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沒有亮，為了避開視線，璇璣和潤玉就起身去了洞庭湖。

沒想到在洞庭湖邊，竟然再次遇到了鼠仙，仿佛他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一般，早早等在這裏了。

“小仙見過殿下，見過尊上，”鼠仙說道，“殿下果然是重情重義的，小仙沒有白等這一夜。”

雖說自己的生母或許就在洞庭湖中，但潤玉看到鼠仙還是有些防備的，他這麽費勁心機地籌謀這些，是他生母的人，還是…另有所圖？

“你究竟有什麽目的？”潤玉問道。

“小仙並無目的，只是效忠於自己的恩主——洞庭君罷了，”鼠仙說道，“殿下一定有很多疑慮，一切的答案都在洞庭湖中，不知道殿下可準備好了？”鼠仙對著洞庭湖，面向潤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眼前的洞庭湖浩瀚無垠，潤玉卻莫名覺得有些心慌，躑躅不前。璇璣知道潤玉此時的仿徨，拉住他的手，輕聲安慰道：“阿玉不怕……”

握緊璇璣的手，潤玉摒棄掉心中的那份慌亂，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走吧。”說著，他便施法，將湖水分開，僻出一條路來，三人進入洞庭湖之中。

水下的洞庭湖有長長的階梯，階梯的周圍有結界保護，將湖水隔絕在外，就算不用避水也沾不到一點水氣。湖底幽暗，又透著淡淡的盈盈水光，各種魚類在水中暢游，潤玉走在這長長的臺階上，每走一步，都覺得眼前的景象萬分熟悉，他想不明白為何從未來過洞庭湖的自己會對這一切這麽熟悉。

看著這一切，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畫面不斷湧入他腦海中，他看到他以為自己是一條紅鯉魚，還想和別的小鯉魚玩，但是他們不但不跟他玩，還罵他是長犄角的怪物，根本不是紅鯉魚。

他還看到有個女子，赤紅著雙目跟他說，把犄角割下來，他就可以跟其他的紅鯉魚一樣了，然後不顧他的哭喊和反對，把他抱去無人的角落，一刀砍下他頭上的龍角，那種鉆心蝕骨的疼痛讓潤玉差點都走不穩路。

“阿玉……”從進了這裏開始，潤玉的臉色就逐漸發白，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連走路都有些不穩，璇璣擔憂地扶著他，一直在觀察他細小的情緒，見他此時像是想起什麽可怕的事，趕緊詢問他，“阿玉你還好嗎……”

潤玉努力平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搖搖頭：“我還好……”

“要不然你回岸上去，我替你下去看看。”璇璣從未見過潤玉如此失態，覺得心頭都在發疼，不想看到他如此萎靡的模樣，提出想替他去一趟。

潤玉卻拒絕：“我要去看看她……”其實潤玉到了這裏，潤玉那段丟失了的記憶已經差不多都想起來了，但他怎麽也不能明白，為何當初她會這樣對待他……

璇璣聞言也不再說話，只是扶著他繼續往前走，當初她沒有恢覆記憶，只是能零星想起片段的時候也如潤玉這般，她和潤玉有些地方還是很相似的——無論事情的真相如何，都想弄個明白，不想稀裏糊塗的。

待他們走到湖底那個寫著“雲夢澤”的宮殿時，門剛剛打開了，裏面走出一個綠袍男子，正好和璇璣三人打了個照面。

綠袍男子看到他們三人，楞了一陣：“夜神殿下？！鼠仙仙上你為何把夜神帶來了？”

“你是…蛇仙彥佑？”潤玉皺起眉，思索了一陣，“你為何會在此處？”蛇仙彥佑已經被貶多年，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鼠仙上前說道：“夜神殿下攜未來天妃殿下來拜見恩主，還不引路？”

“好吧……”彥佑無奈，只能把人請了進去。

四人來到一個房間，房中掛著薄紗，一紅衣女子的身影透過薄紗若隱若現。

在薄紗前站定，鼠仙對著女子行禮道：“屬下見過恩主。”

“這一大早的，你怎麽來了？莫不是有什麽要緊事要……”帳後的女子聽到鼠仙的聲音後，一邊問，一邊撩起紗帳來到幾人面前，看到外面站著的白衣仙人以後，當場楞在原地。

“小神潤玉…攜未婚妻璇璣前來給洞庭君請安。”潤玉撩起衣擺對紅衣女子下跪行禮，俯身叩拜。

一旁被潤玉提到名字的璇璣，在潤玉俯身叩拜的瞬間也跟著他向眼前的紅衣女子行了福禮，她知道…眼前這位紅衣女子就是潤玉的生母了。

她現在一襲紅衣，長發覆蓋了自己的半張臉，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露出來的半張臉能看出她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眉眼間和潤玉長得有幾分相似。

紅衣女子見他們行禮，慌忙地背過身：“妾身向來深居簡出，身份卑微，怎能勞動夜神殿下和天妃殿下來給妾身請安……真是折煞妾身了……”

潤玉見她這樣的態度，心中一沈，他垂下眼定了定心神，站起身來道：“小神此番大禮洞庭君自然是受得起的。且……洞庭君派了鼠仙偷偷來看小神的未婚妻，自然是比不得洞庭君親眼見一見她得好，不是嗎？”

