞,所幸此刻為黑夜,否則豈不羞死人了。

「那我先走了。」他看向魚玄機。「別忘了。」

她明白他意指為何。

「知曉了。」滿心怔仲的回視他,直至他的身影沒入黑暗中才調回視線,看向淥水那張無憂無愁的臉孔。原先的愜意心情已經蕩然無存,吩咐淥水收拾好東西,踏著小碎步回房去。???

南裏郊外的一處清溪旁,有一男一女立於此。

「什麽?!」杜彌月瞪大眼,驚訝萬分地看著一臉誠懇的郭上林,大聲道:「你向爹爹提親了?」

「是的,杜爺並無當場答覆我,不過看得出來,他的意願挺高的。」那張白凈的臉上掛著滿滿的笑,眼睛都已瞇成一條線了。「你呢,彌月?上次你沒有給我答案,是害羞嗎?」

見鬼了,害羞?!她杜彌月可是這樣動不動就害羞的人嗎?瞧他一副理所當然、非君不嫁的模樣就作惡!她努力的擠出一抹醜的不能再醜的笑,用著近乎咬牙切齒的口氣回應他:「我說這郭師兄啊,事情尚未成定局,別話說得太滿。我爹爹心思一向多變,說不定現在願意,下一刻便反對了。」可惡!爹爹怎麽都沒跟她提起這件事?

「不會的,我乃杜爺得意弟子,迎娶他的掌上明珠可謂天經地義,杜爺不會出爾反爾,倒是你彌月,」他執起她的玉手,直視她。「你願意與我成親嗎?」

杜彌月瞬間臉色慘白,頭皮發麻,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感覺呼吸都困難了。

「你……你別開玩笑了,嫁你?!我從未想過要嫁人!」想抽回手,卻力不從心,他握太緊了。「你放開我啦。」

郭上林一愕,受傷的神色一間即逝。

「你不嫁我?為什麽?我有什麽地方你不滿意嗎?我可以改,只要你說,我絕對願意改!彌月,不要拒絕我,我真的很喜歡你,還是……你有喜歡的人了?」

「不管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就是沒成親的念頭,因為我根本不是那種在家相夫教子,以丈夫命令為依歸的女人。郭上林,我真的不適合你!」她用力抽回手。

「沒關系,我喜歡的就是不拘小節、樂觀自在的你,不要你成為煮飯婆或洗衣婦。」他著急的說:「彌月,我要與你成親只是為了能名正言順的和你在一塊兒,並無他意。」他跨前一步,她立刻後退一步。

「郭上林,你別白費心機了,世上還有很多好女孩,像……」誰呢?正愁沒人選,放眼望去,丫環小梅正提著菜籃走來。「小梅!對,小梅,她長得眉清目秀,性子又溫柔善良,是絕佳的人選,你喜歡我可以替你牽——」今日原本間來無事才想到陪要出門買菜的小梅一同逛逛,沒想到居然會碰上郭上林,想來個視而不見卻被他攔截住,要逃也逃不了。唉,天老爺,您就別再捉弄我了,請讓面前那位討厭的男人自動消失吧!

「我不要!」他低吼,一把拉過她,又忿又怨的眼神宜勾勾的望著她。「我只要你!其他女人我都放不入眼。」

「別這樣!」杜彌月連忙推開他,奔到小梅身邊,將她推到他面前。」你都沒仔細瞧過咱們這可愛的小梅呢,這麽快就拒絕實在不妥。你瞧,小梅貌美,身材又凹凸有致,包管你子孫滿堂!」

小梅呆呆的看著他們倆,雖疑惑,倒也識相的不開口,悄悄的觀察郭上林的神情和反應。

「我不要!」郭上林話一出口,小梅和杜彌月不約而同的略傻了會兒,而小梅訝異中添上一些心痛。「你——才是我要的。」

杜彌月不悅的一跺腳,氣急敗壞的指著他嚷:

