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打量著眼前人，驚覺有點似曾相識。仔細一想，她發現自己“前世”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人。再一想，剛才的PHP題目好像也挺熟悉的……她方才光顧著編程序，現在才回過神兒來：那道題目的難度怎麽可能只是出給本科生練手的呢？！

H市……科技大學老師……

“你是……鐘昀教授？”她差點叫了出來。

鐘昀淡然地點了點頭：“停手吧，不然我會用我的辦法讓你停手的。”

陳思上次見他是在一個官方的研討會上，去的都是計算機方面的青年專家，她自己是作為企業代表去的，而鐘昀則是作為學界代表去的。當時他鼻子上還戴著一副眼鏡，活脫脫的風流雅痞形象，外形突出到讓外行人不太敢相信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力派。

之前她拜讀過鐘昀幾篇論文，對這位年輕的天才教授神往已久，可真正在那次研討會上見到他本尊時卻沒敢上去——因為他太光芒四射了，耀眼得令她不好意思接近。

“自卑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真誠和高尚的情感”，說的大概就是她吧。

“好，我不會再做了……今天會接活兒主要是因為最近的生活實在困難，不過我保證之後都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請相信我！”

鐘昀說：“我不讚同你賺錢的做法，但不得不說你的技巧過硬，而且這段代碼的風格，很像我一個故人。”

“故人？”

“是啊，故人。本來有機會合作的故人。”鐘昀若有所思，陳思好像隱隱看到他的唇角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能被您認可的，一定是天賦不凡吧。”陳思說。

“嗯，只可惜沒有機會再見面了。”鐘昀淡淡地說，“S小姐，你今天做的保證不會反悔吧？”

陳思的雙頰泛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腦袋：“嗯，當然……我不會再做了。”

“那就好。”

“鐘教授……”鐘昀剛起身要走，卻被陳思叫住了。

“怎麽了？”他回過頭來。

本來信心滿滿的陳思對上了他的目光，竟變得有點支支吾吾了：“那個……您缺助手嗎？打雜的也行……我的意思是，既然您認可我的能力，我最近也確實很缺一份工作，可不可以……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冒昧，不過您……說實話，我的薪水要的不高，夠付房租和飯錢就行。”

鐘昀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勇氣的女生，他與許多業內同仁打過交道，有的技術高超卻生性怯懦，有的長袖善舞卻疏於專業。而眼前這位S小姐，似乎有種迷一樣的誠懇和直接，本沒把這次見面太當回事的鐘昀一下子便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

如果給她一份工作就能拉一個有點天賦的程序員回歸正道，或許也是善事一樁？更何況她的代碼風格和那個人如此之像……

鐘昀走到了陳思身邊，緩緩俯下身，耳語道：“半個月之後的密碼破譯大賽，我會往你郵箱裏發一封邀請函。如果你拿到前三，我會考慮聘你做我的助手。”

在他靠過來說話的那幾秒，陳思的心跳都快停止了，整個人都緊張到不行，臉也越來越紅，像只熟透了的桃子。她望著鐘昀，呆呆地點了點頭。

“不過，你怎麽知道我郵箱的？”這句話剛問出來她就後悔了——鐘昀今天之所以會站在這兒，肯定是因為看到了她和那個學生交流的全過程，區區一個郵箱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只要他想，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透明人。

鐘昀笑了笑便離開了。

******

MZ公司，總裁辦。

周允成正在埋頭回覆著股東們的郵件，周昊成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一會兒翻翻雜志，一會兒擺弄一下桌上的物件。

“又怎麽啦我的周大部長？”周允成笑道，目光卻一直沒從前面的顯示屏上移開：“一有煩心事兒就往我這裏跑，我看以後總裁辦幹脆改名叫‘周昊成專用心理咨詢室’算了。”

“別別別……”周昊成撇了撇嘴，“你的咨詢費我可負擔不起，聊五分鐘能把我給聊破產了。”

“到底什麽事，這麽難開口嗎？”周允成問。

周昊成想了想，說：“也不是……哥，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就是一個特別難啃的骨頭，你本來以為自己肯定能啃下來，但因為一些不可抗力這事兒沒成，心裏就特別失落，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周允成笑笑：“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事兒了。”

他把電腦關上，坐到了弟弟斜對面——這是他們兄弟二人常有的談心方式。

“我就知道你知道。”周昊成嘆道，“唉……謝純這個人，無解啊……可明明不是我的問題，我心裏卻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這種感覺真挫敗。”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周允成拍拍他的肩膀，“你明白的，不論是我還是爸媽，對你最大的期望都是健康快樂地生活，事業上的事盡力而為就好了。”

周昊成翻了個白眼：“我十幾歲的時候你們這樣說就算了，現在我都二十多了，承壓能力早就沒那麽弱了好伐？”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幾聲，是秘書Wendy告訴CEO他有新的訪客。周允成笑著應答道：“哦，楊帆啊，他沒預約沒有關系，讓他進來吧。”

“楊帆？是那個導演楊帆？”周昊成挑了挑眉。

“是啊，他是我同校的師兄，只不過這些年來臺面上的互動不多了。”周允成說。

周昊成晃了晃腦袋：“你們這關系藏得可真深啊……不僅你沒跟我說過，楊帆和我吃飯的時候也沒提起過。”

