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蔣純純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地跳動著，像是不敢相信，卻又實實在在地聽到了、聽懂了。

她握著話筒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縮起來，試圖隱藏自己。

半天沒有聽到她的回應，陸是楊以為自己的手機斷線了，拿起來看了兩眼，覆又問她：“餵，你還在嗎？”

“在、在的，我在的。”蔣純純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怎麽應答。

陸是楊猜出她一定是緊張了，狡黠地笑著問：“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嗯”，蔣純純捂著胸口不敢喘氣呼吸，生怕他聽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

話筒那頭的人似乎覺得還不夠盡興，繼續捉弄她：“嗯什麽，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蔣純純咬著嘴唇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說。

孩子都有了，你說我願不願意啊？

想了想，蔣純純口氣輕佻：“當然不願意了，這不沒法子嗎？不然我轉個身就嫁別人去了……”

陸是楊瞇了瞇眼睛，語帶危險，“你敢！”

她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種無用的討論上，撇了撇嘴巴，“你要沒別的事那我掛了，好困的……”

心底有個角落忽然軟了下來，“真這麽累？”陸是楊聲音柔和，“那你睡吧，明天一早我再來接你。”

“嗯，好。”蔣純純說完隨即收了線。

夜幕漸沈，窗外漆黑一片，偶有途徑的車輛投來兩道亮光，輪胎碾壓過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

蔣純純環抱著被子、整個人卷成蝦米似的，頭靠著床沿發呆。

回想起兩人之前那通電話，思緒漸遠，半晌搖了搖腦袋，恍然大悟了似的。

什麽叫做她願不願意，這算是求婚嗎？

哪有人這樣求婚的？

沒有鉆戒，沒有鮮花，沒有單膝下跪，蔣純純氣惱地咬著嘴唇神游天外。

夜深了，胡思亂想的人不知不覺間伴著窗外的鳴笛聲緩緩入睡。

第二日一早果然起遲了，蔣純純睡到日上三竿，扔在床頭的手機有規律地震動起來，她方才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摸到了手機，聲線沙啞：“餵？”

陸是楊並不意外，“你還在睡覺？”他的車子在小區外頭停了十多分鐘不見人下來，這才想到打電話催她。

前一秒還睡眼惺忪的人頓時清醒過來，抱著手機掀開被子起身，“我、我馬上就好，你等一下。”

陸是楊正欲開口讓她別急慢慢來，“嘟——”地一聲，那人將電話掛了。

他抱著手機盯了片刻，忍俊不禁地笑了。

沖進衛生間，用冷水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從衣櫥裏隨意地抓了一件連身裙套上，考慮到現在這種情況不適合化妝，這一步驟便省下了。

蔣純純提著包包，將鑰匙手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扔了進去，開了房門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動靜驚擾了坐在客廳看電視的人，杜陶華坐直起身，扶了扶眼鏡慢吞吞地走上前，“你要出去？”她問，“早飯都還沒吃，誰約你啊？”

蔣純純彎腰穿鞋，得空才回她一句：“陸是楊，媽……中午我不回家吃飯了啊。”說完，大門“砰——”地一下被她帶上。

杜陶華的話未說出口，這一溜煙便沒了人影，“沒出息的丫頭！”她咬著牙斥道。

廚房裏正在忙碌的葉姐也出來了，聽到杜陶華不滿地嘮叨，淺笑著將人扶著坐回了沙發上，“我看純純和小陸兩人相處地挺好的，你不是也想讓純純找個知心的人在一起嗎？怎麽又不樂意了。”

杜陶華有口難開，葉姐到底是外人，她嘆了口氣，對著電視節目兀自發呆。

走出樓道，刺眼的陽光迎面照在蔣純純臉上，她瞇著眼睛伸手擋在額前，辨認許久，才在小區門口處看到陸是楊的車子。

車門打開，蔣純純一屁股坐了上去，重重地舒了口氣。

陸是楊正開著車窗抽煙，見她上來了，當即把煙撚滅，隨手關上窗戶回頭看她，“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她點點頭，“就是有些餓。”

車子輕輕啟動，在前方調了個頭，往市醫院的方向疾奔。

意識到蔣純純還沒吃早餐，陸是楊的車開出老城區，在一處居民樓前停下。

道路的對面便是一家早餐店，蔣純純坐在車內向外看，不多時，陸是楊拎著打包好的饅頭和豆漿上了車。

“來。”他將早點遞給她，“趁熱吃。”

