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世獨立的畫中少年和他肩頭的黑色蝴蝶，過於強烈的沖擊感讓江與暮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零零，他好酷哦。”江與暮喃喃道：“他居然養蝴蝶……”

零零沒想到她的關註點是這個，卻也順著她說下去：“那只愛神蝶叫做‘聞鶯’，非常聰明，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蝴蝶形狀的雷達探測器了。‘孤鴻’的崛起，它功不可沒。”

看得出來雲舟確實很喜歡那只華麗的帶著金屬色澤的愛神蝶，偏過頭看向它時，神色都柔和了一些。

“雲舟。”謝逐風笑著走過去，把雲舟拉到擺滿食物的長桌前，挑了幾個精致的甜點遞過去，嗔怪道：“我不在的幾天你又沒好好吃東西吧？”

造型華麗、色澤誘人的甜點，是裏巷中的人一生都見不到的東西，但雲舟卻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沒胃口。”

江與暮一直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疑問：“年紀不大怎麽這麽老成啊。”

“他比你還小一歲的。”零零說完又補充道：“是比凜桃小一歲，不是你。”

“哎……”江與暮摩拳擦掌：“讓小姐姐我關愛他吧。”

宗顏攬住她的腰身時，江與暮嚇了一跳。她警惕地看向身邊的男人，宗顏卻看都沒看她，把人往角落的半開放式的包廂裏帶。圓桌上擺著四支高腳杯，其中盛著色澤鮮亮的雞尾酒。

入座不久，謝逐風就帶著雲舟走進來。

宗顏在一瞬間釋放出alpha的威壓，即使江與暮在坐著也覺得一陣腿軟。

很明顯，宗顏要壓迫、示威的對象是雲舟，雲舟的臉色蒼白的仿佛隨時要倒下，他淺色的嘴唇顫抖著，又被狠狠咬住，幾乎咬出血痕。

“頂級alpha的氣場是非常有攻擊性的，稍微弱一點的beta或者omega直接給他跪下都有可能。”零零解釋道：“但雲舟現在還沒有分化出alpha性別。”

江與暮蹙起眉心，拽住宗顏的衣袖，可憐兮兮地對他說：“我不舒服……”

壓迫感瞬間消散，宗顏愛憐地看著難得和他示弱的凜桃，笑了笑對謝逐風說：“坐吧。”

謝逐風的臉色不太好，但他和宗顏只有一點少的可憐的私交，也沒有足夠的地位去質問一句“你怎麽能用盛年的alpha氣場鎮壓一個第二性別還沒分化出來的孩子”。

雲舟閉了閉眼睛，盡管臉色蒼白，但眼神中沒有絲毫示弱，不卑不亢。

謝逐風和宗顏和和氣氣、綿裏藏針說了幾個回合，不過是宗顏想要‘孤鴻’從世界上消失，生活在裏巷的人是死是活無關緊要，雲舟的能力應該為主城中的貴族所用。謝逐風並不直接拒絕他，而是婉轉的推脫。

“宗先生。”一直沈默著的雲舟忽然開口：“主城中的人並不需要我。”

宗顏彎了彎嘴角，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裏巷的人不能給你帶來任何利益，相反，你還要為他們付出健康甚至是生命。”

說完，他擡起手，站在外面的秘書馬上遞給他一疊資料。

“聽說逐風前幾天為你安排了身體檢查，很抱歉私自從資料庫裏抽調出報告。”宗顏這麽說著，語氣中卻沒有任何歉意，反而充滿居高臨下的憐憫。

“你……”謝逐風繃不住了，這樣隱私的東西不該隨意調閱。

雲舟擡手按住了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頭。

宗顏輕笑一聲，展開那疊報告，繼續說道：“長期暴露在輻射環境中，使你的心臟和胃部都出現了問題，加上新傷舊患，營養不良，年輕人透支自己的身體總要個理由，你又是為了什麽？”

宗顏的出身和地位使他永遠無法理解生如螻蟻的人對命運的抵抗和爭鬥。

雲舟輕輕搖了搖頭，像是自嘲般勾起嘴角：“什麽都不為。我生在那裏，也應該死在那裏。”

江與暮聽到這句話眼眶一熱，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在用淡漠的厭倦的語調談論生死，她問零零：“原世界線裏雲舟後來怎麽了？”

“雲舟沒有任何野心，只要生活在裏巷中的人能安穩一天，他就會為此拼盡全力。但宗顏非常忌憚他，要趕盡殺絕。”零零嘆息說。

江與暮問：“那這個世界線我們要幫雲舟做什麽？”

“當天幕和城墻粉碎，新世界將會在涅槃之火中重生。”零零一字一句地念完，說：“手冊上這麽寫的。”

