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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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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摔在地毯上。

金燕驚得去撿,戴春城兩眼發黑,一口熱氣梗在胸窩裏沒上來,直直地往後栽,她慌忙扶了一把,只聽他低喃:“是我不好,是我逼他的。都是因為我和他發脾氣……”

裘嚴這是要去承認他的犯罪史!不然還能和公眾道什麽歉?

金燕趕緊把他扶到床邊坐下:“先生,您不要急。咱們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有傭人敲門進來:“先生,戴老先生和夫人到了。”

這件事終究是瞞不住,還要讓兩位老人來收拾局面。戴春城神情恍惚,由著金燕從樓上扶下來,他臉色極差,戴老夫人看得心疼,把他抱在懷裏,眼睛立刻就紅了。

戴玉山敲著花梨木的拐杖,氣得不打一處來:“這麽大的事情,你真的以為只手遮天啊!二十來歲的時候讓我給你收拾女學生艷照,三十多歲了讓刑警差點死在拘留室裏,等四十歲了你是不是還要我來操心?我有天大的面子,也保不住你!”

老太太不忍心:“你少說兩句,事情還沒搞清楚,發什麽脾氣?”

“他是我兒子,我怎麽不能說?”

“就是你親生的,一模一樣的皇帝做派,還有臉說人家。”

戴春城站在那裏只覺得渾身發冷,他也沒臉,恨不得戴玉山直接扇他兩個耳光子才好。 “爸爸說得對,是我做事沒有分寸、獨斷專行。我給家裏惹了麻煩。”他說到這裏,哽咽了。

戴玉山沈著臉。他是做父親的,他也會心疼。

“沈不住氣啊,還是太年輕了。”他搖搖頭,說:“我跟你說這些話,你不要受不住,這也是你自己選的。現在最好就是什麽都不做,一個字,等。你去警察局幹涉,只會更壞事;去對手那裏,人家沒準挖好了坑就等你去跳,你就呆在這裏,哪兒也不要去。管家!”

他把金燕喊來。金燕恭恭敬敬地行禮:“老爺子。”

“你給我看著他,哪裏也不準去。我和他媽媽這兩天先住在這裏,沒有我的命令,他誰也不準見。要是無聊,把陳頤叫過來陪他打牌,除此之外,任何電話、短信都要給我報備!”

“爸爸,”戴春城搖頭:“我不能……”

戴玉山嚴厲地打斷他:“你要是眼裏還有我這個爸爸,就給我閉嘴!”

金燕扶著戴春城:“先生,要不您先聽老爺子的。咱們冷靜冷靜,您現在這個樣子,見了誰,去了哪兒,都不免被人猜測閑話。我扶您上去,休息一會兒。”

戴春城握著拳頭,慢慢地又松開。

戴老夫人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聽你爸爸的吧,他是為了你好,這種節骨眼兒上他不會害了你的。”她摸摸孩子的頭發,看著他由管家扶上去歇息。

覃子午等了半個小時沒等到人,再打電話已經沒有人接了。他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最後只等到管家金燕的消息——戴春城被軟禁在家裏,暫時是出不去了。覃子午差點沒暈在現場,這還玩什麽?幹脆他也辭職走人算了。老板、老板的兄弟、老板娘身上全都是官司案子,這倒血黴的公司還怎麽搞?再不跳槽,他也不要混了。

電視裏在播裘嚴接受省電視臺的專訪——

“……我必須向公眾道歉,作為一個有犯罪記錄的人,隱瞞犯罪記錄既是對客戶、對員工、對管理層的欺騙,也是對投資者和合夥人的欺騙。2004年,我從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後,曾經有半年時間在蒙大拿州從事非法制酒、販酒活動,被抓後蒙大拿州法院判了兩年零一個月有期徒刑,最終服刑一年。這就是我在創立公司之前的事情。”

省臺記者問:“您對這段經歷有什麽感受呢?”

