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有他徹底消失才能讓她從痛苦兩難中走出來，那麽，從這個世上消失就是赫連離洛這輩子為招搖做的最後一件事。

以後沒有他默默守護在她身邊的路，赫連桓楓會一直牽著她的手陪她一起走完。

所以他相信，即便沒有赫連離洛，招搖依然可以過得很幸福。

他在一旁看著她嚎啕大哭，看到她固執的一次又一次潛入水中，看到她因寒冷和體力不支而摔倒在池塘邊，他是那樣極力忍受住想要去保護她的心，就那樣眼巴巴的看著，死命的忍著。

然後他看到赫連桓楓出現了，將奄奄一息的招搖抱了起來。

熱鬧散去以後，後花園再次冷清下來，赫連離洛趟水進了那片池塘，繼續去找被招搖扔進池塘裏的那支金鳳翡翠釵。

當冰冷的池水順著他的每一個毛孔鉆進他的骨頭，當他在一個無盡黑暗的世界裏就那樣毫無目標的摸索著，當絕望吞噬掉他的全部思想意識，當他的四肢百骸都被寒冷的池水滲進了寒氣。

可是，有些東西卻是非要找到不可的，因為有些東西是不可以失去的。

看著招搖因為自己而變得這麽痛苦，或許他真的應該放手了，然而又無法做到她所說的事情，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心意和其她女人在一起。

所以……

“在奴婢心中，二皇子一直都是一個十分豁達的人，可是，姐姐只是希望你能忘記她。”小葉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一直住在我心裏，這已經是一種習慣了，這種習慣已經在我的生活中根深蒂固，如果她一定要我戒掉這種習慣，要我強行將她的影子從我的腦海中抹去，除非我死，不然我一定做不到。”赫連離洛誠實的說著。

反正他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即便太醫保住了他的命，可只要他想死，是任憑誰都阻攔不住的，就讓他一個人在這偌大的淩霄殿自生自滅吧。

到底是怎樣一份刻骨銘心的感情，能讓一個人寧願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成全。

“小葉只是一個卑微的奴婢，二皇子和姐姐的事，奴婢管不著，也沒有資格去管，能說的奴婢都已經說了，若是二皇子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姐姐也……”

還沒等小葉說完，赫連離洛就十分冷淡的開口接下去。

“小葉，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二皇子……”小葉感覺出赫連離洛心意已決。

赫連離洛別過頭去，“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姐姐讓奴婢給二皇子做了吃的送過來，二皇子身子虛弱，奴婢給二皇子盛一碗粥，二皇子好歹吃一些。”

說完，小葉將握在手中的金鳳翡翠釵放在赫連離洛的身邊，便快步走向圓桌，打開籃子，將裏面的粥罐和兩道小菜放在圓桌上，用勺子盛了一碗粥，再次走到赫連離洛床邊。

“二皇子多少吃一些吧。”小葉非常有耐心的勸道。

赫連離洛早就把頭扭到了另一側，根本就不理會站在一旁的小葉，小葉心中急迫。

“不吃東西傷怎麽能快點好呢？”

小葉心中清楚，如今赫連離洛雖然在太醫的努力救治下保住了性命，可若是繼續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也是必死無疑。

而且赫連離洛根本就是在一心求死，她的勸道他根本一句都沒能聽得進去。

感覺小葉一直都沒動彈，赫連離洛扯出冷冷的沙啞的嗓音，“你若再不走，我叫侍衛請你離開了。”

小葉焦急的搖頭，在來之前，她並沒有想過情況竟會到如此糟糕的地方。

此時此刻，赫連離洛的固執與執著體現的淋漓盡致，一個女人一生中若能碰到一個對自己這般癡情的男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小葉羨慕招搖擁有一份這樣真摯的感情，但又同時心疼著赫連離洛。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招搖便是赫連離洛心中永遠無法逾越的那一道鴻溝，若是越不過那道鴻溝，便只能困死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萬劫不覆。

小葉咬緊了嘴唇，“既然二皇子不想看到奴婢，奴婢馬上離開，粥和小菜奴婢都放在圓桌上了。”

其實小葉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可是想到赫連離洛決絕的心意，就算她再多說什麽也是無用的，只怕赫連離洛的心結只有招搖才能夠解開，而她註定只是一個在一旁看戲的局外人。

小葉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都將自己的嘴唇咬破出了血。

明知道赫連離洛看不見，可小葉還是恭恭敬敬的在赫連離洛的床榻邊跪地叩首，“二皇子好生修養，奴婢告退。”

說完，小葉快步退出了寢宮。

直到聽見寢宮外的門吱嘎一聲，赫連離洛才又轉過頭來，如今在這個偌大的寢宮，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難以言說的孤獨感湧上心頭，他口中所說的想要清凈，其實是在一個人面對死亡。

赫連離洛花了很大力氣才用受傷的雙臂支撐著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平日裏看似十分簡單的一個起身的動作，此刻對於他來說竟也是如此的吃力。

這一個起身的動作，已讓他疼的一身冷汗，似是牽動了全身的傷口。

倒吸了一口氣，赫連離洛下地，他挪動著艱難的步子緩緩向圓桌的方向前行，每擡起腿向前挪動一步，傷口都疼的撕心裂肺。

可他強忍著那種難以承受的劇痛，一步接著一步，好像一個移動緩慢的烏龜一樣，費了好大勁才終於挪到了圓桌的旁邊。

他用雙手扶著圓桌，氣喘籲籲的低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不住的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順著他蒼白如紙的額頭流淌下來，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憔悴了，剛剛胸口那只有拳頭大小被鮮血渲染的地方如今已變成了一大片。

剛才他就已經感覺到自己胸口的那一處傷口崩裂再次流血，一低頭看見白色中衣上面的血漬又比之前大了些，便可以確定他的傷口真的裂開了，而且又流了不少的血。

赫連離洛苦笑，只要他再多流些血，應該就會死了，就不用再受這樣的折磨了。

如果他最後能夠為她做的事是永遠消失，那麽他願意實現她的願望，他會死掉，一輩子不再讓她牽腸掛肚。

眼光一掃，看到擺放在圓桌上的粥和兩道小菜，赫連離洛的雙眼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而且只在那一瞬間就通紅濕潤了，似是有些情難自制，目光流轉間是百般的柔情似水，往事如洪濤般洶湧席卷，歷歷在目，滾滾而來。

不敢忘，不能忘。

紅棗地瓜小米粥、芹菜花生米、青椒土豆絲，從前淩小小經常做這些東西給蘇彥哲吃，因為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經常會受傷，所以這兩道清淡的小菜是他的最愛。

原來她還記得。

泛紅的眼底閃爍著晶瑩的淚光，赫連離洛終於還是無法抑制的放聲大哭起來，好像所有的堅持在頃刻間坍塌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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