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名臉上皺紋如橘皮，瘦小枯幹的老漢。

身披灰褐色蓑衣，頭戴一頂竹鬥笠。

當劃船靠岸，近距離看清之後，方正終於肯定，船頭那盞青皮燈籠，正是引魂燈。

方正面露訝色。

上次他見到引魂燈，還是前不久他跟著福先生、張屠夫一起走陰，抓邪惡鏡靈的那一次。

眼前景象，與當日走陰場景何其相像，同樣是如幽霧水面世界…船…船夫…船頭一盞引魂燈。

但今天不是走陰。

船夫也不是福先生。

此時此刻，是在現實世界。

這龍頭湖裏到底有什麽，為什麽深夜會突然出現一盞有引魂燈的詭秘船夫？

方正心頭凝重。

忽然！

方正鼻翼輕輕扇動幾下，當小船靠岸後，他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味。

是惡臭。

來自青皮燈籠。

屍油之所以惡臭，是因為含有甲烷，所以燃燒才會特別明亮……

方正目光微微一瞇，低頭看一眼正發出森森鬼氣般青光的引魂燈。

夜深人靜，幽幽平湖突然出現一名擺渡船夫。

船夫又有著一盞屍油引魂燈。

這本身就已不正常，或許…這船夫不是人……

幸好方正一身作戰服道具服，就連面部也被道具頭盔遮住，船夫並未發現到他臉上的異常。

而方正也開始不動聲色，謹小慎微打量起眼前的船夫和小船。

並沒有貿然上船。

“這船夫…到底是什麽身份？既然非人那就是鬼了？為什麽前面那兩個神秘人，都登上船，讓船夫送他們進入龍頭湖深處？”

“是因為…他們不熟悉水性，還是因為…這湖底下真的有什麽東西存在，讓他們感到了忌憚，必須由船夫老漢才能平安渡湖？”

方正思考，站在湖岸邊一動不動。

“擺渡借陰路這一行的規矩，應該清楚吧？”船夫老漢雖在笑，卻好像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幹巴巴笑，明明是在笑可又給人沒有表情的陰冷感覺，一開口露出一口的黑黃爛牙。

擺渡？

借陰路？

面對越來越詭異劇變的世界，以往的世界觀，已無法跟得上劇變後的詭異世界，他就好比一個文盲…懵懵懂懂闖入了另一個更加奇詭世界。

方正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才能不暴露自身，一直立身原地一動不動，也沒有馬上開口回答。

擺渡船夫見方正始終站在湖岸上，並沒有登船之意，就見擺渡船夫要劃動手中一直握著的雙槳，就要重新劃回龍頭湖深處。

然而就在這時，咚！

方正一只腳邁在了船頭，可另一只腳依舊還一動不動，站在湖岸之上。

擺渡船夫臉上沒有表情波動，停下要劃動的雙槳，看向方正。

方正抽回腳…擺渡船夫靜等一會，然後就要劃船離開…方正再次邁上船一只腳。

方正抽回腳……

方正邁出一只腳……

如此重覆了十來分鐘，或許是秉持著顧客就是上帝，一直面無表情的擺渡船夫，這次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要上就上，沒錢就滾蛋。”

方正恍然，原來是要坐船費啊……

你早說要錢不就得了。

鬼也要錢？

於是方正從身上拿出一團皺巴巴的紙幣，然而，這次是換擺渡船夫一動不動，滿是橘皮般皺紋的老臉上，帶著溫怒表情，在船頭的幽幽青燈照耀之下，大半張臉籠罩於陰影，臉色忽青忽黑，顯得陰氣森森。

“擺渡借陰路，只收陰間的錢。”

“不收陽間錢。”

擺渡船夫臉上如橘皮皺紋更深了，像是在隱忍怒火的五官扭曲。

hat？

陰間的錢？

哦，原來是要冥幣，方正反應過來。

可是大半夜你讓我到哪裏給你找冥幣？

還有，船資是要一百億面額的冥幣？還是一萬億面額冥幣的那種？

擺渡船夫聳動了下鼻子，臉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貪婪笑容，擡起一根長著烏黑灰指甲的手指，指向方正貪婪道：“我在你身上，已經聞到了錢的濃濃香味。”

“錢這東西，越聞越是讓人聞上癮。”

擺渡船夫一笑，就露出他那口黑黃爛牙，讓方正一陣反胃。

聽到擺渡船夫的話，方正心中有吃驚也有錯愕，他身上有什麽，他自然心底清楚無比，哪個正常的大活人，會隨身攜帶冥幣這種不吉利的東西？

然而。

下一刻，當方正從身上真的找出一張冥幣時，人楞住了。

“對，就是它，錢的味道。”擺渡船夫眼珠子貪婪，直勾勾盯著方正手裏的冥幣，再也移不開兩眼了。

方正很快想起來，有關這張冥幣的來源處。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起那個怯生生，膽小，只敢低頭看腳的小女孩，可憐得讓人鼻子發酸，明明只是七八歲的瘦小身體，可又帶著生前一股強烈執念，有著還未被喧囂汙染的幹凈，善良眸瞳。

方正從怔神中回過神來，眉頭一皺。

他記得很清楚，這張冥幣被他保存在家裏的，是什麽時候被他帶在身上的？

冥幣又叫陰德錢。

陰德，陰德…方正有些恍然的沈默下來。

“船家，我這人從小暈船不暈車，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我怕我暈船，一不小心沒站穩掉進這湖裏，我掉進湖裏不要緊，關鍵是就怕這錢……”

說著，方正特地把手中冥幣，在眼前多晃了幾晃。

正貪婪盯著方正手中擺渡船夫，連忙叫著小心錢，小心錢，他微微遲疑了下，放下手中雙槳，走向船頭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當方正抓住擺渡船夫的手掌時，感覺自己像是抓了一團硬邦邦的冰塊，毫無血肉的溫軟溫度。

“小心腳下，千萬別掉進這湖裏，現在這湖裏可不太平……”擺渡船夫側過身體，以便讓方正登船上狹窄空間的船頭，還好心提醒一句方正註意腳下。

當然，他其實是在提醒方正手裏的錢……

“船家，你這引魂燈是屍油吧？”

“嘿嘿，小哥好眼光。”

“船家，曾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

“？”

噗！

話還未說完，突然寒光一閃，鬼頭刀已經狠狠將眼前船夫豎劈為兩截，一直劈至腹部，卻沒有一滴血液流出，這竟是一具…沒有內臟、血肉的人皮。

“如果碰到有人用屍油作引魂燈，直接上去給他一刀。”

直到此刻，方正才說完最後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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