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初醒了，雲瀾每天陪著她，生怕她再有一點閃失。

不過她很平靜，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雲月初蓋著薄被坐在三樓的陽臺嗮太陽，雲瀾隔著玻璃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背影，想要關心卻沒有勇氣上前。

雲瀾擡起頭，把眼淚擦掉，雲月初恰巧回過頭看著她，很乖的一笑，眉眼彎彎的，明明還是跟以前一樣。

雲瀾忍回去的淚水，再一次濕潤了雙眼。

她握住心口的位置，呼吸更困難。

………………

臥室裏，雲月初帶回家的行李還在，沒人敢碰，雲瀾或宋運生亦是。

雲月初在陽臺進來，吩咐人把所有的行李搬去地下室，她站在地下室的房間裏想著，或許這輩子她可能都不會再穿這些衣服了，以前雲月初過的自由自在，可是終究有一天還是沒能逃出這個圈子。

手裏的鑰匙交給身後的阿姨，雲月初擡腳上了樓梯，煙粉色的睡裙勾著精致的蕾絲花邊，旋出得弧度像是飛舞的蝴蝶。

“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王阿姨緊隨其後問。

雲月初：“不用了，我累了。”

“好的，小姐。”

回了房間雲月初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只圍了一條浴巾，隨手拿著剛才的睡裙扔進垃圾桶裏，推開跟浴室相鄰的那扇門，一時間金色的燈光像是急流湧現，裏面的裝修陳設更是別致奢華，雲月初表情沒有波瀾，走進偌大的衣帽間。

這幾年她在外面，回來的次數少之又少，可這裏面的衣物首飾和包包一直再添，雲月初走到掛滿睡衣的格子隨手拿下一件，衣料輕薄如翼。

坐在椅子上護膚的時候，雲月初看著滿桌子的琳瑯，她才確信自己回來了，離開了那個破舊的深巷，離開了那個不修邊幅的男人，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心口忽然一緊，被用力撞擊一樣的疼，雲月初雙手合十按住胸口，她忘不了那天，聞驍從始至終淡漠的樣子，那種神色不應該是屬於他的，沒有挽留，沒有爭吵，雲月初可以不在乎，可明明他之前那麽愛她的啊。

眼角的淚水很猝不及防，雲月初著鏡子裏的自己，臉上滿是蒼白無力。

她想，聽他再叫一次“初初。”

這一夜雲月初沒有睡好，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瞼下面有了淡淡的青色。

吃早飯的時候，雲瀾擔憂的看著，滿眼的心疼，一碗水果粥遞了過來，雲月初擡頭，雲瀾愧疚的開口：“月月，你昨晚沒睡好？”

雲月初也沒隱瞞：“嗯，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

“月月，媽媽知道你不開心。”雲瀾紅了眼角：“爸爸媽媽打著為了你好的旗號，卻傷害了你。”說著雲瀾又要哭了出來。

雲月初放下手裏的湯匙，聽著母親的聲音她並不是無動於衷的：“媽媽，我都明白的，你和爸爸沒有對不起我，父母愛子，為之計深遠。”

雲月初擦掉她的眼淚：“你和爸爸沒有錯，這麽多年，你們為了我已經很辛苦了。”

雲瀾掩著嘴角哭泣：“可是你是我的女兒啊，我知道你傷心。”

雲月初站起來，走過去抱緊雲瀾，已經好久，她沒有這樣主動的抱過媽媽了。

她一度想要逃離的家庭，逃離的父母，才是她最親近的人啊。

雲月初眨眼，眼淚掉落，甚至沒有打濕臉頰。

“媽媽，我已經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幹嘛，我也懂你和爸爸為我思慮周全，媽媽，你不用難過。”

當晚，宋氏集團，和卓氏集團幾乎同一時間公布了微博，發布了聯姻的消息。

整個消息當晚傳遍了沈城，兩條集團大V發布的消息占據了微博熱搜，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

