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商爵每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都會微笑。在他充滿掠奪和顛沛流離的少年時期，第一次有人對他施以援手。

商爵看著女孩兒哆哆嗦嗦地又掏出幾管止血噴霧和藥膏，大概猜出她擁有空間系異能。

包紮到傷口上的紗布很快被鮮血一層層染透，江與暮的眉心皺在一起，在腦海中問：“這出血量，不會出事吧。”

“按理說不會啊，主角光環會這麽弱？”零零回道。

江與暮也楞了一下，問：“你們項目組還靠玄學？”

“這……”零零答不上來，強行轉換話題：“不要忘記小白蓮花人設，刷刷好感度哦。”

“……”

江與暮的眉心微微蹙起，她心疼著這個顛沛流離、蒼白虛弱的少年，她按壓著商爵的傷口，大量湧出的鮮血卻一層一層浸透紗布。

只一瞬間，她的眼中就浮現出水霧，開口時聲音帶著哽咽：“你別怕，沒事的……”

“哇。”零零忍不住想感慨她演技真好。

江與暮即時在腦海中打斷它：“拜托，你別說話。”

商爵的手漸漸失溫，好看的嘴唇泛出沈寂的青灰色。

江與暮握住他的手，想要挽回一點點溫度，驚慌憂傷的情緒使她眼中的水霧凝為淚滴。

商爵任由她握著，這是他記憶中唯一的溫柔的肢體觸碰。

危機四伏的末世之中，居心叵測的人那麽多，是不能把珍貴的空間系異能隨便展示給別人的。他想告訴面前的女孩兒，卻沒能開口，他太虛弱了，意識逐漸潰散。

女孩兒一遍遍用止血的藥和紗布捂住他流血不止的傷口。

失去意識前，他輕聲說了一句“謝謝”，謝謝你的出現，我才沒有孤獨地離開這個世界。

之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商爵卻再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零零，有人靠近。”江與暮察覺到聲響。

“嗯？他哥顧望找來了。”零零的語氣聽起來驚訝又轉而安心下來：“有救了有救了，我差點以為這小子要掛了。”

江與暮：“……” 這是什麽聽天由命的項目組？

顧望找到商爵時，就看到長成少年模樣的弟弟已經重傷昏迷，他身邊依偎著一個哭泣著的女孩子。

“商爵……”顧望跪倒在商爵身邊，眼眶瞬間就紅了，試探鼻息的手不可控地顫抖著。

江與暮睨了一眼，心裏冷笑：這情深意重的模樣，有幾分是真？

她揮手打開顧望觸碰商爵的手，戒備地盯著對方，像在提防一個陌生人，又把商爵往自己的懷裏帶了帶。

只是她的外表太過稚嫩無害，看起來像一只試圖用自己短小而脆弱的刺來守護領地的小刺猬。

顧望默不作聲地收回手，打量她。女孩兒的年齡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她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灰塵和血跡交雜著，透著說不出的狼狽落魄。

“你別怕。”顧望溫柔地安撫她，同時揮退了幾欲沖上前的手下，又道：“我是商爵的哥哥，我叫顧望。他現在急需治療，讓我救他，好嗎？”

面前的男人溫柔而矜貴，末世降臨後世界兵荒馬亂，他卻穿著幹凈平整的白襯衫，腕間帶著一對精致昂貴的藍寶石袖口。黑色筆挺的西服長褲下，做工精細的皮鞋色澤純亮。

顧望的外貌是和商爵相反的內斂的俊秀，溫潤如玉，優雅端方。

江與暮在心裏跟零零說：“這哥哥看起來就不太好對付。”

另一邊，裝作猶豫不定沒有主見的樣子，軟軟弱弱地跟顧望說：“一定要救他啊……”

顯然，江與暮被當成了商爵的小女朋友。她跟著顧望回到他半山上的豪宅，一邊在路上打量著這個末世的狀態。

綠植茂盛，可以判斷為盛夏。此時已是黃昏，還沒有完全切斷的電力系統顯示著末世降臨不久，街邊商鋪裏的物資還沒有被洗劫一空。人口密集的場所出現了喪屍潮，也仍有一部分人躲藏在家中或安全的地方。

直到基礎供給崩潰，社會秩序崩塌，可以維持生命的水、食物、空間越來越少，絕望才會真正降臨這片大地。

誰會在自己的別墅裏配備完善的醫療設備和醫生團隊？江與暮想不到，直到她走進顧望的領地，商爵被推進設備先進的手術室。

“所以說，顧望是不是也帶了一個你這樣的執行者？”江與暮好奇地問零零。

“不會，不存在這種矛盾。”零零肯定地說：“九維空間有高度的精準性和秩序，bug這種東西，只存在在低維度空間之中。”

