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來到這個世界有五十年了，這五十年時間，她元神上封印有減弱的趨勢，所以她才能逐漸想起一些事情來，此番來魔界小住也是為了這件事情。她直覺這段記憶會很沈重，會很痛苦，但是，她依然想要知道，這被蒙在鼓裏的感覺並不好受，她只想活得清楚明白一些。

一晃眼，璇璣就已經在魔界住了一個多月，封印一事並沒有進展，她倒也不意外，也並沒有著急，魔界的生活對她來說倒是如魚得水，比在天界的時候還自在幾分，讓潤玉十分驚訝。

對於潤玉的驚訝，璇璣也答不上來為什麽，最後只說了一句覺得內心深處喜歡魔界的氛圍，仙魔大多都有紛爭，天然的敵對關系，不管是她的世界還是在這裏，一個天界上神會對魔界產生喜歡的情緒本身就是件奇特的事，尤其是璇璣，她說她曾領命覆滅了魔界，怎會對魔界有好感？

思緒間，之前那個有些可怕的想法，又回到潤玉的腦海……

璇璣曾說，自己重傷醒過來以後記憶全無，全靠那柏麟帝君說她的身份，說她是天界戰神，和魔煞星羅喉計都大戰了一場便失去了記憶。魔煞星是魔界最強者，璇璣和她大戰受重傷這一切都沒有異常，可她說她醒來以後無親人與朋友，就連麾下也沒有一兵一卒，每次大戰都會被派去迎戰魔界大軍，而每次大戰，她都會覺得心痛，難過……

她還說過她在天界除非必要的事，幾乎沒有人搭理她，還有她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傷痕，以及……她現在在魔界覺得如魚得水的姿態，讓潤玉產生了一種可怕的想法……

於是在聽璇璣又一次說完自己記得的事以後，潤玉小心地開口問道：“聽璇璣提起，這羅喉計都實力可與璇璣並肩…不知璇璣在受傷醒來以前可否見過他？對他有所印象？想必在你殺了他以前，你們已經戰過很多次了，才終於找到機會殺了他？”

璇璣聽了潤玉的話，仔細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有印象…我的記憶只停留在重傷醒來，先前有沒有交過手我不知道，不過……有些人看我的眼神確實很陌生，像是不認識我一般，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回想起那段沒有人搭理，就算自己主動過去搭話，也會被人避開的時光，璇璣心裏堵得慌。

也就是說……璇璣和羅喉計都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嗎……

潤玉皺起眉，在聽了璇璣的話以後，自己心底的那個想法瘋狂滋長起來，璇璣…和羅喉計都……會是一個人嗎……

這個想法很荒謬，也很殘酷，但…卻意外地契合璇璣的遭遇——她是由魔煞星羅喉計都重組而來，所以她身上的傷痕是那樣的拼接狀態，所以她才會橫空出世，天界的人都不認識戰神，所以柏麟帝君才會派她出戰，卻不讓她帶一兵一卒，所以她殺滅魔界的時候才會心痛……

因為…她殺掉的都是她的親族……

潤玉看書的時候曾看到過幾個禁術，知道禁術的殘忍和有違天道，但在有了這個猜測以後，想到璇璣可能遭受過的一切，潤玉覺得遍體生寒。

潤玉臉色一陣灰白，讓璇璣有些擔心，她拉著潤玉的手問道：“怎麽了？你剛才問我見沒見過羅喉計都，可是想到了什麽？”

手上傳來璇璣溫軟的溫度，讓潤玉有些回過神來，他扯出一絲微笑道：“沒事……”一切都是他看了太多書而引發的猜測，做不得數，如此喪心病狂的事絕不可能發生在璇璣身上！

“真沒事？”璇璣伸手探到他額頭上，摸到一把冷汗，眼中的擔憂更深，“你都出冷汗了……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沒事……”潤玉一邊回答，一邊把璇璣抱進懷裏，像是安慰般地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不明白潤玉想到了什麽，臉色如此可怕，她有些茫然地窩在他懷裏，想他剛才問自己的問題，她和羅喉計都的對決有什麽問題嗎……

她想著這一切，在電光火石間，元神上的封印像是觸碰到什麽開關一般，正在明顯減弱，隱隱有消失的趨勢，璇璣驚得從潤玉懷裏直起身來。

潤玉將自己那個可怕的想法摒棄掉，正緩和了一些情緒，就見璇璣神色凝重地從他懷裏出來，不等他問，璇璣說道：“封印的力量……正在消失……”

聞言，潤玉神色一凜，立刻伸手施法探查她的元神，璇璣閉上眼，也進入到自己的識海，來到元神之處。

如璇璣所言，她的這道封印的力量已經在減弱，稍微用點法力就能沖破。

璇璣沒有猶豫，直接施法將這道封印破開，熟悉又陌生的記憶鋪面而來。

她一直想不起來的…她造反的真相……

修羅王身邊的魔域左使無支祁潛入天界偷她的神器鈞天策海，她追了他一路，來到魔界廢墟。雖說順利抓住了無支祁，但她隱隱覺得那片廢墟之中有什麽神秘力量在牽引著她往裏走。

已經到了這裏，而心中還有疑慮，璇璣自然不願意就此回去，她一步步跟隨著那股力量往最深處走去，不同於之前的模糊不清，她現在能清晰地想起，她在魔界王宮廢墟中遇到了修羅王的殘留魔氣。

