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陸衛國前腳到的家，陸美雲也到了。

她目的性很強地朝著二嫂房間裏去。

李靜正納悶她男人怎麽去了一會就回來了, 關了門還沒說話, 木門又被敲響了。

李靜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門被推了好幾下，這不是她的錯覺。

她放下縫補了一半的衣服, 壓低了聲音問, “要不要開門？”

陸衛國讓她自己決定, 反正開不開，他都不會讓她吃虧。

李靜想了一會還是開了，畢竟現在家裏人少，有什麽要說的就早點說開了, 晚點大房三房再摻和一下, 煩都要煩死。

門猛地打開, 陸美雲向前趔趄了一步，探頭探腦地抱怨說，“怎麽現在才開, 我手都敲紅了。”

所以說, 李靜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這種理所當然的口氣, 好似全家人都要慣著她一樣。

“美雲，有什麽事”李靜保持著基本的禮貌。

陸美雲不答, 反而說別堵著她，但當看見裏頭端坐著的陸衛國，她腳步一頓。

想想自己來的目的，她咳了一聲, 故意拔高了聲音，笑著問，“二嫂，我聽說你也買貝殼油了”

李靜下意識地皺眉，這些日子時不時有吃的補補，幹的活也沒以前累，很明顯的一個變化是:她的皮膚好了不少。

以前又黑又黃，現在好歹透著粉紅。

就算是皺了眉，隱約能看見眉間的清秀。

陸美雲隨了王春花，驢臉，鼻子有點踏，長相還能湊合。

發現她二嫂長得還是好看的，陸美雲不經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眼睛裏閃過一絲妒意。

李靜沒錯過她眼睛裏的打量，她在尋思，買貝殼油的事是誰告訴她的，但想不清她也就不想了，回答說她是買了。

“二嫂，”陸美雲討好一笑，摸著自己的臉蛋，“過些日子我就要過門了，你看看，我前段日子買的貝殼油也用完了，我總不能頂著這張臉去婆家，你看”

陸美雲就差沒將‘貝殼油給我’五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天知道，前段日子陸美雲拿了貝殼油出來顯擺時，故意往家裏長得最好看的李靜面前湊，笑著說她就這麽點貝殼油，就不給她用了。

她要是不提起來，李靜都差點忘記這事了。

供銷社裏頭賣的貝殼油也分等級，最小的一個也就七分錢，大一點的幾毛錢。

雞蛋五分錢一個，通常人舍不得買雞蛋，貝殼油更舍不得了。

陸衛國一出手，買的就是大個的 。

李靜自己都舍不得用，她也喜歡貝殼油那個外殼上的紋絡，貝殼易碎，好幾個晚上她都快睡著了，想到自己藏櫥櫃裏貝殼油會不會被壓碎了，又掀開被子起來開鎖查看。

“二嫂，”沒聽見她答應，陸美雲笑容都快僵硬了。

“一塊錢你拿去，”沈穩有力不容拒絕的聲音響起。

陸衛國從房間黑暗處出來，他都聽不下去了。

李靜心中石頭一落，深呼吸一口，她是不會給的，幸好她男人也沒答應。

“啥？一塊錢，你們搶的吧？”陸美雲沒忍住尖叫了一聲。

陸衛國在門口站穩，有意將李靜護在身後，他說路費和貝殼油的錢加起來一塊錢，要拿就先付錢。

陸美雲驚得合上嘴巴，心裏又急又氣，在她看來，她二嫂的東西都已經是她口袋裏的東西了，她二哥這一出來，她的心思砸了個粉碎。

陸美雲瞪大了眼睛說，“我可是你妹妹，”

要到手的東西又溜走了，她就差上門搶了。

陸衛國不想跟她解釋，堅持要拿貝殼油就先拿錢。

陸美雲氣得胸口上下重重起伏，“你太過分了，二嫂，你也真是的……”

她視線落在李靜身上，責怪說，“不就是不想給我嗎，還叫二哥出來說話，你也太過分了吧？”

李靜心累得不想跟她吵，吵贏了又怎麽樣，又不會多塊肉，反而話說多了肚子餓。

陸美雲自己罵著罵著就沒意思了，恨恨地哼了一聲，出門找陸老娘去了。

王春華早就領會到了，老二家在她媳婦出事以後就更疼他媳婦了。

她得知這件事一個勁地罵他白眼狼，又不敢罵出來，只能心裏罵，憋得她老臉通紅。

“媽，你到底管不管了，我過些日子就要嫁過去了，你看看我這張臉，哪個新娘子的臉像我這麽粗糙的……”陸美雲一個勁抱怨，話裏話外慫恿她去將李靜的貝殼油拿過來。

王春花想去拿的，想到老二的眼神，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說一家人秋收還靠著老二家的，讓她忍忍。

陸美雲氣急敗壞，“那我這張臉怎麽辦？總不能就這麽去見婆家吧”

提到這事，陸老娘一臉狐疑地看著她說:“你老實跟我說，你身上還多少錢。”