幾天以後，雲月初正在雲瀾的玻璃花房裏澆花。

雲瀾走進來打開了蒼穹頂： “下午會有化妝師來家裏，晚上你卓伯伯要為兒子接風，舉辦了一場私人聚會，當年發生那樣的事，爸爸和我猶如驚弓之鳥，為了保護你從不讓你出席什麽場合，可是這次不一樣，你是要嫁進卓家的，所以答應媽媽，不管願意與否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讓他們見見我女兒有多漂亮。”

雲月初明白自己母親的意思，這些年她從不出席什麽場合，外面的人都知道宋運生有一女，卻從沒有人見過。所以久而久之慢慢的開始流傳，宋家大小姐宋運生之女，天生醜陋，樣貌嚇人，所以常年待在家中，不敢外出，今天的宴會說白了就是她和那個叫卓宴的人的相親宴，無論願意與否她一定精心打扮，一來讓那些傳言不攻自破，二來她要艷壓群芳成為全場焦點。

雲月初放下手機的小水壺，移步去洗手，輕輕的眨眼睛，眼前又是一片清明時她才擡頭：“我知道了媽媽。”

雲瀾笑著點點頭。

下午雲瀾的專用化妝師帶著團代來了，雲月初坐在偌大的衣帽間裏任由幾個人圍前圍後的折騰。

那雙漂亮的眼睛空洞的看著鏡子，整個人麻木的像個木偶。

雲瀾的化妝師叫微微，在業界很有名氣，以前她就說過雲月初漂亮，身上那股子沈靜的氣質更迷人，放眼沈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今天加上她一精心的打扮她身上的優勢全部展現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精雕細磨，晚上雲月初坐上車子跟著爸爸媽媽去了卓家。

因為是私人聚會所以很隱秘，低調，卓家只請了一些關系較好的朋友，所以宴會地點也就定在了卓家後花園。

車子在門前停下，卓家的管家即刻迎了上來，在看清雲月初的時候明顯的的楞了一下，隨後很恭敬的開口：“宋先生，太太，小姐裏面請。”

這真的是雲月初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從下了車她就一直跟在父母身邊，心裏有些許的不安不過還好雲瀾一直挽著她握著她的手。

面對這種燈光交錯，推杯換盞的名流宴會，雲月初有些思念聞驍，以前他也是無論去哪裏，都會這樣牽著她，笑著抹去她內心的恐懼。

大概是這裏面的人都想要看戲，雲月初一家子一出現就成了焦點。

層層人影燈光明亮，好不奢華。

雲月初一身紅裙身姿窈窕，長發飄飄波浪起伏披散於身後，膚白嫩嫩，明眸皓齒。

花園裏迷人眼的燈光，和身後卓家，建築極盡奢華，氣派十足的別墅都不及她一身艷紅色耀眼。

她隨著母親跟在父親身後一道進來，瞬間成了整個宴會的焦點。

原本各處分散聊天交際的眾人齊齊的看了過來，一群身著華服，打扮精致的男女雲月初一出現就成了最亮眼的那一個。

雲月初掩飾內心的恐懼，大方的微笑。

耳邊此起彼伏的聲音。

優雅的鋼琴曲，蓋不住他們三五成群的小聲議論，

“這不會就是宋家那個吧。”

“你看她跟著宋運生夫婦，一看就是宋家大小姐啊。

“我的天啊，這麽漂亮麽？”

“我要停止呼吸了。”

“就這？醜？誰傳的，小爺要是知道非弄死他不可。”

“我操，這模樣，這身材，這他媽來勾魂的吧。”

“我怎麽感覺便宜那個私生子了呢。”

“你小點聲。”

“那你當初不主動和宋家聯姻。”

“現在還來得及麽。”

“來得及，來得及做夢，哈哈哈。”

一家人延著意大利設計風格的外側樓梯下來，馬上有人迎來上了。

“別怕，有人打招呼你只要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就好，需要打招呼的時候你爸爸會給你介紹。”

雲瀾笑著整理雲月初的頭發，看著今晚的精心打扮的女兒，作為媽媽，雲瀾不得不自豪，真的很漂亮啊她的女兒。

雲月初說：“我知道了，媽媽，放心吧。”