「你這人真不識好歹,小梅是我最鐘意的丫頭,肯賜給你,就該感激涕零了,還挑!算了,我不理你了!」

「彌月,我不相信你是這般狠心,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是不是?」他走到她面前。「你告訴我,我不會放過他的。」他眼底閃過一絲兇狠。

「你……你不可理喻、癡人說夢、一廂情願、胡說八道啦,哼,沒有人作梗,是我討厭你,滿意了吧!」瞪他一眼,她提起裙擺,轉身就走。

「彌月生氣了?是一針見血的說中她的苦衷嗎?」他喃喃自語,納悶的看向一臉哀傷的小梅。

「上林,別再自作多情下去了,小姐已經說的夠清楚了,她討厭你!」小梅伸手要去握他的手,卻教他給閃開了。

「你別碰我,大庭廣眾的,萬一風聲傳到彌月耳裏就不好了。」

瞧他那股緊張勁兒,小梅整個心都碎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就只在乎她,你有沒有想過我?跟了你半年多,一點兒窩心話都不曾同我說過,難道你不怕我跑掉?」

「哎呀,你到底在哭個什麽勁啊?我正煩彌月是為啥原因拒絕我,你就別再湊一腳了。」他不耐煩的拍拍頭。「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吃這種幹醋,像那些市井蠢婦一般,真受不了!我會喜歡彌月不是沒原因的,要是娶你回去,只要每天看你哭就行了!」

「好,好,我不哭就是了,你別氣。」她趕緊抹幹淚水,強顏歡笑。「人家只是看見你對另一個女人好,心裏難受嘛。」

「麻煩!」???

魚玄機和淩隱霽的第三次見面,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

這日,任誰都感覺的到杜館裏有火藥味在蔓延,稍一不慎,定給炸的滿頭庖,所以每個人都小心翼翼。而這炸藥就是杜爺本人,藥引子則是十一王爺給帶來的。

沒人知道是發生什麽事,第一個被炸的人是仆人笨財,再來是丫頭阿惠,沒有人想當第三個,只能乖乖做好分內事,向被炸之人投以憐憫之光。

魚玄機隱約感受到這奇異的氣氛,前去綠苑的路上,碰見了剛由越語廳出來的表叔。

「表叔!」一向愛笑的表叔,居然不笑了,臉上多了一層陰霾之色。

「啊,玄機。」他朝她一笑,但顯得勉強而苦澀。

原掛在唇邊的柔婉淺笑也因此由她嬌顏上褪去,憂心仲仲地望著他。

「放心,表叔沒事。」同她一路走到綠苑,摒退泛菱和淥水,兩人坐在石椅上對視。

「有什麽事發生嗎?杜爺好像也不太高興。」

淩隱霽看她一眼,那對清澄如水的藍眸盛著關心,令他的心不禁微微一悸。

「是國家事兒,你沒興趣。」

「我想聽,表叔就說說看。」

他想,沒有人可以忍心拒絕這雙藍眸的。走到綠苑涼亭中,他娓娓訴出:

「我和表哥希望能廢除太上皇的禁航旨,原本皇上答應了,不料卻遭一群老臣子反對,並以死威脅,那群老臣子是先皇心腹臣民,地位自然崇高,皇上又屬優柔寡斷之人,自然無法以強勢手段迫老臣們屈服,於是廢除禁航旨之事便暫且擱下。豈知今早皇上居然下了一道聖旨,美其名為為王朝勞心勞力,勞苦功高,故封予‘鎮昆王爺’,將我派到昆名去鎮守,其實是老臣們調虎離山的詭計;因皇上凡事都會詢問我,而我的存在就阻礙了老臣們的發展,雖然同是為臻肅王朝著想,但行事方法卻南轅北轍,自然而然便成了彼此的眼中釘。這次的明褒暗貶,很明顯地就是老臣們在皇上耳邊搬弄舌根的,所以我和表哥才很氣憤。」輕輕嘆氣,為臻肅王朝的未來憂心。