江與暮無心吐槽了一句：“話說這麽滿，小心打臉啊。”

顧望讓廚房給她準備的晚餐是味道鮮美的牛肉湯面搭配幾道爽口小菜，在末日之前也是難得的美味。

睡前，浴室的超大浴缸裏泡著玫瑰花瓣，床頭櫃上的玻璃杯裏有溫熱的牛奶，衣櫃裏掛著幹爽潔凈的衣物。

被子有溫暖的陽光味道，江與暮陷在柔軟的大床裏，回想起上一世二十七年的漂泊與爭鬥，跟零零感慨道：“奢侈。”

轉念一想，九維空間來的零零大概不懂這種感受，轉而問道：“顧望為什麽會在末世中生存的這樣游刃有餘？”

她省略的後半句話是：上一世，那個人擁有超級強大的異能，因而所向披靡，但仍然在末世中掙紮了很久，才一步步登頂。

“喪屍病毒流出的實驗室，是顧望的資金支持的。但根據大數據分析，病毒流出感染人類並不是顧望所願意見到的。”零零說道：“末世前，顧望就已經是超越普羅眾生的另一個階級。”

江與暮沈默著點點頭，在心裏彎彎繞繞算計了一圈，就閉上了眼睛，她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第二天的早餐，和她預想的一樣豐盛，但江與暮並沒有吃太多。因為顧望把她當成了商爵的小女朋友，所以她也要表現出擔心小男朋友的樣子。

“請問……”江與暮惴惴不安地開口。

顧望溫和地笑了笑：“吃完早餐，我帶你去看他好嗎？”

“嗯。”江與暮似乎有些害羞，感激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顧望的略微壓低的聲音帶著笑意，非常動聽。

“我叫江語蘿，鳥語花香的語，藤蘿的蘿。”這是零零參考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的資料給她取的“藝名”，號稱兼顧了玄學與人設。

“語蘿……”顧望重覆著，又像情人間的呢喃。

江與暮完全能懂顧望這種見人就撩的人設，上輩子她就栽在同樣的手段裏。於是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默默吃早飯。

商爵休養的房間，在二樓采光最好的位置。

江與暮進到房間裏，看到商爵安穩地沈睡著，他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被柔和的陽光鍍上一層暖意，漂亮的像天使一樣。

顧望似乎因為公事在和秘書交談什麽，還沒有進門，江與暮無戲可演，就盯著商爵的美貌發呆。

忽然，江與暮敏銳地捕捉到商爵纖長的眼睫毛顫動了一下，在商爵睜開眼時，她調整出驚喜的神情。

“你醒了，太好了。”江與暮湊近，仿佛松了一口氣般說道。

商爵認出了她，回想起昏迷前的片段，他的聲音還有些低啞：“是你救了我？”

“不算是吧……”江與暮搖了搖頭，商爵的聲音很好聽，冷冷清清的，又透著生澀的溫柔。

“謝謝……”商爵微微勾起唇角，淺淡的笑容讓他看起來柔和而美好。

江與暮羞澀地笑了笑，低下頭，卻露出泛紅的耳廓。

“商爵……”是顧望的聲音，這兩個字仿佛包含了太多感情，濃烈而沈重。

顧望進了屋，看到醒來的人，一時間竟沒有靠近。他遠遠地看著商爵，像是在壓抑自己翻湧起的心虛，神情憐惜而哀切，然後嘆息般說了一句：“你沒事就好……”

無可挑剔的演技，非常動人，江與暮在心裏想著，忍不住嘖舌：“段位太高，商爵怕是要完。”

零零卻安慰她：“你也很棒噠。”

江與暮轉頭去看商爵，發現那個神色內斂冷漠的少年，好似有了溫度一般，他回望著顧望的眼神像是藏著漫天星光。江與暮太懂那種神情——眷戀而卑微。

“哥……是你嗎？”商爵的聲音很輕，仿佛生怕打碎一場美夢。

江與暮不忍心再聽，悲劇的未來已經一幀幀浮現在她眼前。

零零也難得沈悶下來，說道：“因為小時候一些事，商爵對他哥哥感情挺深的，不太好拆。”

江與暮退出房間時頗有些黯然離場的滋味，她托著下巴一邊走一邊思考，想來想去只得出了四個字：道阻且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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