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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外交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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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隊沿著山東的官道一路南下。此時已經要到秋收時節,大路兩邊的田地裏的作物都呈現成熟的模樣。郝仁一直不種地,只能分辨出其中的兩三種。不過他能看得出,農夫們對收獲非常歡喜,行動間充滿了幹勁。

當然,千戶本人也沒有仔細分辨的意思。在船上久了,他發覺自己即便沒有完全忘記該如何騎馬,卻也沒有足夠時間與現在臨時騎上的馬匹建立起密切的關系。為了趕時間,騎兵隊每天的行進速度超過六十裏。

經過小半個月時間的奔波,郝仁等人抵達現在的邊界日照。日照的莊稼已經收割完畢,那些麥垛,哪怕只是麥稭稈堆成的麥垛,也看著非常有豐收的感受。

雙方經過交流,蒙古騎兵留在日照,宋軍護送郝仁前往南邊。終於能夠乘船,這讓郝仁開心許多。即便身為蒙古孛兒只斤家族的人,郝仁也做不到在行走的馬匹上擺個書桌邊讀書邊做筆記。在船上就完全不同,他可以充分利用見到趙嘉仁之前的時間做功課。

在讀書的空閑期間偶爾從窗戶越外看,就見田地已經收割的幹凈。在淮東沿運河進入長江,郝仁終於放下書走出船艙。站在船頭看著滾滾江水,郝仁覺得心裏面很感慨。他跟著劉整萬戶率領水軍經過揚州與鎮江之間的江面,都以為可以乘勝追擊殺進大海。事實證明,海邊就是他們的極限,也是劉整敗亡的地方。見到大海沒多久,蒙古水軍就遭到了慘重的損失。

渡過長江,郝仁覺得自己接下來該去臨安。沒想到宋國已經有官員在鎮江等候,更仔細的驗明正身,對郝仁的來意進行了詢問。船隊沒有進入運河,而是順流而下。等船隊抵達長江口時,郝仁才不得不懷疑撤軍之前趙嘉仁在嘉興府搞什麽事情的消息是真的。這下郝仁更是訝異,堂堂大宋左丞相竟然長時間不在臨安,這並不合適。難倒其中意味著什麽?

通過水路進入松江,被各種想法左右的郝仁又忍不住開始懷念起來。他在海邊戰敗後被迫逃到陸地上,被宋軍追殺。若不是他現在的妻子相救,大概已經和劉整萬戶等將領一起懸首在大宋的城頭。

即便過去了幾年,他還是能感受到那時候的絕望。負責追殺蒙古軍的那些村民就在郝仁躲藏的地方大聲吹噓他們自己殺了多少蒙古軍,抓了多少俘虜。聽著這些話,郝仁並沒有憤怒。他必須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才讓沒有因為恐懼和痛楚而發出任何聲音。

花了好久時間,郝仁艱難的從被喚醒的恐怖回憶中掙脫出來。然後他才看到在好多農民正在辛苦的勞作。恐懼實在是太深刻的占據了郝仁的心思,讓他之前對這些本該很容易就註意到的事情視而不見。

即便已經看到了,郝仁也沒心思去關註,他此時只想趕緊先住下。故地重游帶給他精神上的刺激實在是太大,郝仁覺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整理整理情緒。

然而令郝仁沒想到的是,宋國官員把他帶到工地旁。那裏有用布匹圍出來的一塊空地,看著很類似圍獵時候的處置。進去之後,郝仁就見到一個短發短衣的家夥坐在兩張椅子中的主位上。

“這位就是趙太尉。”官員對郝仁說道。

即便精神上有很大的刺激,郝仁依舊被官員的話給二次刺激到了。打量著這名年輕人,只見他短發,無須,看著像是個身材高挑的俊俏和尚。加上這身短衣,以及沾了不少泥的布鞋與綁腿,怎麽瞅都像是下力氣幹活的人。在郝仁懷疑宋國官員在玩什麽把戲之時,就聽到那個被稱為趙嘉仁的家夥開口說道:“讓他過來。”

聽了這麽一句話,郝仁的懷疑就有些被打消。那是上位者的口吻,而且是非常高位的上位者的口吻。很自然,很從容。因為沒有人敢去杵逆上位者的要求,所以他們命令別人的時候是那麽的順利成章。

在官員帶領下,郝仁走到了趙嘉仁面前。近距離看到趙嘉仁,郝仁更確信了自己的判斷。眼前這個被稱為趙嘉仁的家夥有種冷淡,郝仁只在伯顏大帥身上見過。那是習慣於下令的上位者才有的感覺,那是從來不去向別人請求的家夥才有的感覺。

“我乃大宋左丞相趙嘉仁。你可是蒙古使者?”趙嘉仁開口了。

聽對面的這人開口自報家門,郝仁馬上行禮,並且答道:“我乃蒙古使者孛兒只斤?郝仁。奉大汗之命前來拜見趙太尉。”

打量了一下郝仁,趙嘉仁命道:“坐。”兩人坐下,有人給兩人倒茶,送上點心。等待客禮數完畢,趙嘉仁用普通話問道:“不知道忽必烈大汗有什麽想法。”

