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生趴在軟綿綿的大床上, 看著窗外白皚皚的世界, 有些發楞, 直到身邊的人塗完藥膏後, 在他身上搗亂，他才回過神。

“想什麽了，這麽認真？”那人問。

歐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人，說道：“在想我們是怎麽搞到一起去的。”明明他們之前一點交集都沒有的，怎麽就睡到一張床上去了呢，還睡了一遍又一遍, 不厭其煩。

那人一笑：“這大概是緣分吧。”

歐生隱晦得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別把單純的約P說得如此清新脫俗，好嗎？

歐生大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感覺自己跟其他男生不一樣呢, 那大概要追溯到他的高中時代，他的第一所高中是所重點，但他是個靠關系被硬塞進重點中學的渣渣, 即使他家裏有錢, 他也不得不遵守學校要求全員住宿的明文規定。

歐生的宿舍一共四個人，都是一個班的，有兩個跟他一樣, 都是稀爛班子, 而另一個是年級文能稱霸全校武能技壓全籃球場的學霸，對於為什麽一個學霸會跟三個學渣在一個宿舍, 四個人都是丈二摸不著頭腦，好在幾人性格都還好, 相處還算融洽。

宿舍裏每晚開臥談會的時候，其他兩個學渣就喜歡猥瑣地討論班上甚至全校，哪個女生的胸大，哪個女生的腿白，哪個女生屁股大，此時學霸一般不會參與到討論中，而歐生卻興致缺缺，他覺得看那些女生，還沒看對床學霸打球時不經意地撩起上衣擦汗時，露出一截光裸的腰腹有吸引力。

那時的他還是沒有任何覺悟，直到他一次放假在家玩游戲，無意間點到一個GV的時候……當時，他感覺他全身的血液都往下面匯集了，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他情不自禁地把手往下移動，就著影片裏小受嗯嗯啊啊的聲音，對面的墻上出現了一灘白色的印跡。以前他也不是沒有跟右手相親相愛的經歷，但只有這次，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而且在那頂峰的一刻，他居然看到了學霸賀清那張帥氣的臉。

等他再回到學校，就有點不能直視賀清的眼睛了，此時賀清在他眼裏就成了男神的代名詞，那眉那眼那鼻那嘴，甚至是他上臺做完題目放下粉筆後吹吹手指的樣子，都是帥得無法無天的。

那時的歐生十分的癡迷，白天暗戳戳的關註著他的一舉一動，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情不自禁地幾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其實有沒有叫他的名字，以歐生睡得跟豬一樣的習慣，基本是不會知道的，只是每天早上賀清起床的時候就會打著哈欠問歐生：“你昨晚怎麽又叫我了，把我叫醒了，你自己卻睡得跟個死豬似得。”

歐生一聽這話，他的小心臟就砰砰直跳，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緒，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不是學霸嗎，我睡覺的時候做夢夢到不會做題，就叫你啊。”賀清人好，平時都會跟人講題，從不歧視他們這樣的渣渣，所以這個理由歐生用了幾次都勉強說得過去。

但這次賀清卻難得得開了句玩笑：“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暗戀我呢，做夢經常夢見我。”

歐生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他看看賀清的背影，確定他只是開玩笑，並沒有認真的意思後，才慢慢地把心放在肚子裏。

每天起床後睡覺前，都能看到賀清，這讓歐生很滿足，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有女生拉住賀清跟他告白，他才有了危機感，賀清總有一天會有交往的人，而他們總有一天會畢業離開這間宿舍，那他怎麽辦？

歐生想了一晚上後，決定跟賀清告白。

於是再次放假時，歐生用家裏的烤箱烤了一堆亂七八糟形狀的餅幹，準備晚上回學校的時候跟賀清表白用。

其實歐生也想過買朵花或者巧克力什麽的告白，但歐生看網上有人說，準備那些東西太娘氣了，於是歐生準備了更為……娘氣的告白禮物。

歐生到了學校就將裝有餅幹的漂亮包裝盒藏在了抽屜裏，然後跟賀清發了信息，說是有很多題目不會，讓賀清下了自習後給他講題，脾氣好的賀清自然答應了。

下了自習，教室裏的人慢慢地都走了，歐生心不在焉地聽了幾道數學題後，建議賀清一起回宿舍，賀清一看時間就點頭答應了，9點半了，確實也不早了。

兩人走在校園的小道上，賀清看看四周的路，有些詫異地問：“這條是回宿舍的路嗎？”