「難道皇上就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嗎?竟然這樣輕而易舉的聽信讒言,將您調派到昆名去。」猶記,臻肅王朝分二十五省,位於中央的明陽省即皇宮所在地分四大裏。而昆名為邊疆省份之一,人煙稀少,主要是軍隊駐守地區。

「皇上本身就不是個行事果斷的人,加上老臣們眾口鑠金,恐怕皇上還以為這道聖旨對我而言,是莫大的恩澤呢。」

「您可以向皇上說啊,您們畢竟是兄弟。」昆名,那離這兒好遠,以後就見不著表叔了,她幽幽的想。隨即又被這想法給驚嚇到,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麽?他是表叔啊,又是個王爺,比起她這個異邦女子高貴太多太多了,怎麽可以衍生出不敬的想法呢!她不禁對自己有些生氣。

「君無戲言。」尤其又是當著文武百官頒下的聖旨,豈能朝令暮改。「所以我的心情有點悶、有點壞,又有點煩。」他看向她,皺起的柳眉似乎在自責些什麽,白皙的臉頰有著懊惱。「怎麽了?權鋁蘇餉匆淮蠖眩覺得煩了吧。」

她回過神來,連忙搖搖頭。

「不,不煩,很高興能替表叔分擔心事。」

淩隱霽淡笑。

「七天後,便得起程了,真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什麽呢?魚玄機期待又不安的問:

「這兒對表叔有什麽值得懷念的嗎?」

「嗯,有好多好多……」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溫柔。「很高興能遇見你。」

她的心霎時漏跳一拍,藍眸直直望向他,他也一瞬不瞬的回視她,兩人的視線纏繞片刻。

「我也很高興遇見表叔。」少女應有的矜持與教養使她嬌羞的低下頭去。

猛然驚覺自己的失禮,淩隱霽不自在的別過臉,起身往水池走去,看著裏頭悠游自在的魚兒。

「瞧魚們這麽不識愁滋味,有時還真羨慕它們,沒有是非紛擾,活得那麽單純。」停頓一會兒,他看向走來的魚玄機。「你呢?同樣是‘魚’,是否也同樣無憂無慮?」

聞言,魚玄機不由得一怔,心底湧上一股黯淡和無助感。「‘憔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家是萬物最終的依歸,也只有家才能平息所有的苦痛。杜爺待我如女,給予無微不至的照料,心中十分感激,可是……情分再濃,究竟有別,照顧再好,還是揮不去寄人籬下的寥落感,這裏終究不屬於我。有時候真想回到最初的地方,莫教人再指指點點了。」她輕嘆口氣,看著他,唇邊不自覺的綻放一朵笑靨。「記得,彌月是第一個見到我而不目瞪口呆、驚聲尖叫的人,她的好奇心旺盛,對不懂的事物都擁有強烈的興趣,初到此地,就是她到處帶我東奔西跑,摸透杜館裏的一磚一瓦,至今,我還好懷念那時候。第二個人是表叔,新奇而不恐慌,再次見面時,表叔已將我當作普通人對待了,真佩服表叔的處變不驚。」說到最後,完全不見方才的感傷,美麗的臉龐多了一抹光采,嬌艷脫俗的教人目眩。

他看得著迷了,居然移不開眼。有些迷惑像她這麽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哪來那麽多的勇氣和堅定面對無知的未來和無常的生命,她甚至孤零零的一個人跟隨表哥離鄉背井地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國啊!若她不說,又如何得知她對這個家的矛盾情感,異於眾人的自卑和害怕。

情不自禁地,他手撫向她柔媚如花的臉,滑嫩的觸感使他心頭一怔,心中凈是憐借。

「以後,不會再有人對你指指點點了。」

魚玄機錯愕的迎視他黝黑晶亮的眼眸,言下之意雖不明了,可她卻滿心的感動。由他手掌傳遞而來的溫熱使她一時忘了含蓄,那一剎那,她恍然驚覺,原來她是喜歡表叔的,當年的感恩圖報之心早在魂牽夢縈中轉化為柔情萬縷。啊!她竟迷糊至今才厘清自己的思緒。