裘嚴一直低著頭:“我在服刑期一直反思自己的行為,不僅給自己帶來了恥辱,也對家人朋友很不負責。我弟弟當時沒有畢業,因為我入獄,他過了一段艱苦的日子,作為兄長沒有照顧好他,反而帶給了他負面影響,這是我的最後悔的。我深刻地認識到……”

覃子午啪地把電視關了,當場把遙控器摔得稀爛。

這稿子還不如他來寫。首先我承認自己有錯,然後進行了深刻的反省檢討,最後希望大家原諒我……balabala來來回回也就是這幾句,還說得這麽幹巴巴的。

不就是想轉移輿論註意力,給戴春城一個喘氣的機會嗎?那他自己呢?以後還要不要在國內生存?公司還要不要發展?裘平是不是也要低著頭見人?

裘嚴在圈子裏的評價本來就不高。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就是攀上了戴家這棵大樹,即使裘氏這幾年在科技板塊風光無兩,他的出身擺在那裏,就不是所有圈子裏的人都能接受。況且這不是什麽風流韻事,是犯罪醜聞,他如果咬死了不認,仍然有危機公關的餘地;一旦他認了,無疑強調了出身這個缺陷,以前只是個草根,現在是個犯過罪的草根,更加不會讓人接受了。

如今戴春城被軟禁,戴家肯定不會幫忙了。這時候肯伸出援助之手的,覃子午一下子還真的想不起來幾個名字。恐怕更多的人只想避得遠遠的,這時候沾上姓裘的,難保不會惹一身腥。

整一天裘嚴都沒有回公司,覃子午聯系不上。金燕說他沒在家過夜,誰知道去哪裏鬼混了。到第二天的下午值班秘書給焦頭爛額的覃子午打電話,說裘總十分鐘前出現在了辦公室。

裘嚴的精神還算不錯。他睡得很安穩,什麽都不想,什麽也不用做,一覺睡了十幾個小時,一下子腦袋也清醒了,人也冷靜了,早上還特地刮了個胡子,比在電視上的模樣清爽幹凈。覃子午剛進來聽到他在打電話——

“我只要張友橋一個電話,其他什麽都不要……我知道……我保證和你們沒有關系……他一個彈鋼琴的能知道什麽?就算回過頭來算賬,也不敢算到張家頭上去……”

掛了電話,他招呼覃子午坐:“春城還好吧?”

覃子午不確定他是不是能理解現在的狀況:“戴老爺子親自出馬,把人關在家裏不放。”

裘嚴笑了笑:“也好,他不應該再摻和了,呆在家對他才好。”

“阿嚴,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覃子午看著好友:“你一認罪,阿平怎麽辦?公司怎麽辦?你就沒有想過嗎?我不是不讚同你幫他,但幫忙講個方法。再折騰一回,你想過以後還能不能再重來?你也不是二十來歲的時候了,還能拼嗎?”

裘嚴說:“你說的對,我知道。但是我欠他的太多了。”

“難道你賠進去,他會高興嗎?”

“那也總比他自己進去了好。”

覃子午氣得想掀桌子,他在椅子面前踱步,值班秘書端著咖啡站在門口進來也不是,不進來也不是。裘嚴示意她放下咖啡離開,親手把咖啡杯遞過去。

“阿平能照顧好自己的。他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大部分時間都在海外,作偽證的事情現在也澄清了,曹進的證詞一公開負面影響就會消除的。公司留給他的那部分夠他花下半輩子了,就是多養幾個女人也綽綽有餘。國內的事情總還有董事會把握著,現在也不是家天下的時代了,一個CEO而已,還不是隨便換?都是職業經理人,差不多。”

現代企業和以家族血液為紐帶的君主制最大的不同在於,少了誰組織都照常轉。

董事長也好、總經理也好,都只是這個龐大組織裏面的個體,缺了任何人,馬上能有候補席位上來。即使創始人也不會特殊。放眼望去,能夠長遠發展的大型成熟現代企業,都要經歷一代領導人的更疊。有的公司甚至會把創始人踢出局,以達到換血、為企業註入新生命力的目的。IBM在上個世紀就已經幹出這種事了,哪還有人穿著一雙鐵鞋跳舞到死的?

