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蔣純純之所以掛斷陸是楊的電話，倒不是任性或者無理取鬧，她是真的忙得分不開身。

這些日子在家裏養身子，她也漸漸想明白一些事情。不管今後和陸是楊能不能走下去，日子總歸是要過的。

那天在派源門口，她親耳聽到許初原的一番“肺腑之言”，說句心裏話，若是不介意那是撒謊，可是仔細一想，話糙理不糙。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沈浸在孩子與愛情的假象中，居然忘記了事實的冰冷與真相的殘酷。

真相是什麽？真相就是擺在她和陸是楊眼前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憑借杜陶華和孔芬芳二人多年的積怨，想讓他們冰釋前嫌，堪比登天難。

蔣純純倒在床上細想，究竟怎樣才能避免一場不必要的摩擦？除了學會讓自己強大起來，她想不到第二天出路。

想明白之後，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也明朗許多。

趁著這段時間天色晴朗，蔣純純去人才市場雇了一夥泥水工人幫忙裝修新房。

領頭的師傅是個五十多歲經驗老道的大胡子，聽完蔣純純的要求，拍拍胸脯保證說：“放心吧，這事交給我們。”他咬著煙屁股笑嘻嘻道：“不是我吹牛，幹了這麽多年裝潢，從來沒出過錯。”

蔣純純淡笑道，“那就麻煩師傅了。”

事情遠比她想象地要順利地多，工人師傅們幹勁十足，都想趁著過年之前將蔣純純交代的任務完成。

她看著毛坯房一日日的改變，心裏別提有多高興。

水電布線完成之後，緊接著就是要準備硬裝了。

蔣純純早上早早地起床，吃了飯便出門往裝修市場跑，每天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一連數日，疲態盡顯。

杜陶華見她消瘦許多，轉頭便吩咐葉姐準備好夜宵，給她填填肚子。

又是一天夜晚，蔣純純開車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

客廳裏杜陶華還未睡，強撐著困意等到她進門，“鍋裏熱著湯圓，你去吃一碗暖和暖和身子。”

她知道蔣純純忙著房子裝修的事情，漸漸有些動容。

進門脫了鞋子，摘下圍巾和帽子，蔣純純長長地籲了口氣，“媽，以後這麽晚你就別等我了……”說話間，人已經往廚房走去。

杜陶華披了一件厚重的睡衣起身，頭發撒了下來，跟在她身後，“哎……媽還不是看你這段時間忙得，都瘦了。”她努了努嘴，“來，把這湯圓吃完，回頭洗個熱水澡再睡。”

白白胖胖的湯圓盛在湯碗裏頭，蔣純純舀了一勺，來不及咬一口，胸口倏然傳來一陣異樣，她放下湯勺忙撇開身子往衛生間沖去。

“咯噔——”一聲，湯勺砸在了碗壁上，杜陶華驚得回過頭，“欸……你這是怎麽了？”

衛生間內，只見蔣純純扒著馬桶，半個身子埋了進去，吐得昏天暗地毫無章法。

杜陶華還欲開口，下一秒，強烈地刺鼻地氣味兒傳了過來。

“嘔——”

蔣純純轉過頭，整張臉都白了。

“媽，你別進來……味兒沖鼻，我自己收拾收拾就是了。”

杜陶華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心底閃過一絲疑惑，抿了抿唇問她，“怎麽就吐了？沒事兒吧？”

抽水馬桶傳來沖水的動靜，蔣純純起身洗幹凈手，一副無所謂地神情，“沒什麽，應該是中午吃的不新鮮吐的……這外頭的東西還真是不幹凈，下回我還是回家吃飯吧。”

三兩句哈哈過去，杜陶華也沒在意，而是問她：“那湯圓，你還吃嗎？”

蔣純純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起一陣濕潤，“不吃了，困得不行……我先睡會了。”說完，往房間走，不等杜陶華開口詢問，房門“砰——”地一聲被她關上。

第二天一早，蔣純純照舊暗老時間起床，洗漱完畢走出門，家裏空無一人。

許是葉姐帶著杜陶華一塊兒出門買菜遛彎了，蔣純純心想。

餐桌上擺著準備好的早點，她打開微波爐將奶黃包扔進去熱了一分鐘，等待的功夫裏，兜裏的手機隱隱震動。

蔣純純點開一瞧，是陸是楊發開的訊息。

重覆發了兩條，她略略地看了一眼，食指快速地劃過，將訊息刪除。

半晌，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一回，來電人並不甘心，許久之後，蔣純純無奈地接起電話。

“餵。”她看著出爐的奶黃包擺在桌上，晨光撒下，鍍上一層淡淡地金黃色。

陸是楊說：“早上在家嗎？我剛出門，往你這裏走。”

“怎麽了？”蔣純純咬了一口包子，含糊道：“我在家裏吃飯。”