身邊不斷有人在和宋連生打招呼，雲月初一直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大方有禮，身邊的人換了又換，耳邊的話不外乎就是那些。

：哎呀，宋老弟真是好福氣啊，另千金原來這麽漂亮，難怪這麽多年你要藏著掖著呢。

：宋家大小姐真是難得的佳人啊。

：另千金很漂亮啊。

翻來覆去的話，雲月初真的不想去看他們笑著臉虛與委蛇。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的身上，雲月初心裏明白，這些人想看清她的樣貌才是真的。

在卓宋兩家聯姻的消息一散發出去就有人議論了，一個是卓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個是宋家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面的大小姐，私生子配醜女一時間成了這個圈子這幾天的熱點。

直到宴會的主人出場所有人的註意力才散去，雲月初頓時覺得輕松，白嫩的手指按在塗了正紅色的嘴唇上，雲月初覺得嘴角笑的都要僵硬了。

身邊是雲瀾的說話聲：“你看，那個就是卓家的卓宴，月月你看。”

雲月初眼裏疲憊，嘴角又不得不揚起，隨著母親的眼神看了過去。

隔著浮動的人影，明光耀眼的光芒，但還是看清了那道身影。

站在距離她不遠處，像是一個人又不太像。

雲月初腦子裏都是聞驍不修邊幅的打扮，可是他那張總是帶著壞笑的臉，卻是毫無疑問的跟眼前這張臉重合。

雲月初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宴會上看見聞驍，他跟在卓文山身邊，手裏拿著酒杯，西裝筆挺，身姿挺拔，白色襯衣上的扣子一絲不茍，整個人禁欲又散漫，臉上掛著她熟悉的笑容，是雲月初從沒有見過的矜貴俊朗。

似乎是看見了他們一家，卓文山滿臉笑意的穿過人群走了過來，聞驍跟在他身後，那一瞬間彼此的視線相交。

雲月初攥緊雙手。

“哎呀，老宋我還找你呢。”卓文山笑著臉走過來。

“弟妹依舊這麽優雅啊。”八面玲瓏的樣子，隨後看清了雲瀾身邊的人，笑的慈祥：“這就是我那個沒見過面的小侄女月初吧。”

卓文山拍著宋運生的肩膀打招呼，在看見雲月初的時候眼睛都亮了，明顯是對這個兒媳婦特別滿意。

伸手拉過聞驍介紹道：“犬子卓宴。”回身對聞驍說：“宋伯伯這是，還有伯母，叫人。”

聞驍目光別有深意的在雲月初身上略過，然後很恭敬開口：“宋伯伯，伯母初你們好次見面，我是卓宴。”說完彬彬有禮的伸出手。

完全沒了，在安康巷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宋運生看清人以後，也是一瞬楞住，他別有深意的看著桌家父子，到底是經歷過風浪的大人物，波瀾不驚，笑的如沐春風： “哈哈哈，賢侄果然是一表人材啊。”宋運生和雲瀾依次伸出手。

雲月初在聽見他說自己是卓宴的時候，心口開始窒息。

頭暈的厲害。

緊接著宋運生再次開口。

“我這不正想跟你去打招呼呢。”宋運生又特意得看了聞驍一眼，轉過頭喊雲月初：“來月月，這是你卓伯伯，這是你卓家哥哥卓宴。”

幾個人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雲月初身上，後者只是垂著眼眸毫無反應。

“月月？”雲瀾看出來雲月初的反常，她並沒有見過聞驍的照片，所以並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那個她口中的男孩子。

“月月？”雲瀾又叫她。

身邊的人說什麽她聽不見，雲月初茫然的擡頭看著聞驍。

思緒很亂。

原來他就是父母給她選的未婚夫，卓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雲月初腳下的高跟鞋不穩。

手裏的酒杯打翻，紅色的液體打濕了雲月初紅色的裙子，昂貴的禮服流淌出潺潺的痕跡。

引起了轟動，這場私人宴會本就沒有多少人，這會都被吸引了視線。

“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這宋家大小姐和卓家少爺怎麽了？”

“不過你別說啊，這宋家大小姐原來這麽漂亮啊，虧的以前被誤傳成了醜八怪。”

