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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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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靈隱寺主持見到他的時候,露出震驚的神色,居然主動將主持之位交出,遭到拒絕。即便如此,仍傳訊人國千寺,說佛心歸位,凈壇顯靈,從今以後,凈靈高僧地位為人國最高,淩駕在他主持身份之上,人國一切僧侶必須聽從凈靈高僧的差遣,沒有例外。

這件事情在帝都中傳得沸沸揚揚,真假難辨,但更加蹊蹺的是,就在聖僧歸位的一個月以後,帝都之上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盛大的雨勢遮蔽群山,如同蒼天在哭泣。那聖僧冒雨率領靈隱寺三千僧眾登上帝都城墻,面朝南方靜坐整整一天時間,誦念經文,雨勢方才止歇。”

“善哉善哉,昂山城主所言不錯,凈壇高僧歸位,現已是人國地位最高的僧侶,就連現任主持都在他之下。”

“凈靈和尚的地位,比靈隱寺主持還高?”想著想著,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普德大師雙手合十,微微笑道:“善哉善哉,沈施主知曉聖僧法號?”

沈飛被問得一楞,面色幾經變換,最後決定反客為主,道:“何止是認識,貴寺這位聖僧與沈某大有淵源。”

“善哉善哉,緣起緣滅,緣何道哉。”

“緣起緣滅,緣何道哉?這句話不是凈靈和尚時常掛在嘴邊的嗎?”沈飛心中一凜,眉頭蹙起,又一次上下打量面前的老僧,看他似笑非笑,目光之中大有深意,忽然有了一種感覺,感覺普德大師和凈靈和尚一樣,也是一個能夠看穿因果循環定律的人。

“善哉善哉,沈施主可聽說過靈井的故事?”看到沈飛面色驟然改變,普德大師哈哈大笑,忽然將話題引到別處:“哈哈哈,高僧為凈壇之人,脫離三界之外,咱們聊跑題了。”

“高僧是凈壇之人,脫離三界之外?難道靈井的故事是真的?”凈靈和尚曾經說過,靈井是居住在輪回之門內的一條游魚,因為記掛人世的疾苦來到人間,卻自此遭受懲罰,除非將世間的黑暗徹底凈化,否則再也回不到門中去了。由此可見,靈井就是脫離於三界之外的生物,再照此推測,凈靈和尚就是故事中的靈井?

“可是,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究竟所謂何事,自己與他之間究竟存在怎樣的糾葛?下山傳道是整個佛宗與道宗之間的事情,他如果不願意讓自己繼續傳道的話,早些施展手段把自己變作癡傻不就得了,何必費盡心力地接近自己。凈靈和尚到底有著怎樣的目的!”

同樣的疑惑已經困擾了沈飛很久很久,凈靈和尚的目的和初衷究竟是什麽,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更不理解的為何佛宗普字輩的高僧,都對凈靈和尚有所忌憚,又對自己與凈靈和尚之間的糾葛有所了解呢!

所謂緣起緣滅,緣何道哉。普德大師既然爆出了盤亙在自己心中的疑問,那他身上便必然懷有解除疑問的答案,自己只有親自問他了。

“沈施主,茶涼了,讓小童為你換一杯吧。”普德大師慈善而溫和地笑。

“不必。”沈飛回過神來,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普德大師親自端起紫砂壺為他倒滿:“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老衲擅觀掌紋運勢,為沈施主斷一斷可好。”

“當然。”沈飛伸出左手,他知道掌紋運勢中對應的男左女右的規矩。

普德大師以自己的肉掌拖住沈飛的手掌,放在面前仔細端詳,片刻後方道:“施主掌線粗而且長,可見一生運勢極強;然碎紋繁多,雜亂,恐怕平生大起大落,需要擔心處理的事情較多;肉掌厚而掌心平,且掌心與眾多掌紋團結成一個邪異的圖案,由此可見施主的強運會給身邊人帶去災難。”看到沈飛面色難看,普德大師止住話頭,伸出右手在沈飛掌心處拍了三下:“善哉善哉。”