郝仁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江南聽到北方漢語。即便腔調奇怪,用詞也與北方有些不同,的確降低許多聽話的難度。郝仁並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用這個與趙嘉仁套近乎,他最後選擇不談這些。他繼續自己的公務,“大汗有命,想與宋國停戰。”

趙嘉仁此時是從‘萬人水利大會戰’的現場被叫來的。松江府的土改已進入土地承包階段的後半截。這個期間要對百姓進行農業教育,告訴他們松江到底要種什麽,怎麽種,怎麽收。講完了這些之後,百姓都要參加‘萬人水利大會戰’,依靠群眾完成松江的水利項目。

項目要向農民付費,這做法保證了百姓最起碼的勞動熱情。具體的設計自然有專門的技術部門來做,趙太尉就是監督官員和幹部。技術人員巡視場地是應當的,官員和幹部就被迫跟著趙太尉一起與百姓勞動。並且每天都要開總結會,匯報總結勞動效率與現場組織。

得知蒙古竟然派遣使者,趙嘉仁就覺得也許有好事。此時聽了忽必烈竟然希望停戰,趙嘉仁心中猛的一喜。不過他並不會因為幾句說到心裏的話就以為天下太平,“不知大汗要怎麽停戰。”

郝仁花了不少時間才把停戰的話題講完。趙嘉仁覺得有些明白了忽必烈的意思,卻還是繼續就細節問題一個個的詢問。郝仁曾經以為做使者就是帶個話,此次出使才明白做使者可不容易。這些細節的部分花了他許多時間去確定,又花了更多時間背會。從淮東到四川,蒙古與宋國之間有非常漫長的邊界線。不少地方雖然並不重要,卻也是要有些安排。

這一番事情講述完,郝仁覺得自己精力幾乎被耗盡。對面的趙嘉仁看著依舊精神很好,註意力看著高度集中。這讓郝仁完全相信對面的這位就是大宋左丞相。這就該是有赫赫名聲的大人物該有的能力。

趙嘉仁並不在乎郝仁想什麽,他覺得這次蒙古停戰的心思看著比較靠譜。而且停戰對大宋也不是壞事,有了基本判斷,他說道:“若真是如此,我們願意與蒙古停戰。”

郝仁覺得一陣輕松,幾乎要露出笑容。不過他好在事前做了準備,此時馬上開始回想之前該有的準備。回憶了在紙上寫了好幾遍的內容,郝仁說道:“若是宋國決定停戰,卻不知道宋國準備怎麽做?何時派使者前往蒙古?”

“三日內便給你消息。”趙嘉仁非常利落的回答。

看趙嘉仁對這些問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郝仁覺得心裏面一塊大石頭落地。出行的準備終於起到作用,他終於沒忘記這些核心的問題。

眼瞅趙嘉仁一副談完要離開的模樣,郝仁忍不住說道:“請趙太尉留步。”

“何事?”趙嘉仁問道。

“我聽聞趙太尉對荀子極為精通。所以我想請教趙太尉,不知荀子與理學之間根子上有什麽差異。”郝仁大聲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大汗的命令固然非常重要,郝仁覺得弄清此事的重要性並不比大汗的命令少多少。

聽了這麽一個問題,布匹圍出來的會場中,空氣突然就安靜下來。郝仁的隨從完全不明白郝仁千戶到底在說什麽。宋國官員們不明白一個蒙古人要受到何種刺激才會去學儒學,更不明白這麽一個蒙古人是吃錯了什麽藥,竟然向大宋的左丞相請教儒學派系之間的比較。最重要的是,官員發現這個問題居然很高深,自己特麽回答不上來。

趙嘉仁也沈默了。他的沈默和別人不太一樣,蒙古拍了一個很能幹的家夥講清楚了蒙古要與宋國停戰的事情,讓趙嘉仁覺得可以和蒙古就此事談判。如此精明能幹的談判人員居然還受過高深的儒學教育,大出趙嘉仁意料之外。

見趙嘉仁的表情,郝仁覺得趙嘉仁是知道這個答案的。知道答案的人面露的那種難色,與不知道答案的人面露的難色完全不同。他連忙說道:“趙太尉,我困惑此事已經好幾個月。朝聞道,夕死可矣。我是真的想明白區別在哪裏。”

這話打動了趙嘉仁。趙嘉仁之前不想講,完全是因為這個題目太大,即便對面的蒙古使者受過高深的教育,卻也缺乏太多知識點。不過這位叫做郝仁的蒙古使者的話還是打動了趙嘉仁,他嘆道:“你肯定不知道什麽叫唯心,什麽叫唯物。我今天就只給你先講兩句。荀子認為這個世界先存在,然後才有人類,人類產生了各種理念。荀子則是堅持了他認為正確的那個理念。理學則認為在世界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絕對正確的理念。這個正確的理念是理學宣揚的理念。也就是說,荀子講述的是存在的事情。理學講的是他們想出來的事情。”

從談論什麽荀子和理學開始,蒙古隨從就聽不明白郝仁在說什麽。倒是趙嘉仁的話讓蒙古隨從有些能明白,有些不明白。他們眼看著宋國左丞相大踏步離開了好一陣子,蒙古使者郝仁千戶還是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

就在隨從認為也許大宋左丞相對郝仁千戶施展了什麽巫術之時,就見到郝仁千戶身子顫抖,隨後發出近乎呻吟的聲音,“竟然是這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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