王春花自個心疼女兒，她可是記得女兒去城裏工作到現在，可是一分錢沒給她的。

陸美雲臉一僵，極其不自然地撥了撥頭發，“媽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就問你還多少錢，別忘我們還要給你添嫁妝。”

“沒有，”

陸老娘瞪大了眼睛，“沒有!你不會一分錢沒存下”

陸美雲跺跺腳，她就是一分錢沒有存下。城裏工作一個月才二十塊錢，買個裙子鞋子什麽的，去國營飯店吃一頓的錢都沒了。

王春花心口一疼，早知道就讓她上繳工資給存著了，一分錢沒有，嫁妝得出多少錢啊！

王春花這時候腦袋還算清醒，她鐵青著臉問她，“你就說你口袋裏還有多少吧？”

陸美雲慢吞吞地從兜裏掏出兩塊錢，“這是上次買衣服找的，沒了，就兩塊錢。”

事情得到證實，王春花就要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敗家啊敗家啊!

陸美雲看她這樣，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走過去扶她，小心翼翼地問，“媽，你那裏還有多少錢”

王春花拒絕她扶著，大口喘著氣，“那是我的錢，跟你有什麽關系？”

一想到她工作了兩年，一個月工資二十塊，一分錢也沒存下，王春花氣得就要暈過去。

她可是真沒準備女兒嫁妝的錢，不管怎麽著，她也以為她女兒會存下百來塊錢的，現在倒好。

她存著的那是她的錢，老了留著依靠的。

這個時候，女兒女兒，哪有她自己重要。

陸美雲看她說的真的，臉色忽然一白，“媽你不能不管我啊!”

王春花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強調自己是真沒錢。

不管陸美雲信不信，反正她是一分錢都摳不出來。

陸美雲忽然想到，“媽，我還有三個哥哥，”

王春花喘息的聲音停了瞬間……又喘起來了。

……

“什麽？陸美雲，你開玩笑吧？”聽見消息的孫秋月尖叫問她，“你哪裏來的臉讓我們給你湊錢。”

陳美麗，“反正別找我，我還有小孩要養，再說了，錢在媽手裏……”

陳美麗氣得發抖，好歹思維清晰，王春花瞪著她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陳美麗不服氣，瞪她幹什麽，小姑子又不是她生的，憑什麽要她出錢湊嫁妝，她男人這些年掙的錢八分交了公中，留她手上的也就兩分。

好啊，她還盼著她的聘禮錢呢。

聘禮還沒見到，這就要他們先給錢湊嫁妝，做夢!

轉到李靜這邊，她說，“我身上一分錢沒有，”

陸美雲不信，質問，“你昨天不是還買了貝殼油”

陸衛國面無表情，“我用我的錢給我媳婦買貝殼油關你什麽事”

眼看著李靜吃不消這種人，陸衛國走前護著她，他眼神幽深，陸美雲往後退了兩步。

陸衛東這時候一聲不吭了，要他出錢那是不可能的是，小妹哪有他孩子重要，他說，“媽，我們沒錢，小妹，你也別想我們的錢了，你看看你幹的什麽事，城裏工作那麽久一分錢都沒存下來，這工作還不如給我!”

王春花哆嗦著嘴唇，

平時家裏幾個聽她的，一旦涉及到錢，一個比一個捂得緊的。

陳美麗作為大房的一份子，說，“我就這麽說，要我們給錢，那是不可能的事，也不看看小妹幹的這是什麽事，向嫂子大哥要錢，工作這麽多年一分錢也沒給家裏拿，她哪來的臉。”

越想著小姑子這幾天在家裏鬧的，為了聘禮她還順從過她，陳美麗一口氣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

陸美雲臉色紅了又青又白，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罵過。

陳美麗和陸衛東氣沖沖地回房間裏去了，門嘭地一聲。

陳美麗進去了還在那罵，聲音大得院子門口都能聽見了。

孫秋月氣不過，也氣沖沖地出門找她男人說話去了。

最後，王春花還想說話，陸衛國半瞇著眼睛，拉著人走了。

陸美雲腳一軟，“媽，我怎麽辦啊？”

回了房間，李靜挨著她男人坐下，小聲說了一句，“這日子什麽時候到頭，”

“快了，”

“嗯？”李靜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衛國忽然擡頭迎上她的目光說，“快了，再過兩天。”

李靜大腦還是嗡嗡的，沒理解透他的意思。但並不妨礙她聽了這話後心安。

陸衛國盼著的秋收終於到了，

稻谷金黃，天氣晴朗，大家夥排隊領了鐮刀，按照劉大隊長本子上分的，去了自己負責的田地。

婦人們這頭，陳美麗臉色難看地推開小姑子，以前幹什麽去了，現在想著幫忙幹活好哄騙他們出嫁妝，沒那麽美的事。

陸美雲心裏恨，偏偏還要裝笑，誰叫她一分錢沒存呢。

她現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但陳美麗壓根就不理她，

李靜一向不跟她們一起幹活，領了鐮刀早早走了，她也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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