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外頭的轟炸總算停了下來，劉富貴回到咖啡廳裏一邊喝著廣東的功夫茶一邊在等著客人。外面的日頭很毒，在冷氣房裏喝熱茶的確是好享受。

幾位太太小姐是先到的，雖說一個個來時都坐著滑竿，可依舊是香汗淋漓。何太太和劉福貴最為熟稔，一進門就喊著趕緊上冰鎮的酸梅湯來救命。

掛在陰涼地的溫度表上刻度都指到了39，發燒也不過如此，這時候喝冰鎮酸梅湯非激出絞腸痧不可。一人就是一杯是涼開水，銀行存折也一並遞了過去。這個寶貝比冷氣機還受歡迎，女人們顧不得擦汗就開始嘰嘰喳喳的鬧起來，沒說的，開牌局，不打個八圈誰都不許走。可拉倒吧，女人再漂亮、一身汗味也不好聞，劉富貴趕緊招呼楊福臨帶她們去美容院洗澡換幹爽衣裳，牌局等大家收拾利落再開始也不遲。

急著把這些女人哄走也有老劉的私心在，軍統的戴老板馬上就要過來了，這位爺打鬼子、殺漢奸絕對是把好手，可是在女人的問題上也不含糊。坊間傳聞，他對看上眼的女人幾乎是生冷不忌。劉富貴對這些小道消息向來不怎麽感冒，唯獨對這條卻不敢掉以輕心，萬一有誰叫老戴糟蹋了，人家不敢找軍統的麻煩，可朝卡薩布蘭卡酒吧打個手榴彈還是沒有問題的。

一澆茶才喝完，就看見李崖屁顛屁顛的杵在門口，遠遠望見幾個便裝打扮的人朝咖啡廳正在走來。其中一個帶著墨鏡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不論他的步速是快是慢，身邊的人總是落後他辦個身位。看架勢應該來的應該是正主，劉富貴讓人換了套新茶具，自己也來到門口候著。倒不是沖著什麽局長、少將之類的官位，只是存著對啥寇保國者的一份敬重。

見到劉富貴也在門外等著，來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雖說日頭已經偏西、門口也有大樹遮陰，但是戴笠他們身上照樣像是被水洗過一樣。

在門外寒暄是給自己不自在，一邊喝茶一邊聊天才是正理。戴老板的隨員非常有眼力，一個個很自覺散坐在周圍，那距離適合保衛和聽招呼，又不會妨礙老板和人說私密話。至於李崖，還老老實實站在外頭，連樹蔭底下都沒敢待，現在正是好好表現的時候，就算是打他一頓都不敢偷懶。

賓主落座，劉富貴將裝錢的皮箱推了過去，然後清洗茶具開始泡茶。戴老板打開箱子粗粗掃了一眼，沒有點數就揮手讓秘書拿到一邊。

“一共一百二十五美元，銀行才提出來的。”劉福貴一邊沏茶一邊說道：“我不太懂行，只是把數字點了一遍，還是辛苦哪位幫忙看看，萬一夾著假票子也好拿去讓他們調換。”

戴老板嘆了口氣，有些話不挑明最好，容易傷著情分，可見人家還是不願意和軍統太親近，軍統與軍隊實權派走的太近的確不招上面待見，能夠互相幫襯一把就好。想到這裏，他沖秘書點點頭。秘書會意，帶人將箱子領到一旁的包間裏。

“請喝茶！”劉富貴對招呼道：“天熱，喝點功夫茶清火。“

戴老板端起小茶盅，看的出這套茶具沒人用過，他不是講究的人，但是對這種禮節還是很滿意。茶很香，老戴若有所思的說到：“上回那個日本偽造法幣的事情我查了，日本人的動作不小。農民銀行的1元、5元、10元面額的票子一共被印了500萬元，其他幾家銀行的票子加起來一共是3500萬元。幸虧預防得當，政府的損失還在可控範圍之內。委員長說，劉先生功不可沒。”

劉富貴不是官面上的人，委座的親口嘉獎對他並無卯用，但是姿態還是要有的：“不敢當，都是應當應分的，小日本還沒有驢子高，給他們當順民會辱沒祖宗。”

一句俏皮話引得戴笠微微一笑：“上回劉先生送來的關於法國可能速敗的情況也是非常重要，不知道歐洲方面現在有什麽新動向！”

得，又是來打聽情報的。照理說125萬美元的確是筆巨款，可人家軍統也不是沒有見過錢的主，聽說前一陣子他們還在上海出手了十萬餘斤川土，雖然數字上可能有出入，但是獲利肯定是不少，今天不說點幹貨恐怕糊弄不過去。於是劉富貴開口道：“法國投降以後，英美方面扶植戴高樂成立流亡政府的決心很大，但是法國海軍明確不會聽戴高樂的招呼。至於德國人，他們準備集中空軍的優勢兵力擊破英國的空中力量，為下一步登陸做準備。美國方面雖然不會公開參戰，但是羅斯福總統傾向於暗中派出飛行員以志願者的名義參與不列顛保衛戰。”

戴笠聽著聽著還掏出了一個小本子，信息量有些大，萬一出點岔子就是大事。老劉倒是無所謂，都是外國佬狗咬狗的事情，錯了又能怎樣?中國戰場打成這個慘樣，也就是蘇聯人送來過飛機大炮，其他外國佬誰管過中國人的死活。

戰略情報對國家而言是希望、對商人而言是財富、對普通人而言就是個談資，劉富貴因為不關心而顯得風輕雲淡，對戴笠因為長期過著血火生活而顯得不動如山，可一幫隨從隔著老遠就能感到戴老板的興奮。

的確，國內抗戰形勢因為西南國際交通線的斷絕已經非常嚴峻，雖說經過幾個月搶運，緊要的原料也儲存了一些，可是總會有用完的一天。今天獲取的信息量已經不少了，可戴笠忍不住又開口道：“想必安南越南、緬甸的事情劉先生也知道，現在西南國際運輸線斷了，外交部在做工作，可是沒有什麽進展，政府有些頭疼啊！”

我靠，還來。劉富貴差點沒把一壺熱茶直接澆在戴笠頭上，趙誠密電上的東西已經說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只能搜腸刮肚的弄些邊角料：“法國人不要指望了，維西政府已經原則上同意日軍共同管理遠東殖民地。英國人倒是有可能重開滇緬公路，但是不排除日本人會直接朝緬甸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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