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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鬼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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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粒熒光,都代表著一個生前的故事,即便死了也無法忘記的刻骨銘心的故事。

對於自小進入人國,劍挑天下豪傑的楚邪來說,早已見慣了生命的消逝,唯一對他有所觸動的死亡,是至親爺爺的死。楚邪的爺爺,白鳥峰現任峰主楚天涯的父親遠沒有楚天涯的野心,很早就退下峰主的位置,專心教育三個孫子。

他主張個性發展,允許楚繡詩詞歌賦,頌儒念雅;允許楚邪性格乖張,我行我素;允許楚方豪爽仗義,籠絡人心。爺爺他總會溫和地看著你,無論你做些什麽,只要不是邪惡的,是不潔的,就會予以支持。爺爺他也是世上唯一一個真正了解楚邪的人,只有他知道,楚邪硬邦邦的外表下有著柔軟的內心,只有他知道,楚邪身為千年難見的天才,每次戰勝年齡更大的對手,遭人憤恨的時候其實並不開心;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孫子其實心地善良,表現出的強悍只是一種防禦手段,來屏蔽外界對他的詆毀和嫉妒。

天才從來都是孤獨的,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浪必湍之便是如此的道理,天才從他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必須承受他人的羨慕和嫉妒,忍受無端的非議和矚目,世人多將天才形容為瘋子,其實只是他們太過渺小而已。

楚邪的真實感覺,整個白鳥峰上,只有他最為尊敬的爺爺能夠理解,因此每到不高興的時候,總會坐在爺爺的膝下,低著頭一言不發,爺爺不會開導他,也不會鼓勵他,只是和善地笑著無聲無息地給予陪伴。

爺爺的死,讓楚邪著實難受了好一陣子,此刻來到墳場,觸景生情,回憶起老人家生前的音容笑貌,仍難免眼眶濕潤泛紅,心中好一陣難過。楚邪絕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他有血有肉,重情重義,只是配的上他情義的人實在太少,因此顯得冷酷和木然。

楚邪往前走,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淅瀝的夜下並不十分明顯,一步步地走入墳場深處,看到越來越大量的熒光聚集,感受到陰寒之氣越發刺骨。

楚邪孤身犯險,究竟是為了享受與強者征戰的刺激?還是為了防止黑衣人二度潛伏靠近,暗算沈飛?如果是前者,與他往日的性格倒是相符,可為何身在商丘城的時候,寧願守在屋子裏照顧若雪,省了沈飛的後顧之憂,而沒有前去與強者令狐懸舟一戰!如果是後者,那是否證明楚邪已將沈飛視作朋友!

很難說清楚,他心中究竟怎麽想的只有自己能夠知曉,外人只可從表現出的蛛絲馬跡中,做出判斷和揣測。

黑夜漫漫,冷月當空,不知為何,天上的月亮其皓潔的外表下竟然籠罩了一層紅霜,映照得夜下的墳場更加詭異。楚邪如果真是為了沈飛孤身犯險,來到如此陰森恐怖的地方,那麽他的情義實在讓人肅然起敬。

“咣啷、咣啷、咣啷!”墳場占地極廣,如同一座死者生活的城市,越往深處走,越往深處走,分出的岔路越多,迷宮一般看不見盡頭。所謂迷宮,只有身在其中的時候才會分不出方向,一旦站在高處縱觀全局,再多的岔路,再覆雜的迷局都不是問題,總能找到從起點直達終點的一條直線。

楚邪本可以站在高處俯瞰全局,卻為了某些原因自降身份,心甘情願地陷入迷宮之中,可見查找出黑袍人的行蹤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如果是為了自己的興趣愛好,尚且好說;若說是為了沈飛,那這份情誼就很厚重了,最關鍵的是,他還不會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對方。

仔細想想,楚邪和沈飛身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比如兩人同樣驚才絕艷,是世人眼中不出世的天才;比如兩人同樣沒什麽朋友;比如兩人都很帥!哈哈!

