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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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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唐七這麽個密衛壓陣,後面的路自然順利無比。但到底路途遙遠,林可回到天水城時,已是二月末,“花發舊枝頭,萬木寒威解”的日子了。

最寒冷的時候已經過去,流民漸漸少了,整個大楚撐過嚴酷的冬日,仿佛又煥發了些許生機。路邊的雜草泛出些青綠色來,看著不再叫人那般壓抑,城外碧水藍天,倒是一派好風景。

謝中奇不知從哪裏得了消息,知道林可今天回來,早早便在城外等待。林可原先坐在車板上,遠遠見到那個矮小的身影,便一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三步並兩步奔了過去,驚喜道:“大哥!”

“梅素。”

謝中奇攥著林可的衣袖,看不夠似地上上下下端詳了一番,才笑著道:“路上到底辛苦,你瘦了許多。回家去,你嫂子給你燉了一大鍋雞湯。”

“我這是抽條了,看著才像是瘦了許多,其實沒吃什麽苦頭。”林可道:“不過雞湯還是要喝的,嫂子的手藝,我可是饞了許多天了。”

“好好,雞湯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謝中奇臉上笑著,眼圈卻有些泛紅:“聽說你立了大功,我卻知道這裏頭的兇險。若不是因為我,謝中士不會故意為難你,梅素,是我連累了你啊。”

“若不是大哥,我還是個流民,說不準早就餓死在那個角落裏,成了一具無人問津的屍骨。”林可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隨即樂顛顛道:“而且大哥我跟你說,這一回攻破山寨的時候,我們運糧隊裏的人都偷偷藏下了不少錢,我拿了一大袋子的金銀細軟呢。”

說著,她壓低聲音道:“我還知道山賊頭子一個藏私房錢的地方,裏面有近一千兩銀子,我沒找著機會去挖。等哪天有空了咱們派人去,那就又是一大筆收入。”

謝中奇楞了一下,隨後笑著搖了搖頭:“你啊,我就知道你是個不吃虧的主。”

他微微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但不管怎麽樣,我絕不願讓這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事情再次發生了。前些日子,我豁出臉去活動了一番,給你謀了一個官職。你不是正經科舉出身,當不了文官,但憑借功績當個正六品百戶還是綽綽有餘的。”

林可皺眉:“大哥,這麽一來,我不就要在孟簡他老爹手底下混飯吃了嗎,到時候還不叫那混蛋隨意拿捏?”

“是。”謝中奇微微一笑:“可只要你娶了我妹妹,成了總督的女婿,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密衛的情報真特麽的準啊!

林可聞言,心中咯噔一聲,開口艱難地說道:“不好吧,大哥,我才十四歲,我、我還是個孩子啊!”

“那又如何,十四歲成家立業的也不是沒有,再說明雨也不過十七,與你最是相配不過。”

謝中奇全然不在意地說道:“至於明雨那裏,你不必擔心,若不是陸千靈阻撓,她也早該訂親了。婚姻大事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不管這些事,母親一直托我相看幾個可靠的青年後生,長兄如父,我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了。以你的模樣人品,將她托付給你,我最是放心不過。”

林可哭笑不得,差點就想將自己的真實性別給說出來。

然而謝中奇雖然值得信任,但從他自顧自地就決定了謝明雨的終身大事來看,他應該屬於挺傳統保守的那類人,而一個女子拋頭露面還當官神馬的畢竟太過驚世駭俗……

何況就算謝中奇最後接受了這件事,兩人的關系也絕不可能再回到現在這番模樣。不管怎麽樣,知道她是女人以後,謝中士也許會替她隱瞞這個秘密,卻未必還會像如今這般盡心竭力替她謀取官職。而林可卻絕不願意就此被鎖在閨閣之中,將自己的命運托付到別人手裏,哪怕那個人是謝中奇——她最信任的大哥,也不行!

因此遲疑片刻,林可還是把那個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只是謝中奇鐵了心要把妹妹嫁給她,這一關委實不怎麽好過。這邊謝中奇殷切地看著她,那邊林可靈機一動,終於有了一個好主意。

“大哥。”醞釀了一下感情,林可用低沈地聲音道:“明雨是個好姑娘,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屬了。”

謝中奇微微瞪大眼睛:“怎麽……是哪家的姑娘?”

“是老鷹山土匪寨子裏的一位夫人,她是被山賊抓去才不得已做了壓寨夫人的,身世淒苦,卻從不怨天尤人,當真如一朵白蓮般出淤泥而不染,叫人敬佩不已。還記得我剛剛跟你說的那一千兩銀子嗎,藏銀子的地方就是她告訴我的。”

林可微微仰頭,像是要止住眼中流瀉出來的懷念與悲痛:“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只可惜我與她有緣無分,她最後還是走了,她一走,我的心也跟著走了。”

謝中奇聽得一楞一楞的,忍不住問道:“這位、這位夫人為何離開?”