歐生看看散落在四周的對對情侶，淡定回答道：“是的，我聽說那邊的路燈壞了，所以就帶你走這條路了。”

賀清也是聽說過這小樹林是學校情人情侶的幽會聖地，現在處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有點尷尬，好在身邊是個同宿舍的舍友，他的尷尬也被馬上拋出了腦後。

歐生將賀清帶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下腳步，轉身看了一眼賀清，然後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說道：“賀清，我有話對你說。”

賀清不明白歐生有話為什麽不在教室說，或者不在宿舍說，卻偏偏選在這裏還在這個時候？

“什麽話？”

“我……”一個我字才吐出來，歐生就發現有手電筒的光照進了小樹林，他有些緊張，於是拉著賀清的手直接躲到了一顆大樹後，他之前只是聽說學校最近在查早戀的學生，卻原來是真的？

賀清很詫異地問歐生：“為什麽要躲？”他不明白只是走個路為什麽還要躲起來？

此刻的歐生有些神游天外，賀清的手心溫暖幹燥，似乎把自己的手更大一些，兩手交握在一起，歐生覺得自己的心裏滿滿的，寒冷的夜也沒那麽刺骨了。

歐生模模糊糊聽到賀清地問話，也顧不得可能被人發現的可能了，他臉紅紅地將右手上的餅幹盒遞到賀清面前，然後小聲告白：“我……我喜歡你。”

賀清懵了一會才明白歐生說了什麽，遭遇到告白對賀清還說一點也不稀奇，但遭遇一個同性的告白，卻是他人生頭一遭，賀清反應過來後，發現自己的手和歐生的手還握在一起，於是像被燙著了似得，狠狠地甩開了歐生的手。

歐生被賀清的態度嚇到了，一個不查就被甩到了地上，手上的餅幹盒直接摔開了，擺放整齊的各種餅幹散落在四處，歐生看著這一切有些楞神。

“什麽人在那裏？”有人朝著他們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賀清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本能地想拉著歐生跑，但已經來不及了。

兩個帶紅袖章的糾察隊的人此刻已來到了近前，他倆看著一站一坐的兩個男生，其中一人問道：“你們是哪個班的？這麽晚在這裏做什麽？”

賀清解釋：“我們只是……”路過。

最後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一陣風吹過來，一張小紙條從餅幹盒裏飛了出來，吹到了糾察隊人的腳邊。

那人疑惑的撿起紙條，然後怪異地看了面前的兩人一眼，於是第二天，兩人的家長都被請到了學校。

辦公室裏，賀清的媽媽戴著黑框眼鏡，穿著古板套裙，正襟危坐地對著班主任說道：“老師，這件事情，學校決定怎麽處理？如果處理結果達不到我們的要求，我可是會將賀清轉學的。我兒子可不能跟這種人一個學校！”

班主任還沒說話，旁邊歐生的爸爸歐國慶就怒了：“這種人是哪種人啊，吃你家大米還是用你家wifi了？你嫌棄我兒子，我還嫌棄你兒子只會傻讀書呢。”

歐國慶個子高大人也帥氣，奈何人到中年人發了福，再加上近幾年在穿戴上有些太高調，惹得賀清的媽媽嫌棄地往旁邊側身。

賀清本來是學校辛苦挖來撐門面的好學生，班主任生怕歐國慶得罪了賀清的媽媽，於是也幫襯著賀清媽媽開始說歐國慶：“這位家長，話可不能這麽說，您兒子這個樣子確實有損我們學校的形象的。”

歐國慶怎麽看不出來班主任的意思，他擺擺手，制止了班主任的長篇大論：“別說那麽多了，我兒子以前都沒事，結果到了你們學校不到一年就出了事，我還覺得你們這學校有問題，你們這樣的學校我兒子也上不起，你放心吧，我已經幫他聯系了最好的學校，今天就轉學。”

班主任的臉有些尷尬，但事情已向著他們期待的那樣進行了，於是開始說起了轉校的相關事情。

歐生和賀清站在辦公室外，賀清避瘟疫似得站在歐生兩米開外，背對著歐生，眼睛看著別處，歐生看他這樣子就知道自己跟他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他有點難過，但還是開口跟他道歉：“對不起啊。”