正常的人但凡有一樣共同點已經可以成為至交好友,兩人共同點如此之多,想不互相吸引恐怕都很難吧。

在一條岔路的拐角,楚邪驀然止步,因為他清楚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駝著背在墳墓間行走。

那不是人,而是一副骸骨,一具巨大的骷髏架子,和普通骷髏沒什麽區別,只是體型特別巨大,從自己站立的角度觀瞧,巨大骷髏高出墳頭半個身子,整個身體佝僂著,手中提著一盞白色的燈籠,燈籠四面皆用黑色的墨寫著“魂”一個獨字。

“魂燈?難道是引路人!”世人皆知萬物死後歸於地府,過奈河橋,飲孟婆湯投胎轉世。所謂引路人是指引死者的靈魂進入地府的差使,《道書子母經》上有一段話專門用來形容它罪大惡極者死後不得投胎,靈魂拘束於骸骨之中,為閻羅王驅使於人間各處行走指引亡靈進入地府,以此洗滌身上的罪孽,直到罪孽還清方可投胎轉世。此即引路人,為閻羅王之仆,地位在黑白無常之下。

看到“魂”燈,楚邪心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面前的巨大骷髏當是子母經中記載的引路人,是為生魂指明道路的低級鬼役,應該是無害的。

有了這個判斷,楚邪心中稍定,繞道而行,果然如他所料,哪怕到了距離引路人最近的地方,對方都沒有沒有正眼看自己一眼。引路人專為指引靈魂進入地府而存在,眼中只有靈魂,“魂”燈所及之處,天上地下,脆弱的靈魂紛紛現身,木然跟隨在他身後。

靈魂是至陰至寒之物,會主動向著至陰至寒的地方聚集,墳場便是這樣的地方,因此聚集了大量迷路的游魂,引路人的出現為它們指明了方向,靈魂們排成長隊跟隨在他身後。

“這些年,自己殺了不少的人,死後不會變成引路者吧?”楚邪觸景生情,心中有了感慨。

這個時候,引路人那邊忽然有了變化,一只外來的游魂大概是臨死之前積攢了怨念,形象明顯更加具體,個頭更加魁梧高大,他仗著自己體型上的優勢強行插隊,破壞了隊伍的秩序。

隊伍裏其他的游魂對他敢怒而不敢言,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引路人卻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抓住插隊的游魂:“是誰,是誰允許你破壞規矩的。”它一只手提著引路燈,另外一只手抓住游魂,輕松隨意,前一刻霸道厲害的游魂在它手裏毫無反抗之力,無論怎樣掙紮都脫身不得。

“我最討厭不守規矩的人了。”引路人捏緊了拳頭,游魂在他掌下折斷為兩截,驚恐地大吼:“餵餵,你幹什麽,你是閻羅王手下的奴才而已,是負責指引我們往生的奴才,怎麽敢如此做,我要去閻羅王那裏告你。”他已經死了一次,就算被引路人攔腰捏斷也不會再死一次,只是靈魂比之前看著虛弱很多,不再那麽具體。

引路人黑洞洞的眼睛緊盯著它,誇張巨大的頭蓋骨居然從中間分開,極為詭異地笑了一下:“去告狀?呵呵!沒有機會的。”魂燈一掃,燈中火焰碰觸到游魂的身軀,即刻將之點燃。

“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個混蛋,混蛋!”游魂撕心裂肺地哀嚎,當是痛苦萬分的,已經死過一次,離開了軀體的靈魂在火焰下燃燒,直到化成灰燼,徹底從九州的大地上被抹去。引路人又一次詭異地笑起來:“嘿嘿嘿,你們人類啊就是不守規矩,令人厭惡。”說話的時候,竟然望向楚邪所在之處,像是看到了他。