「表叔……」下一秒,他的唇已覆上她的粉紅色唇瓣,瞬間腦袋一片空白,一雙手垂放在旁忘了反抗,嬌軀逐漸整個攤軟在表叔懷裏。直到彼此都喘不過氣來,他才放開她,把額頭靠在她額角,亮若晨星的眼睛定定的註視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臉上,雙手摟住她腰身。

她氣喘噓噓地望著他,難以言喻的驚訝,順勢被拉入他寬闊的胸膛,將螓首靠在他肩膀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已經無力再去思考、計較彼此身份的差異,生活背景的懸殊,她只知道喜歡表叔啊,那是一種強烈到自己也無法改變或斬斷的感情啊!

「表叔,我喜歡您!」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熱烈的說。這算不算膽大包天、恬不知恥呀?六年多來所學習的禮儀教養豈能容許一個女孩家這麽膽大妄為地說出心底話?容許光天化日下,女孩家被一個男人擁抱?!但是被禮教禁錮的身心裏的血液奔流著熱情大膽的基因,讓她明了自己所愛之後,無法再克制,不顧一切的傾訴。

淩隱霽突然一把推開她,重重吸著氣,語氣透露出一絲恐慌:

「不行,不行的!我們之間不該變成這樣子,我竟糊裏糊塗、莫名其妙地讓它發生了!對不起,玄機,都怪我意志不堅、胡思亂想,居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件!」她是他的侄女啊,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是他只是單純的以表叔對侄女的心態對待她,思想沒有一丁點兒的偏差,那麽……為何初聞她的告白時,心裏卻有那麽一點兒竊喜和欣慰呢?她還是雨隴內定的媳婦兒,做表叔的怎能跟侄子搶呢?不行,他不能這麽做!

「傷風敗俗?」她睜大了眼睛,眼中迅速蓄滿了淚。「您說我們之間是傷風敗俗?您怎麽可以用這麽嚴重又不堪入耳的話來形容我們之間!表叔,玄機是真心喜歡您的,相信表叔對玄機並非全無感覺是不是?是不是?還是……表叔嫌棄玄機?認為玄機來歷不明,不夠資格與表叔在一塊兒?」

他伸手一撈,想拉住她頻頻後退的身子,她那梨花帶淚的臉孔使他的心狠狠一揪。錯了嗎?

「玄機,你別這樣,什麽來歷不明?!在我心目中,你就像仙子一樣高貴典雅、艷麗絕塵,你的身世一點兒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我是王爺又如何,我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但我不能這麽做,我給你的愛應該和給彌月的一模一樣,不管我多麽想保護你,也不該在舉止上失態……我錯了。」心,襲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原來,割舍是這麽的痛苦!會什麽會心疼?難道他不是一時沖動才冒犯她,而是心向往之、情不自禁……這麽一想,他不由得有所怔沖——他愛玄機?!

「錯?我不是您嫡嫡親的侄女啊!」她退了幾步,看起來深受創傷的樣子。

這他當然明白,可是她是屬於雨隴的!雖然表哥已先聲明要他們倆自個兒喜歡才算數,但是雨隴的條件比他好太多太多了,況且他的婚姻掌控在皇上手裏,多情只會傷了彼此啊。「玄機……」

「好了,別說了。」她蒼白著一張臉,神色恍惚地往涼亭走去,坐在石椅上,深深吐口氣後才道:「您放心,最基本的一點點自尊我還有,我不會對您死纏爛打,您還是那位高不可攀的十一王爺。」

她冷峻的語氣刺痛了他的心,他定定註視著她姣好的側面,心想,怎麽有一個人可以輕輕松松說幾句話,就可以教人心如刀割呢?久久,他才嘆口氣,一把抓起她,牢牢地將她擁在懷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魚玄機靠在他的肩膀上,兩只小手想在他身後互握,卻握不著,似乎暗示這幸福怎麽努力都是捧不著、抱不穩的,這麽一想,眼淚就唏哩嘩啦的流滿面,柔腸百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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