蔣純純估計是餓壞了，抱著饅頭一言不發地啃了起來。

吃過早點，車子便也開到了醫院正門。

陸是楊如約在停車場內找了個車位，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下來。

外頭風大，即便有太陽，呼呼的冷風仍是往人臉上吹，恨不得鉆進骨子裏。

蔣純純一下車便凍得直跺腳，呼了兩口白氣，擡頭看了看站在身邊的人。

車鎖好，陸是楊回過頭，徑自拉過她露在外頭的手，輕聲細語地問，“手怎麽這麽冷。”

這裏人來人往，蔣純純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還好吧，剛吃過早飯，暖和多了。”說罷，便準備收回手。

陸是楊不依，牢牢地將她的手握在手掌裏，牽著她往醫院內走去。

一進門，裏頭開著熱空調。

兩人找到位置坐下，陸是楊吩咐她不要走動，自己去買兩瓶水回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B超檢查室外的走廊裏，蔣純純頓然收回視線，四下打量。

她無心觀望，心裏藏著事，因而並沒有發現這時有人走近。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純姐？”

蔣純純頭皮一麻，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她擡頭與人對視，恰好瞧見陳星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後的座椅一旁。

“真的是你？”陳星很訝然，“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兩天你一直沒來上課，學校裏的人都說你在家休養……”言畢，頓了頓，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瞧。

蔣純純知道她這是在等自己回答了，她回答說：“是準備在家休養一段時間沒錯……”

“啊？這麽嚴重？”陳星擔憂道，“那你沒事吧？”

蔣純純搖了搖頭，“沒什麽大礙，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放松一下。”

陳星舒了口氣，捂著胸口吐了吐舌，“你可真是嚇我一跳，聽說你要在家養病，幾個老師都以為這回周主任真玩完了。”

她語帶諷刺和戲謔，蔣純純不用猜也知道說的是周舒麗。

“欸，那你今天怎麽會在這裏？”

話題再次繞了回來，蔣純純頓了頓，張開口：“我……”

“純純！”

陸是楊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站在距離他倆幾步之外的地方，手裏握著兩瓶礦泉水，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一見他現身，陳星原本想問的話瞬時憋了回去。

“你回來了。”蔣純純起身上前，從他手裏接過礦泉水，低聲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自己明白了，另一只手順勢將人攬了過來，朝著陳星微微地點頭，這樣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快輪到我們了，趕緊進去吧。”陸是楊發話。

她“嗯”了一聲，兩人並肩往內走去。

獨留陳星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傻眼，見二人默契十足地走開，嘴裏嘟囔道：“好好的，幹嘛不理人啊。”

將人甩開，兩人站在檢查室的門口等候的片刻，蔣純純回過頭問他，“我們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麽不妥？”陸是楊反問她。

“倒也不是，就是覺得……特意隱瞞，有點說不過去。”她咬著嘴唇，艱難答道：“畢竟陳星和我關系最好，而且那天如果沒有她，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

陸是楊知道她在想什麽，時下安撫說：“這是你自己的私事，沒必要什麽都和人家細說。”他補充道：“再者，連杜老師都還不知道，你真的打算讓外人先知曉嗎？”

蔣純純略一思索，好像真是這麽回事，聽完陸是楊的話，心底也不再糾結了。

不多時，輪到蔣純純了，陸是楊被攔在門外，她只身一人進去。

來之前已經預約好了專家門診，陸是楊特地找了個熟人幫忙搭線，因此整個過程中檢查地十分仔細。

蔣純純躺在床上，掀開衣服的下擺，感受著冰冷的探測器在她的小腹上來回劃動。

門外，陸是楊等得焦急，看了看時間，已經超過常規檢查的範圍。

又過了半晌，下一位檢查者也等不住了，輕輕地敲了敲門，探頭探腦地問，“那個，醫生……”

裏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醫生帶著口罩，甕聲甕氣地：“進來吧。”

陸是楊覺得猶疑，也準備探進一個腦袋，剛轉身，蔣純純就從裏頭出來了。

“怎麽樣？”一開口，他發現自己聲音顫抖著，即便想要掩飾地再好，臉上的情緒和聲音卻是騙不了人的。

蔣純純手裏捏著化驗單，伸手遞給他，“你自己看。”

白色的紙張被攤開來，在一堆密密麻麻地數字中，看到了那張黑白的照片。

一個宛如蝌蚪形狀的小生命附著在子.宮.壁上，“小蝌蚪”蜷縮著身體包裹成一團，讓人認不出哪個是頭哪個是腳，只在稍微靠前的位置上，一個白色的小點引起了他的註意。

那是一顆心臟，陸是楊心想。

見他抱著紙張楞神，蔣純純不由地鼻頭微酸，一張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咽了。

“傻瓜。”她笑著抹了抹眼角的濕潤，“醫生說寶寶發育的很好，都能聽到心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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