“唉,大哥你就別問了。”林可長嘆一聲,撫著胸口道:“想起她,我的心就開始痛。如今我已心如死灰,大哥,沒有個兩三年時間,我怕是走不出來了。我與明雨的親事,還是算了吧,免得誤了她。”

“兩三年一晃而過。”謝中奇還是不肯放棄:“要麽先訂親?”

林可這個郁悶啊,一口回絕道:“不行。”

謝中奇不屈不撓地問道:“為何不行?”

“大哥,多說無益,你不懂愛情。”

林可搖搖頭,一臉深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擡頭吟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念完這句詩,林可偷偷為自己的超水平發揮點了個讚,就聽得不遠處有人輕輕擊掌,揚聲讚道:“好詩!”

那聲音聞之若山間松風拂過,清朗灑脫,叫人不由自主便心生好感。

林可和謝中奇不禁轉頭望去,便見一個容貌古雅俊秀的青年緩步走來。

“只聽這一句詩,便足見林兄的一片深情,詩動人,情更是動人。”

這青年臉上含笑,漆黑溫潤的眼眸如同安寧深邃的夜空,裏面閃爍著耀眼的萬千星辰:“在下向秀,字子期,是白鹿書院的學生。久聞林兄的詩才,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本不該貿然叨擾,只是得遇如此佳句,一時情難自抑,還請林兄見諒。”

……白鹿書院?

林可回想起那首天凈沙·秋思,心裏立刻就有了底。她行了個禮,便謙虛道:“不敢不敢,這詩卻不是我寫的。”

向秀一怔,果然起了興趣:“不知這詩句是何人所作?”

林可嘆道:“是我的一個去世多年的長輩,我不知他的姓名,只知他自稱唐宋居士。”

向秀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開口問道:“如此,莫非那首天凈沙·秋思也是那位先生的手筆?”

林可點頭:“正是。”

“名師出高徒,看林兄風采,便知那位唐宋居士當是大才,只可惜不能一見。”

向秀搖了搖頭,臉上顯出些許黯然:“林兄先前所吟‘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兩句,我極是喜歡,若林兄方便,可否告知全詩為何?”

就像唱歌,能記得高.潮部分,卻未必能把整首歌完完整整地唱出來。林可記得這句詩,卻實在是不知道《離思五首》具體是怎麽背的。

不過從一開始,林可就沒想著靠抄襲詩詞歌賦出頭,這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塊打開白鹿書院大門的敲門磚罷了。

因此她搖了搖頭,只垂下眼簾道:“我生性愚笨,他老人家雖然盡心教我,我最後卻沒能學會多少東西。就連他留下的詩詞,我也只能記得一些殘句,當真是慚愧。”

謝中奇不知內情,見向秀勾起了林可的傷心事,便出言道:“向兄,我這位兄弟趕了一天的路,多少有些乏了……”

向秀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從衣袖裏掏出一份名帖遞過去,淺笑著道:“是在下唐突了。今日與兩位相交,只覺萬分投緣。既然林兄和謝兄接下來有事,子期改日再來登門拜訪,還請兩位不要嫌棄我這個不速之客。”

待謝中奇接了帖子,又客套了幾句,向秀方才轉身離開。

只是林可和謝中奇以為他行得遠了,卻萬萬想不到向秀在墻根拐角處一繞,卻進了附近一輛馬車。

馬車上坐著一個老者,這老人耳順之年,精神矍鑠,用幹瘦的左手撫著胡子,右手卻拿著一張紙,紙上赫然就是剛才林可念的那一句詩詞。

“子期,你看看,我把那句詩寫下來了。”

他搖頭晃腦地又念了一遍,咂了咂嘴,笑著說道:“真是一句好詩。以滄海之水和巫山之雲隱喻愛情之深廣篤厚,曲折委婉,含而不露,唉,為師不如啊。只可惜那位唐宋居士已然過世多年,這首詩怕是補不全了……”

“這倒是未必。老師,說不定您還有這個機會,見一見這首詩的作者。”

向秀笑意滿面,悠然說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讀來與天凈沙·秋思的風格卻多有不同,不像是一人所作。”

林可沒打算將人家的詩據為己有,然而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麽有趣,你越宣揚自己有,別人越以為你不過在虛張聲勢,其實沒有;你越是說自己沒有,別人卻以為你藏著掖著,其實是有的。

司馬康聞弦歌而知雅意,怔楞了一下,便道:“子期,你的意思是……莫非這林可林梅素?”

“這也不過是我的猜測。”

向秀笑道:“我只是覺得,林可或許在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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