楊帆雖十分有才，可行事作風上卻很奇怪。只見他不拘禮節地闖進了總裁辦，對著周允成就大聲嚷嚷：“周總，我有事情想談談。”

幾個秘書處的人聽見這動靜，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聚過來。周允成擺了擺手：“沒事兒，都各自忙去吧。”

Wendy給楊帆倒了杯茶，然後就關上辦公室的門離開了。

“坐吧楊導，這次來是什麽事？”

“其實我是來找昊成的。”楊帆說。

“哦？那介意我這個外人旁聽嗎？”周允成笑問。

“你隨意咯。”楊帆攤了攤手。

周昊成一掃剛才與哥哥獨處時的狀態，迅速進入工作模式，他理了理衣襟，對楊帆說：“楊導，你這次來，是因為接下來需要我們MZ配合什麽公關工作嗎？這次確實是我們家藝人不對在先，所以後期有什麽可以彌補的，只要你說需要幫忙，我們公司就會盡力幫著辦。”

楊帆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小周公子啊，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說，《上海故事》的女主角還是謝純，不會變。”

“什麽？”周昊成有點意外，“你之前的意思不是……”

“嗨，我那時候說的是氣話，氣話怎麽能當真呢！”

周家兄弟相互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周昊成心想：還有這種操作？！大哥，恃才放曠也要有點限度好不好，一天一變臉，演川劇呢？

說著，楊帆掏出了一張定妝照，拿給了周家兄弟。

“我確認，不會有人比她更適合這個女主角了。”

周昊成接過定妝照，仔細端詳了一番。由於《上海故事》是由謝純上一任經紀人幫她接下的，所以自己對這個劇本了解不深，只粗略知道一下制作班底和投資方。

照片上的謝純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旗袍，上面有白色的紋飾。旗袍本就比較修身，再配合上她雖瘦又有點肉感的身材，把少女曼妙的曲線勾勒得十分美好。

她紮著兩股長長的麻花辮，懶洋洋地倚靠在書桌上，手裏拿著支筆，略帶“幽怨”地看著鏡頭。這神情，好像是一個嫌作業太多做不完的學生。她的腳下還有一只同樣懶洋洋的白貓，正在陽光下打著盹，顯得十分愜意。

真難得……周昊成居然從這個中專畢業以沒文化著稱的當紅流量小花身上看到了那麽點書卷氣？再聯想一下她在自己家破解智能家居系統時信手拈來的樣子，周昊成突然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經紀人，對手下藝人的了解還遠遠不夠——至少對謝純的了解很不夠。

楊帆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起初我一動氣就當著媒體朋友說了一些話，但後來當我真的去找新人接手這個女主角時，才發現沒有人比謝純更適合。對了，她的助理叫莫什麽……”

“Monica？”

“對，莫妮卡，她來找過我，把謝純的劇本拿給我了。我看了她在劇本上寫的心得和註記，發現這孩子對這劇本也是用了心的。這是我大學時就動筆寫的劇本，難得看到有人和我一樣對這個故事這麽有共鳴。”楊帆感慨道，“唉……孩子說不定是個好苗子，就是沒人培養，所以行為作風方面愛犯錯。我看如果好好調、教，她會成器的。”

周允成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作為MZ公司的CEO他當然不願意聽到任何人明裏暗裏指責他們培養藝人不力。可轉瞬間，他不悅的神情便消失殆盡了，取而代之的是招牌式的職業微笑。

“師兄可能不知道，謝純已經和我們提出解除經紀約了。”周允成說，“所以嚴格意義上講，你們的合作已經不在MZ的工作範疇之內了，真是抱歉。”

周昊成倒是暫時沒發言，只是沈默地思考著什麽。

楊帆又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個皺皺巴巴的本子，對周允成說：“周總啊，你還記得我在咱們學校做過話劇社社長嗎？”

“當然了，師兄的才華整個學校都是知道的。”周允成笑道。

“這就是我大學期間所寫的《上海故事》的初稿，本來是想搬上舞臺當作畢業大戲的，可惜……”楊帆突然真誠地看向周家兄弟，用懇求地語氣說：“我是真的很想拍好這個故事，想要給他最完美的選角。”

周昊成看著那頁邊發黃的、厚厚的劇本，突然有些受觸動。一個人從學生時代堅持到現在都不肯放下的夢想委實珍貴，如果自己沒有這樣的夢想，那麽何不幫別人一把？

“楊導，這件事雖然有點難度，但我們還是可以試一試的。不過……”

“不過什麽，但說無妨。”楊帆眼裏重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花。

“我們MZ也有點事情想請您相助。”周昊成說，“下個月我們就要拍攝三十周年的紀錄片了，我們知道王導在這方面十分擅長，不過他近幾年在美國修養，不太接手國內的case了。如果您有辦法牽個線……當然了，酬勞不論開多少MZ都不會拒絕的，錢不是問題。”

“老王這家夥就是這脾氣，不過我這個老朋友去勸勸應該還是沒問題的。那……就這麽說定了？”

周昊成：“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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