“殿下…說笑了……妾身…何時派人去看過她……”紅衣女子聲音有些顫抖，仍然不敢轉過身來。

見她仍然不肯說實話，潤玉幹脆拿出從藏經閣看到的那副畫，請她一看。

鼠仙見到那幅畫上畫的人物，便心領神會，帶著彥佑出門去了，房間內就剩下潤玉和紅衣女子，以及在一旁安靜陪伴的璇璣。

紅衣女子此時仍然沈默不語，潤玉則娓娓道來，他訴說著這幅畫中女子手腕上靈火珠的來歷，說著畫中的那句詩中訴說的海誓山盟和句末兩字連起來正好叫“簌離”，以及天帝早年間只有親密之人才得知的別號。

而潤玉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看過的人或事都能有印象，而對簌離二字卻覺得似曾相識，但卻沒有任何印象，兒時的記憶也被人故意抹去了。

聽了潤玉的一番分析，紅衣女子轉過身來，強笑道：“殿下恐怕是想多了……”

“真的是我想多了嗎……”潤玉說道，“天帝是修火系法術的龍族，小神也是龍族，卻是修水系法術，只能證明小神的生母是水族中人，而畫中的簌離仙上踏浪捉魚，多半也是出自水族。更何況……畫中詩提到的鮫珠便是人魚淚所化，正好小神也有一串，自幼攜帶從未離身。”

潤玉擡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那串藍色的人魚淚，定定地望著明明在眼前，卻裝作不認識他的生母，等著她的回答。

“簌離早就已經死了……殿下又何苦一直糾纏不休呢……”紅衣女子面露哀傷，沈重地閉上眼睛，說了一句。

“簌離真的死了嗎？仙上你就敢說你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嗎？若是沒有關系，我要成親與否又和仙上有什麽關系？仙上又何必派鼠仙來看我的未婚妻呢？”潤玉見她還是不認自己，心中沈痛，有些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連聲提問，“這幾千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自己的生母，而她…卻在我面前，卻不認我！”

“殿下還是請回吧！當年笠澤的一場大火，你的母親已經死了！”紅衣女子落下淚來，卻還是不肯相認。

沈默了半晌，潤玉深吸了一口氣：“罷了……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想，我的母親究竟是怎樣的人，她或許是已經死了，但…我一直以為她是愛我的，哪怕是斬我的龍角，剜我的龍鱗，甚至將我的逆鱗也連根拔起，她都一定是另有苦衷，定是出於什麽原因在保護我！”

聽到潤玉這句話，一旁沈默不語的璇璣終於在也忍不住上前兩步，從潤玉送了她那片逆鱗開始，她就知道潤玉的逆鱗處有一大塊傷痕，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來的，如今他卻說是被親生母親給剜出來的，她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麽，但眼下沈重的氛圍，她卻不知該如何說。

潤玉又繼續說道：“但…現在看來這一切終究是我在自作多情罷了……對於母親而言，我只是母親的恥辱，既然如此，母親當初為何要生下我，生下我又為何要如此折磨我？我身上除了逆鱗這處的傷痕以外，別的地方鱗片都已經重新長出來了，這塊逆鱗傷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的生母對她的親生骨肉下了如此毒手。”

聽到這裏簌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聲痛哭，求著潤玉不要再說了。

房中氛圍沈重，璇璣上前握住潤玉的手，看著他剛才因為激動拉開的衣領下那塊猙獰的傷痕，替他整理好衣襟，對簌離說道：“我不知仙上為何不肯認阿玉，但…仙上明明還是在乎他的，為何將你的親生骨肉拒之門外？”

“……”房中的另外兩個人沈默了下來，璇璣深吸了一口氣，對潤玉說道，“阿玉，讓我勸勸仙上可好？”

聽了璇璣的話，潤玉猶豫，璇璣捏了捏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沒事的。”

得到了璇璣的回答，潤玉看了一眼掩面哭泣的生母，覺得心中的沈痛快要炸開，只想出去透透氣，便轉身撩開紗帳就出去了。

簌離看著紗帳外潤玉遠去的背影，失聲痛哭。

璇璣也不著急，在一旁等著她，等她哭夠了以後，遞上自己的手帕。

簌離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溫婉端莊的小姑娘，猶豫了一瞬，接過了她的手帕。

“阿玉已經出去了，仙上也不必再否認什麽，況且…以阿玉的聰明，仙上的否認也並不起什麽作用，只是徒增他的傷痛罷了。”璇璣說道。

簌離擦了擦眼淚，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問道：“你就是璇璣，我聽鼠仙說你來自上清天。”她剛聽說這門親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狂喜，覺得她的玉兒終於有了一個強力的助力，但又聽說這個璇璣性格冰冷又強勢，誰的賬都不買，連荼姚都被她打傷了，心中雖然覺得暢快，但又怕玉兒受委屈，才會讓鼠仙去看看，可沒想到鼠仙竟然自作主張將玉兒和她帶了過來，眼下親眼見到璇璣，發現這個小姑娘似乎並不難相處。

璇璣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在她面前落座，問道：“旭鳳涅槃那日，來天界偷襲旭鳳的，是仙上派來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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