楚邪心中一陣惡寒,擡起手中的重劍做出警戒的姿態,引路人卻是笑嘻嘻的,收回魂燈轉過身子,重新順著墓地特有的窄道亦步亦趨的行走起來。

“無知的人類啊。”他的話語大有所指!一眾游魂埋頭跟隨,慢慢聚集為死者的長隊,死氣沈沈,毫無生氣。

楚邪松了口氣,他雖是狂人,面對陰界的穢物仍然不敢大意,更不願意多做接觸,爺爺曾經說過,陰界之物寒氣過重,長久接觸會影響自身的陽氣,需要回避。

從游魂的隊伍後方繞了過去,楚邪繼續往墓地深處行走,他有預感,自己可能來對了地方。

陰風吹拂,寒氣聚集,深入到墳場的最深處,楚邪的眼前出現了四盞琉璃燈。燈盞懸掛在不知名動物的腿骨上,圍成各邊等長的四方形方陣,負責懸掛它的動物腿骨長約兩米,一端沒入土中,一端懸掛琉璃燈,距離燈盞一尺左右的位置系著一條麻繩,將四根腿骨、四盞燈連接為一個整體。

楚邪走上前,驟然嗅聞到濃烈的血腥味,蹙眉細看,才發現連接各個腿骨的並非是麻繩,而是尚有餘溫的肉筋,看長度,不知道要從多少活人體內生取其筋,才能夠編成麻繩來使用,達到這般的長度。

楚邪感到惡心,凝望在夜下睜開雙眼的黑袍人不發一言。黑袍人端坐在四盞燈圍出的四方形空間的中心地帶,那裏本來也是一塊墳墓,只是墓碑被巨大的外力強行打碎,留下一塊稍稍高於地面的底座,黑袍人便坐在上面。

楚邪的到來引起了風向的紊亂,引起了四盞琉璃燈的明亮,黑袍人由此擡起頭來,隱藏在兜帽下的眼睛頭一次放射出光芒,是那種幽綠淒慘的光,充滿著陰森和惡毒。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叫楚邪吧。”這是黑袍人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沙啞,如同用錘頭擊打敲碎的銅鑼,寬大的袍子在風下誇張地飄舞,感覺他的身體一定非常瘦小,否則身上的袍子不會在風下甩動的那樣劇烈,權杖插在身邊的空地上,觸手可及。

“認得本大爺證明你對沈飛早有了解,難道你也是通天教的人!”楚邪一邊說著,一邊計算著自己與黑袍人之間的距離,同時在思考,琉璃盞存在的作用,這肯定是黑袍人布置的防禦陣法,為他防禦突如其來的偷襲,“還真是陰魂不散呢。”

“看來通天教那幫人給你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你不是通天教的?”

“呵呵,你在套我話呢。”

“呵呵,看你願不願意說了。”

“學我說話,真是個調皮的孩子。”

“你見了一個孩子扭頭就跑,豈不是連孩子都不如。”

“這次不會跑了。”

“因為這裏是你的主場嗎!”

“因為這裏不是城主府,把你殺了不會驚動其他人。”

“開玩笑,就憑你也想殺掉本大爺。”

“楚邪啊,你可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真以為天老大你老二了!這些年被你邀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家夥,你戰勝他們無可厚非,不能說明有多強悍。”

“嘖嘖嘖,既然這樣,就讓本大爺看看,你有多厲害吧。”

“正好,正好我的身邊缺少一個強有力的護衛,便是你了。”黑袍人舉起權杖,山羊頭骨空洞洞的眼睛放射出光芒,與此同時,四盞琉璃燈光芒大盛,仿佛在回應對方。

下一刻,地面震動,“咚咚”之聲深入心靈,仿佛有什麽極為恐怖的怪物即將破土而出。

“你是……你是魔教拜鬼宗的人?”楚邪忽然想通了什麽,心中生出強烈的警覺。

“現在才知道,已經太遲了,蜀山的小鬼!”

……

魔教以一教之力,對抗正道三大教派,其實力之恐怖不言而喻。其內部分為兩宗三堂,左右護法,只有本教教主有資格對他們發號施令。

水君月無端消失之後,魔教群龍無首,韜光養晦已久的冥王宗宗主率領冥王宗趁勢崛起,聯合合歡堂,以武力壓服其他堂口,終見成效,現已是魔教實際上的領導人,距離名正言順的繼承教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本來與冥王宗並列的拜鬼宗,在爭鬥中逐漸落於下乘,卻仍然是強大至極的宗堂,其門下弟子修習禦鬼之術,在歷次正邪大戰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黑袍人所使用的,明顯就是拜鬼宗的功法,證明魔教的爪牙早已深入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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