“你看那卓家少爺不也一表人材，樣貌出眾麽。”

“月月，你怎麽了？”雲瀾加重了聲音。

“月月。”宋運生也在叫她。

全場都在等著她的回應，雲月初無力的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她再看向聞驍。

聞驍依舊是扯著嘴角，眼睛裏只看的見雲月初。

相對比雲月初的難以接受，他顯得平靜的許多。

他似乎忘記了兩個人已經分手了。

他說：“初初，又見面了。”

依舊是他習慣的那幅壞笑。

雲月初指甲扣進掌心，眼神死死的盯著聞驍，這是她第一次以宋家大小姐的身份出現，可是她要失禮了。

擡手推開雲瀾的手，雲月初沒在看聞驍，轉身就往外走，耳邊是雲瀾和宋運生的聲音，雲月初頭也不回的離開。

聞驍的笑容被沈重取代，他最怕的事情來了，看著雲月初決然的背影，此刻也顧不上別的了，他急忙擡腳追了上去。

“月月，月月。”宋運生和雲瀾對視：“怎麽回事？”

雲瀾問。

宋運生壓著氣，要是到了這會他還不明白，那他宋運生就不會有這麽呼風喚雨的一天了。

安撫住妻子，宋運生這次沒了笑容，直接冷了臉。

看著卓文山。

卓文山：“宋老弟，聽我給你解釋。”

“哼。”宋運生冷笑一聲：“別了，卓董，我宋某人還沒蠢到那個地步，事已至此就不用多說了吧。”

說完就牽著雲瀾往外走。

“宋老弟，送老弟。”卓文山追了上去。

原本好好的宴會，就這樣打斷了，眾人紛紛吃瓜。

因為穿的高跟鞋，雲月初走的很慢，剛繞過花園出來，就被聞驍拉住。

“媳婦，你去哪啊。”

雲月初想甩開他的手，不過力量懸殊，聞驍不放開，她根本就甩不掉。

“媳婦，我知道你生氣了，我給你解釋好不好。”

又是解釋，解釋到底是個多麽強大的詞語呢。

真是夠可笑的。

“你別這麽叫我！”雲月初突然就爆發了，她溫軟的聲音難得變得尖銳：“我到底該稱呼你什麽呢，聞驍還是卓宴，你耍我很開心麽，還有，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希望你自重。”

“放手。”

“我不放。”

“我叫你放手。”

“我不放，媳婦你聽我說。”聞驍幾下就控制住掙紮的雲月初，把人抱進懷裏，：“我不對，我冷暴力你，不對，還和你分手不對，我為了私生子的身份傷害了你更不對。”

私生子這幾個字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這也是聞驍最悲哀的事情。

雲月初所有的迷惑總算是清楚了，知道了原因，還真是可悲。

多麽荒唐啊，雲月初冷笑著。

可是這都不能成為他耍她的理由，雲月初掙脫開聞驍，用了很大的力氣把他推開，看著他身上名貴的西裝已經有了褶皺，冷漠的說：“我不會和你聯姻，我寧願隨便找個人嫁了，你們父子倆，把我們宋家耍得團團轉，你猜我爸爸會不會動怒，又或者說今天這場晚宴，以我的樣貌，應該現在就已經傳遍了這個圈子，你說現在開始沈城等著與我聯姻的人應該不少吧，所以我們之間婚約怕是要作廢了。”

雲月初的話聞驍當然相信，她一直是漂亮的，今天晚上又是精心打扮的，一身紅裙襯的肌膚更是白如玉，妖冶的妝容，她站在那，身姿窈窕，一顰一笑都能要人命。

聞驍甚至可以想到明天就會有多少人主動上門去找宋氏聯姻。

聞驍看著雲月初決然的背影，心裏煩躁的厲害，一把扯開襯衣扣子，：“艹，艹艹。”

一擡頭就看見了，別墅門口被卓文山截住，好言相勸的宋氏夫婦，聞驍頭疼的厲害，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草草草。”名貴的皮鞋一腳一腳踹在了大門口的是建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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