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把小和尚墩在地上的鍋和碗拾起來放在竈臺上，又看了看早已見底的米缸，心裏覺得酸酸的。

小的時候雖然姑父職位不高，家裏也沒有多餘的錢，餓肚子這樣的事情她是從沒有經歷過的。

前朝末年皇帝昏庸無能，餓殍遍野易子而食這些事情都曾經生過。

但大周立國以來的幾任皇帝都勵精圖治，這些年算是政通人和，百姓們的日子過得還行，不敢說天天飯桌上都有肉食，起碼飯還是能吃飽的。

誰也不會讓自家的米缸空成這個樣子。

方才小和尚說米缸裏的米只夠他們師徒倆吃兩天，她聽了就覺得有些不忍，沒想到他的飯指的竟是稀得像清水一樣的米粥。

就算是遇到災年，朝廷和一些富戶賑災時熬的米粥也比這個濃稠得多，特別是朝廷賑災的官員，誰要是敢把粥熬成這個樣子，估計是要被殺頭的。

大周朝皇室篤信佛教，曾經乾正帝把一名得道高僧奉為國師，從那時候起京中各大寺院都享受朝廷的供奉，香火之旺盛讓人咋舌。

民間也一樣，不論是官宦之家還是商戶百姓，只要家裏有餘財，布施的時候都大方得很。

她從前還和爹爹嘲諷過和尚們不事生產卻過得比百姓們還富足，實在是有些不公。

真沒想到大周還有過得這般清苦的和尚，大概這才是真正的修行。

玄真大師是得道高僧，他的所作所為不容置喙，可這名叫悟心的小和尚年紀還這般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如果這樣差的飯食都不能保證數量的話，豆豆都懷疑他能不能長大。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裏面只有幾顆她用來潤嗓子的薄荷糖，不由得有了些囊中羞澀的感覺。

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是她帶了其他吃食，人家小和尚也未必能吃，畢竟好些點心並不能算是素的。

豆豆把荷包裏的薄荷糖全倒在手掌心裏，朝小和尚招了招手笑瞇瞇道：“小師傅，過來姐姐請你吃糖。”

小和尚手裏還護著小瓦盆兒，哪裏肯離開，只睜著大大圓圓的眼睛疑惑地看著豆豆。

他打從出世起就被師傅撿回了文殊院，根本鬧不明白這位女施主嘴裏的糖是什麽東西，而且……那一聲姐姐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四皇子方才揭開蓋子見到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心裏是很不舒服的，心裏也生出了極大的同情。

結果被小和尚這麽一鬧，把他弄得好像成了欺負人的惡霸一般，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聽到豆豆讓小和尚過去吃糖，四皇子伸出手拍了拍他圓滾滾的小腦袋：“放心，爺保證絕不碰你的飯，去嘗嘗姐姐給你的糖。”

小和尚小心翼翼地看著四皇子，見對方一臉的真誠，終於還是忍不住那糖的誘惑，放開小手走到了豆豆跟前兒。

只見那瑩白如玉的手掌上，幾顆淡綠色的薄荷糖靜靜地躺在那裏，就算他是一個從來沒吃過糖的人也感覺這東西味道一定不錯。

小和尚很想嘗一嘗這薄荷糖是什麽滋味，可又不好意思伸手從豆豆手裏拿糖吃，一時間竟楞在那裏。

這孩子可真有意思，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竟然都知道害羞了，哪兒像自家的肥筇筇，臉皮厚得跟什麽似的。

豆豆拈起一顆糖直接塞進了小和尚嘴裏，笑道：“是不是挺好吃？”

四皇子在一旁翻了個白眼兒，戲謔道：“元二你真是傻得可以，糖剛入口還沒化呢，人家哪兒知道好不好吃。”

小和尚只覺得一陣清涼，就好像……就好像山風吹進嘴裏一樣，緊接著就覺出了一股甜絲絲的滋味，一直甜進了心裏，比他吃過的所有野果子都好吃。

他又狠狠瞪了四皇子一眼，使勁兒嘬了一口糖才道：“女……姐姐才不傻，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四皇子一噎，臭和尚，小爺就不該同情你！

見他又吃癟，豆豆咯咯笑了起來，把剩下的糖一股腦兒塞進小和尚手裏：“小和尚，姐姐今日沒有準備，身上只帶了這幾顆糖，全都給你啦。”

小和尚眼眶熱熱的，小聲道：“姐姐可以叫我悟心。”說罷走到一旁把薄荷糖裝進一只小碗裏，十分珍惜地放進碗櫥中。

豆豆和四皇子都覺得心裏堵得慌，覺得自己簡直沒辦法再在廚房裏待下去。

一旁的悟心卻重新把鍋和粗陶碗拿起來，把米缸裏剩下的米全舀出來，看樣子是真豁出去了，打算給豆豆他們做一頓飯。

豆豆快步走到他身邊制止道：“悟心別弄了，姐姐不餓。”

悟心脾氣很是執拗，直接往鍋裏倒了些水就開始淘米。

豆豆無奈地和四皇子對視了一眼，這孩子心眼真實，幾顆糖就收買了。

四皇子輕咳了一聲道：“悟心，你多大了？”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小和尚在他眼裏也就五歲左右，居然會做飯，還真是挺厲害的。

悟心把鍋裏的淘米水熟練地潷了出去，這才答道：“我馬上就八歲了。”

什麽？四皇子和豆豆同時吃了一驚，這麽一丁點兒大的人居然有八歲！

但驚過之後兩人愈心酸起來，從來都吃不飽的孩子，你還能指望他長多高多壯。

豆豆道：“那你們吃的糧食都是誰布施的？”

悟心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每個月的十五縣城裏汪記糧行的夥計會到這裏來送一次糧食，也就剛剛夠師傅和我吃一個月的。”

豆豆把四皇子扯到一邊低聲道：“你身上帶錢了沒有？”

四皇子挑眉道：“你想給小和尚錢讓他多買些米？別傻了，他肯定不會要的，而且你覺得這地方就算是有錢能花得出去？”

豆豆郁悶了，這地方除了悟心和他師傅，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有錢沒錢的確一個樣。

見她有些呆楞楞的，四皇子好笑道：“平日還總說我笨，我看你才笨呢！方才小和尚不是說了麽，是縣城裏的汪記糧行給他們送的糧食，咱們回去後就去找這家糧行，多給些錢，讓他們每次多送一些不就行了？”

豆豆更郁悶了，明明自己比宇文小廝聰明，生活經驗也豐富得多，今日怎麽就傻成這個樣子！

她點點頭道：“就這麽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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