修羅王以及修羅族所有人都死於璇璣之手，他憤怒，怨恨，不甘心，他拼盡全力在魔界留下了最後一口氣，留下了幾個壁畫，為的就是報覆璇璣，讓她看到自己的身世！

而這壁畫正是璇璣之前怎麽看都看不清的那幾個！

壁畫上面清晰地刻畫著，她璇璣，不是什麽天界戰神，而是由魔煞星羅喉計都重組而來！！！

她是魔煞星羅喉計都！！！

她想起她去了司命殿，看到司命殿的小仙君正在篡改她的命簿，她那個還沒來得及被改掉的命簿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柏麟帝君帶羅喉計都歸，剖心魂封入南天仙族琉璃盞，天帝知柏麟帝君與南天仙族謀為時已晚，柏麟帝君重塑羅喉計都，是以戰神由羅喉計都而來得生。”

她還想起她得知真相，去找柏麟逼問他事實的真相，她心中被憤怒的火焰灼燒，要見天帝，要天帝給她一個說法，卻被柏麟用裝著她心魂的琉璃盞鎮壓住，被扣上造反的罪名押往落仙臺要處以天誅之刑！

得到了這樣的信息，璇璣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她是魔煞星羅喉計都……她是一個魔族，可是都幹了什麽呢……

她對同族刀劍相向，對他們趕盡殺絕，還覆滅了整個魔界！

難怪她殺修羅王的時候修羅王會說她是叛徒，詛咒她，其他修羅會用那樣怨恨的眼光看著她，難怪她每次出征殺妖魔的時候都會覺得心痛難當，難怪她覺得她和整個天界格格不入！

這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

盡管已經過去一千年，回想起她曾經做下的一切，璇璣渾身發抖，她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親手覆滅親族的罪孽將如何來洗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自己想知道的真相竟是如此殘忍和痛苦，璇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

“璇璣……”潤玉將璇璣緊緊抱在懷裏，她悲痛的情緒讓潤玉心疼不已，剛才他用法力探入璇璣的元神上，是以她的這段記憶他也如走馬燈一般看了個完全，竟然和他的猜測相差無幾，如此喪心病狂的事竟然真實地發生在璇璣的身上！

“就是…我這雙手……這雙手將我的親族……屠殺殆盡了……是我親手把他們全都殺光了……”璇璣顫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下掉，這雙手依然修長白皙，不管什麽時候看，都是一雙十分好看的手，可是這雙手確實沾滿了自己親族的鮮血，一輩子都洗不幹凈，“我竟然是…這樣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我罪該萬死……”

“不怪你璇璣，不是你的錯，這些…都並非你所願……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潤玉說道，“是柏麟，是他心思不正，犯下如此喪心病狂的罪行，他才是那個罪該萬死之人……”璇璣曾說過，有了她的加入，修羅族節節敗退，很快便投降，天帝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便讓他們退回魔界，誰知柏麟還不依不饒，罔顧天帝旨意，命璇璣趕盡殺絕，這樣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發指！

耳邊是璇璣壓抑不住的痛哭聲，潤玉只覺得自己胸前的衣料很快濕了一片，痛苦的嗚咽聲聽得他心中越發心疼，他抱緊璇璣，他知道在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無用……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邊，度過這困難的時刻。

……

不知過了多久，璇璣的哭聲漸小，潤玉低下頭看她雙目緊閉，臉上布滿淚痕，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潤玉輕聲嘆了口氣，把璇璣打橫抱了起來，將她送回房中，在將她放在床上，正在起身的時候，一雙手突然抱住他的脖子。

“潤玉……”原本已經睡著了的璇璣突然睜開了眼睛，低聲叫了他一聲，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沙啞，“潤玉你不要走…就在這裏陪陪我……”

璇璣的聲音中帶著仿徨和無助，像是在深海中找到一根浮木，抓住了就不放手，在這天地間，除了潤玉，她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走，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你好好睡一覺……”潤玉輕聲安慰她，想將她的手臂拉下來，好讓她睡得舒服一些。

感覺到潤玉拉她手臂的力道，璇璣睜開眼睛看著他，抱住他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不要丟下我……”

“……”他們沒有成婚，這樣於禮不合，潤玉本想拒絕，但看璇璣哭得通紅的眼睛和滿是傷痛的眼神，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於是順勢躺在她身側，將她抱進懷裏，“好，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睡吧……”

鼻間滿是熟悉的氣息，又處在熟悉的懷抱裏，讓現下精神十分脆弱的璇璣終於安定下來，陷入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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