“上回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地怎麽樣了？”陸是楊問她。

“什麽事情？”

“當然是我們倆的事情。”頓了頓，語氣鄭重，“你還沒考慮好？”

蔣純純放下手中的包子，她當然考慮過，而且考慮地很清楚，眼下，既然他問起，蔣純純自然如實告知。

“我還不想這麽快做決定。”她一字一句道：“陸是楊，有些事情，我還沒想清楚。”

話筒那頭沈寂了數秒，不知道陸是楊在想什麽。

蔣純純默了默，試探性地問，“你生氣了？”

陸是楊答得痛快，“沒有。”他輕聲道：“你在家就好。”末了，沒等她說什麽，徑自掛斷了電話。

蔣純純對著忙音的話筒楞了數秒，一時間未想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吃飯早飯，她將碗碟洗漱幹凈，又回房略略地收拾了一番，換下睡衣，穿上一套正裝準備出門。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蔣純純微怔，來不及細想，開了門去一探究竟。

杜陶華和葉姐二人拎著兩袋生鮮果蔬進門，跟在他們身後的，除了陸是楊之外，還閃現過一道許久未見的身影。

“來來來，進門坐吧。”杜陶華臉上帶著笑意，招呼客廳，見到蔣純純出來，吩咐道：“丫頭，去……泡兩杯茶，好好接待一下孔阿姨。”

蔣純純的視線直直地停留在孔芬芳的身上。

印象裏孔芬芳一直板著張嚴肅的臉孔，不茍言笑。

學生時代中，蔣純純在陸家輔導功課，孔芬芳作為女主人，對待學生時的臉色從來不見得有多友好。

聽到杜陶華開口，蔣純純呆滯地應了一聲，隱忍著心底的沖動，走進廚房燒水準備泡茶。

陸是楊剛一坐下，看到她閃進廚房，不自覺地起身，跟著她一起進了廚房大門，避開兩位家長的視線，躡手躡腳地將門關上。

蔣純純背對著他倒水，片刻，又提著水壺放置在煤氣竈上，擰開了開關。

青藍色的火苗點燃，水溫漸漸升高，卻不見她轉過身面對自己。

陸是楊淡淡地開口道：“今天是我媽讓我帶路來漸漸杜老師……沒有提前知會你……”

蔣純純默不作聲地聽著，未開口回應。

他又道：“純純，你不急，除了你之外的人……我媽，我爸，杜老師，我們已經等不及了。”

蔣純純回頭看他，眼底帶著不信任的情緒，“所以你就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個，帶著家人上門拜訪，殺我一個措手不及？”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是楊想要解釋，無力地開口說：“你剛才沒瞧見杜老師的表情，難得她這麽開懷，你又在介意什麽？”

說話間，水燒開了，蔣純純準備上前，卻被他攔下，“我來吧。”

她兀自生氣，片刻，又想到何必讓自己想不開，索性當個甩手掌櫃，既然他想獻殷勤，不如由著他好了。

茶水泡好，蔣純純隨著陸是楊一塊走出廚房。

客廳裏，杜陶華和孔芬芳面對著面坐下，見倆小年輕走近，孔芬芳先笑了，開門見山地問道：“杜老師，我今天之所以來……為的也就是兩個孩子的終生大事。”她笑了笑，拿眼神打量蔣純純，越瞧越覺著不是滋味。

回過神，又接著問：“……不知道杜老師是怎麽想的？”

杜陶華看著孔芬芳今天這身打扮，從頭到腳的講究，再看看小陸這副狗腿子的模樣，心裏對女兒暗暗讚許，平日裏看著大話也不敢說的人，沒想到挺有能耐。

陸家母子今天這姿態擺得算是夠低的了，杜陶華很吃這一套，於是便也順著她的話說，“我哪有什麽意見，我這個女兒吧……有自己的一套，現在年輕人都這樣，挺好的。”

“婚姻大事，還是得聽他們自己的。”杜陶華一語雙關道：“我這個女兒算是被我寵壞了，任性又愛耍小性子，也不知道以後小陸受不受得了。”

陸是楊沈著回應，“杜老師別開玩笑的，我倒是沒發覺純純使小性子……不過女孩子都這樣，也蠻可愛的。”

杜陶華掩嘴笑道，“要不怎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我看啊……你們倆就該是一對。”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全然沒問蔣純純什麽意見，是否願意，或者有什麽打算。

她見杜陶華笑得花枝亂顫的神情，再看孔芬芳和陸是楊，母子倆似乎商量好了似的，全程巧笑嫣然地望著杜陶華，商議著接下來的事宜。

蔣純純欲開口解釋，便聽杜陶華先她一步道：“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瞧著……要是沒什麽問題，盡早將事情辦了吧。”

孔芬芳挑了挑眉，歡聲應道，“我覺得也是，要不等到肚子再大了，真就要出洋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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