普德大師最後在掌心拍的那三下,讓沈飛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定睛望向對方,看到普德大師同樣目光炯炯地望過來,微微頷首:“謝過普德大師。”

“善哉,善哉。”

拓跋烈在旁邊看著沈飛和普德大師之間奇怪的互動,深感好奇,按理說,沈飛是道宗傳道使者,本該與佛宗勢不兩立才對;可現在看著他們兩人的樣子,敵對關系並不明顯,話語中存在的機鋒也不是針鋒相對的感覺,倒像是很有默契一樣。

“難道自己想錯了?佛道兩宗並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死對頭?”拓跋烈深感疑惑。

普德大師卻道:“昂山城主,聽聚善說,昨日地牢之內發生了屍變,險些失控。”同一件事情之前淺嘗輒止的提起了一次,此刻再度提起,是要深入地交流一番。

“要不是聚善大師及時趕到,恐會釀成巨大的災禍,昂山便是特意來此表達感謝之意的。”

“舉手之勞而已,算不得什麽,只是屍體出現在青州城內是不祥的征兆,以後要多加註意才好。”

“這件事情實為通天教造下的禍患。”拓跋烈當下將一路上遭遇的狙擊,通天教的所作所為詳細敘述了一遍。聽完整個故事,普德大師沈沈地嘆息一聲,道:“善哉善哉,難怪靈隱寺方面傳來消息,說是將聯合軍隊,對人國境內的通天教餘孽展開一次大的清洗,原來事出於此。”

“通天教妖道罪惡滔天,惡貫滿盈,為了營救黨羽,膽敢公然進攻帝國重鎮,實已到了必須被清除地地步,還望佛宗與帝國同心協力,將這塊頑疾去除才好。”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為懷,枉造殺孽非我所願。”

“通天教妖人罪惡滔天,人人得而誅之,放任下去,只會造成更大的危害。”

“善哉善哉,一切聽從靈隱寺的安排,老衲無權過問。”僧人講究種善積德,造殺孽是要損陽德的,因此不願意做下殺伐之事,也因為此,通天教才可在人國生根發芽,發展壯大,始終未被剿滅。

沈飛心想:將一切推給靈隱寺主持決斷,若靈隱寺主持下令讓各大寺院出人出力剿滅通天教,如此造下的殺孽便與自己無關了嗎?真是掩耳盜鈴的做法。

拓跋烈聽明白了普德大師的意思,點點頭,不再追問下去。

“不過,死屍覆活之類的事情大多數是有人在幕後控制,近日城防應多做加強才是,謹防通天教妖孽混進城來。”

“普德大師提醒的是,昂山回去便加大巡城力度,嚴查入城人員。”

“善哉善哉。”

……

人類,覆雜而善變的物種。明明**弱小,卻懷有著超常的智慧和匪夷所思的心智,人與人之間的對話,只有彼此之間能夠聽懂,身邊人明明聽到的是同樣的句子,感受到的是同樣的語氣卻完全無法明白其中的機巧。

夜下三更,主持的房間仍然燃燒著燭火,渺渺佛語從屋內傳來。

“咚咚咚!”清晰有力的敲門聲打破了夜下的平靜,響了三下之後,星夜到來的訪客徑直推門入屋。

普德大師的居室是典型的主家臥室,房間細長,推門進屋一眼看見的是一面白墻,靠墻之處供奉著一座金佛,金佛大肚滾圓,喜笑顏開,面容慈祥,和普德大師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金佛的左手邊擺著茶幾和板凳;右手邊安放著一張床榻,床榻上沒有被褥也沒有紗幔,單單擺放著一個金色的蒲團,普德大師正襟端坐在蒲團上,近在咫尺的桌案邊角點燃著一盞油燈。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夜風湧入,油燈上燃燒的火苗驀然暗淡了一瞬,很快恢覆明亮,映照出普德大師滿是福相的臉。

“沈施主,你來了。”

“普德大師在沈某掌心拍了三下,是在告訴沈某,夜下三更的時候自己過來,大概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善哉善哉,沈施主果然是極具慧根之人。”

“現在昂山城主和王子殿下都不在身邊,普德大師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善哉善哉,沈施主,你下山傳道已是動了佛宗的根本,按理說早該受到佛宗戒律堂的懲戒,卻遲遲沒有遭受阻力可知為何?”

