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放寒假頭兩天，蔣純純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裏，狠狠地睡了個昏天暗地。

這幾日宜山市大降溫，她的感冒反反覆覆不見好，如此一來，索性連房門也不出了。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蔣純純倒在床上擤鼻涕，想到距離過年就幾天了，不覺更加頭疼了。

那日和杜陶華大吵了一架，母女倆到現在也沒說話。

杜陶華這回似乎是真的動怒了，這麽些天連個電話也沒有。

蔣純純自知有錯，她不該和杜陶華置氣，可是一想起過往她逼迫自己相親的經歷，忽然間不又那麽內疚了。

正思索著，手機提示音顯示一條短信彪了進來。

蔣純純拿起來一看，是陸是楊。

——晚上江南食府走起，怎麽樣？

她握著手機，擡頭看向窗外，雨夾雪的天氣，就連氣象預報都說這兩日會有冷空氣，一定要註意保暖。

蔣純純一邊吸著鼻涕，一邊回覆道：

——重病中，勿擾。

陸是楊那頭接到短信便沒了音信。

蔣純純覺得猶疑，想要回撥個電話，斟酌了半天，還是作罷。

手機被她扔在一旁，蔣純純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閉上眼睛感受著冬日的傍晚溫暖而又柔軟的被窩是何等的愜意。

不約片刻，手機響鈴大作。

蔣純純拿起電話一看，屏幕上跳躍著陳星的號碼。

她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回過神，接起電話問，“餵？陳星？有事嗎？”

話筒那頭陳星似乎在戶外，不住地呵氣，“純姐，你可算是接電話了，我都打算沖你家裏來了。”

“怎麽了？”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那個海龜不？”陳星問她，“人今天剛到宜山市，你現在有空的話，打扮打扮，出來見一面吧？”

蔣純純頓了頓，“現在？”

“是啊，他好不容易搭飛機回來一趟，就這個下午有空。”陳星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你就見一面也不至於少塊肉，要真對上眼了，也算是緣分。我可提醒你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蔣純純的大腦飛速地思考了一番，末了還是松口道：“那行，你把地址發我吧，我現在就收拾收拾。”

陳星含笑道：“好的，那什麽……你記得稍微打扮地正式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媽還啰嗦呢。”蔣純純開玩笑道。

掛了電話，她滿屋子地找合“正式”的衣服，把衣櫥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一身滿意的行頭。

這個時候再去買衣服是來不及了，蔣純純斟酌再三，咬了咬牙從衣櫥裏拿了一套春裝套上。

淺藍色的雞心領七分袖，提肩收腰的款式，穿上顯瘦，下.身搭配著一條淺灰色包臀長裙，恰到好處地展現出她筆直勻稱的小腿線條。

蔣純純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這身打扮，心想著，雖說是春裝，只要一直呆在空調房裏應該也不會冷吧？

臨出門前她的選擇恐懼癥又犯了，低頭看著鞋櫃裏的兩雙鞋子，一雙是淺灰色中跟單鞋，另一雙則是青黑色的平跟棉鞋。

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拿出單鞋套上。

剛坐上車，陳星的短信就傳來了。

她點開一看，江南食府，A05桌。

蔣純純手指微頓，心裏暗罵了一句，隨即收起手機。

臨近年關，路上堵得一塌糊塗，外加上雪天路滑，明明只有十分鐘的車程，蔣純純楞是開了半個鐘頭才到。

一路上，陳星把對方的情況又介紹了一遍，蔣純純專心開車，聽得也是稀裏糊塗。

等到達目的地時，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了。

蔣純純推開餐廳大門走了進去，問了問門口的前臺，順著服務員手指的方向望去，遙遙地看了一眼。

方磊穿了件淺咖色的針織衫，呢子大衣掛在一旁的座椅上，正在低頭看菜單。他面孔白凈，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模樣沒有照片上那麽帥氣，好歹看著也算斯文。

蔣純純暗暗吐了口氣，心想這個陳星，怎麽拿了張和本人差這麽多的照片過來。

她上前和方磊打了個招呼，方磊起身看她，笑道：“你來了，正好看看想吃點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坐下，方磊叫來服務員倒了一杯熱水，又將菜單遞給她，“一直聽說這家餐廳的廚子手藝不錯，今天剛好有機會嘗嘗。”他微微笑道：“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所以我也沒點。”

蔣純純只覺得臉頰微燙，想是餐廳內的空調開得有點高了。她脫下外套，略略翻看了幾眼，回他：“我也不知道什麽好吃，就來一份西湖醋魚，一份小炒天目筍吧。”

方磊應好，接過菜單，又加了兩三道菜。

點完餐，兩人各自聊了聊自己的情況。

方磊先問，“陳星說你她的同事，那麽你也是宜山小學的正式老師？”他笑了笑，“聽說還是個碩士研究生？”

蔣純純點點頭，她的鼻尖冒出細密的汗珠，“現在研究生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比方說說和你一對照，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方磊一楞，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笑道：“那麽你本科讀的是什麽？也是師範？”

蔣純純答：“嗯，我媽媽就是教師，當年填志願的時候，不顧我的反對，一意孤行地幫我報了師範。”說到這裏她笑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不甘心吧。”

方磊說：“教師蠻好，姑娘家當教師，工作輕松，一年至少還有三個月的帶薪假。”

蔣純純問，“那你呢？在做什麽？”

方磊說：“我以為陳星已經把我的情況和你交代清楚了。”他回答道：“我本科讀的是工商管理專業，目前在津南市一家地產公司做銷售經理。”

兩人聊著天，陸續有服務員上前上菜。

蔣純純覺得熱，又喚來服務員再倒杯水，擡頭的瞬間，視線越過人群，不由地頓住——左前方的位置上，陸是楊正面對著她落座。

橙黃色的燈光下，陸是楊穿著一身正裝，挺直脊背，面對著前座的人，嘴角含著笑，神態柔和。

蔣純純默默註視了片刻，眼神不自覺地轉移到他身前的人的身上。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淺咖色短發的年輕女人，女人穿著一條明黃色的連衣短裙，羊絨小外套搭在後座上，舉手投足之間能夠看得出來，不是小家庭出身的人。

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著天，陸是楊不知說了什麽話，惹得對方哈哈大笑。

蔣純純收回視線，強迫自己不去註意那一處，饒是如此，剩下的半頓飯，仍舊是吃得味同嚼蠟，而坐在跟前的方磊顯然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起初他仍舊保持著耐心和熱情與她交談，只是在這一來一回的談話中，蔣純純依然表現得興致缺缺，末了，連方磊也覺得無趣，提前結束了晚飯。

蔣純純覺得不好意思，吃完飯便主動付錢，卻被方磊攔下，“我來。”他將菜單遞給服務員。

兩人出了餐廳，方磊送她上車，臨別之前，他對蔣純純道：“外頭天冷，下次出門別穿這麽少，女孩子更要好好愛惜身體。”

蔣純純自知今天這局散得如此尷尬全是因她而起，方磊必定認為自己沒有看上他才是。

她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答道：“我今天感冒了，沒什麽精神，你給我個電話吧，下回……下回我請你。”

方磊站在原地看她，訝然了數秒，後才報上自己的號碼。

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後，蔣純純率先驅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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