賀清聽了這話，沒有說任何話，昨天晚上兩人被人逮到後，糾察隊就馬上把他們帶到了班主任的辦公室，遇到這樣的事情，正欲回家的班主任只好留下來加班，班主任問他們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實在沒臉說，就一直沈默著，然後歐生把所有的鍋背在了他的身上，即使是這樣，賀清心裏依然堵得慌。

我當你是兄弟，你TMD想睡我？

5分鐘後，歐國慶見事情都談得差不多了，就直接起身告辭，走了兩步，他轉頭來對賀清的媽媽陰森一笑，說道：“沒有我家寶貝糾纏你家孩子了，祝願他不是深櫃。”

賀清的媽媽不明白這話的具體含義，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麽好話，於是怒氣沖沖地越過歐國慶出了辦公室，她出來後厭惡地看了歐生一眼，然後招呼著賀清走了，沒走多遠，歐生就聽到那女人對賀清說：“你以後別跟那人說話，同性戀都是變態……”

歐生低著頭，從昨晚到今天，大概他聽到最傷人的話就是這句了，連賀清的拒絕都比不上這句話的殺傷力。

正在這時，他的頭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有人對他說：“還楞著幹什麽，快走！”

歐生看著眼前穿一身深紫西裝，戴著金黃的粗項鏈的老爸，嘴巴扁扁，想哭。

歐國慶看著自家兒子那不爭氣的臉，本來想再拍拍他頭的手，轉道到了他臉上，輕輕捏了捏。

走到樓梯處，歐國慶看看四下沒人，於是把手裏的紙條拿出來，低聲念道：“我有深.情.欲告知，喜意流湧化成詩，歡呼今生能遇見，你貌帥氣令我癡。我兒子不錯啊，還會寫藏頭詩啊。”再看到後面又迅速地變臉，用手裏的書拍著歐生的腦袋，惡狠狠地說道——

“你怎麽就這麽蠢啊，告白不會找個安全的地方啊，老子每月給你那麽多錢，你就不會開個房再告白啊？你就不會發到他手機上啊，非要弄這麽大個陣仗，還生怕別人不知道，落款還寫什麽愛你的小生生，我怎麽會生你這麽笨的種啊？”

歐生見他爸一點都沒因為他是同性戀就對他有一點的歧視，心裏好受多了，任歐國慶打了幾下，才可憐兮兮地說：“我這麽笨就是你打出來的，我要告訴我媽。”

歐國慶一聽這話，馬上語氣放軟了：“我就輕輕打了你兩下，怎麽就笨了，我來看看。”說著走到近處給歐生揉了揉頭。

過了一會又說：“你現在就去教室拿你的東西吧，我剛剛跟你媽媽商量好了，讓你轉學到S市去，這裏學校都是垃圾，一點都不配你。”說著率先往歐生的教室方向走。

歐生跟在他身後，死命忍著才沒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他哪裏不知道他爸媽怕他過被人指指點點的生活，才提出轉學的啊，當初為了能讓他進這所高中，他爸爸可是拉著老臉去求了很多人的，他爸沒讀什麽書，是從最底層艱難地爬到現在，他家也就這幾年才富起來，他爸一心想讓他多讀點，不讓他走他的老路，但是他註定讓他失望了。

兩人走到教室外，現在正是上課時間，走廊上靜悄悄的，只有教室裏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歐國慶站在教室外，讓歐生獨自一人進去。

歐生打了報告就進了教室，當他進來的時候，全班人連同老師的目光都追隨著他，他大概掃了一眼，發現賀清不在教室，他猜測大概跟著他媽媽回家了吧。昨天的事情因為班主任大張旗鼓地請家長，弄得全班甚至全校的人都知道歐生是同性戀，並且告白失敗的事情。

歐生沈默地走到教室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往教室外走，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就朝裏面的人微微鞠了一個躬，說道：“再見。”

歐生在班上的人緣一直都不錯，大家看著歐生被人逼走，幾個女生甚至哭出了聲，離歐生最近的女生小聲的說道：“歐生，我支持你。”

聲音一點都不大，但在落針可聞的教室裏，這聲音即使是在最後一排的人都能依稀聽見，後面又稀稀拉拉出現了幾個說支持歐生的聲音，站在講臺的英語老師見此狀況什麽都沒說，在她看來這事沒有對與錯，但學校為了所謂的名聲，其實有些過分了。

歐生面帶微笑地出了教室，然後跟著歐國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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