沈飛雙手合十,嬉皮笑臉地笑起來:“佛家慈悲為懷……”

“沈施主真的這樣覺得?”

“普德大師認為戒律堂出動,沈某便來不了帝都嗎!”

“起碼不會這般順利吧。”

“這就是了,那按照普德大師的意思,沈某既然動了佛宗的根本,戒律堂又為何遲遲沒有出動呢。”

“很簡單,因為一個人!”

“一個人?”

“凈靈聖僧!若不是他橫加阻攔,沈施主絕對進不了金陵,也見不到烈王爺。”

“這沈某就不懂了。”

“是非曲折暫且不提,沈施主,老衲問你一句,現在便離開帝都,折返蜀山你可願意?”

“師命尚未完成,沈某不能回去。”

“這麽說便是不行嘍。”

“普德大師不要強人所難。”

“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

“無非與整個佛宗為敵。”

“語氣如此輕佻,看來施主並不認為與佛宗為敵是件可怕的事情。”

“佛祖慈悲為懷,沈某相信不會妄造殺孽的。”

“佛祖確實慈悲為懷,但佛祖也留有戒律,世上僧侶應以清除異教徒為己任。”

“哦?”

“老衲剛才問你,可知道繼續下去的後果是什麽。”

“主持的意思是。”

“老衲明確地告訴你沈施主,若你一意孤行,道士會被視作異教徒遭到清洗,佛道兩宗將會開戰。”

“什麽!”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但這就是真相。佛祖有雲:凡信仰外教者,皆為異教徒,需被清除。在被確認為異教徒以後,佛宗僧人將不受清規戒律的束縛,可以大開殺戒。千年以來,只有魔教被靈隱寺定義為異教徒,甚至連通天教都不夠資格,所以那個不入流的教派才能茍延殘喘至今,若沈施主一意孤行,那麽異教徒的帽子將被扣在道宗的頭上,到時候,無論魔教入侵與否,佛道之間都將有一戰,而且是最慘烈,最極端的戰鬥。”

“普德大師,你在嚇唬沈某嗎?”

“善哉善哉,沈施主,回到剛才的問題,你認為自己為何能夠活到今天。”

如遭五雷轟頂,普德大師敘述的真相如同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貫穿了沈飛心中的黑暗。

為何能夠活到今天?這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問題。沈飛在內心深處無數次地思考過它,無論怎樣,作為下山傳道的使者,來到人國之後接受的阻力都太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以至於還沒有和佛宗開戰,先和通天教幹起來了。

他一直認為,佛宗方面都是一心求功德的自私自利之輩,為此才放任自己做大,就如同對待通天教那般妖人一樣,此刻聽了普德大師的敘述,卻感覺事情急轉直下,故事情節出現了大反轉,難道一直以來的放任,是在背後醞釀著更加歹毒的計劃?

卻聽普德大師說道:“所謂異教徒需要滿足四個條件。一,向佛宗的信眾傳播異端思想;二,對佛宗庇護的場所進行攻擊;三,踐踏佛宗的尊嚴,侮辱佛門的信仰;四,一意孤行,不知悔改。”

一旦四個條件全部具備,靈隱寺便可向凈壇申請除魔令,除魔令下達,人國三千佛院便會傾巢而出,向異教徒開戰,除非異端思想被徹底清理幹凈,否則不死不休。”

“普德大師的意思是。”

“沈施主有沒有覺得,自己距離除魔令上規定的條件越來越靠近了。”

“唏噓!”沈飛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凈靈聖僧乃是佛門地位最高的僧人,他的鴻願也是前所未有的,他希望佛祖的思想能夠傳遍九州,徹底根除其他異端思想,建立所謂的凈土。而其中最關鍵的地方,在於根除,僧人慈悲為懷,不能無緣無故地對外開戰,只有以清除異教徒的名義,僧人的戰鬥才能忘我,才能瘋狂,才能賣力,才能變得合情合理,才能是光榮的,是正義的,是無私的。沈施主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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