說到底,裘氏兄弟只是一張名片。客戶認可的是這張名片代表的品牌、產品以及信譽,而不是認可裘嚴和裘平這兩個人。只要裘氏的核心技術還在,它的品牌形象就在,公司就能夠繼續發展,至於CEO那張椅子上坐的是裘嚴、李嚴還是張嚴,對客戶來說是無所謂的。

覃子午大駭,從這話裏面聽出了放棄的意思。

他從來沒有想過裘嚴會放棄公司。裘嚴的事業心是很重的,這是創業成功者的共同特征。他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泡在實驗室,和技術團隊、業務團隊攻堅克難。對他們來說沒有上班和加班的區分,只有工作,只要是工作必定全副精力地去做。沒有這樣的工作態度,是不可能創業成功的。

當年公司初創,規模還不大,裘嚴對國內的環境又不熟,身邊連秘書都沒有。很多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連公司發通知文件都要靠工程師去做。他找到覃子午的時候,覃子午從華爾街失業,在奶茶店裏當服務生——08年次貸危機爆發,大量所謂的金領被裁員。裘嚴和他在奶茶店後廚門口抽煙。紐約的深秋,冷得他雙手通紅,一天十個小時抱著調杯,搖得手腕酸疼無力,煙都夾不穩。裘嚴給他點煙,說要不要考慮回國,跟我一起創業?整個秘書室都給你管。我知道,你一個紐約大學數學系畢業的,做秘書是委屈了。但是我跟你保證,年薪按總監級別的給,五年之後,絕對比你在華爾街賣垃圾理財賺得多。

這個承諾,裘嚴做到了。回國之後他就給覃子午安置了住房,年薪十二萬,到他進公司的第三年,年薪就翻了一倍。今年是他回國第七年,裘氏一年的凈利潤已經靠近40個億,市值770個億,他這個辦公室主任的名片含金量相當高。和他一起畢業的同學還在華爾街做產品開發,租房子、還信用卡、每天通勤時間兩小時以上。

是裘嚴把他從人生的低谷帶出來。走到今天,是他們一起拼出來的。沒完沒了的熬夜通宵、每年兩千多個小時的出差時間、無數次喝酒喝到打吊瓶……才有了現在的成績。他們雖然是上下級,私底下卻是最好的朋友。他以為足夠了解裘嚴,以為從沒有看錯裘嚴的野心和欲望,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以後也沒有什麽熬不過去的。

怎麽到了戴春城手上,裘嚴就過不去了呢?

在覃子午他們這些團隊核心人員的心裏,裘嚴的認罪是極其不負責的。他不僅僅拋棄了公司,還拋棄了所有一路陪伴的“老臣們”。這個公司凝聚了他們的心血和青春,因為有了裘嚴,他們這些人才甘願陪著公司共患難,這一點是和外部客戶體驗不同的。

沒有了裘嚴,他們這些人要怎麽辦?難道只有戴春城是他的責任,他們這些人就不是他的責任了嗎?那些同甘苦的歲月就被他這麽輕描淡寫一句話 “都是職業經理人,差不多”給翻過去了?

覃子午很寒心:“我不能接受,阿嚴。你要是再說這樣的話,我就翻臉了。”

“對不起,子午。”裘嚴也知道他這麽說不妥當。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這兩天想了很多。公司和家,這兩件事對我來說一樣重要、一樣難取舍。從前我把重心放在事業上,忽略了春城。我以為我和春城結婚了,這個家就有我的位置,我就是男主人。其實不是,就像出差加班泡實驗室,我也要不斷努力付出,才能贏得在這個家的位置。否則,這個家的人也不會認可我。我知道今天我虧欠了你們這些兄弟,我請你理解理解我。我現在只想做春城的丈夫,公司的責任,只能暫時放下來。”

覃子午深吸一口氣,冷著臉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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