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住院部的後門出去，過了幾百米，便是一條小吃街。

天剛蒙蒙亮，便有早起的攤主擺攤營業。

到了七點，小吃街上熱鬧非凡，上班族們拎著公文包疾步跑進，打包好早點，就這麽咬著包子跑出街角。

街面稍窄，私家車進不來，街道兩旁三三兩兩地停著好幾輛自行車，都是就近求學的高中生。

陸是楊吃完早點，又要了一碗糯米飯，打包好準備給蔣純純帶回去吃。

印象中蔣純純小時候特別喜歡吃筒子樓外的早點攤，尤其是這種糯米飯，澆上肉湯，倒上碎油條，她一個人能吃兩碗。

拎著打包盒，陸是楊想到往事，幾不可聞地笑了笑。

起身時兜裏的手機有規律地震動起來，他拿過一看，是孔芬芬的來電。

手機仍舊嗡嗡地響著，陸是楊盯著屏幕看了數秒，終是接了起來。

“媽。”

“兒子，你今天說……你在外面？”話筒裏傳來嘈雜的人聲，孔芬芬皺眉，“晚上你回家嗎？我和你爸在家裏等你。”

陸是楊恍然想起，之前和家人約好，準備今天帶蔣純純回家。

現在臨時出了意外情況，他只得耐著性子和孔芬芬解釋：“今天我晚上我不回去了，得開會……幾點結束也不一定，下回吧。”

孔芬芬哼了一聲，“是不是那個丫頭不肯來啊？”她表現出不樂意，心裏對蔣純純的壞印象更是加重好幾分。

陸是楊一邊拿著手機，一邊提著打包帶從擠滿了人群的攤前走過，“媽……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真的有事……你要是不信，來我公司看看不就知道了？”

聽到他的話，孔芬芬忍俊不禁，“行了……就知道合著別人來欺負你老媽，沒出息！”

“你要沒事的話我先掛了，明天……明天有空我再回去。”陸是楊淺笑，“有段時間沒嘗你的手藝了，嘴巴閑得慌。”

收了線，孔芬芬把移動電話放回座機上，心滿意足地回過頭，對著一旁坐著的人努了努嘴巴，“怎麽樣，聽到了吧？”

陸是欣皺著臉，低低的喃語兩句：“真不來了？”

“啊，你哥說了……今天忙，你要是不信，自己打電話問問唄。”孔芬芬給她出主意，“你和小姜關系不是挺好的，你問問她……你哥最近都在忙什麽。”

“有什麽可問的。”說起這個陸是欣就覺得來氣，撇撇嘴巴，“曉婷姐已經離職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瞅了瞅孔芬芬，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孔芬芬很是訝然，“離職了？怎麽就走了呢？你哥也不提……”說著說著，又開始回憶起姜曉婷的模樣，“那孩子是真不錯，就是可惜了……”

陸是楊創立公司初期，時常忙得昏天暗地不著東西，姜曉婷作為他的助理兼創始人，一心陪在他身旁，有什麽難關一起過，有什麽苦難一同扛。

好幾回陸是楊陪客戶喝了酒回來醉得不省人事，還是姜曉婷開車將人送回家，孔芬芬的印象中，那是一個很穩重老成的孩子，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問的話不問。

陸是欣一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別說了……哥現在有了女朋友，每天滿面春風的樣子，曉婷姐看了該多膈應啊……還不走的才是傻子，我都替曉婷姐覺得委屈。”

孔芬芬一斂眉，正色道：“這話和我說完過過嘴癮就夠了……當著你哥的面，一個字都不要提。”

因為之前開車撞倒杜陶華一事，陸是欣對於這個蔣純純心懷芥蒂，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給陸是楊灌得迷魂湯。

“媽，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怎麽現在又改觀啦？”

孔芬芬眸色淡然，勾起唇角笑道，“你不是說你哥聽她的嗎？我倒要好好瞧瞧，她到底能有什麽本事！”

過了八點，住院部走廊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有家屬提著水果飲品來探望病人，三五成群的人站在電梯口大聲講著話議論紛紛。

陸是楊拎著外賣盒從人群中穿梭而過，到了病房門口，舒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地擰開門把。

床上的人似乎剛剛睡醒，一臉惺忪的樣子，見他回來，神情淡淡地，笑著說：“怎麽才來，睡醒沒見到你人……好餓。”

他關上門，將外頭的喧囂和冷氣攔下，提著糯米飯遞到她跟前，“知道你愛吃……喏。”