“懂了。”江與暮點頭。

這時，宗顏的秘書通知他謝家的一個長者到了。出於禮節，他需要去打個招呼，臨走前，他對雲舟說：“我等你改變心意。”隨後他端起桌上的雞尾酒舉杯示意，一飲而盡。

這樣就成了一個不得不舉杯的狀態，天知道裏巷出身的雲舟見沒見過雞尾酒呢，江與暮擔憂地偷瞄過去，看到謝逐風擡手想要擋雲舟的酒杯。

雲舟拒絕了他，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激的他眼底彌漫起一層水汽。

宗顏這才滿意了幾分，輕笑一聲，對江與暮說：“你回房間待著。”

江與暮乖乖地點頭，起身走人，沒走兩步就趴在柱子後面觀察雲舟的動向。

謝逐風裝了一盤水果和點心，一邊走一邊碎碎念地說：“你的胃怎麽能喝酒呢，一會兒又該疼了。”他把雲舟帶到一個靠近花園的僻靜角落裏，一步三回頭地叮囑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和家裏人打聲招呼，很快回來。”

江與暮好笑地想，這人看起來優雅瀟灑的，還挺嘮叨。

謝逐風一走，她就飛速地避開耳目躥過去。

還沒等她靠近，一直藏在雲舟身後的女神蝶就飛出來，在她身邊盤旋，親昵地用翅膀扇她的短發玩兒。

“觸發獎勵－－聞鶯的喜愛。”機械女聲提示道。

零零驚喜地說：“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輔助項獎勵呢，還有兩個。”

雲舟坐在石階上，仰頭看著人造天幕，有星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上。江與暮不由得隨著他的視線擡頭看，璀璨浩渺的星河流淌在漆黑的幕布之上，如夢似幻亦真亦假。

被忽略的女神蝶發出“唔嚶唔嚶”的聲響，像是吵鬧著在撒嬌。

雲舟這才回過頭來，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女孩兒和盤繞在她身邊撒嬌的聞鶯。

江與暮趕忙舉起雙手，連聲道：“我沒有欺負它。”

雲舟輕輕笑了一下，說：“我知道。”

聲音很輕很低，帶著少年獨有的青澀和低啞，在星空下聽起來格外動人。

女孩兒膽子大了一些，一步一步往他身邊挪，最終坐到了他身邊，動作像貓一樣輕盈，沒有任何聲響。雲舟偏過頭看去，看到女孩兒微微泛紅的耳尖。

她的目光一直追隨在聞鶯身上，當聞鶯落在雲舟的頭頂時，兩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相遇。

江與暮下意識就移開視線，女神蝶的外沿呈黑色，往內則是漸變的藍色，閃耀著金屬的光澤，雲舟蒼白而俊美的臉龐在這抹閃動的藍色的襯托下，顯現出驚人的鋒利美艷－－像暗夜中的精靈。

看到女孩兒拘謹又羞澀地低下頭，聞鶯仿佛小把戲得逞一樣，開心地發出“唔嚶唔嚶”的聲響。

雲舟無可奈何，清冷的神情中浮現出柔和的笑意，他用手指點了點聞鶯的翅膀，把脆弱的小蝴蝶推出去老遠，說道：“它高興的時候就會這麽叫，所以我給它取的名字叫‘聞鶯’。”

江與暮忍不住跟零零感慨：“他好浪漫啊……”

零零沒有浪漫細胞，催她：“我建議你快點演，被宗顏看到了你倆都不好交代。”

江與暮笑了笑，眸中滿是欣喜，她笑著說：“它真可愛，和人親近。”

雲舟看著臉上帶著傷痕，眼神中卻沒有一絲陰霾的女孩兒，心不由得軟了一些，他說：“除了我之外，你是它第一個親近的人。”

“哇。”江與暮做出驚喜的表情，好奇地問：“為什麽啊？”

雲舟自己也覺得奇怪，猜測道：“也許因為你是omega嗎？聽說oemga的信息素是甜美的香味。”

江與暮楞了一下，眼神中的神采黯淡了一些，她似乎有些害怕，聲音低落：“宗……宗顏說，我的信息素是鈴蘭花的味道。”

雲舟看到她瑟縮的神情和未褪去的傷痕，自然而然地能想像到一個未成年的脆弱的omega在強勢霸道的alpha身邊會遭遇什麽，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神情和言語去安慰別人，沒有人教過他。

江與暮忽然仰起頭，把手伸向遙遠的人造天幕，好像要去觸碰它，璀璨的星空從她指縫間投映下來，在她的眼中倒映出最澄凈的星光。

雲舟聽到她問：“真正的天空是什麽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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