蓋子打開，澆上湯汁的米飯散發著肉香，蔣純純手裏拿著勺子，剛準備挖一口嘗嘗味道，一陣異樣的不適突然襲來，她扭過身子撫著胸口有一下沒一下地幹嘔著。

早上什麽也沒吃，吐也吐不出什麽，蔣純純頂著一張慘白的臉孔回過頭，床前的人木木地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叫人難以察覺的情緒。

她生怕被瞧出什麽，趕忙解釋道：“應該是餓了太長時間，這兩天胃一直都不舒服。”

陸是楊抿了抿唇，點頭道：“也好，先去驗個血查查，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完，上前準備從她手裏接過糯米飯。

她仿佛突然收到了驚嚇似的，“不要！”

“為什麽？”陸是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思索了老半天，蔣純純還是想不出什麽蹩腳的理由拒絕。

陸是楊怎麽會不懂她的心思，冷笑一聲，“你在怕什麽？”

好比是一顆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蔣純純好不容易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陸是楊一開口，她就繃不住情緒，倏然之間崩潰了，整張臉埋進枕頭裏嚎啕大哭起來。

陸是楊起先只是氣惱她的態度，語氣難免苛責，沒想到她會這樣情緒化，，他措手不及地上前勸慰：“你先別哭，有什麽事情好好說……哭又能解決什麽？”話畢，哭聲卻不止，“蔣純純，有什麽問題，我和你一起面對，你先看看我。”

許是聽了他的話得到一絲慰藉，蔣純純嗚咽兩聲，漸漸擡起頭，淚眼迷蒙地看著他，“真的嗎？”

“恩，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和你一起面對，我發誓。”

擦擦眼淚，蔣純純坐直了身子，時下胃口也沒了，精神不振，只想倒頭呼呼大睡一場。

陸是楊將餐盒收拾妥當放在床頭櫃前，又對蔣純純道：“先別睡，我去交個費，無論如何一定要驗個血……打起精神來。”

一番話了，蔣純純的雙眼起了層霧氣，含淚點點頭，應聲道：“好。”

結果很快便出來了，陸是楊特地安排了加急，不到一小時的功夫，驗血報告就拿到手上了。

對於這方面，兩人都是第一次經歷，陸是楊提前托人安排，最後找來了婦科的主任醫生上門看診。

到了正午，陽光懶懶地灑在窗臺上，蔣純純吃過飯覺得有些困，強撐著睡意迎接來人。

主任醫生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進門的時候神色嚴肅，兩道深深地法令紋嵌在嘴邊，一開口，嗓音低低地。

陸是楊見人進門，主動起身讓開位置，笑著和人打過招呼，“鄒主任。”

伸手不打笑臉人，婦人的神色稍許緩和了一些，接過對方遞上來的報告單，仔細看了看，隨後又問了蔣純純“最後一次月.經是什麽時候”“有沒有嗜睡”“是頭胎還是二胎”“準不準備要”等亂七八糟的問題，最後起身結束了談話。

“孕酮和HCG顯示，是懷孕了沒錯。”她頓了頓，轉向陸是楊：“不過現在月份小，不保證宮內，要是想再進一步觀察的話，我建議明後天有空做個B超檢查最保險。”

送走醫生，陸是楊關上門，回過頭看了一眼，蔣純純像是憋了的氣球似的，跌坐在位子上，滿臉愁容，郁郁寡歡。

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想醫生那句“不保證宮內”，其實他也擔心，但是這個時候，不能兩個人抱頭難過，只得打起精神勸她：“醫生的話也不一定全做數……你不用往心裏去，明天一早我們再去做個B超檢查就是了。”

話是這麽說，蔣純純擔心地卻不是這些。

她活了三十年，杜陶華耳提面命地教育她女孩子要自尊自愛，她更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落到“奉子成婚”地步。

再者，她還沒有做好結婚的打算，且不說她和陸是楊二人現在情感基礎還不穩定，光是兩家母親多年來不對付，就夠她頭疼的了。

蔣純純不敢想象，如果杜陶華知道自己懷孕了，而且懷的還是陸是楊的孩子，她不得氣得背過去！更何況，孔芬芳如果知道了，指不定會怎麽笑話自己……

她沈著臉，神情不定，陸是楊知道她在不安什麽，輕聲開口道：“你別擔心，你擔心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蔣純純擡頭看他，睜著一雙眼睛無辜又純情，許久，咬著嘴唇半天不說話，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陸是楊將她摟進懷裏，語氣鄭重，似是在安慰她：“我們會結婚，孩子也會生出來，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你現在好好養身子，別的事情不要多想了，我會處理好。”

“……”

“吃完飯我們就出院吧。”陸是楊建議說：“這裏環境太嘈雜，空氣也不流通，對孩子不好……”

蔣純純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他覆又笑了，詢問她：“那你想吃點什麽？我去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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